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讲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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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浙江天童弘法禅寺沙门  圆瑛  述
    今解此经,略分为三:初释经题,次释译人,后释正文。今初: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此题八字,为一经之总,具有通别、能所、法喻三对,须略加解释,俾题中之宗旨既明,而经内之诸义易了。上七字是“所”诠之法,为“别”题,他部非此名故。后一字是“能”诠之文,为“通”题,全藏皆名经故。金刚二字是“喻”,般若五字是“法”,此经按古德所判,七种立题中,是法喻立题,法中般若深义难明,故假金刚譬喻以显之。
    金刚者,以真金久炼而成刚,具有坚固、光明、锐利三义,以显:般若之体,坚固不坏,永劫常住;般若之相,光明遍照,无所障碍;般若之用,锐利能断一切烦恼。此假世间金刚坚、明、利三义易知者,以显般若体、相、用三大难知之义。至于帝释有金刚王宝,三义更胜,能坏一切,一切无能坏他,般若如之。
    般若二字,是梵音,字已翻而音未翻,即;四种翻译中,翻字不翻音;五种不翻中,尊重不翻。若欲翻之,当翻妙智,或翻妙慧。以智慧二字,尚不足以尽其义,故留梵音不翻。世间之科学,能发明无线电、飞机、唱琴等,亦智慧也,然只合于世间法,而不合于出世间法;因其只能令物质文明之进步,而不能令生死轮回而了脱,故不及出世般若。
    般若有三,曰:实相般若、观照般若、文字般若。实相者,一相也,乃是平等相,而非差别相。即吾人本觉真心,而非分别妄心。世人之心,略说亦三:
    一为肉团心,在人身中,状如倒挂莲花,昼开夜合,此假名为心,无有思想功用。世人皆认为真者,一错也;复认此心有思想者,二错也;此心果有思想,其人方死,此心仍在,何以不思?以此证之,知无思想功用,不可认此肉团,以为真心。
    二为妄想心,即第六意识,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根各有识,此居第六。依意根所起之识,故名第六意识。有同时意识、独头意识之分。同时者,同五识齐起,而缘五尘境界;缘境之时,如摄影相似,摄之即交独头意识,种种分别,而起憎爱之惑。此心功用甚大,众生不了虚妄生灭,认为真心。《楞严经》,佛告阿难:此非汝心,乃是前尘虚妄相想,惑汝真性;由汝无始,认贼为子,失汝元常,故受轮转。此心起惑造业,乃生死根本。
    三真如心,即实相般若,体性广大,犹如虚空,无在无所不在,能为诸法所依,诸法莫不依此而得建立。(一)实相无相,空一切虚妄之相,而本体不空。(二)实相无不相,不坏一切俗谛之相,而自体不变。(三)实相无相无不相,真空不碍妙有,妙有不碍真空,真俗圆融,如镜照像。若言其有,妙有非有;若言其空,真空不空,是之谓实相般若。
    观照般若者,即依实相理体,所起观照智用。心光内凝,照了诸法,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而能照空妄相,方见实相,是之谓观照般若。
    文字般若者,即经中始从经题,终至“作礼而去”其中所有文字,而能诠理,具有妙用,而实相之理,非此莫显,是之谓文字般若。
    上述三种般若,不即不离,而三而一。实相般若,能为观照、文字二所依故;观照般若,能观文字所诠之理,而契入实相故;文字般若,能诠实相本体,与观照妙用故。
    此三种般若:体性坚凝,如金刚王,常住不坏;光明遍照,照见诸法本空;能断一切烦恼,即如金刚。所具坚、明、利三义,故以喻之。
    波罗蜜,译彼岸到。彼岸者,对此岸说。烦恼是此岸,菩提是彼岸;生死是此岸,涅槃是彼岸;凡夫是此岸,诸佛是彼岸。今依此经实相般若本体,而起观照般若妙用,照彻心源,究竟得离此岸,而到彼岸矣。又智照现前,照了一切,照见“烦恼即菩提,生死即涅槃”、凡夫即诸佛;自可不离此岸,而登彼岸,此乃上上根人,头头是道、处处逢源矣。
    又有古德,以金刚二字,不作譬喻解释,即指金刚心,具足金刚观智,力用坚强,能破根本无明,得超生死此岸,而到涅槃彼岸。金刚心,即实相般若之体,依体而起观照般若之用,故得到彼岸也。以上别题七字解竟。
    经字,梵语修多罗,译为契经。契者合也,上契诸佛之理,下契众生之机,具有“贯、摄、常、法”四义:贯者,贯穿所应知义理;摄者,摄化所应度众生;常者,三世不能易其说;法者,十界所应遵其轨。又经者径也,即修行成佛之路径也:始从凡夫地,终至如来地,必须依此经文字所诠之观照妙用,而契实相本体,方登妙觉。此经是成佛所必由之路径也。初释经题竟。
    姚秦三藏法师鸠摩罗什译
    次释译人。此经结集于西乾,流通于东土。姚秦者,纪翻译之时也,拣非嬴秦、符秦,乃后秦姚兴在位时也。若言正统,当是东晋。以译经在秦,故曰姚秦。三藏者,经、律、论也:经契一心,为定学藏;律规三业,为戒学藏;论甄邪正,为慧学藏。法者,轨持之义。师者,模范之称。若受持三藏之法,以为自己师承,此自利释;若通达三藏之法,能为人天师范,此利他释。译主兼二,故以称之。
    鸠摩罗什,译主名,具云鸠摩罗耆婆什;此翻童寿,谓童年有耆德故。有谓什父鸠摩罗炎,母名耆婆,连父母为名。什者,善识此方文字之称。
    译者,易也。谓易天竺之语,而为中华之言。周制掌四方之语,各有其官,北方曰译,汉时译官,兼善西语,因以称焉。
    译主既生,母即出家,得证初果。什年七岁,母亦令出家。日诵千偈。九岁,随母到罽宾国,依槃头达多法师,习小乘经论。十二岁,其母携还,至月氏北山,有罗汉见而异之,谓其母曰:此子当善守之,如过三十五不毁戒,度人当不减毱多;若破戒,只为才明俊艺法师而已。博通四吠陀典、五明诸论;阴阳星算等术,莫不穷微尽奥。及还龟兹,名盖诸国。又从须利耶苏摩,咨禀大乘,乃知从前学小之非,于是传习大乘,广求要义。后其母知龟兹运衰,辞往天竺,进证三果。临行谓什曰:方等深教,当阐秦都,但于自身少有不利奈何!什曰:菩萨之行,利物亡躯,大化得行,虽当炉镬无恨。乃留龟兹,止新王寺,复到罽宾,为其师槃头达多,具说一乘妙义,达多感悟,反礼为大乘师焉。自是道播西乾,声流东震,我国亦景仰师名。
    符秦建元九年,有异星现于西域分野。太史奏曰:当有大智德人,入辅中国。符坚曰:朕闻龟兹有罗什,得非此人耶?于是遣骁骑将军吕光,率兵七万,往伐龟兹。谓曰:朕非贪地用兵,若得什师,即便退兵。龟兹王劝师入秦,至西凉。吕光闻符坚为姚苌所杀。乃自据凉上,即三河王位。苌即位,闻师名,屡请,光不允。子兴立,复请不允。光卒,吕隆立。姚兴伐凉,迎师至长安,待以国师之礼。乃集大德沙门八百余人,从什受学。当弘始三年,因见旧译经论,多与梵本不相应,乃新译经论九十八部,凡三百九十余卷。所译此经,名金刚般若波罗蜜。
    此经共六译:(一)什师,于姚秦弘始四年,居草堂寺所译,是今名。(二)菩提留支,于元魏时,住永宁寺译,与什同名。(三)真谛,于陈朝住广州制止寺译,名亦同。(四)笈多,于隋朝住东都上林园译,名金刚能断般若。(五)玄奘,于唐贞观十九年还国,文帝迎住西京弘福寺译,名能断金刚般若。(六)义净,于天后证圣乙未还国,至睿宗景云二年译,与奘师同。
    什师为七佛以来,译经法师,何以知之?昔道宣律师问天人陆玄畅曰:什师所译经论,何以迄今受持转盛?答曰:此师,为七佛以来译经法师,甚得佛意。又什师临灭,集众誓曰:自以暗昧,谬充翻译,若所传无谬,当使焚身,舌根不坏。果如其言。师舌当同诸佛广长舌相也。次释译人竟。
    后释正文,分为三分:甲一,序分  甲二,正宗分  甲三,流通分。
    此三分,始于道安法师,证于亲光之论。安师将经分为三分,人多讥毁自恃聪明。后亲光菩萨论,译至中华,亦有三分。海内学者,始信安师有先见之明。自后,凡解经者,皆遵之。序分者,序述此经之缘起故。正宗分者,正明一经之宗要故。流通分者,流通经法于今后故。
    甲一,序分:乙一,通序,亦名证信序;乙二,别序,亦名发起序。
    乙一,通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此通序,通于诸经皆有故,共有四义。
    (一)遵佛嘱。当时佛将入涅槃,阿难悲痛万分,无贫尊者谓曰:汝是持佛法人,不可过哀,宜往佛前,请问后事。阿难曰:云何后事?无贫曰:当问,佛在世时,依佛而住;佛灭度后,依何而住?佛在之日,依佛为师;佛灭度后,依谁为师?佛在之日,恶性比丘,佛自调伏;佛灭度后,如何调伏?佛所说法,理宜结集;一切经首,当安何语?阿难承教,一一咨问。佛答曰:我灭度后,汝等依四念处住;依戒为师;恶性比丘,默而摈之;一切经首,当安“如是我闻,一时,佛在某处,与弟子若干人俱”。
    (二)断众疑。阿难结集经藏时,高升法座,忽感相好如佛,众起三疑:一疑佛重起说法,二疑他方佛来,三疑阿难成佛,至闻说“如是我闻”等,乃知阿难是承佛加被,三疑顿息。
    (三)息诤论。阿难与众,德业齐等,若不推从于佛,难免诤论,今云“如是之法,乃我从佛所闻”,言非自作,故息诤论。
    (四)异外教。西域外道经初,皆置阿、欧二字:阿者言无,欧者言有。彼谓:万法虽多,不出有无,放置经首。今则不尔,故异外教。
    又云证信序者,以具足六种成就,证明是法可信故。“如是”,即信成就。以信则言如是,不信则言不如是;佛法大海,信为能入,故居其首。
    “我闻”,即闻成就。法若无闻,安能结集流通。
    “一时”,即时成就。时节若至,其理自彰。
    “佛”,即说法主成就。唯佛乃能究尽诸法实相,应机宣说。
    “舍卫国”,即处成就。不有处所,安成法会。
    “与大比丘众”,即众成就。若无大众,法将谁闻。
    总上六种,成就法益,故云“六成就”。六种既具,证明是法可信,是为证信序。
    如是我闻。“如是”者,指法之词;“我闻”者,授受之意。谓如是金刚般若波罗蜜之法,乃我阿难,亲从佛闻,非私淑诸人也。今据我所闻,当如是说,亦非言由自制也。
    如是二字,既是指法之词,自当按定本经宗旨解释。此经实相般若本体,即如如理;观照般若妙用,即如如智。依如如理,起如如智;以如如智,照如如理。理智不二,体用一如,故名为如。
    “是”者,无非之义。即此一卷文字般若,其中所诠,无非诠此实相、观照二般若之全体大用,故名为是。
    “我闻”者,乃阿难随顺世间,假称为我,非同凡夫妄执之我,亦非外道妄计之我。闻者,从耳根发耳识,闻佛声教。不曰耳闻、而曰我闻者,以我为六根之总,废耳根之别而从总故,故曰“我闻”。
    阿难多闻第一,入耳达心,永不忘失。如来一代时教,阿难悉能忆持,所谓“佛法大海水,流入阿难心”,故能结集经藏。
    一时。即师资道合、机教相当之时。若论般若部,名虽八部,约类有十:(一)《大般若》六百卷,(二)《放光般若》三十卷,(三)《摩诃般若》三十卷,(四)《光赞般若》,(五)《道行般若》,(六)《小品般若》,各十卷,(七)《胜天王所说般若》七卷,(八)《仁王般若》二卷,(九)《实相般若》,(十)《文殊般若》,各一卷。佛说般若,有四处十六会:一王舍城鹫峰山,七会;二给孤独园,七会;三他化天摩尼宝藏殿,一会;四王舍城竹林园白鹭池侧,一会。此经乃《大般若》六百卷中,第五百七十七卷。四处十六会中,第二处第三会之时也。
    佛者,梵语佛陀,译为觉者,乃大觉悟之人。此方人好略,单称佛字,即指释迦牟尼佛。按觉义有三:
    (一)本觉。即人人本具之佛性,是谓平等法身,与佛无二无别,故经云:大地众生,本来是佛,无奈凡夫迷而不觉,将佛性埋没在五蕴身中。
    (二)始觉。由不觉故,或阅如来经教、或闻知识开导,方始觉悟自心即佛,依之起智断惑、求成佛道。
    (三)究竟觉。从本觉理,起始觉智,觉至心源,惑尽智满,法身理显,成无上正等正觉。
    三觉已圆,万德毕具,故称为佛。
    在。即住也。佛以无住为住,随机示现,见有可度机缘,即住世说法;所住之处,即在也。
    舍卫国。在中印度,即波斯匿王都城。舍卫,此云名称,又译丰德。古云国丰四德,曰:五欲、财宝、多闻、解脱。余意五欲财宝不可曰德,当分云:国有五欲财宝之丰,人有多闻解脱之德。
    祇树。祇,即祇陀太子,此译战胜。波斯匿王,与他国战胜回朝,太子诞生,故赐是名,以志喜也。树,乃太子所植之树,因须达多所感,施以供佛,故应并存其功。先曰祇树者,推崇太子也。
    给孤独园。“给”者周给,幼而无父曰孤,老而无子曰独。如是老幼,常以财物周给,安之怀之,令离苦恼,故得如是善名。本名须达多,此云善施,平生乐善好施。按《刊定记》引云:波斯匿王有一大臣,名须达多,为儿聘妇,至王舍城,寄宿删檀那长者家。长者中夜而起,庄严舍宅,营办供养。须达多问言:“欲请国王耶?或为婚姻之会耶?”答曰:“非也,为欲请佛。”须达多一闻佛字,身毛皆竖。复问:何以为佛?删檀那即为备述佛之功德。须达多善根发现,喜悦无量,即问:佛在何处?答曰:“今在王舍城,竹林精舍。”须达多渴念于佛,佛放光照之,忽见佛光,以为天明,即寻光行至城门下。佛神力故,门自开辟,寻路而往,见佛在外经行。须达多一见,踊跃欢喜,不知礼法。时首陀天,化作四人,至世尊前,接足礼拜,胡跪问讯,右绕三匝,却住一面。须达多依而行之。佛为说法,即证初果。乃请佛言:“惟愿临顾舍卫,受我微供。”佛言:“可有精舍,能容我众否?”答曰:“如见垂顾,便当营办。”佛受请已,即派舍利弗尊者,同往舍卫,指授处所。惟太子之园,可容佛僧。于是须达多,躬诣太子,议买其园。太子戏曰:“能以金砖布满其地,即卖与卿。”须达多即出金藏,为砖布地,太子感发,欲与共成功德,须达多不允。太子曰:“金砖布满,园则属卿,树根金砖铺不到,应当属我。”故曰“祇树给孤独园”,并标美名,共垂千古。
    与大比丘众。此叹德也,“与”者共义。大比丘,拣非小德劣器,皆道高德重,能为天王大人所恭敬,如陈如为梵王所师、迦叶为帝释所师,故以大称。
    比丘名含三义,即五不翻中,多含不翻:(一)乞士。外乞食于檀越,以养色身;内乞法于如来,以资慧命。(二)怖魔。登坛受具足戒,夜叉赞善,魔闻生怖,恐出三界,魔界减少故。(三)破恶。谓勤修戒、定、慧三学,能破贪、瞋、痴诸恶故。
    “众”者,梵语僧伽耶,此云和合众。有理和、事和,理和则同证择灭无为。择灭者,以正智拣择,灭诸烦恼。事和有六:(一)戒和同修,(二)见和同解,(三)身和同住,(四)口和无诤,(五)意和同悦,(六)利和同均。
    千二百五十人俱。此标数,般若会上,听众无量,此但举常随众。佛成道后,初度憍陈如五比丘,次度三迦叶波:佛以智观察,知频娑王国师——优楼频螺迦叶,年一百二十岁,世称大仙,机缘已熟,当往度彼,此人一度,众必云从。佛至其处,现大神力,折伏憍慢,其师徒五百人,皆依佛为师;其弟伽耶迦叶、那提迦叶,师徒各二百五十人,亦皆受度。复度舍利弗、目犍连,师徒各一百人,并耶舍长者子同学五十人。合计一千二百五十五人,今略零数。此等感佛深恩,常随侍奉。“俱”,即同堂聚会,不相舍离。乙一,通序竟。
    乙二,别序
    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此别序,别在本经故,亦名发起序,序述此经发起之由,以为正宗之前导。此处乃佛:就寻常日用、穿衣吃饭、去来动静、行住坐卧之中,直示般若真心,全体大用;以无言说法,要人向日用中,识取本来面目,可与如来把手共行、同一鼻孔出气;以为正宗,降心住心,发起之由。
    “尔时”,即六种成就,机缘成熟之时。如来欲施般若大法,默示住心无住、降心离相,以为大众之模范,而启当机之问端。
    “世尊”者,惟佛十号具足,堪当此称。“世”,即世间;六凡,为有情世间;三乘,为正觉世间。佛为二种世间、九界众生,所共尊崇故。
    “食时”,将食时也。佛制日中一食,将食之时,先要行乞。乞食之法,应著大衣。佛有三衣:(一)安陀会,名作务衣;(二)郁多罗僧,明入众衣;(三)僧伽黎,名福田衣,即大衣,二十五条衣是也。律载凡入王宫,及升座说法,聚落乞食,应著僧伽黎。
    “持钵”者,梵语钵多罗,此云应量器。谓体、色、量,三皆应法故。体,则铁瓦所成;色,则熏如鸠鸽;量,则应己食量大小。今佛所持之钵,即四天王所献、过去维卫佛所遗之绀琉璃钵。
    “入舍卫大城”,自外而内谓之入,祇园在城东南五六里,故须入也。内城周二十里,《智度论》云居家九亿,则地广人稠,其城可谓大矣。
    “乞食”者,佛制比丘,循方乞食,可以折伏贪慢、清净自活,此自利也;能令布施得益、为世福田,此利他也。
    “于其城中,次第乞已”。“于”者在也;“其”,指舍卫城中;“次第乞”者,不分贫富贵贱、净秽之家,等心行乞;“已”者,不论有缘无缘,乞至七家则已,又或乞足则已。此等乞之法,乃如来内证平等理,外不见有贫富相;慈无偏利,可离疑谤。如:须菩提舍贫乞富,其意富者前生布施,今生获福,若不与续善根,福尽必苦;大迦叶舍富乞贫,其意贫者前世悭贪,现世贫苦,若不令种善根,来世仍苦;二尊者之意,虽各不错,难免维摩诃斥“为阿罗汉,心不均平”。
    “还至本处,饭食讫”。“还”者,自城还园。至本所住处,将所乞之饭,食之既讫,即收衣钵,洗其双足,敷展座位,而后宴然安坐。此世尊于日用中,去来动静,穿衣吃饭。表面上,与人无异;真际上,与众全殊。一一任运随缘,了无住著,处处无非本地风光;将一卷《般若》住心无住真宗、降心离相妙法,和盘托出。其奈诸人,觌面错过。当时须菩提,忽起观照般若,于世尊寻常日用中,得个消息,了知:吃饭穿衣,头头是道;行住坐卧,处处天真;实相般若,本不离目前。故下文尽力赞叹:“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发起请问。
    《金刚经破空论》引偈云:“衣食行坐事即理,一切毗尼皆佛行,一一行中见实相,护念付嘱善应知。”又彼论云:“末世甫欲趣向大乘,学深般若,便轻忽一切毗尼细行,辄云:大道不拘小节,大象不由兔径,岂思:如来大圣、法中之王,而著衣持钵、乞食趺坐等,一一咸同比丘威仪,曾无稍异。故知:全事即理,设欲舍坏色三衣,而空谈惭愧、忍辱之衣,何不并废人间六味,而空谈法喜、禅悦之味乎!”
