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以佛教文化为纽带的国际交往/二、中国与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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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节所谓“西域”,系因袭传统称谓——既指明初嘉峪关外别失八里(后更名亦力把里)、哈密、土鲁番、柳城、火州、于阗、哈烈、天方、坤城等军事割据政权,更多的则是指中亚、西亚及南亚诸国与地区。

    洪武三年(1370年)六月,大天界寺住持、受封“演梵善世利国崇教大禅师”的觉原慧昙和尚,奉明太祖朱元璋之命,率二十余位有志沙门出使西域,通诚佛国。此行比宋国公、征西将军冯胜西出塞外、肃清河西走廊元军残余势力早了整整两年,故途程之艰险,实匪夷所思。

    觉原慧昙和尚一行道经高昌(今新疆吐鲁番盆地东部)、素叶(今吉尔吉斯斯坦北部)等国时,均有法雨流布,并感得“诸国俱尊礼之,以象马传送。”①翌年秋,觉原慧昙和尚行抵僧伽罗国(今斯里兰卡)。彼国君臣隆重出迎,待以国宾之礼,敬留“佛山精舍”憩锡、弘法。国王甚至“膝行求法。”②

    不久,觉原慧昙和尚示微疾,告从行者:“吾不复进矣!”③随后,与僧伽罗国国王话别。复手书遗表,附所录沿途开示诸国法语,嘱侍者回国上呈御览。最后面西趺坐而逝。僧伽罗国国王以香棺香薪荼毗,瘗灵骨舍利于本国辟支佛塔之侧。

    洪武十一年(1378年),明太祖朱元璋以觉原慧昙西行之迹未终,诏命季潭宗泐禅师率僧徒三十余人再度出使西域。此行除“通诚佛国”外,更增加了搜求遗佚佛典之使命。据《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记载,季潭宗泐禅师率使团“遍游西天,通诚佛域,往返十有四万余程。……自唐贞观以来,未之有也!”④至洪武十五年(1382年),奉《庄严宝王经》、《文殊经》等经典回国复命。

    觉原慧昙和季潭宗泐两位高僧先后难使西域,既为其后傅安、陈诚等人接踵西行肇启先机,也为洪武、永乐两朝明延与西域诸国间的政治、商贸及文化交往奠安镃基——永乐之后,朱明王朝的西域政策日趋保守。至嘉靖朝,“闭关绝贡”之议更占上风,明廷与西域诸国关系渐行疏远。

    有明一代,自西域入明诸僧中,以萨曷拶室利、底哇答思师徒为最胜勇猛丈夫。

    萨曷拶室利(?—1381年),又译写为“萨哈拶释哩”,“萨诃咱释哩”、“撒哈咱失理”等,意为“具生吉祥”——《明实录》作“班的达撒哈咱失里”;其中之“班的达”(又译作“板的达”、“班智达”等),是对通晓五明之僧人的尊称——生于中印度迦维罗卫国,属刹帝利种姓。早年出家于迦湿弥罗国苏罗萨寺。

    萨曷拶室利初习教理,精通经律论,长于五明,辨析精详;虽宿衲长德,多推逊之。然自忖语言非究竟法,遂笃修禅定于雪山,“十二年得奢摩他证。”⑤

    《文殊师利法宝藏陀罗尼经》载佛言:“尔时世尊复告金刚密迹主菩萨言:我灭度后,于此赡部洲东北方,有国名大振那。其国中有山,号曰五顶。文殊师利童子游行居止,为众生于中说法。”经中所云“振那”,即是我国;“五顶”之山,则指山西五台山(因其拔乎群山,虽处盛夏,仍然清凉宜人,故又名清凉山)。《大方广佛华严经·菩萨住处品》亦谓文殊菩萨住处为五顶,名清凉山。

