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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录——四十里铺农民抗杂税
贺汉祖
1928年春末夏初,四十里铺、赵家砭一带的广大群众在共产党员崔正武(崖家圪*(左土右劳)人,时任四十里铺小学教员)的领导下,接连发生过以反对顾士明为主要对象的声势浩大的抗杂税斗争。煊赫一时的顾家势力从此土崩瓦解。
顾士明,字哲卿,四十里铺一带有名的大地主,有地近千垧,年租百千石。他有钱有权有势,在其祖籍手中,由于赈济过一次饥民,光绪皇帝亲赐过匾牌,因而腰杆很硬,谁也奈何不得。
1928年以前,四十里铺镇上设有杂税局,专门负责征收牲畜的交易税(唯鸡、狗除外)和屠宰税。而这一肥缺,又被顾家垄断着——总后台是顾士明,承办人有顾五(顾汉如)、顾六(顾汉英)、顾七(顾汉柱)、顾毕(顾锡恩)等人(全系顾之侄孙)。按县上规定,杂税以村摊派,这在交税时既可少跑路(在本村交),又在时间和款额上稍有回旋余地。可顾家偏要包收。为了敲榨勒索,鱼肉乡民,他们私自提高税率——改县上定的每元5分税为8.2分;另加罚款条件:凡属应上杂税,超过10天不报者即为漏税,罚款3至5倍不等。王家墕(赵家砭管)有个叫“二花”的群众卖了1头毛驴,因为超过了期限,1头毛驴全填进去还不够罚款。对此横征暴敛,群众早已发指,只苦无人承头,又怕打虎不死反被虎伤,只好忍气吞声。
1928年农历三四月间,崔正武借着四乡群众的激愤情绪联络说:“顾家把我们坑扎了!如果有人承头的话,你们敢闹不?”由于这乃群众所愿,因而回答是一致和肯定的:“敢!”于是大家约定时间,北区百姓在四十里铺高房院,一面杀猪吃“齐心饭”,一面商量斗争策略。商量结果,先派人到县告状,告顾家的不法行为。官官相护,非但没告准,反而扣押了到县上告状的崔正武等人。消息传来,群众怒不可遏,一致要求跟他们拼了!这时,在另外几位负责人刘金榜(姚家渠人)、王增科(王家墕人)的带领下,好几百人一哄而起涌到县上,将衙门包围起来。一看众怒难犯,县上只好让步,第二天放了被押的人,还答应税以后按村摊派。抗杂税的第一个回合斗争初步胜利了!
到了农历六月间,县上的承诺未兑现,一场更大规模的斗争展开了。六月二十一日(公历8月6日)是四十里铺大集,崔正武等人经过再次发动群众后,决定把斗争放在这一天。是年,天大旱,赶集的人本来就很多,再加上事先经过组织,来得人更多,简直是人山人海!其中,尤其以东、北区(赵家砭,西川)的群众为最多,差不多家家来了人。为了不致于被顾家所发现,凡西川来的人分头从王家砭、袁家砭、四十里铺几个渡口过了河。不一会聚集了几百人,向杂税局涌去,当时顾七正在局子里。群众陆续赶来后,一个叫祁姬增的首先寻衅说:“喂!我卖了1只鸡,报税来了!”回答说:“鸡不上税。”“鸡也是牲畜,也有价值,为什么不上税?”双方争执起来。就在这时,我顺手将挂在门口的牌子摘下甩了,群众蜂涌而上。顾七见势不妙,慌忙从后窗口狼狈逃去,不知去向(我们原先没料到这一着)。人不见了怎么办?我们正在犯难时,群众指点说:“顾七藏在姓黄的字号里。”我们便将黄姓字号团团围住并交涉要人,结果未能要出。临近天黑我们还围在那里,这时来了四十里铺的两个街爬子(流氓),他们边走边说:“乡里人尽做儿事!顾家用几百块大洋买来几百黑皮,能把你们的孙子髁打断!”众人一听怒火更甚,纷纷说:“这两个是顾家的狗腿子,打那狗日的!”这两个家伙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连鞋都跑丢了。后来大家仔细一想:“有道理,万一顾家狗急跳墙真的动起武来,我们赤手空拳怎么办?”那时候,四十里铺每年农历正月十五有转灯的乡俗,前后街各有灯杆360根(全是四棱棒)。我们动员群众每人拿一根,作防身武器。最后还有不少人空着手,可见至少有上千人。就这样整整围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顾七正抽大烟时被人发现,我们边喊边往里冲。顾七一看大事不好,忙派人请徐宪瑞(较有威望的人)说情。谈判结果,顾家在当天晚上将账款如数交出,由群众推人管理。顾士明的儿女亲家、大地主刘步云派人告到县上,说四十里铺乡民抢劫,要求派兵镇压。第三天天不亮,我去张家山驮粮刚走,一连队伍开来了(刘家为此花大洋几百块)。经过一阵骚乱,崔正武和“二花”被绑,我也被抓回来。大约早饭后,闹杂税和围观者越聚越多,不仅与之力争,而且多有怒色。由于慑于群众的压力,部队在虚作调查之后当众宣布:抢劫确实未发生,纯属刘家慌报,并将我们释放。临近中午,大约有3000名抗杂税的群众又“会了一餐”,因人太多,碗筷少,就两人分买一颗西瓜,瓜瓤子一吃,壳子盛饭,光米吃了3石多,群众情绪十分高涨。紧接着,在崔正武等人的领导下,由几千名群众所组成的人流(加围观者更多),犹如潮水般地向四完小涌去,把队伍住的地方围个水泄不通,还向他们提出“废包税”、“行摊派”、“审顾七”的最后通牒。在已发动起来的群众面前,军队的营长和县上的承审员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只得作揖打拱,连声讨饶,一一答应了群众的要求。到七月中旬,杂税开始分摊,顾家扫地出局,斗争彻底胜利了。
这场惊心动魄的群众运动先后持续了几个月。这一期间,数千人吃了两顿饭,三五十人每天有之,剔除这些开支,税款还剩800多元。顾家坑害百姓,榨取钱财的劣迹由此可见一斑。
杂税抗倒后,堵死了顾家一条发财门道。而在他们中间,抽大烟,不务正业者不乏其人。加之天降灾年,入不敷出,一些人的生活日趋紧张,以致又衍出另一番故事来。
1929年,为生活计,顾士明之侄孙顾毕带领一伙人去抢顾士明的仓库,顾士明发现后持刀阻止,直至发生火拼,最后顾士明被打死。人命关天,岂能儿戏!顾家有几人被关押起来,顾七、顾毕终被枪毙。
鉴于上述史实,群众编有顺口溜。由于年深日久,有的已经失传,只录部分于下面:
曹操倒糟遇蒋干,
顾士明倒糟遇天旱,
刘宪龙搬兵屁不蛋,
乡人站下一*(左土右佥)畔。
顾七的屁股打稀烂,
徐宪瑞怕的虚缭乱。
陕北革命根据地/中共陕西省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榆林地委党史研究室编—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