    昔高峰妙禅师,室中垂问云:大修行人,当遵佛行,因甚不守毗尼?盖一切毗尼,无非佛行,安得名为兔径小节。既是不遵佛行,岂名大修行人?须知:即一著衣,便具惭愧、忍辱功德之衣;即一饭食,便具禅悦、法喜出世之食;即一行乞,便知如来行、慈悲行;即一趺坐,便知如来坐法空座。
    是故一一行门,无非实相,由此得名,为发起序。甲一,序分竟。
    甲二,正宗分,分二:乙一,示降住其心,历彰般若妙用,分二。
    丙一,空生启请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着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
    此下正宗分:直至后偈“应作如是观”为止。以后一段至经终,乃属流通分。正宗者,正是一经宗要之理。此经乃如来直显人人自心所具实相般若本体,以及观照般若妙用:体即是理,用即是智;依理起智,以智照理;如珠与光,不相舍离,般若本体、妙用,原来不假他求,只在寻常日用中。迷者头头错过,悟者法法全彰;所以,如来即向日用、动静去来、穿衣吃饭处密示一番,且看谁能一肩担荷?
    “时”者,即如来密示降住其心,晏然安坐,无言说法时也。“长老”,有二义:一、生年长老,年高腊久;二、法性长老,断惑证真。而须菩提,则德腊双兼。梵语须菩提,此翻空生,乃舍卫国鸠留长者之子。初生之时,其家宝藏忽空,故以为名焉。长者大惊,即召相者占卜,其爻既善且吉,又名善吉。七日之后,家珍复现,故又名善现。因含多义,故不翻。此尊者解空第一,初在母胎即知空寂,如是乃至十方成空,亦令众生证得空性、金刚般若、乃谈真空实相妙理;故尊者为当机之众,然亦属影响众:乃过去东方青龙陀佛倒驾慈航,大权示现、影响法会、助扬佛化者也。又为本经发起众。
    “在大众中,即从座起”,今空生领悟如来作略:欲为众生,作降住其心之标榜,乃知般若无多旨,只在寻常日用中。不禁跃然而出,故曰“即从座起”。有所请问,必具常仪。偏袒右肩者,西域国风,以偏袒为敬,袒即露肉也。右膝著地、合掌,以上皆属身业;恭敬二字,属意业;“而白佛言”下,是口业。此明三业虔诚,方合请法之仪。
    “希有世尊”,此句是赞佛之词。希有者,希奇少有。且道空生,见个甚么道理?世尊尚未开口,即便赞为希有,莫道是赞佛成等正觉为希有?佛则树王得道,迄今多时,何待今日而赞。莫道是赞佛说法度生为希有?佛则转妙法轮,数番淘汰,亦何待今日而赞。当知空生豁开顶门正眼,亲见世尊面目:乃能以身作则,于日用衣食行坐中,密示住心降心之法;不动舌根,说法已竟,现奇特事,诚为希有,欲令众生,向自己去来动静中、穿衣吃饭处,起观照般若之功;照见五蕴皆空、我法双泯,方可住无住之真心、降难降之妄想,而契合实相般若矣。
    “如来”者,世尊十号之一。有应身如来,谓应机示现,后佛如先佛之来;有报身如来,谓乘如实之道,来成正觉;有法身如来,谓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何以法身无来无去?经云:如来法身,毕竟寂寞,犹如虚空。取喻虚空者,圆满普遍义,梵语毗卢遮那,此云遍一切处,即属清净法身如来。倘若不遍,则有来去,既然圆满周遍,故无来去。
    “善护念诸菩萨”,约未得安住真心者说。言真心难住,当不住有边、不住无边、寸丝不挂、一尘不染;无住为住,方为真住。护念者,如来时时调护时机、心心爱念佛子,欲令能得住于真住。故于乞食去来中:任运随缘,不住去来之相;密示住心之法,是以为善。
    “善付嘱诸菩萨”,约未得降伏妄心者说。言妄心难降,不可有心降、不可无心降;六识不行,万虑俱寂,不降而降,是谓真降。付嘱者,如来时时传付方法、心心默嘱力行,欲令能得降所未降。故于饭讫晏坐时:回光返照,不起分别之念;密示降心之法,是亦为善。
    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
    此是正请。前则赞叹如来:能于日用中,无言说法,甚为希有!若非上根利智,莫克领略。此则启请如来:更以方便接物,曲垂开导!俾令在会时机,均沾法益,乃称曰“世尊!善男子善女人”,下即请问之词。而男女所以称善者,以其能发佛心故也。
    “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阿耨多罗,此云无上;三藐,此云正等;三菩提,此云正觉。虽有翻译,而诸经仍存梵语者,即五不翻中,顺古不翻。最初译经师,以此是佛三觉圆满之号,故意不翻,后皆依之。正觉者,已得真正自觉,了知“心佛众生,三无差别”,异凡夫之不觉故。正等者,自觉之后,而能觉他,真正平等,异二乘之偏枯、不能入世利生、真俗等观故。无上者,觉行圆满,证极心源,异菩萨虽能自他兼利、而分证未圆故。发是心,即发求成佛道之心。心字是因,以上九字是果,欲求果觉,须发因心。
    “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良以胜心初发,定力未充,不能同佛随缘安住,故问“云何应住”:是要求佛说出此心,欲契实相般若之理,有何方法,能令相应而住?又以妄心数起,状如野烧,不能同佛自然降伏,故问“云何降伏”:是要求佛说出此心,欲起观照般若之时,有何方法,能使任运而降?然此二问,虽分降住,实互相资:如若真心得住,则妄心不降自降;妄心能降,则真心无住而住矣。下文佛答“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无住者,即不住色、声、香、味、触、法——缘尘分别之心;生心者,即生起修行六度、涉俗利生之心。所修离相,即降心之法,住心亦在其中;所住无住,即住心之法,降心亦在其中。不二而二,二而不二。
    昔障蔽魔王,领诸眷属,一千年随金刚齐菩萨,觅起处不得,忽一日得见,乃问曰:“汝依何而住,我一千年,觅汝起处不得?”齐曰:“我不依有住而住,不依无住为住,如是而住。”斯真能降伏其心者矣!此经:前半卷,答降住;后半卷,答发心。丙一,空生启请竟。丙二,如来许示,分二。
    丁一,印赞许说
    佛言:善哉,善哉。须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汝今谛听!当为汝说。
    “佛”,即本师释迦牟尼。“言”者,因问而答。重言善哉者:(一)佛先密示无言般若,空生善能领会;(二)佛欲重示有言般若,空生善能启请。若赞若请,皆善契佛心,故重言善哉,即所谓善而又善者也。故特乎其名而告之曰:“须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未得住心诸菩萨,善付嘱未得降心诸菩萨,汝今谛实而听,当为汝说。”嘱以谛实而闻、谛审而思,从此闻思,而起修慧,自可得证。《智度论》云:“听者端视如渴饮,一心入于语义中,踊跃闻法心叹喜,如是之人可为说。”此而不说,则为失人,故云“当为汝说”。
    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唯然。世尊!愿乐欲闻。
    前数句牒空生请词,应如是住、降两句。应字平声,当也,有承前约后二解:
    承前者,善男女既发佛心,应当如我寻常、穿衣吃饭、洗足敷座一段本地风光,这就是了。以此无住之住,即是安住真心;以此不降而降,即是降伏妄心。
    约后者,即指后文,略示广详,降心离相,住心无住,放曰“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唯然世尊,愿乐欲闻”。“唯”者,谛信无疑,应诺之词。老子有言:唯之与阿,相去几何?解曰:礼对曰唯,文雅也;野对曰阿,粗俗也。空生对曰“唯然”者,已了如是住、降之义,一卷无言般若,早已说竟。
    再曰“愿乐欲闻”者,是更请如来大开方便,以言而言无言之道,令众生依语言之文字般若,而起观照般若,得契实相般若。闻有三种:一曰闻言,耳根发识,但闻于言;二曰词义,意识依言,审察其义;三曰闻意,凝神静虑,寻义会意。说者,依意而现其义,依义而发其言;听者,因言而寻其义,由义而会佛意,果能得意,则言义皆为筌罤,庶几而近于道矣。
    《华严·十地品》云:“如渴思冷水,如饥思美食,如病思良药,如众蜂依蜜,我等亦如是,愿闻甘露法。”即愿乐欲闻之义。丁一,印赞许说竟。丁二,正为开示。分二:戊一,明降住其心。分三:
    己一,略示降心离相
    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
    佛见空生见解不谬,前既印赞许说,此去正为开示。盖空生启请住心在先、降心在后,是急于证理;而如来所答,以既发菩提之心,自贵先历事行,以降妄心,妄降则真心无住而住矣,故逆其次而答之。此经重在般若智用,须从降心下手:若能降著相之心,自然不住于相,而住实相;虽单言降心,而住心自在其中矣。
    诸菩萨。“诸”者众也:若约发心,男女之机不一;若约修行,权实之位亦多。前云“善男子善女人”、此云“诸菩萨摩诃萨”:前据能发大心,端由宿植善根;此对已发大心,即是现前菩萨。菩萨,具云菩提萨埵,译云觉有情,此方人好略,但称菩萨。觉有情作三种解:一约自利解,所证觉道未圆,尚有识情存在故;二约利他解,自觉般若妙理,辗转觉悟有情故;三约两利解,上求菩提觉道,下度法界有情故。
    “摩诃”,梵语,此云大,即菩萨中之大菩萨也。权教菩萨,著相修行,不足称大;实教菩萨,所修离相,乃称为大。共有七义:(一)具大根,植众德本故,如本经云:不于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种善根,已于无量千万佛所,种诸善根。(二)有大智,能发菩提心故,广度众生,不著度相。(三)信大法,能信般若波罗蜜故,下文云:“乃至一念生净信者,如来悉知悉见”,(四)解大理,了知众生本来是佛;实相般若,不离众生之心故。(五)修大行,勤修六度万行,三心四摄,难行能行、难舍能舍、难忍能忍故。(六)经大劫,久经三大阿僧祗劫,智悲并运、行愿不退故。(七)求大果,求证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道故。具斯七大,方称摩诃萨。
    “应如是降伏其心”。“应”亦平声。此中“如是”,乃指下文度生离相之事:若起著相分别之心,即妄心不得降,故此标示,下则别详。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
    众生类数不一,而言“所有一切”者,即包括无余之意,以显菩萨发心之大、度生之广也。“众生”者,众法和合而生,总之不出色心二法,分之乃多,取中而论:众生之身,有地水火风四法;众生之心,有受想行识四法;内外八法,和合而生,故名众生。三界之内,乃有十二类。除无色,属空散销沉;无想,则精神化为土木金石;此二类色想既无,故无可度。其余乃有十类,横而论之,当考《楞严经》:卵因想生,胎因情有,湿以合感,化以离应,情想合离,更相变易,依惑造业,依业受报,各从其类。今则竖而论之,乃约三界六道:天道惟化生。人道具四,胎生人人尽知;卵生者,毗舍佉弥罗母,生一卵,内含多子;湿生者,奈女及湿生转轮王,皆湿生;化生者,宝女则从莲花化生。阿修罗亦具四生:化生修罗,归天趣摄;胎生修罗,归人趣摄;卵生修罗,归鬼趣摄;湿生修罗,归畜生趣摄。地狱道惟化生。鬼道通胎、化二生。畜生道具四生。
    “若有色”,指色界,虽有圣凡外道之别,皆具色身,因色相胜妙故,独擅有色之名。“若无色”,指空无边处天,以灭色归空,无有身相故;上三天虽然亦无身相,另有可称故,无色之名,独属空处。“若有想”,指识无边处天,以其无色,惟以识想相续为命故。“若无想”,指无所有处天,以其能伏末那(第七识),惟阿赖耶(第八识)独存,七识既伏而无别,故名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指非想非非想处天,以此天欲尽赖耶,深入灭定:以定力制伏,赖耶似尽,故非有想;定力稍亏,赖耶似存,故非无想。此竖约三界而论,比前横约十类易明。
    “我皆令人无余涅槃,而灭度之”。“我”字,是佛代发心菩萨,假称为我。“皆令入”,即尽上横分十类、竖列三界众生,悉皆令入无余涅槃,平等而普度之。
    “涅槃”梵语,具云般涅槃那,略云涅槃;译为圆寂。谓真无不圆,妄无不寂。又言灭度,灭二障(烦恼障、所知障),度二死(分段生死、变易生死)故。
    涅槃有四:(一)自性清净涅槃。人人本有、个个不无,即自性天真、清净本然、不生不灭之性,在圣不增,在凡不减。(二)有余依涅槃。以智慧焰,烧烦恼薪,子缚之惑虽断,果缚之身犹存,尚余此身,为分段生死所依故,名有余依。(三)无余依涅槃。以烦恼既尽,余依亦灭,众苦永寂,无有余依故,名无余依。(四)无住处涅槃。智悲并运,不住涅槃,还度众生;虽度众生,不住生死,故名无住处涅槃。此云“令入无余涅槃”者,即后二种涅槃也。
    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如是灭度”,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众生类虽是十,其数实无量无数无边,此三皆西域十大数之名:(一)阿僧祇,即无数;(二)无量;(三)无边;(四)无等;(五)不可数;(六)不可称;(七)不可思;(八)不可著;(九)不可说;(十)不可说不可说。菩萨上求下化,虽度如许众生,而不著度生之相,故云“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实无”二字,即般若全体大用现前。般若实相之体,本来平等,下文所谓“是法平等,无有高下”;般若观照之用,本来离相,下文所谓“离一切相,即名诸佛”。此中实无,乃由观照功深,实相理显,了知;实无心外众生,亦无生死实法也。
    《起信论》云:“如实知一切众生及与己身,真如平等、无别异故;既无别异,故不见有众生为我所度。”《净名经》云:“一切众生,毕竟寂灭,不复更灭,众生如是,我亦如是。”既不复更灭,故“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平等真法界,佛不度众生,以“众生性自涅槃,本来是佛”故。终日度而无度,而曰“实无众生得灭度”:既非同著相之有,又非同落空之无。
    “何以故”是征起解释之词。若菩萨度生,执著有我为能度、生为所度,即是四相未空、妄心未降,与般若相背。四相者,合之就是我相,分之乃成四相:(一)我相。我者主宰为义,属内心;(二)人相。人者,形相立称,属外色;(三)众生相。众生者,众法相集而生,即内外心色,合成五阴幻报;(四)寿者相。寿者,即寿命相续,一期不断。合上四相,成一我相,我相为诸相根本。菩萨我相未离,妄心何自而降?妄心未降,即非实教离相菩萨;反显度生离相,方能降心,堪称实教菩萨。
    此段文具四心:菩萨普度一切众生,是广大心;令入无余涅槃,是第一心;如是灭度无量众生,必经时劫,是常心;实无众生得度,则不著四相,是不颠倒心。此四心,是一乘实教菩萨所能发。若不离相,故曰“即非菩萨”。己一,略示降心离相竟。
    己二,略示住心无住
    复次,须菩提!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
    “复”者重复,“次”即次第,上章已示降心之法,此章乃示住心之法,故重夏次第,呼召空生而告之。“于法”法字,当作两解:
    一、法者,即指众生心法。住与无住,当然在心。“应”者当也,诫勉之词,故诫之曰:菩萨于心,应当无所住著,修行布施,如下文云“若心有住,则为非住”。非住者,即非住般若实相本体也。
    二、法者,即指六尘诸法。菩萨布施,不出六尘,故勉之曰:菩萨于六尘诸法,应无所住著而行布施,下文云“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是也。此以无住为住,而妄心则不降自降矣。虽单言住心,而降心亦在中矣。上科是度生离相——破我执,此科是布施无住——破法执。我法二执,为九界众生分段、变易二生死因。欲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之果者,不得不破除之。故空生启请降住之法,而如来即教以观照般若妙智,作我法二空观以照破之。
    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须菩提!菩萨应如是布施,不住于相。
    “所谓”二字,指释之词,承上“菩萨于法”;即所谓色声等六尘诸法,菩萨行布施时,一一不住法相。“布”者,普也;“施”者,舍也。此中六尘普舍,即包括三檀:色香味触四尘,属资生、无畏二施;既施以四尘资生之具,可无丧生之畏;声尘属法施,法尘兼三者。
    不住是理观,布施是事行。若专修事行、不明理观,所修著相,未得住心之法,故如来告以应当如是“不住于相”,了达三轮体空:内不住能施我相,外不住受施人相,中间不住所施财法等相。非独不住有相,并不住无相,即观照现前、有无俱遣。终日布施,终日不住,正是“百花丛里过,叶叶不沾裳”。
    问:菩萨修行六度,何以独言布施?答:檀义(即布施)摄于六,资生、无畏、法,此中一二三,名为修行住。举一布施,六度全摄:资生施摄一,以财物资他之生,即檀度;无畏施摄二,无畏者,令众生心离怖畏,于无怨者不起恼害,令其心离怖畏,即持戒度;于有怨者不图报复,亦令心离怖畏,即忍辱度;法施摄三:对众说法,心无疲倦,即精进度;众难纷纭,说法无乱,即禅定度;鉴机施教,乐说无碍,即智慧度。不住相布施,即不住六度万行之相,一一皆即实相、全体大用故。
    何以故?若菩萨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须菩提!于意云何?东方虚空可思量不?
    不也,世尊!
    须菩提!南西北方四维上下虚空可思量不?
    不也,世尊!
    须菩提!菩萨无住相布施,福德亦复如是,不可思量。须菩提!菩萨但应如所教住。
    “何以故”征起之词,恐人疑云:施既无住,云何有福?故曰:我要菩萨不住相施者,何以故?以不住相施,施契法性,法性广大,犹如虚空,其福转多,故即借十方虚空为喻。试问当机,令审可思量不?“不”字上声,即否字,当机直答不也,即不可思量。佛乃以法合喻云:“菩萨无住相布施,福德亦复如是,不可思量。”末二句结劝云:菩萨但欲住心者,当如我所教,以无所住法,住于般若真空实相之中,并破恶取空见。己二,略示住心无住竟。己三,广释降心离相,分二:庚一,约佛法广释,分三:辛一,佛身离相,又三:
    壬一,正明离相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
    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
    此断“第一种,无住行施得佛疑”,恐疑“既以无住行施为因,如何能得佛相庄严之果”。众生多以佛果是有为身相,不达相即非相。未审当机,对离相之旨,曾否彻悟;所以,举个话头,试他一试,问曰:“须菩提!于意云何?”“于”者在也,即所谓:在汝意中,作何见解?还可以丈六之身、三十二相,见如来么?“不”字,即探问之意,探其见解,到底如何。空生即应声答曰:“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了知有相者,应身;而如来法身清净,犹若虚空,讵可以身相见耶?
    “何以故”下,自行征释。谓“如来所说身相”,乃是有为生灭、随机应现之身相,即非无为、不生不灭之法身实相。此中“不可以”三字,并“即非”二字,皆当机妙悟法身离相之旨:盖实相不变随缘,说为身相;随缘不变,即非身相——此则已悟报、化非真,不离于真矣。
    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此佛见当机,见处不谬,即迎其解而广之曰:不惟佛身如是,举凡所有世间出世间、十界依正因果、染净诸相,无论圣凡,一一皆是虚而不实、妄而不真、当体即空。下二句更进一步,教其:起智观察,照见诸相真空实相,即能便见如来法身。
    又一解“非”字作无字解:若见一切诸相,无有差别之相,唯是平等一相,则即见如来法身矣。下文云“如来者,即诸法如义”:诸法虽多,体本是一:诸法之相,任从生灭;诸法之体,如如不动。如依金作器,器器皆金;但能即器而见金,自无器之差别相,便见金之平等相,更不必舍器而求金也。试以喻合之:凡所有器,皆是虚妄,若见诸器非器,即见真金。此亦如是。壬一,正明离相竟。壬二,问答除疑,分四:
    癸一,空生疑问
    须菩提白佛言:世尊!颇有众生,得闻如是言说章句,生实信不?
