《禅宗与全真道美学思想比较研究》 第二章 “顿悟成佛”与“性命双修” 第三节 禅宗与全真道审美修养论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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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美修养论是禅宗与全真整个宗教美学思想体系中最为庞杂的一部分,以上我们抓住禅宗与全真修养论的主要特色:“修”与“悟”,分别对禅宗与全真道之审美修养论作了论述。本节打算在此基础上,从修养内容与修养方式等几方面对二者修养理论作一比较。

    首先,从审美修养的内容上看,“明心见性”是禅宗审美修养的核心内容。“即心即佛”是禅宗的本体论命题,真心、本性即是“佛”,对真心、本性的觉悟就是成佛,或者反过来说,成佛就是“明心”,就是“见性”。如此,“明心见性”自然成了禅宗修养的核心,禅宗的所有修养皆集中到了对“心”的觉悟上。与此相比,全真道审美修养的内容则相对复杂,由于全真道是以“证道成仙”为信仰鹊的,“成仙”不只是心的觉悟,而是身、心与道的完全合一。因此,在修养上,全真道提倡“性命双修”,注重“明心见性”的性功与炼化精气的命功的结合。同时,还必须辅之以“积功累德”的德行践履,以“行善”为修行的方便法门,主张“真功”与“真行”的统一。然而,不管是禅宗的“明心见性”,还是全真的“性命双修”、“积功累德”,二教的修养皆围绕“生命”而展开。禅宗“明心见性”的功夫重在对生命真谛的领悟,对人生获得新的见解,并指归于由此而获得的心灵的解脱和生命的永恒感。全真的“性命双修”本身就是在精神与物质两个层面对现实生命的修炼,并力图通过修炼的实践使身心同时获得超升,获得解脱。可见,“明心见性”与“性命双修”皆围绕生命而展开并指归于对现实生命的超越与解脱,如果我们称禅宗的“明心见性”是“心超”,则全真“性命双修”则是“心超”与“身超”的统一,是生命的双重超越。而“积功累行”作为全真道修行的辅助手段和方便法门,则是通过“施善”,关爱他人、拯救他人而“积德”,增强自我的德行,净化自己的心灵,保持一颗善心,从而驱逐邪恶之心,去妄存真,使真心朗现。“有为”只是手段,由“有为”之行而至“无为”之境,以获得一颗清净心,这才是目的。以善合真,积善存德的“真行”仍以生命的净化与超越为指归。由此可见,从修养内容上看,禅宗与全真的一切修养皆围绕生命而展开,并以现实生命的解脱与超越为指归。只是禅宗更强调心灵的领悟,而全真则注重心灵与身体的双重超越。二者皆强调对生命意义的体认,对存在本身的体认,使二者的宗教修炼具有了浓厚的生命美学的意义。

    其次,从审美修养的方式上看,禅宗重“悟”,重对生命的直觉体验;全真重“修”,重在宗教践履中对生命的一步步升华,禅宗与全真二者在审美修养的方式上各有侧重。禅宗以“明心见性”为修养的主要内容,而禅宗“明心见性”的基本方法就是“悟”。“顿悟成佛”,“悟”是禅宗的灵魂,也是禅宗宗教修养的根本,禅宗的整个修养皆围绕“悟”而展开。“悟”既是一种境界,也是一种宗教修行方式,作为一种修行方式,禅宗之“悟”指一种自心自性的自我观照,是一种“直了见性,不言阶渐”对生命的整体直觉,是一种生命的大智慧。修道之人通过这种直觉的方式,直透生命底蕴,从而获得一种对生命的崭新认识。并且这种崭新的认识,这种直透生命底蕴的独特的体验使修道者从是非、善恶、生死中解脱出来,重获新生,获得一种生命的觉醒。迷则凡,悟则佛,禅宗之宗教超越是在一念“顿悟”之中完成的,顿悟即成佛。而“悟”强调的是对生命的整体直观,注重的是对生命的直觉体验。与此相应,禅宗的“修”则是围绕“悟”而展开的,是导向“悟”的具体方法。如“参”,通过话头、公案或者日常生活中的事务,引导学人去“悟”。而由于“悟”本身“不执著”的特性,又使禅宗之“修”呈现出“不修之修”的特点,“如何是修行?饥来吃饭,困来睡觉”。这便是“无修之修”,不执著于修,乃是真正的“修”,此在强调一种任性适意的生活方式,而这本身又是“悟”的一种表现。可见,禅宗之“修”也是一种“悟”。

