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娄迦谶，简称支谶，比安世高稍迟一点来到中国。据《出三藏记集·支谶传》记载，他本是月氏国人，“汉桓帝末，游于洛阳。以灵帝光和、中平年间(178—189年)，传译胡文”，译出了佛经十四部二十七卷。支谶在主要译介大乘般若学的同时，也译出了《首楞严三昧经》和《般舟三昧经》等数部禅经，第一次把大乘禅法传到了汉地。

    一、《首楞严三昧经》与神通

    《首楞严三昧经》是宣说“首楞严三昧”的禅经。首楞严三昧为梵文的音译，它是达到“勇者”(菩萨)的一种禅定，“首楞严”即是健行(健步如飞，易于成佛)、健相(其性坚固，诸魔无能坏者)的意思。因此，首楞严三昧也可译为“健相三昧”或“健相定”，也有意译为“勇伏定”或“勇健定”的。

    首楞严三昧是大乘最重要的禅观之一，据说它能统摄大乘佛法，有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首楞严三昧经》中说：“首楞严三昧，不以一事一缘一义可知，一切禅定、解脱、三昧、神通如意、无碍智慧，皆摄在首楞严中。”经中还特别强调，首楞严三昧并非一般人所能获得，即使是菩萨，也须是住十地菩萨方能获得：“首楞严三昧，非初地、二地、三地、四地、五地、六地、七地、八地、九地菩萨之所能得，唯有住在十地菩萨，乃能得是首楞严三昧。”十地菩萨若得此三昧，就能拥有一切神通，获得涅槃永乐，“皆能出现于般涅槃而不永灭，示诸形色而不坏色相，遍游一切诸佛国土而于国土无所分别”。

    由于《首楞严三昧经》宣说的通过禅定而获得神通和永不灭等思想，与中土人士企望长生成仙等思想非常合拍，因而此经在汉晋间曾非常流行。从支谶初译到东晋鸠摩罗什再译，两百多年间曾先后出现过七八种不同的译本，其流传之盛可见一斑。不过，现在保存下来的仅剩鸠摩罗什的一种译本，其他各种译本，包括支译的在内，均已逸失。因此，现在已很难通过支译《首楞严三昧经》来探讨支谶译介的大乘禅法的思想及其特点，只是从罗什译本中“入大灭度而不永灭”、“若见凡夫法佛法不合不散，是名修集首楞严三昧”之类的说法中推知，支谶所译介的禅法与般若思想是大致相应的。我们还可以从另一部现存的支译禅经《般舟三昧经》来验证这一点。①

    三、《般舟三昧经》与般若思想

    《般舟三昧经》也是在汉末至晋比较流行的一部大乘禅经，专门介绍被称之为“般舟三昧”的大乘念佛禅，从中可以比较清楚地看到支传大乘禅法对般若思想的依附与发挥。

    “般舟三昧”与“首楞严三昧”一样，是大乘禅观中具有代表性的一种。“般舟三昧”为梵文的音译，它是使十方诸佛出现于眼前的一种禅定，“般舟”即为“出现”、“佛立”之意，因此，“般舟三昧”也可译为“佛立三昧”或“佛现前定”。《般舟三昧经》在介绍这种禅定时称，得此三昧，十方诸佛就会出现在眼前。该经又首次将阿弥陀佛净土信仰传到了中国内地。经中说，如果一心专念西方阿弥陀佛，“一日一夜若七日七夜”，即可见阿弥陀佛立于面前。由于该经主张不间断地常行念佛，后世天台宗又将此三昧称之为“常行三昧”。

    《般舟三昧经》虽然以介绍念佛禅的宗教实践为主，但它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以大乘般若的教义来统摄念佛，并要求通过念佛而证悟大乘般若空义。