    此断“第二种,因果俱深无信疑”。上文无住行施,为清净因;非相见佛,为清净果。因果俱深,恐难信解,故发疑问。“颇有”者,可曾有也。“如是”,指法之词,即指无住行施,非相见佛之言说章句。可曾有众生,闻此而生实信么?“实信”者,真实之信也,“颇有”与末“不”字,正是疑关待破。癸一空生疑问竟。
    癸二,如来诫答
    佛告须菩提:莫作是说。如来灭后,后五百岁,有持戒修福者,于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为实。
    “莫作是说”,即佛警诫之词,谓不作是说也。不特现在实信有人,即末法世中,亦不无其人。后五百岁,《准法轮预记》云:“如来灭后,正法像法,住世各一千年,末法万年;初五百岁,解脱坚固(众生修行得道者多);二五百岁,禅定坚固;三五百岁,多闻坚固;四五百岁,塔寺坚固;最后第五五百岁,时当末法之初,斗诤坚固。”虽然五浊炽盛,尚有持戒修福之人,于此无住行施、非相见佛之章句,能生深信之心,以此乃为真实不虚之法。戒者,防非止恶为义,持之贯在摄心。内既无三毒之恶,外安有七支之非?持戒属无畏施,修福属财、法二施。末法自有能修三檀、广修六度之人,于此文字般若之章句能生信心,而起观照般若之功夫,以此为契实相般若之妙理,讵可疑为无人信解耶!癸二如来诫答竟。
    癸三,显示根深
    当知是人不于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种善根,已于无量千万佛所种诸善根,闻是章句,乃至一念生净信者,须菩提!如来悉知悉见,是诸众生得如是无量福德。
    “是人”,即能生信心以此为实之人:于久远劫来,事佛之多,深种善根,植诸德本,故得闻如是言说章句。“善根”者,非指无贪等三善根,乃指能发无上菩提之心,以为众善之根、万德之本。“乃至一念生净信”者,信而曰净,乃极至一念不生疑虑、不染纤尘,方名为净。如来能以他心尽知、佛眼尽见如是众生,得“如是无量福德”,即如上所说如十方虚空、不可思量之福德,故曰“无量”。获福之多,净信所感,亦即根深与经功所致下文云“是经义不可思议,果报亦不可思议”。癸三,显示根深竟。
    癸四,释其所以
    何以故?是诸众生无复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
    此顺释生信得福所以:实由已得三空故,无我、人、众生、寿者四相。此已达我空,无我执也;无法相,即已达法空,无法执也;无非法相,即已达空空,无空执也。非法相,即是空相;若住在空相之中,亦是法执;故并空亦当空却。既得三空,故福德无量。
    何以故?是诸众生若心取相,则为著我人众生寿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
    此转释所以,意谓:何以故,定要空却诸相?是诸众生:若心有取相,即著迷识四相,是我执不空;若取法相,即著迷智四相,是法执不空。
    何以故?空相亦要空却:若取非法相,虽不执我法、了达二空,而空法未离,仍著迷智四相,名为顶堕细障。譬如:百尺竿头坐的人,虽然得法未为真;百尺竿头重进步,十方刹土现全身。此三个“取”字,即众生三种心病:我、法二病,用我、法二空药治之;空病乃执药所成,病愈而药亦除,方得无碍。壬二问答除疑竟。
    壬三,结成离相
    是故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以是义故,如来常说: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此结前、证劝“是故”二字:是“取法相,非法相,皆堕四相”之故。凡修般若慧行者,不独不应取法相,并不应取非法相,取之则堕空病。世有侈谈无相舞、一总俱空:妄谓不著戒相,不知全堕破戒相中;妄谓不著福相,不知全堕众罪相中。是以如来婆心苦口、叮咛垂诫:不应取非法相,若取非法相,则我执宛然,不仅法执而已。“以是义故”者,以是执药成病之义故:空本是药,可以对治我、法二执,若取著于空,药亦成病,反成空病难医。永嘉禅师云:豁达空,拨因果,莽莽荡荡招殃祸。故佛举证劝勉云:汝等比丘,知我平日说法度人,喻之如筏;未渡须用,既渡当舍。法尚应舍,何况非法之空,讵可取著不舍耶!辛一,佛身离相竟。辛二,果法离相,分三:
    壬一,如来双审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耶?如来有所说法耶?
    此断“第三种,不取云何得说疑”。既一切不取,何以如来得证菩提、说法度生耶?为断此疑,故问当机,看他作何见解。壬一如来双审竟。
    壬二,空生双答
    须菩提言:如我解佛所说义,无有定法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
    此空生悟明实相般若、中道妙理,超情离见,故一承如来双审,便即应声直答:如我解佛所说筏喻之义,未渡当用,到岸应舍,无有一定之法。由是而知:无有定法,名为无上菩提,“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无定者:不定取、不定舍、不定空、不定有。取舍空有,皆落情见;般若则超情离见,故皆无之。壬二,空生双答竟。
    壬三,承上双释
    何以故?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所以者何?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此空生承释,何以故无定?若定有法名为菩提、定有法如来可说,则取法相,全属有边;若谓“无有法名为菩提,及无有法可说”,则取非法相,即属空边。空有二边,俱非实相。当知菩提无相,不可相取;般若无言,不可言说。非法相,即离有;非非法相,即离空;空有不羁,全归中道。
    “所以者何”以下,乃重征复释。“一切贤圣”,即三乘贤圣;“无为法”,即所证真如无为之理。真如本无差别,而一切贤圣依此修证;浅深不等,而现差别耳。譬如:虚空非丈尺,掘地一丈,则显一丈虚空;掘地一尺,则显一尺虚空。又如:象、马、兔三兽渡河,足有浅深,浅深皆不离于河。辛二,果法离相竟。
    辛三,引事况胜
    须菩提!于意云何?若人满三千大千世界七宝以用布施,是人所得福德,宁为多不?
    须菩提言:甚多,世尊!何以故?是福德即非福德性,是故如来说,福德多。
    上言无为法,乃是离相,并非落空。恐人疑误,故引大千宝施较量福德。三千大千,为一佛所统之世界。三次言千,方成大千。如一小千世界,有一须弥山,涌立大海之中,东西南北四面有四大部洲。上有六欲天,为初禅天所统;积至一千个初禅,为二禅天所统,名小千世界;又积一千个二禅,为三禅天所统,名中千世界;又积一千个三禅,为四禅天所统,名大千世界。宝满大千,持用布施,而施心既广,得福自多。
    “何以故”,乃空生自己征释:是宝施所得之福德,乃有为福德之相,即非无为福德之性。是故如来问我,我据俗谛说福德多。末句“如来说”三字,不可相连,连则与上文相反。
    若复有人,于此经中受持,乃至四句偈等,为他人说,其福胜彼。何以故?须菩提!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须菩提!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
    上引事,此况胜。有人受持,是自行;为他人说,是化他。能诠之文字,不拘多少,乃至四句偈等,无论自行、化他,其福悉皆胜彼。论偈云:法施具足二庄严,财施非因故非胜。应知法施离取著,取著不名为受持。
    此经乃如来为发大乘者说,为发最上乘者说,是称法宝;为人解说,即是法施,岂仅得福,而且获慧,故具足二严。大千宝施,但属财施,非无漏福慧因,故非胜。法施离一切取著,般若智以常明,不著我相、法相、空相,正得福德性,故能超福相。受持四句偈,诸家所指不定:有谓“一切有为法”四句、有谓“若以色见我”四句、又有指“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四句,种种不一,不必泥执;但求活句,勿滞死句,庶不被文字障矣。
    “何以故”下,转释法施超胜。此经般若,称为佛母,故能出生一切诸佛、及诸佛所证无上正等正觉之法,当知此经即是大总相法门,不独佛法从此而出,乃至一切诸法无不依此而得建立。至末三句,佛恐人执有佛见、法见,又不合般若离相真宗,故呼空生之名而拂之。
    昔雪峰义存,问德山:“如何是从上宗乘?”山打一棒。明日又问,山曰:“我宗无语句,实无一法与人。”峰因此有省。法眼云:“证佛地者,名持《金刚经》。经言: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且道唤甚么作此经?莫是黄卷赤轴底是么?且莫错认。”有僧问首山:“一切诸佛,皆从此经出,如何是此经?”山曰:“低声低声。”又问:“如何受持?”山曰:“不染污。”按:宗门持此经,皆从无字处,直透向上;会得此旨,可与参金刚心印矣。庚一,约佛法广释降心离相竟。庚二,约圣果广释,分四:辛一,历明无住,分三:壬一,小乘圣果,又二:
    癸一,泛论
    须菩提!于意云何?须陀洹能作是念:“我得须陀洹果”不?
    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须陀洹名为入流,而无所入,不入色声香味触法,是名须陀洹。
    此断“第四种,小乘得果是取疑”。上言:佛法,即非佛法。佛意:若存佛见、法见,即是取著,取著即非佛法。恐疑云:无为法既不可取,而须陀洹等,云何各有取证耶?故以四果有无作念,诘之。“作念”,即是取著,不作念即是无住。既一一不自作证,愈信:如来所说“佛法,即非佛法”,真是无住妙法也。前云“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此四果即其证也。初果为见道位,二三为修道位,后一为无学位。初果于凡夫地中,发出界取灭之心,以十六心断三界八十八使,见惑尽,乍见空理,放名见道位。
    十六心者,谓欲界四谛下,各一忍、一智以成八心;上二界为一四谛,亦各一忍一智又成八心。忍即无间道,是正断惑时;智即解脱道,是当断了时。断至十五心,道类忍时,名初果向;至十六心,道类智时,名证初果。梵语须陀洹,此云入流,已断三界粗惑,预入圣人之流故;又名逆流,能逆生死欲流,不入色声香味触法故。
    如来善用权智,故问当机:在汝之意以为云何?须陀洹能作是念“我得须陀洹果”不。“不”字是:作不作是念,以此勘验,且看空生见解如何。当机答言:不也,世尊!是早悟不取无住之理,故在众中扬眉吐气、应声直答。
    须菩提!于意云何?斯陀含能作是念:“我得斯陀含果”不?
    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斯陀含名一往来,而实无往来,是名斯陀含。
    此二果,已断三界见惑,进断思惑;并下三果,俱属修道位。思惑约三界九地,每地九品,共八十一品。用九无间道、九解脱道,方能断尽,名得漏尽。此位但断欲界前六品思惑。按须陀洹人,要断欲界九品思惑,须经天上、人间七返受生:上上品润二生,谓两生天上、两来人间,方能断故;上中品、上下品,各润一生;中上品润一生,至此名二果向;中中品、中下品,合润一生,以上共六生;断欲界六品思惑,即证二果。
    梵语斯陀含,此云一往来。因欲界后三品思惑未断;下上品润半生;下中品、下下品,合润半生;尚须一往天上,一来人间。故名一往来。而实无往来者,即无著往来之相。
    须菩提!于意云何?阿那含能作是念:“我得阿那含果”不?
    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阿那含名为不来,而实无不来,是故名阿那含。
    此三果,已断欲界六品思惑,进断下三品残惑,九品断尽,即证三果。更无下界润生之惑,不必再来欲界受生,故名不来;而“实无不来”者,即无著不来之相。
    须菩提!于意云何?阿罗汉能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不?
    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实无有法名阿罗汉。世尊!若阿罗汉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即为著我、人、众生、寿者。
    此四果无学位,断欲界九品思惑尽,上生色界,于那含天中进断上二界,七十二品思惑尽,子缚见思俱断,超出三界,不受后有之身,故名阿罗汉。阿罗汉,译为不生,又云无生,而不作是念“我得无生”者。何以故?以实无有一法名无生,但以界内见思烦恼、生死之因既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自无分段生死之果。若阿罗汉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即为取著,心有所证,法执炽然,又堕迷智四相矣。上三云果者,乃是带果行因,故得果名;此一云道者,已证涅槃,无学道故。癸一泛论竟。
    癸二,确证
    世尊!佛说我得无诤三昧,人中最为第一,是第一离欲阿罗汉。我不作是念:“我是离欲阿罗汉”。世尊!我若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世尊则不说须菩提是乐阿兰那行者!以须菩提实无所行,而名须菩提是乐阿兰那行。
    此空生复述自行为证,以己方人,以显离著无住之义。夫有欲则有诤,有诤则名喧杂,非真寂静。无诤三昧者,即无人我是非、一心安住,寂然平等。《华严经》云:“有诤说生死,无诤说涅槃。”“佛说我得无诤三昧,人中最为第一,是第一离欲阿罗汉”,我亦不作是念,若作是念,即是有著,“世尊即不说我是乐阿兰那行者”。阿兰那,此云无喧,亦云寂静,皆无诤之义。“实无所行”者,即离其取著分别之心,不著于所行之行也。壬一,小乘圣果竟。
    壬二,佛所得法
    佛告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昔在然灯佛所,于法有所得不?
    不也,世尊!如来在然灯佛所,于法实无所得。
    此断“第五种,然灯得记是取疑”。上言小乘圣果不可得,恐疑:如来昔在然灯佛所,亲得然灯受记,云汝于来世,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岂非有所得耶?故兴此问。
    空生答以“于法实无所得”。深明:佛在然灯佛时,悟无生法忍,故得受记。“无生法忍”者:不见有少法生,不见有少法灭,实无所得,故名无生法忍。如演若达多之头、醉汉衣里之珠,迷时无失,悟时无得,乃至睹星悟道、圆满菩提,亦复归无所得。
    偈云“悟无生忍获授记,无生无性无所得”,是故:了无所得时,方堪无上菩提记。“然灯佛”,是如来第二阿僧祇劫本师。《大论》云:“此佛降生王宫,身光如灯,以至成佛亦名然灯。”
    《直解》云:“如来昔在然灯佛所,于授记言说之中,实无所得。”以然灯所记,记是语言;如来所闻,闻唯语言;语言非实,举体全空。是故:然灯说而无说、释迦闻而无闻,但自以无分别智,证此无分别理;智与理冥、境与神会、离言说相,故不可说;离心缘相,故不可取。《唯识颂》云:“若时于所缘,智都无所得,尔时住唯识,离二取相故。”既属智证,故于法实无所得。壬二佛所得法竟。
    壬三,菩萨庄严
    须菩提!于意云何?菩萨庄严佛土不?
    不也,世尊!何以故?庄严佛土者,则非庄严,是名庄严。
    此断“第六种,严土违于不取疑”。上言四圣果位无得,如来因地亦无所得,恐疑:菩萨何以广修万行,庄严佛土,岂非有所取得耶?故举问以验,是否有疑。土字应读去声,度音。空生已知:菩萨修行严土,不住于相。故答“不也”。“何以故”下,征释其义。非严而严,繁兴万行,不违俗谛,故曰“庄严佛土”;严而非严,泯绝诸相,不违真谛,故曰“即非庄严”;“佛事门中,不舍一法;实际理地,不受一尘”,双融二谛,全归中道,故曰“是名庄严”。“是名”者,不落空有二边,真空不碍妙有,是故名曰“庄严”;妙有不碍真空,是但名曰庄严。
    《破空论》云:“土有四种:一常寂光土,即自受用处;二实报土;三方便土;四同居土。”即化众生处。而皆不离自心,故《净名经》云:“随其心净,则佛土净。”非离自心外,别有依报可庄严也。若了达心外无土,净心即是净土。终日庄严,而无庄严之相可取,亦无庄严之相可著,故曰“即非庄严,是名庄严”。《净名经》云:“虽知诸佛国,及与众生空,而常修净土,教化于众生。”辛一历明无住竟。
    平二,正明无住
    是故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是故”二字,乃承上结归之词。从空生启请“云何应住”,佛则答曰“应如是住”,略示文中。又曰“菩萨于法,应无所住”,复于广释文中,验明:小乘圣果,不作是念;然灯授记,实无所得;菩萨严土,即非庄严;一一皆明无住之义,故至此结曰:以是无住义故“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应”字,平声。“如是”二字,即指上来广、略所示无住之法。
    “生清净心”者,即生六度万行无住之心。若心有住,即有取著;既有取著,即便染污,不得名为清净。今清净,而曰“生心”:即终日繁兴万行,毕竟不染一尘也。
    “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此二句乃佛自释“生清净心”之文。“生心”即生布施等六度之心,“清净”即不住布施等六度之相,并非无事为清净也,如上文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应”字亦平声,此二句正明“无住”,重申结定其义。“应无所住”者,真空也,即不住一切有为之相;“而生其心”者,妙有也,即生起六度妙行之心。正无住,不妨生心;虽生心,依然无住,此即般若、理事无碍、真俗圆融、中道第一义谛之行,能修是行者,为菩萨摩诃萨也。
    菩萨:无住为住,不碍随缘而住,住即非住;不生而生,何妨任运而生,生即非生。正所谓:终日无住,终日生心;终日生心,终日无住。
    众生之所以为众生者,其病全在一住字:六根对六尘,眼见色而住于色,乃至意对法而住于法;处处粘住、时时缚著,无由解脱。致令虚灵本性,全为六尘所蔽。果能六根对境,过而不留,如镜照像,一无系著,便是无住功夫,自可转识成智。
    二乘之所以为二乘者,其病亦在一住字:虽不住世间诸法,而住著涅槃,所以沉滞化城、不至宝所。
    权教菩萨之所为以权教者,其病亦在一住字,虽修六度万行,而住著事相,所以三轮未空、不到彼岸。
    此经为发大乘者说,为发最上乘者说,正化声闻乘为菩萨,令其回小向大、从空出假、生六度万行之心、不住六尘布施之相,故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昔日六祖闻经至此,便于言下大悟,乃曰:“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按:六祖悟道,即从此处悟入;当知此二句,真《金刚》全经之心印也。
    学者受持是经,于此二句,切须著力体会:果能明此无住生心之理,则观照般若现前——尘尘是宝,法法皆真,何处不是本地风光?何物不彰实相妙体?是以空生,于如来乞食之时,向去来动静、穿衣吃饭处触著些子,故叹为“希有世尊”;曹溪得法,亦不外会此无住真理而已。辛二,正明无住竟。
    辛三,喻明无住
    须菩提!譬如有人,身如须弥山王,于意云何?是身为大不?
    须菩提言:甚大,世尊!何以故?佛说非身,是名大身。
    此断“第七种,受得报身有取疑”。“上云圣人之法,无为无取,而所得报身,岂非有取耶?”恐有此疑,故巧设一问,以喻显法、借事明理,令人易知易解也。先就喻论事,问云:譬如有人,正报身量,如须弥山王,是身为大不?尊者亦就事直答曰:“甚大,世尊!”
    须弥,梵语具云须弥卢,此云妙高:四宝所成曰妙,独出群峰曰高。居大海之中,下踞金刚际,上齐忉利天,入水八万四千由旬,出水亦然。纵使海浪千寻,此山巍然不动,统六万诸山而为眷属,故称为“山王”。
    “何以故”下释成:佛说此身虽大,以非绝待无为之身,但属对待有为之身,是名“大身”。无为之身者,法身也:包太虚以无外,含万象而有余;非色法之所收,岂形相之可取;弥满清净,中不容他,《楞严》所谓“清净本然,周遍法界”是也。有为大身,乃是对小言大之大;若大外有小可对,则非真大,但不过名之为大而已。
    若欲合法显理:须弥,合报身;四宝所成,合常乐我净四德;独出群峰,合超越九界以独尊;在大海中,合在生死海而成道;入水出水各八万四千由旬,合由八万四千烦恼海显示八万四千妙法门;波浪不能动,合境风识浪俱不为碍;统诸山为眷属,合统御菩萨圣众以为法眷。报身虽然尊特殊胜,仍说“非身”者,即报、化非真佛也。又山王虽大,而不取我是山王,以无分别、无住著故;佛身如之,亦不取著我是法王。辛三,喻明无住竟。辛四,较量显示胜,分二:
    壬一,较量
    须菩提!如恒河中所有沙数,如是沙等恒河,于意云何?是诸恒河沙宁为多不?