    熟谙经论的萨曷拶室利禅师,对文殊菩萨应化道场清凉山,一直心向往之,发愿往彼瞻礼。洞彻心要后,遂携弟子孤麻啰室哩(又作“古麻辣室哩”)、山丹室哩、底哇答思等,由印度河出发,穿越突厥、屈支、高昌诸国,所莅之处,“王臣畏敬。”⑥四易寒暑,于元顺帝妥懽帖睦尔至正二十四年(1364年)抵达甘肃。

    顺帝闻讯,特遣专使迎至京城,敕居吉祥法云寺。礼接虽隆,然“机语不契”,萨曷拶室利禅师遂往清凉山朝拜,以了夙愿。其后憩锡寿安禅寺,“恒山之人敬事之,如古佛出世。”⑦

    洪武七年(1374年),萨曷拶室利禅师离开五台,杖锡至南京。朱元璋嘉其远至,特召见奉天殿,详询自印至华途经各国异俗,并问佛法要义。萨曷拶室利禅师奏对称旨。朱元璋甚喜,授以“善世禅师”尊号,特赐银章,“俾总天下释教”,并命翰林学士宋濂制《西天僧撒哈咱失理授善世禅师诰》,诰文曰:“大雄氏之道,以慈悲愿力导人为善。所以其教肇兴于西方,东流于震旦,历代以来,上自王公,下逮士庶,无不归依而信礼之,其来非一日矣。欲使其阐扬正法,阴翊王纲,非择其人,曷称兹任?尔撒哈咱失理生于西域,乐嗜佛乘,缠结顿空,冥心契道。迩者不惮山川险阻,直抵中华,冲大碛之埃氛,度流沙之莽苍,其志可谓坚且确矣。朕嘉其远诚,特加以‘善世禅师’之号。尔尚灵承佛敕,救济群生。冥顽而怙恶者,尔推报应之说以导之;贪嗔而败事者,尔举恬寂之行以启之。庶几符能仁之本愿,协大道之至中,则予一人尔嘉,尔其懋哉!”⑧其后,又命人于钟山依八功德水建庵,俾其驻锡。复谕礼部:“有愿从受戒法者,勿禁。”⑨一时,皈依者风雨骈集,檀施山积。然萨曷拶室利禅师一无所取;或强之受,则随以济贫。故其道行深得信众敬服。太祖朱元璋亦车驾频至,与其探讨心要,还不时遣使候问,赐诗褒美。其中《御制裤善世歌》云:“师心好善善心渊,宿因旷作今复坚。与佛同生极乐天,观空利物来东边。目有神光顶相圆,王公稽首拜其前。笑谈般若生红莲,周旋俯仰皆幽玄。替佛说法近市廛,骅骝杂还拥粉细。飘飘飞度五台巅,红尘富贵心无牵。松下趺坐自忘缘,人间甲子不知年。此之谓入如来禅。”⑩

    洪武九年(1376年)秋,萨曷拶室利禅师奉旨出游浙、闽、赣等地,瞻礼观世膏菩萨应化道场,参访禅门古刹。后登杭州西天目山,礼高峰原妙、中峰明本诸祖塔院,并剪须发藏于发塔(位于兹山著衣亭前)。随后即驻锡于此,矢志兴复临济祖庭。不久,名缁云集,“龙象复归于兵火之余,金碧重严于云林之旧。”(11)

    还都之日,明太祖朱元璋于华盖殿隆重接见,依天竺风俗赐黄金耳环,宠赉弥厚,还特作《善世禅师游方归朝诗》一首:“前年拜辞去,今春二月归。未闻湖海阔,但见禅眸辉。踏雪来朝觐,家风佛祖归。默坐各无语,方寸究徘徊。樱花才脸笑,柳眼正舒眉。独翁任清静,愚俗多险危。奸猾不善死,到处冢累累。尔心鉴此患,弃家永不回。年年尝作客,如蓬被风吹。哀悯自天佑,仁深久必为。切记无住相,与佛莫相违!”(12)进又作《谕善世禅师班的达敕》赐之,敕文曰:“禅师自西而来,朝夕慕道,务在济人利物。朕观禅师之立志也甚坚,其岁月之行也甚深,故得诸方施供,善者顶礼,恶者欢心。前者东达沧海而礼补陀,旋锡钱塘而暂禅天目。中国之名山,遂禅师之意。复来京师,驻锡钟山之阳,日禅岩穴。禅师之所以元中仰观俯察,志在神游八极,惟神天昭鉴。朕今敕禅师:凡欲所向,毋自猜疑!乐自然之天地,快清净之神魂,岂不道成也哉!”(13)其后,从受戒法者达八万余众。