    经中首先提出，“有三昧，名十方诸佛悉在前立”，行此三昧，能获得无量的功德，不仅能得长寿、得高才、得端正颜好美艳，而且能“得神足遍至诸佛土”，“得佛圣性，诸经法悉受持，皆了知而不忘”，甚至能“功立相满，自致成佛，威神无量，成佛境界，庄严国土”，能“于此间见十方无数佛土，其中人民、天龙、鬼神及蠕动之类，善恶归趣皆了知”。为了得此三昧，经中提出了“独一处止念西方阿弥陀佛”的修行法。但与此同时，经中还强调了知人法“本无”的重要性。“本无”是般若学的一个重要概念，表示的是“性空”的意思。支谶译经，受中国老庄道家思想的影响，因而译“性空”为本无，用以表示般若学最根本的缘起性空论。《般舟三昧经》把“了身本，犹如幻，勿受阴，勿入界”和“了本无，因缘会，因缘散，悉了是，知本无”等作为获得“般舟三昧”的重要前提，表现了支谶所传的禅法以般若空观为指导的基本特色。这对中国禅学思想的发展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为了防止人们执著于念佛和念佛所见，《般舟三昧经》还特别以般若的性空理论对念佛见佛作了阐释，要求人们由般舟三昧而达到对一切皆本无的认识。经中的一个基本观点是，念佛和念佛所见，其实都是自心的作用，从根本上说，一切皆本无，当修行般舟三昧而了悟念与所念、见与所见皆“意所想耳”、“无所有也”的时候，也就证得了佛的智慧，获得了涅槃解脱。经中明确提出：

    佛从何所来?我为到何所?自念三处：佛无所从来，我亦无所至。自念三处：欲处色处无想处，是三处意所为耳，我所念即见。心作佛，心自见，心是佛，心是恒萨阿竭，心是我身。心见佛，心不自知心，心不自见心，心有想为痴心，无想是涅槃。

    这里，强调了从“三界”到“佛”都是自心所造，意所作耳。若有想就是有执著，就是不得解脱。哪怕是执著见佛，也是有痴心的表现。经中把念佛所见的十方诸佛比做“梦中所见”。先举例说，菩萨持佛力、三昧力、本功德力而得于般舟三昧中，“欲见何方佛即得见”。但这种“见”只是“意所想耳”，“譬如人年少端正，著好衣服，欲自见其形。若以持镜，若麻油，若净水、水精，于中照自见之。……以镜、麻油、水、水精净故，自见其影耳。影不从中出，亦不从外入。”这就是说，所见之佛，并不在自心之外，而是自心在清净状态下的自我观照，这种观照从根本上说又是水中月、镜中花，并非真实的存在，当认识到一切皆梦幻不实，心不起任何念，或者说“念空”、“无想”之时，就达到了般若空观的要求。这同时也就是般舟三昧的要求。可见，般舟三味始终贯穿了大乘般若思想，它既在般若空观的指导下进行修行实践，又通过修行实践而进一步发挥了般若思想，它实际上是证悟般若空观的一种方法。

    《般舟三昧经》提倡一心念阿弥陀佛，这对净土思想在中土的传播发生过一定的影响，而它突出般若性空，主张“心是佛”、“心作佛”以及认为一切“无所有”、“无想是涅槃”等思想，对后世禅学乃至禅宗，影响也是深刻的。经中有一首佛所说的偈言：“心者不自知，有心不见心，心起想则痴，无心是涅槃。”这与禅宗的思想乃至语言都是十分相似的。另外，《般舟三昧经》对“师”的地位和作用是很重视的，经中提出：“当敬于师，承师供养，视当如佛。视善师不如佛者，得三昧难。”这与中国禅宗重“禅师”指点，所谓“藉师自悟”，甚至有所谓的“祖师禅”之说，其精神是相通的，其间有怎样的联系，也是值得注意的。②

    ①  以上引文，凡不加注者，均见罗什译《佛说首楞严三昧经》，载《大正藏》第十五卷，第629～645页。

    ②  以上引文，凡不加注者，均见《佛说般舟三昧经》，载《大正藏》第十三卷，第897～90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