    须菩提言:甚多,世尊!但诸恒河尚多无数,何况其沙!
    上来叠彰无住之理,故复举喻较量,以显持说之劝。恒河即殑伽河。译为天堂来河,以其出处之高故。南赡部洲,向北有九黑山,次有大雪山,更有香醉山;香醉山南,雪顶之北,有池名阿耨达,此译无热恼,系龙王名,龙住此池,故以名焉。横直五十由旬,八功德水,充满其中。池有四口,流出四河,各一由旬:东、银牛口,流出殑伽河,银沙为底;南、金象口,流出信度河,金沙为底;西、琉璃马口,流出缚刍河,琉璃沙为底;北、玻璃师子口,流出徙多河,玻璃沙为底。四河各绕池一匝,四色宝水,不相杂乱:东牛口,流入东南海;南象口,流入西南海;西马口,流入西北海;北师子口,流入东北海。
    如来说法之处,与恒河相近。其河沙细如面,故论数量,每举为喻,以况其多。如一恒河中,沙数已多无量;如是沙数之恒河沙,岂算数之所能及耶?故问“宁为多不”。空生以一恒河沙数之恒河,尚多无数,何况沙数之众恒河沙耶?故答言“甚多”。
    须菩提!我今实言告汝: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七宝满尔所恒河沙数三千大千世界,以用布施,得福多不?
    须菩提言:甚多,世尊!
    “实言”者,佛以较量功德。迥超凡情,故先告以实言,自可谛信。“尔所”二字,即如许。设有人以七宝,满如许大千世界,以用布施,得福多不?空生亦就事直答“甚多”。此先为较量审定,下再显胜。壬一较量竟。壬二,显胜,分二:
    癸一,略持人处胜
    佛告须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于此经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为他人说,而此福德胜前福德。
    《刊定记》云:“前已说宝施之喻,今复说者,岂不重耶?盖前设一三千界宝施,此说无量三千界宝施,虽则同是较量显胜,后乃胜中之胜,故重说也。”《弥勒偈》云:“说多义差别,亦成胜较量,后福过于前,故重说胜喻。”斯则言重,而意不重也。
    此之胜喻,先前不举,至此方举者,以前未说四果无心、受记无得、国土不严而严、佛身无证而证。今既广说,令明斯义,能生信解,故方举胜喻。
    前说宝施,属有为;此说法施,是无漏。“受”者,信受此经之理;“持”者,修持此经之行。“四句”即经中文字般若,能诠实相般若妙理,观照般若妙行。“受持四句”是自利,“为他人说”是利他。文句虽少,福德超胜;以至理一言,可以超凡成圣故。所谓还丹一粒,压倒万品医方;摩尼一珠,胜似千般海宝。略持此经,心明无住,其人超胜,自此见性成佛有分,故云“而此福德胜前福德”。
    复次,须菩提!随说是经,乃至四句偈等,当知此处,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皆应供养,如佛塔庙。
    说经之处,即是道场。“随说”者,人不拣圣凡,义不论前后,文不定多寡,处不拘静闹。既说是经,其处超胜,一切世间,所应供养。三界六道,独举三善道者,因:地狱恶业拘囚,昏迷莫晓;饿鬼夙业为障,饥渴逼迫;畜生愚痴成性,无所觉知;惟三善道,乃能重法求福、广修供养。
    塔,具足应云塔婆,或名窣堵婆;译为方坟,亦名圆冢,又名高显处。梵语支提,此译灵庙,庙者貌也,供佛形貌之处。佛塔略说有四:一生处塔,二成道塔,三转法轮塔,四般涅槃塔。今说经之处,即是转法轮处,固应供养,供养如六尘妙供等。
    《宗通》云:“昔隋时,蜀民荀氏,尝于空地,遥望虚空,手写《金刚般若经》,遂感诸天覆护,遇雨此地不湿,牧童皆避于此。至唐武德间,有僧语村人曰:此地向来有人书经,诸天设宝盖于上覆护,不可令人作践。后设栏围绕,供养佛像,常闻天乐之声。”即此可以证知“皆应供养”。癸一略持人处胜竟。
    癸二,广持人处胜
    何况有人尽能受持读诵。须菩提!当知是人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若是经典所在之处,即为有佛,若尊重弟子。
    上五句广持人胜,下三句广持法胜。“何况”二字,反显之词。上随说四句,尚尔当供,何况尽能受持读诵全文?对卷曰读,离卷曰诵。此中文虽未言“解说”,义应有之:此经为大乘者说,大乘则必自他兼利。佛告以“当知”者,因是人既能持说全经,自必三身圆具。
    《嘉祥疏》云:此经为诸佛之母,能生诸佛。是持说之人:故能成就法身最上之法,清净圆满、无漏无为,更无一法可越其上;成就报身第一之法,万德庄严殊特无比,更无一法可与相并;成就应身希有之法,随类现身,普度群品,是为世间希奇少有。此三身圆具,人胜可知。
    “若是经典”下,三宝全彰:经典所在,乃法宝;即为有佛,是佛宝;尊重弟子,为僧宝。《大品》云:“般若所在处,十方诸佛,常在其中”,故“即为有佛”,此处乃有文殊普贤等,非止舍利弗,目犍连等诸大弟子也。佛弟子道尊德重,能为天王大人之所敬奉,如陈如为梵王所师、迦叶为帝释所师,故称“尊重弟子”。此三宝全彰,处胜可知。至此上文,戊一明降住其心一大科已竟。戊二,彰般若妙用,分二:
    己一,请名教持
    尔时,须菩提白佛言:世尊!当何名此经?我等云何奉持?
    空生因闻持说此经,三身圆具;经在之处,三宝全彰。未知何名,以及奉持之法,是以请问,冀佛垂示,利益今后也。
    佛告须菩提:“是经名为《金刚般若波罗蜜》,以是名字,汝当奉持。
    “空生问名,佛即答名。既有其名,必有其义,名义相随,不相舍离。今以般若取喻金刚,令易知故。般若之义能明,彼岸自然可到。以是名字,故当敬奉修持,而不可或忽也。”
    《破空论》云:“金刚般若:破惑,惑无不尽;照理,理无不显。体即非破、非显,以般若离一切相、即一切法,非别有法名般若故,一切诸法皆般若故。”
    金刚具有坚利明三义,以坚利故,则能破诸惑:触我则我丧,触法则法亡,触空则空灭。所谓二执全消、纤尘不立,离一切相也。以光明故,则能洞照一理;照有则有妙,照空则空真,照中道则中道圆融;所谓头头皆是、法法全彰,即一切法也。故名金刚般若。
    所谓“奉持”者,亦别无有法,但因名会义、了达金刚般若,即吾人本有离相无住真心是也。众生未明般若,处处著相,恒住生死此岸,不到涅槃彼岸。如来教人用此金刚般若,于割不断处一切割断,放不下处全身放下,即是奉持,故曰“以是名字,汝当奉持”。
    “所以者何?须菩提!佛说般若波罗蜜,则非般若波罗蜜,是名般若波罗蜜。”
    此征释命名所以:佛以六度乃般若为先导。若未明般若,纵修诸度,亦属有为事相,终滞权乘。若执著般若,非真离相,不契无住真心,依然法执。故并般若亦遣之,乃曰“即非般若波罗蜜”。果到遣无可遣,立无可立,“是名般若波罗蜜”。
    《心印疏》云“佛因吾人迷本净心,晦为业识,转将智慧,翻作愚痴,背涅槃城,趣生死路,是以贪瞋境上,枉受飘零,解脱法中,自取流转。兹者欲转妄识,须示真心,为破愚痴,特明般若;教离这里,始说那边,正是将我甜瓜、换他苦李,故言‘佛说般若波罗蜜’也。设或吾人二六时中,念兹在兹,触著磕著,识取本有真心,会得自家般若,若然,则敲空系木,尚滞筌罤;瞬目扬眉,皆成漏逗,故言‘即非般若波罗蜜’也。到得这里,既明法本无说,心岂有名,虽然如是,不妨向无说中而立说,于无名触而安名,故曰‘名般若波罗蜜’也。然此三句,乃本经之纲领,亦大藏之精要”,凡欲研究般若者,当知般若谈空,乃是真空;不特不可著有,而仍不可滞空。
    “佛说”下三句,乃实相般若之义:实相无相,实相无不相,实相无相无不相。“佛说般若波罗蜜”即不坏般若之相,属无不相之实相,乃俗谛也;“即非般若波罗蜜”并般若之相亦遣,属无相之实相,乃真谛也;“是名般若波罗蜜”非有非空、即真即俗,属无相无不相之实相,乃中谛也。“是名”二字:以般若离一切相,但是假名故;以般若即一切法,不坏假名故。亦有一说:以第一句作中谛,第二句作真谛,第三句作俗谛。理亦可通。己一,请名教持竟。
    己二,即事显用,分二:庚一,彰般若离相用,分五:
    辛一,说法离相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所说法不?
    须菩提白佛言:世尊!如来无所说。
    此下乃如来用金刚妙慧,扫荡一切执情,以显般若离相胜用。恐疑:前云无法可说,今复立名教持,未免前后相违。故问空生:在汝之意,以为云何?如来有所说法不?且喜空生已解般若离相之旨,答曰:如来无所说。此无所说,非默尔不说,乃知:般若离文字相,终日说而无说也。
    《黄檗心要》云:“终日说,何曾说;终日闻,何曾闻。”所以,释迦四十九年说法,未曾说著一字。辛一说法离相竟。
    辛二,依正离相
    须菩提!于意云何?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尘是为多不?
    须菩提言:甚多,世尊!
    须菩提!诸微尘,如来说非微尘,是名微尘。如来说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
    此依报离相也。依报者,众生共业所感之果报土,与众同依故。依报大者为世界,小者为微尘。众生多执依报为实境,不达尘界性空。以世界散为微尘,则尘无自性;由微尘积成世界,则界无自性。悉假因缘,因缘故空,是以“如来说即,非微坐”世界;不坏俗谛故,说“是名微尘”世界。
    般若明空,乃是真空,而非顽空。但离一切差别之相,而见平等实相,并不坏一切相。若坏相,则相外取空,即非般若真空。古德云: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何尝拨山河大地?又云:若人识得心,大地无寸土。故尘界即非尘界,是名尘界。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三十二相见如来不?
    不也,世尊!不可以三十二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说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是名三十二相。
    此正报离相也。正报者,各人别业所感之果报身,与众不同故。三十二相,是应身佛积福所成之正报身,与九界众生不同,积百福成一相,以积福为因,故感胜报。文中上二“如来”,指法身如来;第三,指本师释迦牟尼。众生多执正报为实身,佛未审当机,已否会取离相之用,故举己身为勘验,正是:为怜三岁子,不惜两茎眉。幸当机已悟应身佛相,虽属庄严,终是有为生灭之法,故答云:不可以三十二相得见如来。
    “何以故”下征释。“即是非相”者,非是法身无为之相也;法身清净,不可相见故。“是名三十二相”者,是名应身有为之相也;应身庄严,积福所成故。
    问:幻化空身即法身,何以佛身三十二相,即是非相?答:幻化空身,体即法身,非言其相也。应身亦然,应不离法,法即应本,亦不可离却应身别觅法身。应身有为之相,虽非法身实相;而应身所依之体,本是法身真体。但能离相,世间一切诸法,一一无非常住法身。辛二依正离相竟。
    辛三,显示经功
    须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恒河沙等身命布施;若复有人,于此经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为他人说,其福甚多!
    此显示经功离相,较胜财施。前七宝属外财,此身命属内财。以经理深进一层,而较量亦增一层。身施,如尸毗割肉喂鹰;命施,如萨埵之将身饲虎。受持四句为他人说,以此般若,自他兼利;不唯宝施弗及,即身命布施,亦难与等。
    《破空论》云:“七宝为外施,身命为内施。内施福德,虽复倍胜,以格持经,终不能及。以施身,未必永断身因;持经法施,能断自他生死因故。”
    问:经中往往言“四句偈等”功德殊胜,竟超恒沙身命布施,未免令人难信?答:至理一言,可以转凡成圣,其功德岂可思议?喻如世间天子之玺,不过荆玉一方、篆文八字,曰:受命于天,既受永昌。其力用也则未易可言,而能统御四海、协和万邦、封爵命官、安民施政,岂可以其文之少,而不信其用之大耶?辛三显示经功竟。辛四,闻义述解,分二:
    壬一,当机申解
    尔时,须菩提闻说是经,深解义趣,涕泪悲泣,而白佛言:希有,世尊!佛说如是甚深经典,我从昔来所得慧眼,未曾得闻如是之经。
    此解自闻希有。《心印疏》云,当机前请降住之法,所以佛为指示。离相度生、无住行施、非相见佛,未免茫然,故云“颇有众生,得闻如是言说章句,生实信不?”因伊一问,累我世尊,且诫且谈,展转发明,循循善诱,曲曲提撕,已至今日。所谓:阳春布德,花香漏泄于枝梢;素月流辉,波印透开于潭底。当机此际:抛下草庵,趋入宝所,方见老汉真心,始解太平无象。是以感悔流涕、喜极成悲。
    “闻说是经”者,即闻前来所说契理契机之文字般若。依之而起观照般若,深解妙有非有、真空不空之义。“趣”者归趣,归于“实相,无相无不相”之理。始知:般若真心,人人本具。一向:怀珠乞丐,枉受穷苦。因悟伤迷,故此“涕泪悲泣”也。
    此处复叹“希有”者,文虽同前,义则迥别。前乃赞佛:日用寻常,莫非本地风光,示人以无言说之般若全体大用。此乃赞佛:能以言说之文字般若,令生观照般若,深契实相般若。所谓“不因渔父引,焉得见波涛”,自庆已得亲证实到。
    经典曰“甚深”者:我法双空,是深般若;并空亦空,为甚深般若。从昔日阿含会上,证得我空慧眼以来,自谓满足;并不解法空之理,何况空空?亦非佛于方等及般若前不曾说过,因不解则闻与未闻等,故曰“未曾得闻如是之经”。
    世尊!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信心清净,即生实相,当知是人,成就第一希有功德。世尊!是实相者,即是非相,是故如来说名实相。
    此叹他闻希有。空生乍闻般若真空之说,恐无知音,故前率尔致问“颇有众生,生实信不”。佛诫之曰:“莫作是说,如来灭后,后五百岁,有持戒修福者,于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为实。”佛意:末法之中,尚有生信之人,况现在乎?当时尊者,虽未致辩,犹未断疑。至此,深解义趣,始信佛言不谬。
    “得闻是经”,是闻文字般若;“信心清净”:是起观照般若,照见我法双空,并空亦空;信得自心清净,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即生实相”者,以净信既生,则诸法不生,即是实相生焉。“即”字不假前后,当下即是。犹《大品》所云:“诸法不生,而般若生。诸法不生,功由观照,所生般若,乃是实相。”实相本自无生,因观智而得现前,说名为生也。
    “当知是人”下,以既证实相,而得无生法忍。任运修行,淙淙流入萨婆若海,至大菩提果,名为“成就第一希有功德”。“第一希有”,即是佛果。信心清净,为能成就;佛果功德,是所成就。
    “世尊”下四句,呈解实相之义。实相原非他物,即是非相。非相者:非有相,非无相,非亦有亦无相,非非有非无相;四句咸离,百非尽绝;言语道断,心行处灭,是名实相。此中一往观之,是离一切相;究竟言之,仍是即一切法。实相者,不必拨诸相而见实相:诸法之上,一一无非实相也。
    实相,是诸法所依之体。诸法虽多,其体本一,依一实相,而成诸法;融会谱法,原一实相,故曰:不必拨诸相而见实相;但了诸法相妄,离诸法虚妄之相,便见实相矣。譬如:依金作器,器器皆金,不必毁器而见金;但离器之差别相,便见金之平等相。下云“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即是实相之法。
    世尊!我今得闻如是经典,信解受持不足为难,若当来世,后五百岁,其有众生,得闻是经,信解受持,是人即为第一希有。
    此明后闻希有。闻经约教,信解约理,受持约行。谓:我今生当佛世,亲承面命耳提,得闻如是文字般若之经教,信解实相般若之至理,自应称理受持观照般若之妙行,此不足为难;若当来之世,末法众生,目不睹玉毫之相,耳不聆金口之音,法弱魔强,斗诤坚固,其有众生,夙植善根,得闻是经,信心清净,深解离相、无住之旨,依解起行,终身受持,是人即为不断佛种、第一希有!“是人”,与前“当知是人”同。
    “何以故?此人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所以者何?我相即是非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何以故?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
    “何以故”下,三重征释。盖我谓“是人即为第一希有”者,果何以故?因此人知:实相即是非相,非相即是实相。非相者,非有相、非无相。有无二相,即属断常二见,不名实相。亦不可离有、无二相之外,而别求实相。故初“何以故”下,先释实相之不离无相,曰:此人,无我、人、众生、寿者四相。次“所以者何”下,再释实相之不离有相,曰:我人等相,即是非相。此乃不住有无二边,若有“无住”,仍非究竟离相、究竟无住。后“何以故”下,三释“离一切相”者,是更进一步:不独有无二相当离,即能离之离,亦复当离;至离无可离,则诸妄既尽,法身理显,即名诸佛。壬一,当机申解竟。壬二,世尊印述,分二:
    癸一,印证
    佛告须菩提:如是!如是!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希有。
    “如是如是”有二释:一印证之词,以当机耳闻如来文字之教、深解真如实相之理、呈白三空观照之智,一一皆是,故曰“如是如是”;二相契之称,盖佛前则教其“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当机至此深解义趣、一肩担荷,对佛呈解曰“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二“即”字,遥遥相对,佛故告曰:我心“如是”,汝亦“如是”,须善护持。此则以心印心,正可续佛慧命,故曰:“如是!如是!”
    此乃别证。《宗通》云:“若复有人,得闻是经,深妙之理。当闻法时,不生惊愕;当思维时,不生怖惧;当修习时,不生畏阻,当知是人,荷担如来,甚为希有!”