    洪武十四年(1381年)初夏,萨曷拶室利禅师谓其弟子孤麻啰室哩曰:“五台清凉,实吾初志。今因缘已毕,无复往矣。汝等将此梵书一帙,洎吾遗骸少许至彼,以足吾愿。”(14)至五月二十四日,趺坐示寂。阇维获五色舍利无数,且烟焰所及,凝缀松柏,咸若贯珠。明廷为建舍利塔于南京聚宝门外。弟子孤麻啰室哩等遵师遗愿,将部分舍利奉送五台山供养,以遂其初志。

    萨曷拶室利禅师寂后,随行弟子孤麻啰室哩、山丹室哩等奏请还国。明太祖朱元璋准其请,特赐孤麻啰室哩“孝净戒师”尊号,并嘱其于回国途中,“凡经历诸国及诸酋长或问僧何来、所历者几,僧必具言,使彼知之。且僧来时,尝问询其所历之地;闻其景物多异,朕亦喜焉。况彼闻中国之大者乎!尔礼部备录朕谕,俾僧持归,令僧所至诸国及诸酋长遇僧至,宜善送之。”(15)萨曷拶室利禅师另一弟子底哇答思,则留居中国。

    底哇答思,生卒年失考,东印度土著人。8岁礼萨曷拶室利为师,耐得饥寒受得劳苦,甚为乃师所爱重。后随师入中国,谒明太祖朱元璋于奉天门。朱元璋赐予度牒,命随方演教。师尊示寂后,底哇答思游历北国。宣德中,寓北京庆寿寺。因喜潭柘幽胜,遂就寺右建庵而居。自是,专志修持,足迹不入城市。终致“操履不凡,造诣广大”,且多现“异迹”。迁化之日,所居之庵现五色光华。荼毗得舍利甚众,故人誉其“亦伟沙门也。”(16)

    另据《明史》记载,永乐六年(1408年),别失八里酋长曾以本族僧人清来率弟子七人为使者,入明朝贡。成祖朱棣为令彼僧化导番俗,特赐封清来为“灌顶慈慧圆智普通国师”;从行七位弟子,“并为土鲁番僧纲司官”,赐赉甚厚。此后,“其徒来者不绝,贡名马、海青及他物。”(17)明廷亦数度遣官往彼奖劳。

    ①②③  [清]自融、性磊:《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十三,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18册,第1373页。

    ④  [清]自融、性磊:《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十三,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18册,第1373页。

    ⑤  [明]汰如明河:《补续高僧传》卷一,见《卐续藏》第134册,第54页。

    ⑥⑦  [明]汰如明河:《补续高僧传》卷一,见《卐续藏》第134册,第54页。

    ⑧  《宋濂全集》第2册,第809—810页。

    ⑨(11)  详见[清]释际界增订:《西天目祖山志》卷二。

    ⑩  转引自[明]空印镇澄撰,印光大师增修《清凉山志》卷二。

    (12)  《明太祖文集》卷十九。

    (13)  转引自[清]释际界增订:《西天目祖山志》卷四。

    (14)  [清]释际界增订:《西天目祖山志》卷二。

    (15)  《明太祖实录》卷一百三十九,洪武十四年九月癸未条。

    (16)  [明]汰如明河:《补续高僧传》卷一,见《卐续藏》第134册,第55页。

    (17)  《明史》卷三百二十九《西域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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