    而与禅宗相反,在修养方式上,全真道则更强调“修”,修性、修命、修德行,全真之修养方式重在一个“修”字。从前面的论述可见,尽管全真也重“明心见性”的修心功夫,但其“明心见性”的方法不在“顿悟”而在渐修。虽然禅宗与全真多认为,真心、本性是清净明洁的,后被思虑情欲等浮云所遮盖,使之失去了光明,修行就是要除去浮云,使真心朗现。但二者的修行方式却不同,禅宗之“顿悟”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是一了而百了,通过“悟”真心之“不染不着”,而使情欲自消,浮云顿散。而全真之“渐修”则是通过打尘劳、消阴魔,除情去欲,一点点的清洗、一步步的拂拭,使浮云渐除,真心朗现。可见,禅宗之“顿悟”是悟真而除妄,全真之“渐修”则是去妄而显真,二者修行的致思方向是不同的。全真以“渐修”为其主要修行方式,贯穿于全真修行的方方面面,“明心见性”的“清净”功夫是渐修;内丹修炼,从筑基、结胎、养胎到丹结,从凝精、和气到定神到还虚等等,皆需要一步一步修炼而成。“积功累行”的“真行”也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渐修”是全真修养的主要方式,但全真也不排斥“悟”,但在全真,“悟”是置于“修”的体系内,是属于“修”的一种具体的方法,此点刚好与禅宗相反。禅宗以“悟”为主,以“悟”带“修”;而全真以“修”为主,“悟”在“修”中。禅宗与全真在修养方式上表现出明显的差异。而这种差异从审美的角度看,禅宗以“悟”为主的修养方式,体现出禅宗更重视对“生命”的审美体验,并在这种审美体验中获得对生命的觉悟与超越。而全真则更注重审美实践,追求在点点滴滴的生活践履中对自我生命的超越,这种超越是身心的双重超越,且这种超越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步一步实现的。这便是禅宗与全真在审美修养方式的不同。

    关于善与真。禅宗注重的是对生命真谛的领悟,这种领悟其实质是一种“不执著”的生活态度,既“不执著”于恶,也“不执著”于善,是善恶俱不染,只重视对生命之“真”的领悟。而全真则讲究去恶扬善,要求去邪心而存善心,把仁善等伦理道德纳入到宗教修养的内容,追求“以善合真”,“善行”与“真功”的统一。

    不思善,不思恶,正当恁么时,阿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①

    念有念无,即名邪念,不念有无,即名正念。念善念恶,名为邪念,不念苦乐,不念善恶,即名正念。②

    人谁无念,要知念之邪正,所欲去者,邪念耳。③

    凡称人善,己慕之;称人之不善,己恶之。慕善恶恶之念既存于心,必自有心去取者,行之有力则至于全善之地。④

    前两则引文出自禅宗语录,后面两则出自全真语录。同样是“无念”、“无心”,禅宗之“无念”是指“不执著于念”,既不执著于善念,也不执著于恶念,“不执著”乃是“正念”,执著于有无、善恶乃是“邪念”。而全真之“无念”则是指无邪念而存一颗纯善清净之心,人能常使邪念不生,则心月如天月之明。因此,全真的修养功夫乃在除恶扬善,去恶念而存善心。而禅宗之修养乃集中于“悟”上,学会以一种“不执著”的方式来认识世界,从而获得对生命真谛的领悟。由此可见,禅宗是以“真”为美,审美修养的过程就是对生命真谛的体验与体悟。而全真道则强调真善结合,以真善为美,审美修养的过程则是以善合真,寻求生命超越的过程。

  尽管在修养内容、修养方式等方面,禅宗与全真皆存在着较大的差异,但二者却存在着一个本质的共同点:“不执著”。不执著既是一种生活的态度,也是一种修行的原则。作为一种修行原则,“不执著”体现了禅宗之“无修之修”的特点,反对看心着净,反对坐禅,不执著于某种具体形式的修炼,甚至不用心去修行,只是在生活中随缘参悟。“不执著”也贯穿于全真道修养的方方面面,在“真功”方面,表现为内不执著于“念”,绝尽思虑,除情去欲;外不执著于“境”,万变于前而不动于心,保持一颗“平常心”、“清净心”。在“真行”方面,表现为积善行德,但“功成不居,为而不恃”,“有经营之迹,而无经营之心”,不执著于外在功行,也不执著于具体的修行方式,如此,全真便如禅宗一样,不拘修行的形式,“十二时辰,行住坐卧皆是修行”。“不执著”消解了宗教的修行方式,也就把宗教的修行化为了一种任性不拘的审美生活方式。“不执著”首先是一种宗教修养的原则。而正是这一修养原则淡化了禅宗与全真的宗教性而使二者更加生活化、审美化了。如此则使禅宗与全真的宗教修养蕴涵了审美人生的意义。
  
    综上所述,禅宗与全真审美修养论的内容是十分丰富的,二者的差异也是多方面的,但二者的宗教修养在本质上却表现出相似相近的特点。二者的修养皆是围绕“生命”而展开的,其整个修养过程,便是修道者对生命的体验、感悟过程,是自我生命的不断超越过程。这一过程皆指向对自我个体生命的升华,以获得生命的永恒为指归。同时,二者修养论中所体现出的这种人生超越又是以现实的感性生活为基础的,是不离现实感性生活的此岸超越。这一以生命体验与超越为核心的修养论,既体现出禅宗与全真对现实感性生活的肯定,又体现出二者对生命存在意义的思考与探索,从而使禅宗与全真的修养论打上了浓厚的生命美学的烙印。也正是这种浓厚的生命意识以及由此而形成的审美情趣使禅宗与全真对中国文化、艺术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①《舒州龙门佛眼和尚语录》,《古尊宿语录》卷二十八,第523页。

    ②《大珠禅师语录》卷上,《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二卷第4册,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177页。

    ③尹志平《清河真人北游语录》卷二,《道藏》第33册,第162页。

    ④同上,第1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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