    问:经中何理,是可惊疑怖畏?答:即所说三空之理。初,无我等四相,人天闻之甚为可“惊”,以其执著我等四相,不能亲证我空故;二,非无我等四相,二乘闻之甚为可“怖”,以其不能非却无我等四相,而证法空故;三,“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权教菩萨闻之甚为可“畏”,以其住于法空,不能并空亦空故;是以乃有惊疑怖畏。若有人闻,而不惊疑怖畏,即生实相,故为希有!癸一印证竟。癸二,述成,分二:
    子一,约法述成
    何以故?须菩提!如来说第一波罗蜜,非第一波罗蜜,是名第一波罗蜜。
    此征释上文“闻经不生惊疑怖畏,即为第一希有”者,是何以故?因解如来说此——离相第一般若波罗蜜故。般若为诸度之先导,故称“第一”。诸度若无般若,皆不到彼岸。般若离相,不独离他相,并自相亦离。若有少法当情,即是眼中翳病未尽,故曰“即非般若波罗蜜”;又不坏法相,故曰“是名般若波罗蜜”。
    宗泐法师云:“法本无说,虑其于法取著,故曰‘即非第一波罗蜜’;有因缘故,亦可得说,故曰‘是名第一波罗蜜’。”此约般若一法,述成离相妙用。子一约法述成竟。
    子二,约人述成
    须菩提!忍辱波罗蜜,如来说非忍辱波罗蜜,是名忍辱波罗蜜。
    此断“第八种,舍身未脱苦果疑”。“上云舍身布施,其福虽多,不离生死,犹是有漏苦因,不及持说此经之福。此之行忍舍身,云何不成苦因耶?”佛为断此疑,故呼当机,告以:离相行忍,是无漏因,得到彼岸。
    忍者安受之心,辱者拂逆之境。凡人辱境之来,拂逆于心,多不能忍,必至起惑(即瞋恨心)造业,依业受苦。故佛教人,应当忍受,忍之之法,当观我空。我相既亡,人相亦泯,人我叵得,辱境何存?惑业既离,苦报不受,了脱生死,故得到彼岸。
    “如来说非忍辱波罗蜜”者:若执有辱可忍,犹未离相,仍属法执。“非”者,将忍辱之法亦遣。既不著忍辱之相,自不成生死苦因,与未离四相舍身布施者,如隔天壤。
    “是名忍辱波罗蜜”者:虽不著相,亦不坏相。忍辱一法:世谛论,则名苦行,便同舍身,俱成苦果;若约第一义谛论,虽行苦行,即忍辱非忍辱,远离分别念故,则与般若相应。故“般若波罗蜜,摄持余波罗蜜”,其义得成。
    何以故?须菩提!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于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此如来引过去所修忍辱因缘,证明离相之行;恐当机虽悟离相之理,未涉离相之事,故特拈出,为他作个榜样。又恐人“但认般若为第一波罗蜜”,不知“余五度皆不离般若”,即就忍辱而论:若不能离相,虽一言见辱,尚不能忍,况节节支解,不生瞋恨乎!如能离相,不独有辱能忍,而且无辱可忍。“何以故”三字,即征释上文“忍辱非忍辱”之义。“须菩提”下,即引己为证。大凡人于平时小可之事,可以勉强;及至生死大难临头,不能丝毫假借,必有真实功夫,方能自在无碍。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于尔时,四相咸离,不见有我身割截,亦不见有王为割截,一切分别都无,即是无辱可忍,方成真实忍辱波罗蜜。
    歌利王:陈朝真谛译本,为迦陵迦王;唐朝玄奘译本,为羯利王;此云极恶。准《涅槃经》云:“我念往昔,生南天竺国,富单那城,波罗蜜家。是时有王,其性暴恶,憍慢自在。我于尔时,为众生故,在彼城外,寂然禅思。尔时彼王,春木花敷,与其宫人彩女,出城游观,在林树下,五欲自娱。其诸彩女,舍王游戏,遂至我所。我时为欲断彼贪故,而为说法。时王见我,便生恶心。问言:汝得阿罗汉果耶?我言未得。复言:汝得不还果耶?我言未得。‘汝既年少,未得圣果,则为具有贪欲烦恼,云何恣情观我女人?’我言:大王,当知我虽未断贪欲,然其内心,实无贪著。王言:痴人,世有仙人,服气食果,见色尚贪,况汝盛年,未断贪欲,云何见色不贪?我言:大王,见色不贪,实不由于服气食果,当由系念无常、不净。王言:若有轻他,而生诽谤,何得名为修持净戒。我言:我无瞋妒,云何言谤?王言:云何名戒?答言:忍名为戒。王言:若忍为戒,当截汝耳;若能忍者,知汝持戒。我时被截,容颜不变。王臣见已,谏言:如是大士,不应加害。王言:汝等云何知是大士?诸臣曰:见受苦时,容颜不变。王言:我当更试,即劓其鼻,刖其手足。尔时我于无量无边世中,修习慈悲,愍苦众生,心无瞋恨。时四天王心怀瞋忿,雨沙砾石。王见大怖。复至我所,长跪白言:‘惟愿哀愍,听我忏悔。’我曰:大王,我心无瞋,亦如无贪。王言:大德,云何得知?我即立誓:我若真实无瞋恨者,此身平复如故。发是愿已,身即平复。‘更愿我于来世,得成菩提,先度大王。’是故我今成佛,先度憍陈如也。”
    何以故?我于往昔节节支解时,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瞋恨。
    “何以故”,乃承上征释之词。何以故我说为恶王割截时,无有四相?我在往昔,正当节节四支分解之时,若是有我等四相,应生瞋恨之心。如有瞋恨,哪能立誓,身即平复如故。
    须菩提!又念过去于五百世作忍辱仙人,于尔所世,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此明修忍行,非止一世,故曰“又念过去,于五百世作忍辱仙人”。“于尔所世”,即指在五百世,皆离相行忍。若不离相,忍岂易言哉!是知离相行忍,忍亦即第一波罗蜜。辛四,闻义述解竟。
    辛五,结成离相
    是故须菩提!菩萨应离一切相,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
    “是故”二字,承上起下,是离相行忍之故,得成菩提。故呼当机而告之曰:凡欲修学般若菩萨,应离一切相,而发菩提心。空生已悟离相甚深般若:前云“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如来已经证明。此复呼名劝嘱者,是欲结成离相之旨也。庚一彰般若离相用竟。庚二,彰般若无住用,分二:辛一,正明无住,分三:
    壬一,不住六尘
    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若心有住,则为非住。是故佛说:菩萨心不应住色布施。须菩提!菩萨为利益一切众生,应如是布施。
    此彰显般若无住用。经初,当机请问住心之法,乃曰“云何应住”,佛为说无住为住。先历明无住,后正明无住。经过许多苦口婆心,至此要结成无住之旨。文具诫、劝二意。“应”字皆作平声,当也。“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不应住,即是诫其勿住,与前“云何应住”相顾。“应生无所住心”,即是劝其当生,与前“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相同。若心有住六尘,便是妄识,即为非住般若;般若:无住为住,乃为真住。
    “是故佛说,菩萨心不应住色布施”者,凡修学般若菩萨,其心要与般若相应。此心字,即所发菩提之心,亦即修行六度之心。上佛劝“应生”之心,就是此心。
    菩萨发菩提心,不外修行六度。六度以布施为第一,此则举一摄五。不应住色而行布施,即不应住六尘而修六度。布施有三,论曰“资生无畏法,檀义摄于六”:(一)资生施。以财物布施,属本度。(二)无畏施。不恼无冤众生,令心无畏,即持戒度;不报有冤众生,令心无畏,即忍辱度。(三)法施。诲人不倦,即精进度;说不错乱,即禅定度;慧辩分明,即智慧度。
    虽六度齐修,必须三轮空寂:内不住有我为能施,外不住有人受我施,中间不住所施财法等。是名无住相施。
    末三句,呼当机名,反复叮咛。菩萨为利益一切众生故,应当如是无住行施,方合无漏之道;设或稍有住著,则人我见在,恩爱缠绵,终成有漏,何能解脱?壬一不住六尘竟。
    壬二,不住人法
    如来说一切诸相,即是非相。又说一切众生,即非众生。
    诸相,即诸法之相。“如来说一切诸相”,悉皆虚妄,当体空寂,故曰“即是非相”。“又说一切众生”,缘生无性,当体空寂,故曰“即非众生”。
    此即释前不住相布施之义。不住相者:不住有相,不住空相,不住人相,不住法相。恐人著于空相,以为既不住相,何必更修施度、种种事相?故释曰:如来说般若智照现前,即相可以离相;一切诸相当体就是非相,不必拨相以求无住。又恐人著于有相,以为:既要利益一切众生,何以又无众生相?又释曰:如来说般若智照现前,了知众生性自涅槃、本来是佛。一切众生,当体即非众生,故菩萨“终日度生,终日无生可度”。壬二不住人法竟。
    壬三,结显真实
    须菩提!如来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诳语者、不异语者。
    此断“第九种,不住证法无性疑”。上言菩萨应当无住行施;如来说一切诸相,即是非相;一切众生,即非众生。此等说法,其实难信,恐人有疑,佛语虚妄。故举五语,正明真实:真语,则依真谛即空之理而说;实语,则称中谛实相之理而说;如语,则称中谛真如之理而说;不诳语,则言无欺诳;不异语,则言无矫异,此二依俗谛世间之理而说。如来说法,不离三谛;凡有所说,契理契机,决不疑误众生。魏译、菩提留支法师译本,但有“四语”;什师译本,则加一“不诳语”:须知诚言不我欺也,自当断疑生信。
    须菩提!如来所得法,此法无实无虚。
    此转释真实。良以如来说法,乃依自所证之法而说,如来已证中道第一义谛、实相般若之法。此法双离二边、双照两二,故曰“无实无虚”。惟其无实,则不住有边,故不见有诸相可得、不见有众生可度;惟其无虚,则不住空边,故不舍布施之行、不舍利益众生。即相无相、达生非生,是谓“无所住而生其心”。如来依此修证,得成菩提,今依自己所证以示人,自是真实可信。辛一正明无住竟。辛二,举喻显用,分二:
    壬一,举喻
    须菩提!若菩萨心住于法而行布施,如人入暗,则无所见。
    此断“第十种利生行施不住疑”。上言“菩萨为利益一切众生故,应如是布施”,既已炽然行施,云何不住耶?故佛叠举反、正二喻,以显般若无住妙用。若菩萨发菩提心、修六度行,若无观照般若之智、不达三轮体空、其心住著六尘诸法而行布施,不但不能透脱根尘,且为贪痴所被;此乃取相则暗、头头障碍。如有目之人,入于暗室、无有日光,即无所见。有目,喻发心;暗室,喻无智照;无见,喻不见实相般若无住之理。
    若菩萨心不住法而行布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见种种色。
    此正喻无住之功。若菩萨发心修行,其心不住六尘诸法而行布施,是为观照功深、智光圆满,此乃达理则明、头头是道。如人有目,更加杲日当空、光明照耀,能见种种之色。日光,喻观照妙智;种种色,喻实相妙理。有了观照妙智:自可亲见实相妙理;六度万行,一一无非实相;实相,不即一切法,亦不离一切法。
    此中:心不住法,即契“无实”之理;而行布施,即契“无虚”之理。六祖曰:“无实者,以法体空寂,无相可得;然中有恒沙性德,用之不匮,故言无虚。”惟其有恒沙之用,不妨行于布施;惟其体自空寂,故应不住于法。但知布施,而不知离相,即住于实,不免执著之过;但知离相,而不知布施,即住于虚,不免落空之失;皆非中道第一义谛:必须二边不住,方合般若妙用。壬一,举喻竟。壬二,显用,又二:癸一,生福用,又三:
    子一,自利之福
    须菩提!当来之世,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能于此经受持读诵,则为如来以佛智慧,悉知是人,悉见是人,皆得成就无量无边功德。
    当来,即指末法之世。“能于”之能,因久植善根方“能”,反显若无善根则不“能”。“读诵”依文字般若,“受持”起观照般若。受则领受无住之义而不疑,持则修持无住之行而不息。即为如来佛智鉴“知”、佛眼窥“见”,“皆得成就无量无边功德”。凡有受持者,依观照无住之功,契入实相妙理,恒沙称性功德悉得现前,故云“成就”。子一自利之福竟。
    子二,利他之福
    须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初日分以恒河沙等身布施,中日分复以恒河沙等身布施,后日分亦以恒河沙等身布施,如是无量百千万亿劫以身布施;若复有人,闻此经典,信心不逆,其福胜彼,何况书写、受持、读诵、为人解说。
    此显:般若无住之功,超胜多劫恒沙身命布施。肇法师云:“从旦至辰,名日初分;从辰至未,名日中分;从未至戌,名日后分。每日三时,以恒沙身施,复经无量劫,此世间必无之事,佛以般若无住功用,无可为比,设此较量,以显信心福胜。”“信心”而曰“不逆”,即随顺此经“文字般若无住”之义,不生疑谤。佛法大海,惟信得入,信是入道初基:由信而解,由解而行,由行而证。故经云:“信为道元功德母。”“能发”信心即信根,进念、定、慧四根,因之而生,故其福超胜。
    “何况”二字,是反显之词,信心尚且如是,何况解行乎!何况自行化他乎!“书写”是写此文字般若,流通世间以利他。“受持”即领受、修持此“观照般若无住”之义。对本曰“读”,佩文曰“诵”,此句乃自利。“为人解说”乃将文字所诠实相、观照二般若全体大用,为人剖解宣说,令人生信发解、起修证入,此亦利他。前一闻信顺,福尚超于恒沙身施,何况二利俱备,则其福何可较量?
    须菩提!以要言之,是经有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如来为发大乘者说,为发最上乘者说。
    上云“书写、受持、读诵、解说”,福胜恒沙多劫身施,不能具说。今只好撮其简要言之,是此《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不可以心思、不可以口议,因妙用无住故:心欲缘而虑亡,口欲谈而词丧,故不可思议。
    “称量”二字,若作称赞、思量解,则与思议重复,当以:无住之义,不可以秤称之,不可以斛量之,乃是离相之法,故其功德无有边际、犹若虚空。
    “如来为发大乘者说”,以此经是大乘之教;非大乘之机,莫能荷担,故如来因机施教,教必契机,是以为大乘之人方说。
    何谓大乘之教?“教”即:此经文字般若,具足实相般若、观照般若体、相、用三大之义。“乘”有运载之功:依此般若,能运载行人,从凡夫生死此岸,而达如来涅槃彼岸矣。
    体大者:实相般若之体,广大周遍,即是如来平等法身,离一切法差别之相。妄相虽空,而自体不空,能为一切诸法所依故。譬如:太虚空,体非群相,亦不拒诸相发挥;日照则明,云屯则暗,雾澄则清,气凝则浊;明暗清浊,差别相也;虚空离一切相,而空体不无,能为诸相所依,亦复如是。
    相大者,般若体中:具足大智慧光明义:窥天鉴地,耀古腾今,灵灵不昧,了了常知。具足遍照法界义:照理法界,理无不彻;照事法界,事无不穷。具足真实识知义:鉴物忘缘,离颠倒见;了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能见非相,亲见如来,更有无量恒沙称性功德之相。
    用大者:观照般若,智用现前,能破二执,能越三空。众生我法二执之惑,惟般若智照,而能照见五蕴皆空,身心世界悉皆如梦如幻。并三乘所证涅槃,亦不可得,即所谓“涅槃、生死等空、华”,亦即本经前文所谓“无复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法相,则我法双空矣;若住于空,仍非“般若无住”真宗,故并空亦空,前云“亦无非法相”者是也。
    三大为所乘,修大乘者为能乘。
    “为发最上乘者说”,此经乃最上一佛乘,为被圆顿之机,故如来早时不说,直待时至机熟,方为演说。前“大乘”者,犹是三乘中之一乘,佛为说此经令发菩提心,而修六度行,是由渐而入者。此“最上乘”者,乃最上一佛乘,佛为说此经,令直趋宝所、不落阶级,是由顿而入者。此二类机,有大根、具大智,方能解大理、修大行,故如来为说此经。
    若有人能受持读诵,广为人说,如来悉知是人,悉见是人,皆得成就不可量、不可称、无有边、不可思议功德,如是人等,则为荷担如来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上明略说福胜,此显广说功德。此经如来,既为发大乘心者、及发最上乘心者说,而“能受持读诵,广为人说”,此人即是大乘、及最上乘之根器:能信般若大教,深解实相大理,能修二利大行,求趣菩提大果,正是为如来使。故如来四智洞明、五眼圆照,皆悉知见,是人既能持诵、宣说此经,自得成就称理之功德。
    称理者何?前段云“是经有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是般若理具之功德。是人既解大理,称理而修繁兴二利,故得称理而证,是之谓“成就”。
    如是人等,即发大乘心者、发最上乘心者,有大根、大智、大力,即能荷担如来无上大法——任重致远、广度众生、代佛行化者也。
    何以故?须菩提!若乐小法者,著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则于此经,不能听受读诵、为人解说。
    首句是反问词,问:何以故必要发大乘、最上乘者,方克荷担无上菩提?须菩提!若好乐小乘法之人,虽离我人等“迷识”四相,而未离我人等“迷智”四相:迷智属法我见,见有涅槃之法为我所证,故曰“著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
    “若乐小法者”。乐字去声,好乐也;小法,即小乘法。“者”字作人解。《法华经》云“钝根乐小法”,言其志意下劣,不发大乘心者也。是人堕于邪见,不解大乘最上乘中道正理,所以于此般若大教,不能听受读诵,况能为人解说乎?《圆觉经》云“求大乘者,不堕邪见”,即不著我人等四见是也。子二,利他之福竟。
    子三,经处当供
    须菩提!在在处处,若有此经,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所应供养;当知此处,则为是塔,皆应恭敬,作礼围绕,以诸华香而散其处。
    “在在处处”,言经在之处不一。或伽蓝精舍,或庄宅园馆,但有此经所在之处,一切天、人、阿修罗,所应当供养。“当知”下,出其“应供”所以。言“当知此处”,但有经在,无论琅玕贝叶、部帙书卷,或刻枣梨,或凿石壁,经典所在,即为如来全身舍利宝塔。前文“随说是经,乃至四句偈……皆应供养,如佛塔庙”,何况全经所在之处乎?故“皆应恭敬,作礼围绕,用诸华香,而散其处”。癸一,明生福用竟。癸二,明灭罪用,分三:
    子一,正明天罪妙用
    复次,须菩提!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读诵此经,若为人轻贱,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以今世人轻贱故,先世罪业则为消灭,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前云持、说此经之人,成就无边功德,此经所在之处,皆应恭敬供养,何以现见世间男女,受持读诵此经,反被人轻贱乎?轻贱,则不敬重尊贵、或骂詈毁谤、憎恶嫉妒、侮辱等事。以此而观,经功何在?故佛复告须菩提:持诵之人,设若为人轻贱,莫疑此经无功。当知是人先世重罪恶业、定业不可逃避,应堕三途受极重苦;因今持诵此经功德,但被世人轻贱之故,先世罪业即为消灭。此即重报轻受,定业可转矣。末句当得菩提,佛果可期,其功德岂可思议!何得因人轻贱,遂谓持诵无功乎!
