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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踏破贺兰山.43

章涌


  43.第63军直扑重镇中卫。张挺师长率前卫师主力沿黄河而下,徐信团长率奇兵跋涉荒无人烟的腾格里大沙漠,兵不血刃取中卫。
  9月2日,郑维山军长一声令下,担任19兵团左路大军的第63军,在当地回、汉群众的欢送声中,踏着晨露,沿着兰州至靖远的土公路,浩浩荡荡出发了。
  塞外高原,秋风萧瑟,草枯叶黄,沿途村寨,残墙断壁,穷苦人民,面黄肌瘦,衣不遮体,一派劫后凄凉景象。这更激起全军指战员对敌人的刻骨仇恨,行军队伍里,“打到银川去,消灭马匪军,解放宁夏人民”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走在63军右梯队的187师561团9连战士你追我赶,疾步如风,似一把钢刀直向敌占区插去,很快进至靖远城外。
  这时,靖远城约有敌一个团的兵力防守,而且西邻黄河,东依高山,南北有一条公路穿城而过,难攻易守。因此,561团首长决定让9连稍事准备,夜袭东山,以居高临下之势,掩护团主力次日拂晓攻城。
  深夜,万赖寂静,月光朦胧。
  张墩连长率9连机敏地摸到城下,透过夜空,城墙垛口清晰可辨,但不见敌人有任何动静,城墙东南角,像是一个缺口。
  张连长命令8班长带两个小组,从缺口处爬上去看看,先占领城楼,然后,下去一个小组打开大门。几个战士立即消失在夜暗里……
  张连长趴在机枪手旁边,屏着呼吸注视着前方,急切等待着可能出现的情况。
  突然,3排副排长韩宝珍爬过来说:“连长,上去了,六个,一共六个。”
  月光下,只见六个人影一闪一闪地向北运动,张连长心情顿时轻松下来。不多时,门“吱呀”一声,从里边跑出一个战士报告说:“已占领东门。”
  张连长立即带领战士们冲进去,用刺刀对准还在被窝里睡觉的敌人的心窝。一个敌人吓得连忙高喊:“我是大队长,弟兄们投降吧!解放军来了,把我们包围了。”
  就这样,一枪未放,解除了靖远县保安大队的武装,活捉大队长以下300多人。
  轻取靖远县城,打了个漂亮仗。随即。先遣561团顶着风雨,忍着饥寒,翻山越岭,日夜兼程追击逃敌,从黄河南岸逼近中卫。
  中卫,是宁马第一道防线上的一个要点,是挡在我19兵团左路大军前面的一块石头。
  郑维山率63军主力兵临中卫,决心搬开这块石头。
  张挺师长所率188师,接到郑军长加速向中卫前进的命令后,也是兵分两路:
  563团走旱路,隐蔽地穿越人烟稀少、水源奇缺的腾格里沙漠,从西面迂回中卫,断敌西窜北逃的后路;
  564团走水路,乘木船和羊皮筏子,沿黄河顺流而下,直捣中卫,师主力昼夜兼程,沿黄河西岸快速地跟进。
  两路分进,部队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艰苦考验。
  563团在团长徐信、政委刘炎田带领下,一头扎进了荒凉的沙漠古道。
  8月的腾格里沙漠,气候异常干燥,气温高达三十八九度,火辣辣的太阳烤得人透不过气来不说,更困难的是缺水。
  当地流传一句民谣叫“高山和尚头,吃水贵如油”,是对这里的真实写照。
  显然,水成为胜利穿越沙漠的关键!
  从华北平原来的战士,哪里见过沙漠。他们幻想,沙漠可能像海边的沙滩一样平坦。可是,出景泰城不过20里,在斜阳的照耀下,这种幻想破灭了,一望无际的沙山,蜿蜒起伏,连绵不断,横在眼前。
  在这里,巍峨的长城被浩瀚的沙漠吞没,已经很难寻到它的痕迹。
  在这里,古代征伐的战场和商旅通行的驿站,也都被掩埋在这沙峦之下。据向导讲,这条曾经也是车水马龙的驿站古道,已经百余年无人问津了。
  在这“苍苍鸟飞绝,茫茫人踪灭”的沙海里,顽强的指战员只有跟着向导,手脚并用地爬着一座座灼热的沙丘,艰难地前进!