    《大论》云:“先世罪业,应入地狱,以行般若故,现世轻受。譬如重囚应死,有势力护,则受鞭杖而已。”
    此文具有三障蠲除之意,持诵此经:观智现前,能空四相,即烦恼障尽;恶业重罪,得以消灭,即业障尽;后报今受,不堕恶道,即报障尽。三障既尽,三德必圆,故云“当得菩提”。
    又具有二种不可思议:(一)重罪轻报,能回定业,则报不可思议;(二)因缘会遇,定当作佛,则果不可思议。子一,正明灭罪竟。
    子二,兼显经功妙用
    须菩提!我念过去无量阿僧祇劫,于然灯佛前,得值八百四千万亿那由他诸佛,悉皆供养承事,无空过者;若复有人,于后末世,能受持读诵此经,所得功德,于我所供养诸佛功德,百分不及一,千万亿分、乃至算数譬喻所不能及。
    此佛举自身过去事佛之福,较量持经之慧,以显经功妙用。“我”者,佛自称。佛已证八自在我,不同凡夫外道之我。“念”者,佛得三明,由宿命明,于过去劫中之事明记不忘。阿僧祇,此云无央数,乃华严十大数中第一数。无量是第二数,乃阿僧祇阿僧祇,重叠所成之数。今云“无量阿僧祇”者,非一阿僧祇,乃积至无量阿僧祇也。
    “于然灯佛前”,然灯是世尊第二僧祇劫满授记本师。世尊昔为广炽陶师,遇古释迦如来出现于世,观陶师机缘已熟应当受度,乃往窑所借宿。陶师一见,欢喜敬仰,礼拜默愿:愿我将来成佛威德、名号、弟子,一一如佛。佛即为开导,遂发心修行。从古释迦佛,至宝髻佛,中间历七万五千佛,为第一阿僧祇劫。从宝髻佛,至然灯佛,中间历七万六千佛,为第二阿僧祇劫。从然灯佛,至胜观佛,中间历七万七千佛,为第三阿僧祇劫。今云在“然灯前,得值遇八百四千万亿那由他诸佛”,极言事佛之多,足见:广炽陶师,亦已久植德本,故得受度出家。
    那由他数,当此方万万。供养,约衣服饮食、卧具医药等。承事,则钦承奉事,如执侍巾瓶、服劳司役等。于八百四千万亿那由他诸佛,一一如是,无有一佛而空过者。其所得功德,自应无量,此皆属有为之福;而不言于诸佛所闻法修行者,特举福门之劣,以文下显慧门之胜。
    “若复有人”下显胜:末法之世,波旬炽盛,魔强法弱;于此般若离相无住之法,而能受持读诵,所得功德乃属无为之慧;与我所供养诸佛有为之福较量,百分不及一,即千万亿分亦不及一,乃至算数譬喻皆所不能及。“于我”于字,作与字解。子二,兼显经功妙用竟。
    子三,总结经功妙用
    须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于后末世,有受持读诵此经,所得功德,我若具说者,或有人闻,心即狂乱,狐疑不信。须菩提!当知是经义不可思议,果报亦不可思议。
    此总结般若妙用。末世持、诵此经,所得功德,我前不过略说;倘若具说此经功德,称理而周遍法界。而无际浅识之人,未见真理,莫测妙用,闻之心即狂乱、疑谤丛生;故不敢具说,致令众生招谤法之愆、受堕狱之苦。
    “狂乱”者,如人重病,心性昏蒙,致起狂乱;“狐疑”,狐是兽类,亦名野干,其性多疑,每渡河听冰,且听且渡,以喻:闻法多疑之人,进退两难。
    末段嘱以“当知”者,欲令断疑生信也。是经义即般若离相、无住妙义,非语言分别之所能及,故不可思议。“果报”指持经之人当得无上菩提、登究竟涅槃彼岸、三身毕具、万德圆融,故“亦不可思议”。经文至此,正宗第一大科,乙一,示降住其心历彰般若妙用竟。乙二,明菩提无法,正显般若本体,分三:丙一,正明菩提无法,分二:
    丁一,当机摄问
    尔时,须菩提白佛言: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
    此断“第十一种,一切无我发心疑”。上文既明人、法悉皆无我,云何发心修证?故此重问。此处问词,与前相同,究其问意,与前稍异。前问“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意重下手功夫,如何降住?蒙佛慈悲开导,种种发挥——降心离相、住心无住之义,历彰般若妙用,今已信解;但发心之义,尚未发明。此中问意:既然人法皆空,而菩提心,果有所发耶?果无所发耶?伏愿如来不吝教言,再为垂训,俾一切菩萨便于修证。
    《破空论》云,此重遣菩萨心中,微细我法二执,令净尽无余也。前言具明二空实义,宁有不尽?此重问者,略有二义:一者,义既如此,不可思议,岂容凑泊,则诸菩萨发菩提心,毕竟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二者,既言发心,便谓我能发心;既言无住,便谓我能无住;既言降伏,便谓我能降伏,如何得与般若相应?此则特为钝根,再求方便。佛告以当生如是心等,所以酬其毕竟云何应住、降伏之请;次又答以实无有法发菩提心,则是荡其我能发心无住、降伏之执也。盖发心只是全性起修,全修在性。心相尚不可得,岂别有法,令心得发?心无心相,则我执何存?法无实法,则法执何有?情累既尽,般若现前。丁一,当机摄问竟。丁二,世尊直答,分三:
    戊一,摄前降住无法
    佛告须菩提: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当生如是心,我应灭度一切众生。灭度一切众生已,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此段之文,全同前文,乃摄前降、住无法,以为发心无法之开端。降心不过离相,住心只是无住,岂别有法,而为降住耶?“当生如是心”,“生”即发也,谓当发如是上求、下化最上乘心。观当生二字,乃如来婆心苦口、叮咛劝勉之意。
    “如是心”,通指前后。指前,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亦即“应生无所住心”,“应无所住”即不住六尘诸相,“而生其心”即发布施度生之心。菩萨应发如是菩提心:无住为住,住无所住,方为真住般若。
    指下,即本文“我应灭度一切众生”等。“我应”者,谓我应发如是度生离相之心,当以度生为己任。《楞严经》“阿难云:自未得度,先度人者,菩萨发心”,故云“我应灭度一切众生”。
    “灭度一切众生已,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此则功由般若,以观照功深,实相理显,了知:一切众生,性自涅槃,本来是佛。当度众生,离诸度相,不见实有众生可度,故云“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
    何以故,无有众生实灭度者?以实相般若离一切相,虽度众生不著度相。“须菩提”下反显:若菩萨著相度生,但起一念有我为能度,众生为所度,即是四相未空、全同凡夫颠倒、心住于相、未得降心,即非菩萨。戊一,摄前降住无法竟。
    戊二,正明发心无法
    所以者何?须菩提!实无有法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
    首句承释上文,所以一有我相,即非菩萨者何?释曰:“实无有法”,发菩提心。此“实无”二字,即观照般若之功夫,亦即实相般若之理趣,为此经之宗眼。发菩提心者,不外上求下化也:下化,须降著相妄心,终日度生,能离度生之相,则降无可降;上求,应住无住真心,终日布施,不住六尘诸法,则住无所住。以是而观,故实无有法发心,此则称性起修,修即无修,实无能度、所度,实无能施、所施,实无能降、所降,实无能住、所住;乃至下文得记、得果,实无所得,方是菩萨发菩提心。
    《黄檗心要》云:“为汝起心作佛见,便谓有佛可成;作众生见,便谓有众生可度。起心动念,总是汝见处,若无一切见,佛有何处所?如文殊才起佛见,便贬向铁围山去。僧问:今正悟时,佛在何处?檗云:问从何来?觉从何起?语默动静,一切声色,尽是佛事,何处觅佛?虚空世界皎皎地,无毫末许与汝作见解。终日说,何曾说?终日闻,何曾闻?所以,释迦四十九年说,未曾说著一字。僧问:若如此,何处是菩提?檗云:菩提无是处,佛亦不得菩提,众生亦不失菩提。僧问:如何发菩提心?檗云:菩提无所得,汝今但发无所得心,无一法可得,即菩提心。”菩提无住处,是故无有得者,故云:“我于然灯佛所,无有少法可得。”汝今问发菩提心,谓将一个心学取佛去,唯拟作佛道,任汝三祇劫修,亦只得个报化佛,与汝本源真性佛,有何交涉?戊二,正示发心无法竟。戊三,分示因果无法,分六:
    己一,果记无法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于然灯佛所,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不?
    不也,世尊!如我解佛所说义,佛于然灯佛所,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佛言:如是,如是。须菩提!实无有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此断“十二种,无因何得有果疑”。上云实无有法发菩提心,恐疑:既无法发心,何故如来有法得果?为断此疑,故问:在汝之意,以为云何?如来于然灯佛所,还是有法得菩提果耶?还是无法得菩提果耶?且看当机见解如何。此处问词,与前所问然灯之事,言虽相似,意实不同。前曰:“于法有所得不?”则法义属他,乃心外之见。此云:有法得菩提不?则法义属自,乃内心之障。“不”字两可之词,亦即审验之意。
    “不也,世尊。”即当机呈验见解,应声直答曰“不也”,正是机锋相扣、啐啄同时。“如我解佛所说义”,即解佛上来所说“发心无法”之义。既无有法发心,岂有法得果?是以解前悟后,故知:佛于然灯佛所,无有法得菩提。观“如我解”三字,尚未敢决定主张,意谓:我解如是,未知世尊以为然否?
    佛重言“如是”者,即印证其说:汝解“如是”,我亦“如是”,因果自然,要相契合,因既无法,果必依因,故呼其名而告之曰“实无有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正所谓:法心究竟二不别矣。此“实无”二字,与空生所答“无有”二字相较,足见如来脚跟点地、意绝踌躇、当场立断、实实在在无有一法也。此“实无有法”一句,与“实无有法发心”相照应,设若有少法可得,即不与“诸法如义”相应。
    须菩提!若有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然灯佛则不与我授记:“汝于来世,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以实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故然灯佛与我授记,作是言:“汝于来世,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
    此文前段,反显上文。若有法得菩提,则能所炽然、我法相在、妄心未降、真心难住,讵堪作佛?故不得授记。授记者,授以当来成佛之号,预记其事,证验后时也。“汝于来世,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即授记之词。
    释迦,此云能仁,姓也;牟尼,此云寂默,名也。上属悲德,下乃智德。如来智悲并运,从因克果,故得是号。能仁者,能以仁慈普覆众生,即上文所谓“所有一切众生之类,我皆令人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寂默者,宴默安住无为,即上文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悲智二德圆满,恰符是号:以“实无有法”二句,正显无法可得菩提;以观照妙智,深契无生法忍、不见有少法生、不见有少法灭。生灭皆遍计执性所计,如来在然灯会下,远离依他及遍计执,归于圆成实,深达无法无非法之旨,故获授记,而得嘉号。“而作是言”下,重述授记命号之词。己一,果记无法竟。
    己二,转释无法
    何以故?如来者,即诸法如义。若有人言: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须菩提!实无有法,佛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此断“十三种,无因则无佛法疑”。上云发心无法,又说果记无法。恐疑云:若实无有法得菩提者,则无诸佛、是无法可得、无佛可成、一切皆无,岂不落空见耶?故征释如来之义,以断其疑。谓何以故,我说有法得菩提,则不与记;无法得菩提,乃与授记耶?释云:授记者,授以得成如来之记;如来者,即诸法如如不动之义。有法可得菩提,即不如如;无法可得,方合如义。
    “如”者不变义,“来”者随缘义。佛证实相般若如如不变之体,而能随缘,示现去来之相入世度生。虽现去来之相,其实来无所从、去无所至。此即法身如来,当知:如本不来,来自如矣。所谓:开池不造月,池成月自来。
    清净法身,毗卢遮那佛。梵语毗卢遮那,此译遍一切处,即所谓法身如来。不离一切诸法,即诸法中随缘不变、一如之义。诸法是差别之相,如来是平等之性。平等之性,本不离差别之相,如金不离器、波不离水;若明此义,无法可得。
    若有人言:既无有法得菩提记,何以现见如来坐菩提树下,夜睹明星,得证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耶?“须菩提”下,如来称实而谈,乃称真如实理而谈:修证即不无,染污即不得。若执实有法可得菩提,即是法执未亡、染污自性;故决定曰“实无有法,佛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此即:圆满菩提,归无所得;无得而得,曰得菩提。
    须菩提!如来所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于是中无实无虚。是故如来说一切法皆是佛法。须菩提!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
    上来转释无法,此则结归中道。“所得”二字,乃是忘情而证:迷时非失,悟时无得,无得而得,故曰“所得”。如演若达多,迷头狂走,纵未歇狂,头本不失,忽然狂歇,头非外得。如来所得菩提,乃得得于本得也。
    “于是中”,即于所得菩提中。“无实无虚”者,谓有无俱遣,正显中道第一义谛也。无实者,方便示现,实无少法可得故;无虚者,随缘成益,不废一期修证故。又无实者,佛于然灯佛所,实无有法得菩提故;无虚者,佛今得成为佛,名释迦牟尼故。
    无实无虚,即真俗二谛圆融无碍、不著法相亦不著非法相。昔南岳怀让禅师,参嵩山,机缘不契。嵩山指见六祖。让到六祖会下。祖问:“从何处来?”让曰:“嵩山来。”祖问曰:“恁么物?恁么来?”让无以对。次日让复来呈话,祖不印可;连呈三次,皆不印可。于是让依座下,真参实究,“恁么物恁么来”,三年乃悟。一日祖上堂,让出席,请师问前话。祖曰:“恁么物?恁么来?”让曰:“唤作一物即不中。”此语恰是相应。祖恐落空见,复勘验云:“还有修证也无?”让曰:“修证即不无,染污即不得。”祖印可曰:“汝也如是,我也如是。此是诸佛之本源,善自护持。”如怀让禅师,可谓二谛圆融、契合中道。此无实,乃染污即不得,真谛也;无虚,乃修证即不无,俗谛也。
    “是故”下,重申前义,以是无实无虚之故。“如来说一切法”: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故无实;妄体本真,法法无非佛法,故无虚。一切法,即十法界依正、染净、圣凡、因果诸法。观相元妄,生死、涅槃二者皆如空华;观性元真,会相归性,一一皆是佛法。
    《法华经》云:“治世语言,资生事业,皆与实相不相违背。”正是:世谛语言皆合道,谁家弦管不传心。又云:“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是法者,佛法也;住法位者,住在诸法位中,即不离一切法也;世间相者,一切法相也;常住者,全相即性,一一无非不生不灭之佛法也。
    “须菩提”下,“所言一切法者”,不坏假名,俗谛也;“即非一切法”者,不著幻相,真谛也;“是名一切法”者,离一切相,即一切法,中道、第一义谛也。一切非一切,则无实;一切即一切,则无虚。己二,转释无法竟。
    己三,喻释无法
    须菩提!譬如人身长大。
    须菩提言:世尊!如来说人身长大,则为非大身,是名大身。
    此喻明:如来所得菩提,无非亲证本有法身之体。法身遍一切处,上言“一切法皆是佛法”,可谓长大矣,故喻“人身长大”。须菩提因喻有悟:法身离一切相,即一切法;非别有身,故曰“非大身”;以法界为身,故名大身。
    偈曰:因无所得果亦然,无法可得得授记,诸法非法名佛法,大身非身名佛身。己三喻释无法竟。
    己四,度生无法
    须菩提!菩萨亦如是。若作是言:“我当灭度无量众生”,即不名菩萨。何以故?须菩提!实无有法名为菩萨。是故佛说:一切法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
    此断“第十四种,无因度生严土疑”。上云实无有法发菩提心,恐疑:既无法发心,则无菩萨,教谁度生?教谁严土?前疑无佛,此疑无菩萨。为遣此疑,故说此文。“亦如是”者,佛以前段自己“实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以为菩萨作则,故云“菩萨亦如是,实无有法,名为菩萨”。若菩萨作是言:我当灭度无量众生,则是以菩萨自负,以度生自任,心中实有我为能度、生为所度、能所炽然、我执全在,即同凡夫心行,不名菩萨。
    问:此段之文,与降心离相文意,有何差别?答:前云“我应灭度一切众生”,是以众生作同体想,发心度他;故云“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亦对他言。此云“我当灭度无量众生”,是对自己作自负想——我能度他,故云“即不名菩萨”,亦对自说。
    “何以故”者,何故不名菩萨?“须菩提”下,正释云“实无有法”方名菩萨:以一切法,缘会而生;缘生之法,毕竟无性;了知无性之性,即是妙明真性,斯可为菩萨矣。
    “是故”者,以是有法不名菩萨,无法乃名菩萨之故。佛说:一切法,本来无我。我相既无,诸相自泯,能度所度,俱不可得。己四,度生无法竟。
    己五,严土无法
    须菩提!若菩萨作是言:“我当庄严佛土”,是不名菩萨。何以故?如来说庄严佛土者,即非庄严,是名庄严。
    此言法性土。本无所严,既无所严,安有实法?故呼当机而告之曰:若菩萨作如是言:我当广修六度、庄严佛土,则是以功自居,我、法全在,是不名菩萨。
    《文殊般若经》云:“为一切众生,发大庄严,而心不见庄严之相。”菩萨如是,岂肯自言其功哉?若作是言“我当庄严佛土”,是四相未除,即凡夫之见,其谁名菩萨耶?
    “何以故”下,谓法性土既无可严,何以如来常说“菩萨应修万行,庄严佛土”?乃释曰:如来说庄严佛土者,乃就“佛事门中,不舍一法”说;虽然庄严不著能所之相,果能不著,即“真如界内,不染一尘”也,故曰“即非庄严”。
    “是名庄严”者,以定慧宝,庄严自性佛土。非严而严,严而非严,心常清净,不著诸相。著则有染,“即非庄严”;不著,则自性清净庄严,“是名庄严”。己五,严土无法竟。
    己六,达我无法
    须菩提!若菩萨通达无我、法者,如来说名真是菩萨。
    前云“实无有法,名为菩萨”,此则结归:有生可度,有土可严,皆不名菩萨。若菩萨能通达诸法性空、本来无我、亦复无法,我、法既无,并空亦遣,则三执全消、三德洞显,“如来说名真是菩萨”。文中“无我、法者”,即是无我相、无法相,加一无字,其理自明。“真是”二字,翻前即非,此乃佛语照应之妙。戊三分示因果无法竟,丙一,正明菩提无法竟。丙二,直显般若本体,分二:丁一,审示,分三:戊一,约知见圆明,分三:
    己一,示佛见圆见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肉眼不?
    如是,世尊!如来有肉眼。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天眼不?
    如是,世尊!如来有天眼。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慧眼不?
    如是,世尊!如来有慧眼。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法眼不?
    如是,世尊!如来有法眼。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佛眼不?
    如是,世尊!如来有佛眼。
    此断“第十五种,诸佛不见诸法疑”。上云:菩萨不见众生可度、不见佛土可严,恐疑:如果如是,则成佛时,亦应不见一切法,则如来五眼,将何所用耶?为遣此疑,故一一举问须菩提“如来有五种眼不”,以审当机见解如何,并非如来平日“不知自己,曾具几眼”,还要向当机口角边“觅消息讨下落”也。五眼通收十界:如来五眼圆具,菩萨惟具前四,二乘但具前三,天趣具二;鬼神有业报五通,亦得具二;其余四趣众生,只具肉眼。又则肉眼通十界:天眼通六界,慧眼通四界,法眼通二界,佛眼惟佛界。偈曰:“天眼通非碍,肉眼碍非通,法眼惟观俗,慧眼了知空,佛眼如千日,照异体还同,圆明法界内,无处不含容。”
    肉眼四大所成,胜义根清净四大所成,依肉而住,发为能见,其功能但观障内之色,墙壁障碍之外,乃至隔纸则不能见,故曰“碍非通”。天眼能观障外之色,故曰“通非碍”。慧眼观空,如二乘,能观真谛我空之理,故曰“了知空”。法眼能观俗谛诸法,了知诸法之相,得法无碍辩,故曰“惟观俗”。佛眼犹如千日,照种种异法差别之相,一一同是平等般若实相,如“依器见金,见众器差别之相,同是一金平等之相”,故曰“照异还同,圆明普照十方法界之内,无处而不含容”。又佛所具前之四眼,名虽是同,其功用一一超胜,故皆名佛眼。
    此处如来历问五眼,良有深意,无非:欲将平等实相般若本体,和盘托出。当机能具顶门祗眼,澈底洞见,故一一答曰“有”。如来既有肉眼,则不异凡夫;凡夫亦有肉眼,何尝非佛,是明生佛平等。如来既有天眼,不异诸天;诸天亦有天眼,何尝非佛,是明佛天平等。如来既有慧眼,不异小乘;小乘亦具慧眼,与佛何殊,是名小大平等,佛为大圣故。如来既具法眼,不异菩萨;菩萨亦具法眼,与佛无异,是名因果平等;菩萨因人,如来果人故。如来既具佛眼,不异诸佛;诸佛亦具佛眼,与佛平等,是名佛佛道同。此中不惟佛与佛同,在凡同凡,在圣同圣,斯为直显:般若本休,平等一如,在圣不增,在凡不减也。己一,示佛见圆见竟。
    己二,示佛知圆知
    须菩提!于意云何?恒河中所有沙,佛说是沙不?
    如是,世尊!如来说是沙。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一恒河中所有沙,有如是沙等恒河,是诸恒河所有沙数,佛世界如是,宁为多不?
    甚多,世尊!
    佛告须菩提:尔所国土中,所有众生,若干种心,如来悉知。何以故?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所以者何?须菩提!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前明佛“能见”之眼,此明佛“所见”生心。世界无边、众生类广、生心不一,故逐一举问,先举恒河沙,以问空生。如来说是沙不?答曰:“如来说是沙。”再举“一恒河中沙”,一沙一河而论恒河之数,曰“有如是沙等”以显恒河之多,再举“众恒河中沙”,一沙一界而论世界之数,曰:“是诸恒河所有沙数,佛世界如是,宁为多不?”答曰:“甚多。”
    “佛告”下,“尔所”二字,作如许解,谓:如许界中,所有国土,一切众生,有若干种心,如来一一尽知是妄;何以故知其是妄,如来说诸心,皆非离相、无住真心,是假名为心耳。
    “所以者何”,征释上文。所以“如来说生心,非真是妄”者何也?乃是佛智鉴知:一切众生,生灭妄心,三际迁流,念念不住,全无实体。过去已过去,现在无住处,未来尚未来。古德云:“三际求心心不有,心不有处妄缘无,妄缘无处即菩提,生死涅槃本平等。”
    昔日初祖达摩,于少林面壁。二祖慧可,断臂求法。摩问:“断臂何为?”可曰:“求大师与我安心。”摩伸手曰:“将心来与汝安。”可即时回光返照:心无心相。答曰:“觅心了不可得。”摩曰:“与汝安心竟。”可于言下大悟,绍继祖位。果能人人悟心不可得,即得离相、无住真心矣。
    《传灯录》云:“德山禅师,著《金刚经青龙疏钞》一百卷,闻人说南方盛传禅宗‘不立语言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谓为:魔子魔孙,待我去教化他。遂将《青龙疏钞》一百卷,担起离蜀,来至南方。途中肚饥,向婆子买油糍点心。婆子指担云:‘这个是什么?’答曰:‘青龙疏钞。’又问讲何经,答讲《金刚经》。婆曰:‘吾有一问,经中有: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未审上座点那个心?道得,点心供养;道不得,请别处去。’山无对,心中窃思:南方婆子,尚且如是,其僧安可轻视。遂往龙潭参信禅师。信预知其来,嘱知客僧:明日周金刚(俗姓周,人呼他周金刚)来山求见,与说外出,晚间引至相见。会晤后,送出方丈,吹灭纸灯,忽然大悟,乃曰:‘穷诸玄辩,若一毫置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海。’竟将疏钞举火焚之。”己二,示佛知圆知竟。
    己三,示实福非福
    须菩提!于意云何?若有人满三千大千世界七宝以用布施,是人以是因缘,得福多不?
    如是,世尊!此人以是因缘,得福甚多。
    此断“第十六种,无心布施无福疑”。上言三心皆不可得,又无生可度、无土可严;一切佛境界,亦应无得,则菩萨所修福德因缘,岂不亦同虚幻耶?恐有此疑,故以“无住之福,其福甚多”以破之。承上言,我说三心皆不可得,在汝之意,以为云何?设有人以不可得心为因,用满三千界宝施为缘,“是人以是因缘,得福多不”?当机云:“如是,世尊!此人以是因缘,得福甚多。”“以是因缘”:即以不可得心之因,界宝布施之缘。既心不住心,则施亦无住,福感无漏,故曰“甚多”。他译“甚多”下,有“佛言:如是,如是”,秦译略之。
    《心印疏》云:或问:心既不可得,则修福亦不可得,如何能得甚多福德、此云何通?答:岂不闻乎?犀因玩月纹生角,象被雷惊花入牙。盖月非有意于犀,而犀玩之生纹;雷非有心于象,而象惊之起花。以是类推,如雷长芭蕉、磁石吸铁,皆无有心而有是力;物既尚尔,理何不然?是知:不可得心,为不得之得,乃大得也;故言甚多,复何疑哉?
    须菩提!若福德有实,如来不说得福德多;以福德无故,如来说得福德多。
    此如来就当机所答,而印定“实福非福”,故呼其名而告之曰:“若福德有实”,是住相布施,成有漏因,福有终尽,其福则寡,故如来不说得福德多;“以福德无故”,是离相布施,成无漏因,福等虚空,其福乃多,故“如来说得福德多”。此正如来佛眼圆见、佛心悉知“一切众生,事行理行,得福多寡之不同”,以显“实相本体,由来平等,无住乃证”故。戊一,约知见圆明竟。戊二,约包相言说,分三:
    己一,示即色非色
    须菩提!于意云何?佛可以具足色身见不?
    不也,世尊!如来不应以具足色身见。何以故?如来说具足色身,即非具足色身,是名具足色身。
    此断“第十七种,实无何有身相疑”。上云“实无有法,佛得菩提;实无有法,名为菩萨”,恐疑:一切无有,如来何以犹有身相?故此举问,以释其疑。前云“不可以身相见如来”,又云“不可以三十二相见如来”,何以此处复问色身、诸相,岂不重之又重也?当知前者说身、说相:初无“具足”之言,乃指应化身;今,身、相皆以“具足”称者,是指实报身。由菩萨“因中万行庄严,果上万德圆满”,“具足”即圆满微妙之相。
    问:“色身”与下“诸相”,有何差别?答:“色身”是报身之总相;而“诸相”,乃报身之别相。报身名卢舍那,此译净满。修行菩萨,惑净智满,先得根本智,成自受用报身;次得后得智,成他受用报身。若有住著,亦碍法身,故约此以明无住本体。
    “佛可以具足色身见不”。“具足”者,证最高大身,有无量胜妙之色,故曰“色身”。问其可以具足见不,即审其心有住无住。答云“不应”,以住则成碍,不见法身。“何以故”下,释云:如来说具足色身者,乃万行所感之果报身也。报化非真佛,故云“即非具足色身”。法身本不离色身,亦不即色身,故曰“是名具足色身”。以此观之,如来具足色身,尚属有为;况九界之色身乎?倘若住著色身,即属有为,而非一尘不染、无为之般若本体矣。己一,示即色非色竟。
    己二,示即相离相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可以具足诸相见不?
    不也,世尊!如来不应以具足诸相见。何以故?如来说诸相具足,即非具足,是名诸相具足。
    如来复问“可以具足诸相见不”者,无微不至也。不独色身“具足,即非具足,是名具足”,即诸相无不皆然。“具足诸相”者,准《华严·相海品》云:“略云如来有九十八种大人相,广明有十华藏世界海微尘数大人相。一一身分,众宝妙相,以为庄严。”所谓:相相无边,无一相而不具足。故云:“具足”诸相,“即非”“是名”。准上可知:相而无相,无相而相;见而无见,无见而见者也。己二示即相离相竟。
    己三,示即说非说
    须菩提!汝勿谓如来作是念:“我当有所说法。”莫作是念,何以故?若人言:如来有所说法,即为谤佛,不能解我所说故。须菩提!说法者,无法可说,是名说法。
    此断“第十八种,无身何以说法疑”。上云“如来身相,即非身相”,恐疑:身相既不可得见,而岂说法亦不可得闻耶?故明“无法可说”以破之。“汝勿谓”与“莫作是念”,皆诫止之词。如来度生,随机说法,皆是无缘而应,本不曾作念,我当说何法;故诫之曰:汝不可说,如来有作是念,我当有所说法。然无念何能有说呢?如空谷本不作念应声,自然有声斯应。况如来不思议业智,岂待作念而说耶?又诫曰:莫作是念者,不独不可说,即念亦不可起也。
    “何以故”,征释曰:若有人言,如来有所说法,即为谤佛,不能了解如来所说之义故。当知:佛所说法,因机施教;如谷应声,原无实法。若说“如来实有说法”,即同“谤佛”。
    “须菩提”下,申其正义,谓:说法者,实无有法可说,是名说法;设若有法可说,即著法相。
    《宗通》云:“如来不可以身相见,亦不可离身相见;非身而身,是为法身。佛法不可以言说显,亦不可离言说显;无说而说,是为妙说。前谓无有定法,如来可说;法无定法,犹带法在;说无定说,犹带说在。不能无说,焉可无身;既已无身,将谁说法?至此一法也无,尚有何于身相,尚有何于言说耶?”
    昔须菩提尊者,岩中宴坐,空中雨花。尊者云:“雨花是谁?”答曰:“我是天帝。”又云:“雨花何为?”答曰:“供养尊者,善说般若。”尊者云:“我于般若,未尝说一字。”天曰:“如是,尊者无说,我乃无闻,无说无闻,是真般若。”
    《维摩经》云:维摩诘问文殊“何等是菩萨入不二法门”,文殊曰“于一切法,无言无说,无示无识,离诸问答,是为入不二法门。仁者当说:何等是菩萨入不二法门”,维摩默然。如维摩诘,是真入不二法门,真所谓“无说而说”也。本经发起序中,如来亦以无言说法,说一卷无字《金刚经》,即“无法可说,是名说法”。戊二,约色相言说竟。
    戊三,约众生非生
    尔时,慧命须菩提白佛言:世尊!颇有众生,于未来世,闻说是法,生信心不?
    佛言:须菩提!彼非众生,非不众生。何以故?须菩提!众生众生者,如来说非众生,是名众生。
    慧命者,慧以德言,命约寿说,即长老之异名。须菩提,证大阿罗汉果,解空第一,已得空慧,与般若真空妙慧相应,以慧为命:不惟我空慧,乃是三空慧,以此智慧能续法身慧命故。
    尔时慧命须菩提,闻说:佛不可以相见、法不可以声求,二者甚深之义,恐末法众生难以信解。故问:可会有众生,于未来世之中,闻说是法,生信心不?佛言:须菩提,如是般若大法,末世不无生信之人;自有一类大乘根器众生,能生信心。此等众生,已达离相无住,本无我法,如来说名真是菩萨,故曰“彼非众生”;然解虽已圆,修证未极,故曰“非不众生”,即现前非不是众生也。
    何以故,此等众生还名众生?如来说实非凡夫众生,是名菩萨众生,而能荷担如来、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
    唐长庆二年,长安兴善寺,灵幽法师暴亡,见二使引见阎王。王问在世习何业?对曰常持《金刚经》。阎王合掌赐坐,命幽朗诵一遍。王曰:“念此经中,而少一章,如贯花之线,中有不续。真本在濠州钟离寺石碑上,可往查对,遍告人间;师寿合终,今加寿十年,归劝世人,受持此经。”幽既还魂,奏闻其事,奉敕遣使,往濠州查看,果有此六十二字,遂命增入。秦译本无,今据魏译本增补。丁一,审示竟。丁二,直显,分二:
    戊一,呈悟蒙证
    须菩提白佛言:世尊!佛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为无所得耶?
    佛言:如是,如是。
    此断“第十九种,无法如何修证疑”。上云“无有定法,名为菩提;实无有法,而得菩提”,恐疑:既无有一法可得,岂佛果亦是无得耶?故须菩提白言:世尊,佛于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为无所得耶?观此“耶”字,虽似有疑,却是呈悟。故“佛言:如是如是”,以空生既悟“般若本体无得”之旨,故重言如是以证之。戊一,呈悟蒙证竟。戊二,正显本体,分二:己一,自性平等,分四:
    庚一,亲证无法
    须菩提!我于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乃至无有少法可得,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此佛以自证菩提,以显般若无得之旨,故呼当机之名,而告之曰:我于无上菩提,乃至无有少法可得,是名无上正等正觉。“少法”者,对多法言,但非无有三明六通、五眼十力、四无所畏、十八不共诸法可得,乃至少法亦无所得;若有少法可得,是名法缚,则是妄未尽,而理未圆,不名无上菩提。
    问:如来因中劝修万行,果上而成万德,名得菩提,何谓无有少法可得?答:《楞严经》中云,譬如演若达多,晨朝以镜照面,爱镜中头,眉目可见,瞋责己头,不见面目,怖头已失,无状狂走。忽然狂歇,头非外得。喻众生无上菩提:迷时本无失,悟时亦无得;佛证菩提,亦复如是,安有少法可得。
    《坛经》云:妙性本空,无有一法可得。既无一法可得,宁有菩提可证耶?我佛无得无证,无名可名,是以强名曰“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庚一,亲证无得竟。
    庚二,直示平等
    复次,须菩提!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是法”,即是众生真性、般若实相本体是也。此体生佛同具、迷悟一如。《楞严》云:“众生本元真如,与诸如来,成佛真体,无二无别。”故曰“平等”。
    凡夫不见真性,妄识分别,自生高下,谓:迷时为凡则下,悟后成圣则高。不知此性:能为迷悟所依,不为迷悟所变;在圣不增,在凡不减;本无高下。
    黄檗禅师云:“若观佛作清净、光明、解脱之相,观众生作垢浊、暗昧、生死之相,作此解,历恒河沙劫,终不能得阿耨菩提。”又云:“心若平等,不分高下,即与众生诸佛、世界山河、有相无相、遍十方界,一切平等,无我彼相,此本源清净心常自圆满、光明遍照也。”
    傅大士云:“水陆同真际,飞行体一如,法中何彼此,理上起亲疏,自他分别遣,高下执情除,了斯平等性,咸共入无余。”
    《心印疏》云:“平等二字,乃诸佛出世本怀,亦此经之教眼也。若夫序文‘著衣持钵,入舍卫城,次第而乞’,此明如来行平等之事也。至于‘次第乞已,还至本处,收衣钵,洗足而坐’,此显如来证平等之理也。及乎正宗文中问答发挥,皆如来说平等之法也。即其降心离相、住心无住,乃彰此平等之用也。而至‘菩提无法’辗转推详,皆显此平等之体也,自此之后,虽有多文,无非显此平等之义也。即当机前来、涕泪悲泣,乃信解此平等之用也。今者复呈‘菩提无得’,正悟入此平等之体也。”故知“是法平等”一句,乃如来画龙点睛,只要诸人向破壁飞腾而去耳。读是经者,亦不可不著眼也。庚二,直示平等竟。
    庚三,转释平等
    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须菩提!所言善法者,如来说即非善法,是名善法。
    此承上转释,既然“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何以现见生佛判然?凡夫未离四相,我法所蔽,不得正觉;二乘不修善法,偏于真谛,不得正等;菩萨真俗等观,修证未满,不得无上。果能离我人等四相,则异凡夫之不觉,名为正觉;能修一切善法,则异二乘之偏枯,名为正等;能具修一切善法圆满,则异菩萨之有上,名为无上,故曰“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此文以十法界反显、正明,以彰“菩萨,真俗平等修因证果”之相。
    以“无我等四相”,即上文“应无所住”不住于相故。“修一切善法”,即上文“而生其心”能生六度之心故。以“无我等,而修善法”,正“终日无住,终日生心”;虽“修善法,能离四相”正“终日生心,终日无住”。真俗圆融,空有无碍,平等平等,故即得无上菩提。
    “须菩提”下,恐著善法之见,故曰“所言善法者,如来说即非善法”。以离相之修,修即无修,但为断妄复真,假名安立,故曰“是名善法”。庚三,转释平等竟。
    庚四,引事显胜
    须菩提!若三千大千世界中所有诸须弥山王,如是等七宝聚,有人持用布施;若人以此《般若波罗蜜经》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读诵为他人说,于前福德百分不及一,百千万亿分,乃至算数譬喻所不能及。
    此断“二十种,所说无记非因疑”。上言:修一切善法,即得菩提。恐疑:须修善法,可得菩提;而持说四句偈等偈,但名句文身,属无记法,岂得为菩提因耶?当知偈虽文字无记法,而能诠具“观照般若离相无住”之用,诠显“实相般若平等自性”之理。故持说福德,超胜宝施。是以举大千世界中七宝,聚如须弥山王之高大,持用布施,福德当然是多;若人以此《般若波罗蜜经》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读诵,为他人说,于前宝施福德比较,宝施百分不及持说一分,即便百千万亿分乃至种种算数譬喻,皆所不能及。
    问:经功何以如是超胜?答:佛所说法,皆从佛心无漏善性中流出。离言说相故,持说能为菩提之因,是知般若:不但修一切善法,离相可证菩提;即文字无记性,离相亦得证菩提。岂宝施有漏之因,所可及哉?己一,自性平等竟。己二,诸相平等,分五:
    庚一,约生佛以显平等
    须菩提!于意云何?汝等勿谓如来作是念:“我当度众生。”须菩提!莫作是念。何以故?实无有众生如来度者,若有众生如来度者,如来则有我人众生寿者。须菩提!如来说有我者,则非有我,而凡夫之人以为有我。须菩提!凡夫者,如来说即非凡夫,是名凡夫。
    此断“二十一种,平等云何度生疑”。上云:“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恐疑:法既平等,生佛一如,云何如来却度众生?为断此疑,故诫须菩提曰:汝勿谓“如来有作是念:我当度众生”,此诫其不可作是说也。“莫作是念”句,并诫其不可作是念也。
    “何以故”下,释云:“实无有众生,如来度者”,以一切众生,本来是佛,个个具有如来智慧德相。如来虽说法度生:本不作念,如风不凉,人人自凉;亦不住相,不见有能度之我,及所度众生,能所相泯,生佛一如,所谓:平等真法界,佛不度众生。
    “若有众生,如来度者”,此乃反释。以佛与众生,原是一体,绝无能所,若见众生为所度、如来为能度,则能所炽然,即同凡夫见解——有我、人、众生、寿者,四相不空矣,岂得称为如来哉!上明“所度空”也。
    如来说有我者,下明“能度空”也。此承上,既然无我,何以如来又说“我为法王,于法自在”,岂不是我耶?盖如来说有我者,即非同凡夫之有我,乃是法身真我:体性空寂,无我而我,我而无我。怎奈凡夫之人,不解此义,以为如来亦同凡夫之有我。
    “须菩提”下三句,恐人一闻“如来说我,不同凡夫”,又认“佛与凡夫有隔”,故并举凡夫而扫之。“凡夫者”三字,是举;“如来说即非凡夫”,是扫。随举随扫,令泯圣凡之见,不容分别,则圣凡平等矣。末句“是名凡夫”,但是世俗言说,假名凡夫耳。此科文中,重重拂迹,谓:如来本来无我,但凡夫执之为我,故说无我之法,以度凡夫;究竟凡夫亦本无我,不但无我,且无凡夫,何处更有众生可度?至此发明“实无众生灭度”者,详尽无余矣。庚一,约生佛以显平等竟。
    辛一,离有见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三十二相观如来不?
    须菩提言:如是!如是!以三十二相观如来。
    此断“二十二种,以相比知真佛疑”。上云“如来者,即诸法如义”,谓法身如来,不离一切诸法,即诸法中平等、一如之义。后又云“不可以色身诸相见如来”,恐人执前疑后、执后疑前,故复问:须菩提,可以三十二相观如来不?前“依正离相科”中,已问斯义;而前云“见如来不”,此云“观如来不”,见之与观,不无少异:见属现量,观属比量。法身如来,不但离于声色,亦且远于知见,将何从而观之?须菩提大权示现,为不达法身离相之众生而答,故言“如是!如是!以三十二相观如来”,并非须菩提前后自语相违。前既云“不可以三十二相见如来”,此乃云“以三十二相观如来”,实为众生作“弄引”耳。
    佛言:若以三十二相观如来者,转轮圣王即是如来。
    须菩提白佛言:世尊!如我解佛所说义,不应以三十二相观如来。
    佛言:若以三十二相得观如来者,则世间转轮圣王,亦有三十二相,岂不即是如来耶?意谓:法身离相,未可以著相而见。前云“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若不离相,安见法身?
    转轮圣王,即金轮王,乃四王之一。世有金、银、铜、铁四种轮王:金轮王,王四大部洲;银轮王,王三洲除北洲;铜轮王,王东南二洲;铁轮王,只王南洲一洲。金轮正所以称圣者,能以十善化世故也。四洲诸国,无敢违命。设有违者,圣王乘轮宝先往,不待干戈,自然宾服。
    此王具足七宝:(一)金轮宝,名胜自在。王若出世,海水减浅,海边现出轮王道路,王乘此宝,一日可以游行四天下。又有云:此宝乘之,可以游行虚空,以今飞机,可以证知实有其事。(二)白象宝,其力勇健,善能作战,古来多用象兵。(三)马宝,名勇疾风,所往诸处,其行如风。(四)神珠宝,即如意宝,人有所求,能雨一切宝。(五)主藏臣宝,名大财,随王游行,王欲布施,需用财宝,向取之时,只要有土处,掘之便得财宝。(六)女宝,名净妙德,不由胞胎受生,乃属化生。(七)主兵臣宝,亦云将军宝,名离垢眼,善识兵法,名闻四洲。轮王有此七宝,故得王四洲国土,具足千子,其身金色,亦有三十二相,不过比佛之相,稍不明显。
    “须菩提白佛言:世尊,如我解佛所说义”者,即解如来所说离相之义。法身不可相见,故云“不应以三十二相观如来”。
    尔时,世尊而说偈言: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尔时世尊,为破众生著相之心,而说偈言:若一切众生,以三十二相之色,以为能见我者;以四辩八音之声,而求我者,此皆寻言取相,非正知见。纵有所修,必蹈邪径,邪者偏邪,偏于有边,故曰“是人行邪道”,道即径也。色声为外尘之法,见求乃内心之执,法执未破,安得亲见离相法身?故曰“不能见如来”。此佛为离常见,令人不滞于有也。
    《华严经》云:“色身非是佛,音声亦复然,不了彼真性,是人不见佛。”
    肇法师云:“诸相焕目而非形,八音盈耳而非声。”应化非真佛,亦非说法者:法身清净,犹若虚空,无有染碍,不落一切尘境。辛一,离有见竟。
    辛二,离空见
    须菩提!汝若作是念:“如来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须菩提!莫作是念:“如来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此断“二十三种,福果非关福相疑”。上云“不应以三十二观如来”,如来,是福果;三十二相,是积福所成之相;既云不应以相观佛,则福果非关福相矣。恐人:不滞有见,而落空见,以一切相皆不取,而成断灭。故呼须菩提而告之曰:汝若因“闻色见声求,是行邪道”,便作是念“如来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是又执无之过。譬如:出囿入网,解脱良难;执药成病,缠绵更甚。古德云:“宁起有见如须弥山,莫起空见如芥子许。”故诫之曰:莫作是念,如来不以具足相故,而得菩提。
    须菩提!汝若作是念,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说诸法断灭。莫作是念!何以故?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于法不说断灭相。
    此如来出过诫劝,因上文正宗以来,屡言无相、无得、无说、无法破相之谈,可谓极矣。当知:佛以众生著相,故教以离相之法,并佛相亦离,则十界之相俱离;若执空为是,必至断灭因果,堕一阐提。故如来于此,叮咛至再,为离断见,令人不落于空也。佛恐:须菩提,一向解空第一,闻此破相之谈,遂起执空之念。故曰“汝若作是念,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必至拨无因果、说诸法断灭,所以不惜唇舌,复诫劝之曰“莫作是念”。
    “何以故”下,征释正义,良以发菩提心者:非但不应取法,亦不应取非法;双离空有,方归中道,故于法不说断灭相。佛之教人离相,以有相之常见当离,而空相之断见亦当离,何尝教人断灭相耶!
    《华严经》云:“色身非是佛,音声亦复然,亦不离色声,见佛神通力,诸佛说空法,为治于有故,若复著于空,诸佛所不化。”此经前来,如来皆谈妙有,非有非空,故即有以说空;此后至正宗分止,皆说真空不空,故即空而显有;则不滞空有,双离断常,岂非中道、实相、平等、般若、本体乎?辛二,离空见竟。
    辛三,较福胜
    须菩提!若菩萨以满恒河沙等世界七宝布施;若复有人知一切法无我,得成于忍,此菩萨胜前菩萨所得功德。何以故?须菩提!以诸菩萨不受福德故。
    此较量无我福胜。若发心菩萨,以恒河沙世界七宝持用布施,所得福德,可谓多矣。若心有所著,乃为住相布施,则成有漏之福,感报人天,不到彼岸。若复有人,虽不能以沙界七宝布施,但能知一切法无我,其福自胜。知一切法无我者:知人无我,则破我执;知法无我,则破法执;二执既破,即证无生法忍——于三界内外,不见有少法生灭之相。即修行六度,亦不住人法之相,一体空寂,湛然平等,忍可于心,故曰“得成于忍”。
    “此菩萨胜前菩萨”者:以前之菩萨,宝施有漏;此之菩萨,法忍为真,即前“通达无我、法者,如来说名真是菩萨”,为得无漏福德,故胜。
    “何以故”下,征释福胜所以。意谓:何以故,此菩萨福胜于前?以诸菩萨不受有漏福报也。“以”因也,诸,助语词。有漏之福,终有穷尽。永嘉禅师云“住相布施生天福,犹如仰箭射虚空。福尽必堕”,是以不受。
    须菩提白佛言:世尊!云何菩萨不受福德?
    须菩提!菩萨所作福德,不应贪著,是故说不受福德。
    此尊者不了“不受福德”之义,故复问佛“云何菩萨不受福德”?佛告之曰:须菩提,若菩萨受福德,即是心有贪著,乃成有漏因果,不成菩提;故菩萨所作福德,不应贪著,方成无漏;是不贪著之故,说不受福德。庚二,离空有以显平等竟。
    庚三,无去来以显平等
    须菩提!若有人言:如来若来若去、若坐若卧,是人不解我所说义。何以故?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
    此断“二十四种,化身出现受福疑”。上云“菩萨不受福德”,又云不可色见、声求,何以如来受九界众生供养恭敬、现身说法耶?故以法身无相而破曰:若有人言,如来若来若去、若坐若卧,是人不解我前所说“如来者,即诸法一如之义”。如者,如如不动,动既不动,安有去来坐卧之相。故征释云:何以故,如来无有去来坐卧之相?如来者,法身理体,周遍十方;既然周遍,则来无可来,去无可去,故曰“无所从来,亦无所去”。
    问:如来入城乞食则去,归到祇园则来,何得云无去来?答:云驶而见月运,月本不曾有运;舟行而见岸移,岸亦何尝有移;乃随众生机见耳!
    《金刚解义》云,如来二字之义,而示以真佛无相也。盖真如法身,本无去来。其来也,心净见佛,非是佛来;其去也,心垢不见,亦非佛去。譬如水清月现,月本非来;水浊月隐,月亦非去。可知人心有清浊,佛本无去来。其去来者,应现化身也;无去来者,真性法身也。庚三,无去来以显平等竟。
    庚四,非一多以显平等
    须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以三千大千世界碎为微尘,于意云何?是微尘众宁为多不?
    须菩提言:甚多,世尊!
    此断“二十五种,法身应身一异疑”。上云法身“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恐人:执著应身随机应现、示有去来,而生一异之见。故举“世界微尘,非一非异”以破之。问须菩提言:若善男子、善女人,以三千大千世界,碎之为微尘。在汝之意,以为云何?是微尘众,宁为多耶?不多耶?须菩提就事答言:甚多,世尊!此处亦有他本,无“须菩提言”四字,有者居多,故今从多数也。
    何以故?若是微尘众实有者,佛即不说是微尘众,所以者何?佛说微尘众,即非微尘众,是名微尘众。
    “何以故”者,征起释成。谓何以故,我说甚多;我不执实有故,随顺世谛而说多耳,若是微尘众是实有者,佛即不说是微尘众。
    “所以者何”,乃重征更释。所以不说者是何之故?佛说:微尘众本无自性,乃是碎世界之所成,非实有体,故曰“即非微尘众”;不过假名安立,故曰“是名微尘众”。
    世界可碎为尘,微尘可合成界,则世界微尘,皆无自性,皆非实有;而众生无有般若妙智,处处执著:闻世界著世界,闻微尘著微尘;计世界为一,计微尘为多。界既可碎之为尘,则一非定一;尘既可合之成界,则多非定多。多非定多,则即多是一;一非定一,则即一是多。一多交互、一多无碍,此性何尝不平等也。
    《刊定记》云:“言世界者,喻法身也;言微尘者,喻应身也。世界一也,微尘异也。碎界作尘,尘无异性,合尘为界,界无一性。”故《弥勒偈》曰:“去来化身佛,如来常不动,于是法界处,非一亦非异。异即多也。”
    昔秦跋陀禅师问生公曰:“作么生说色空义?”生曰:“众微聚曰色,众微无自性曰空。”师曰:“众微未聚,唤作甚么?”生罔对。师曰:“汝只说得果上色空,不曾说因中色空。”问:“如何是因中色空?”师曰:“一微空故众微空,众微空故一微空;一微空中无众微,众微空中无一微。”于此透得,方信:平等法界,非一非异。
    世尊!如来所说三千大千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何以故?若世界实有者,即是一合相。如来说一合相,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
    须菩提!一合相者,即是不可说,但凡夫之人贪著其事。
    上明微尘非多,此明世界非一。复称世尊云“如来所说三千大千世界”,本是微尘积聚所成。聚则界有,碎则界空;亦无自性,非实有体,故曰“即非世界”。不待碎后方空,即现在之时、性常自空,非真实有。犹如梦境,梦时非无,及至于醒,了无所得。凡夫处长夜大梦之中,迷执实有世界,若至悟后,了知世界性空。永嘉禅师云:“梦里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大千。”又不独觉后方空,即在迷位之中,一切世界未始不空,故曰“即非世界”。真空不碍妙有,妙有不碍真空,故曰“是名世界”。
    “何以故”下,征释世界非实。何故我云“如来说即非世界”?“若世界实有者,即是一合相”,一合相,指真性言。真性遍满十方,惟一无二。真性乃是整个,合而不分,本非有相,强名曰相。能为一切诸法所依之体,非由假合而成;无始以来,常住不变,为诸法中实;非虚非幻,而世界安得而比之。世界是假合,聚尘所成故;世界有变迁,劫尽则坏故;世界是虚幻,乃非实有故。若世界实有者,即是真性耳,岂有是理耶?
    “如来说一合相,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者”,此仍是须菩提语,谓:如来说,真性平等一相,为一合相;真性如虚空,本来无相可得,故曰“即非一合相”;无名勉强安名,故曰“是名一合相”。
    “须菩提,一合相者,即是不可说”,此佛见须菩提所言不错,乃顺其语而告之曰:真性虽为一合相,即是不可说,以其离言说相故,非语言之所能及故。“但凡夫之人,贪著其事”者,以凡夫之人,不明真性之理,本来离相,妄生贪著。
    “一合相”又释谓:世界若执为实有者,即是一合相。以世界之一相,乃和合多数之尘相所成,故如来说一合相。世界既可碎为多尘,则一非定一,合非定合,故云“即非一合相”,不过是名一合相而已。“须菩提,一合相者,即是不可说”,以其无有自性故。但凡夫之人,贪著其事,而昧一多平等之理,故执世界为一合相。
    又以世界之“一相”,喻真性;微尘之“多相”,喻烦恼。众生迷真起妄,妄有八万四千尘劳烦恼,如:碎世界为微尘,烦恼虽多,究竟妄无自性,非实有体。若烦恼是实有者,佛即不说是烦恼,何以故?佛说烦恼全体即真,故即非烦恼,但是假名无实,名曰烦恼。如微尘无自性,非实有体,若微尘是实有者,佛即不说是微尘众,征释云何以故?佛说微尘众,即非微尘众,是名微尘众。
    真性亦复如是:以真性不离烦恼故,即非真性,是名真性。如世界不离微尘故,即非世界,是名世界。何以故?以真性是实有者,即是一合相,不能随缘而成八万四千尘劳烦恼。今既从真起妄,如来说真性,即非真性,是名真性。“如世界是实有,即是一合相”,以一界合多尘所成之相,不可再碎为尘;今既碎界成尘,如来说一合相,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
    佛谓须菩提:言真性者,即是不可说。若言真显妄,则成二妄。但凡夫之人,不明真性,贪著事相,故说有真性耳。如佛告须菩提言:一合相者,即是不可定说是一、是合,但凡夫贪著其事耳,此段言尘界非多、非一,正显真妄非一、非多,与法应“非一非多,一多平等”也。庚四,非一多以显平等竟。
    庚五,即诸见以显平等
    须菩提!若人言:佛说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须菩提!于意云何?是人解我所说义不?
    不也,世尊!是人不解如来所说义。
    此断“二十六种,贪著实有我见疑”。上云“凡夫之人,贪著其事”,恐疑“实有”我见,故以“非有非无”破之,谓须菩提曰:若人言,佛说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在汝之意,以为云何?是人还能解我所说之义不?空生深悟平等实相、般若本体、我即无我、无我说我,故答曰:不也,世尊,是人不解如来所说“诸见平等”之义。
    问:前说我等四相,此说四见,是同是异?答:相者,法所现也;见者,心所取也。执相是粗,执见是细。粗执易除,细执难破。如来示有我等四见,执著既离,此乃不见而见,非同凡夫虚妄分别之见也。
    何以故?世尊说: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即非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是名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
    此征释正义。何以故是人不解如来所说之义?世尊、如来说我等四见,即非我等四见,以四见无有自体可得故。为对治众生执著之心,假立名言,而说我等四见,故曰“是名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经中前言“离我相”,此云“离我见”,其理已是深一层。诸见俱离,则平等之本体斯显。
    上来显“自性平等”之后,再显“诸相平等”,首明“生佛平等”,则圣凡无二;次“空有平等”,则不属断常;三“法应平等”,则无有去来;四“一多平等”,则尘界性空;五“诸见平等”,则药病双祛。以归无住真义、般若本体。丁二,直显般若本体竟。丙三,通结始终心要,分三:
    丁一,直指知见
    须菩提!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于一切法,应如是知,如是见,如是信解,不生法相。须菩提!所言法相者,如来说即非法相,是名法相。
    此通结正宗分中,从始至终所说“心要”之法。经初,空生请问“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佛则答曰: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至此结归,则曰:应如是知、见,如是信解,是即首尾照应。
    佛谓须菩提:若有真正发菩提心之人,于我前来所说一切法,应当如是知、见、信解。一切法,乃通指上文——住心无住、降心离相、发心无法之法。如汝问我:云何应住?我则教汝:菩萨应如是布施,不住于相,汝今应如是知。如汝问我:云何降伏其心?我则教汝:一切众生,悉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实无众生得灭度者,汝应如是见。如汝问我: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我则教汝:实无有法,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汝应如是信解。虽然我如是说,汝能如是知见信解,还要不生法相,始得与般若相应。“法相”即住心无住、降心离相、发心无法之法相。果能法相不生,则知为真知,见为真见,信解亦为真信解。诸相销亡,一心无寄,般若玄旨,妙极于斯矣。
    须菩提,所言法相者,乃如来随机演说,如谷应声。如来心中,原无法相。前云“无法可说,是名说法”,故曰“即非法相,是名法相”。丁一,直指知见竟。
    丁二,持说福胜
    须菩提!若有人以满无量阿僧祇世界七宝持用布施,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发菩提心者,持于此经,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读诵,为人演说,其福胜彼。
    此断“二十七种,持经功德取相疑”。上云“不生法相”,恐疑:既一切法,不生法相,则持经功德,宁非取相耶?故说此以破之,佛谓须菩提:若有人,以满无量阿僧衹(此云无数)世界七宝,持用布施,此指住相布施之人,非指无住行施菩萨;若无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无可比较。以住相布施,乃为有漏;若更有发菩提心之男女,持于此经、乃至四句偈等,而能受持读诵以自利、为人演说以利他,二利繁兴,其法施之福,乃是无漏,自然胜彼宝施之有漏矣。丁二,持说福胜竟。
    丁三,正示观法
    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何以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此征释福胜所以。先示说法之轨则,再示观法之功能。全经结局于此。正如来至极悲心,于法会告圆之际,特征起、释成,仍以三种般若而结归之。“为人演说”,是文字般若;“不取于相”,是观照般若;“如如不动”,是实相般若。
    征问:云何为人演说,而能福胜无量宝施?释曰:不取于相,虽依文字般若而说,不取名字相、言说相、心缘相,能演出文中所诠之观照妙智、实相妙理,智与理冥,理得智显。
    “不取于相”,即观照功夫。观照功深,而能离相。不取我相、法相、非法相,照见我空、法空、空空;三执全消,三空顿证。
    “如如不动”,即实相本体。此体本是一心真如之理,一如一切如,无法不如,所谓:彻法底源,无动无坏。若心取相,则动,则不如如;“不取于相”,则“如如不动”矣。
    末世发菩提心众生,果能如是为人演说,依如理起如智、以如智照如理,即为荷担如来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其福胜彼无量宝施。
    “何以故”者,重征以何之故,定要不取于相。意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故复示:以真空观智,照破一切诸法之妄相,方见般若实相之本体。
    “一切”者,切字去声,包括之词。即举五阴、六入、十二处、十八界、三界一切有为生灭之法:悉皆虚妄,不是真实;乃由众生遍计所执,执为实有。此乃情有理无,以般若智照照之:内之身心、外之世界如梦境、如幻事、如水泡、如影像、如朝露、如电光,一一不实无常、无可爱乐;迷时非有似有,悟时有即非有。
    如梦者:梦中境界,梦时非无;及至于醒,了不可得。永嘉云:“梦里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大千”。又不待醒后方无,正当梦时,何尝实有?因众生梦想颠倒,妄执为实:梦可爱境,心生爱恋;梦可畏境,心生畏惧。即心随妄境转也。
    现前身境亦复如是,本非实有。由众生处在长夜迷梦之中,曾不觉悟,迷执为实;妄起憎爱之惑,而造取舍之业,枉受生死之苦!
    问:梦境非实,人所皆知,现前身心世界、日间所见之境,何得谓为梦境耶?答:子但知一夕之梦为梦,而不知一生之梦,为大梦。诸葛武侯曰“大梦谁先觉”,即指一生之梦也。更不知历劫之梦,为迷梦:自有无明不觉以来,即在梦中。生相光明未破,其梦尚未大觉,佛直破生、住、异、灭四种梦心,方称大觉。子不知人生是梦,即在梦中未觉,故不信一切皆为梦境。
    如幻者:有为语法,悉皆如幻。犹如幻师,以幻术力,现出种种幻事。如咒土生瓜、符水化鱼等,举体虚妄,现前似有,孩儿认以为真,大人知其是妄。现前身境,亦复如是:迷者执为实有,悟者乃觉真空。
    如泡者:泡即水泡,乍起乍灭,而不久停。如影者:影即影像,依形故有,全无实体。如露者:露即朝露,须臾之间,见日即晞。如电者:电即电光,生时即灭,倏忽便无。一切有为诸法,亦复如是:悉皆无常不实。自当:于此诸法看得空,方能用功著得力。梦等六喻,即是入真空之微妙观门。以此观照妙智,能入实相妙理,方得般若本体,故如来最后垂嘱云“应作如是观”。“应”者,当也。“如是”,即六种譬喻。“观”,即妙智。舍此妙智,安契如如不动之理而证法身真境、直到涅槃彼岸也。
    又复当知:于一切有为法中,而起六种妙观,但观虚妄生灭之相,即见如如不动实相;并不必拨万有,而觅真空。如庞居士云:“但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常围绕。”又百丈云:“但离妄缘,即如如佛。”果能如是,方堪入廛垂手、教化众生、为如来使、行如来事矣。甲二,正宗一大科至此已竟。
    甲三,流通分
    佛说是经已,长老须菩提及诸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此正信受流通,亦即经家叙意。结集经藏之时,必叙大法之始终,始则“如是我闻”等六种成就;终则“佛说是经已”一会欢然。此乃结经之常仪也。
    “佛说”。即我佛妙观察智,观察众生机宜,能信般若大教,故著衣持钵,入城乞食,还归饭食,洗足安坐,先已无言说法,说出无字《金刚》,以为本经之发起。后被当机觑破,赞叹启请,再说这卷文字般若。既有文字,必落言说,故云“佛说”。
    此经所说,不出降心住心观照之功、如如不动实相之理。为众断疑生信,从始至终重一信字。初当机闻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乃问曰:“颇有众生,得闻如是言说章句,生实信否?”佛则诫曰:“莫作是说,如来灭后,后五百岁,有持戒修福者,于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为实,乃至一念生净信者。”迨后当机既悟妙理,乃生净信,则曰:“世尊!若复有人,信心清净,即生实相,当知是人,成就第一希有功德。”佛又举喻较量,乃曰:“若复有人,闻此经典,信心不逆,其福胜彼,无量亿劫恒沙身施。”
    正宗将毕,如来结云“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于一切法,应如是知,如是见,如是信解,不生法相”,即为人演说亦须不取于相,方尽金刚妙理,方契实相般若如如不动之本体。至此经义已尽,不须再说,故曰“佛说是经已”。
    长老须菩提解见在前,及诸四众弟子、一切世间三善道众生,“闻佛所说”之教,能解教中之理,故“皆大欢喜”,即法喜充满也。“信受奉行”者,既深解实相之理,则疑断信生,受持无失,摄解起行,奉为指南,力行不倦。“闻佛所说”,即闻慧;“皆大欢喜”,即思慧;“信受奉行”,即修慧;闻思修三慧具足,何难疾趣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经中所云“一切诸佛,皆从此经出”,良有以也。今者讲演已竟,法会已周,请各从闻思修,速证无上菩提,是所望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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