  东方的晨曦,又撒落在沙丘顶上,这已经是第三天进军了。
  现在,战士们越来越害怕起太阳来,因为前一天已领略过它的威力。随着太阳的上升,大漠越来越炽热。此时,水几乎没有了,带来的山梨、萝卜已经吃光了。水呀,水!只有行进在大漠中的人,才能感到水的真正价值。
  然而,解放宁夏各族人民的历史使命,促进这只铁流,顺着逶迤起伏的沙丘,又向前滚动了。
  时值正午,太阳在沙漠中显示出巨大的威力。
  这时,作战参谋打开地图,问了问向导,对团长、政委说:“前面就是‘一碗泉了’。”
  还没等团长、政委说话,旁边的战士们就喊起来:“一碗泉!一碗泉!一碗泉到了!”
  这个声音传下去,战士们欢呼起来!精神振奋,脚步加快了。
  远远望去,隐约出现了一座破庙,四周红墙,已被沙丘吞没。
  团长、政委一到庙前,两个和尚迎了出来。老和尚披黄色袈裟,显得老态龙钟,年轻和尚身强体壮,穿青布长袍,像是师徒。刘政委走上前去说:“大和尚,我军路过宝刹,多有打扰了。”老和尚连声念道:“阿弥陀佛!”把团长、政委引进庙内。在部队严重缺水的情况下,徐团长、刘政委无心浏览庙宇的建筑,更无心观赏泥塑神佛的怪姿,他们要找的就是“一碗泉”呀!
  “一碗泉”,果然名不虚传,在破庙宇庭院中间,有一个像炸弹炸的大坑,水从坑底沙砾中渗出来,当渗到一碗时,和尚就用碗把它淘起来,放到大缸之内。现在,庙内的12口大缸,已有8缸盛满了清水。
  这8缸水,对和尚来说,是生命,他们不但以此为生,而且以此为业,用水和来往客商交换他们的吃、穿、用。
  刘政委叫管理员马上拿出一百块现大洋,想买和尚的“水”,老和尚拒而不收,一边念佛,一边苦苦哀求。于是,政委决定,既要多给钱,还要给粮,又要给和尚留下一缸水。这样,老和尚才答应了。
  7缸水,听起来不少,可是,对严重缺水的两三千人来说,这实在少得可怜。
  为保证每个指战员都能喝到水,政委刘炎田决定亲自掌勺分水。开始,每连半行军锅,后来,1营到达时,已不满一缸了。每班只能分两水壶,每个战士只能喝两口,余下的还要照顾体弱有病的同志。
  到最后,1营长杨玉明和教导员徐志芳还是没分到水,通讯班长从政委的警卫员那里拿来一壶水,说:“营长,喝吧!这是清水,政委给的。”
  “清水?”他拿起水壶,仰脖就喝,觉得有生以来,从来没喝过这样甜的水,像饮甘露一样。真是,“渴时清水甜如蜜,饱来吃蜜也不甜”。喝了几口赶紧让通讯班长给教导员送去了。
  部队继续行军,到达大漠东端“长流水”。
  长流水,多么动听的名字,然而,在大漠的侵袭下,早已徒有虚名了。
  拂晓,朝霞泛起中卫城外。远望,金黄的稻浪翻滚,近瞧,沟渠中的鲤鱼乱跳,这番景色,怎不令人心旷神怡?疲劳和饥渴,早已飞到九天云外了,调皮的战士,向腾格里沙漠,深鞠一躬,说了一声:“再见吧。沙漠!”
  就这样,563团经过三天极为艰苦的行军,越过了200里沙漠地带,逼抵中卫城西。
  与干旱的沙漠相比,水路走得也并不轻松。
  时值中秋雨季的黄河,在万丈石壁峡谷中奔腾咆哮。
  据老一辈船工们讲,从这里到中卫,要经过许多暗礁险滩,特别是红山峡到黑山峡之间,有好多道险关,什么黑虎旋、野猪嘴、狼抱口、七姊妹、十八妯娌等,都是弯峡流急,礁石纵横,十分险要的关口。
  有些地方还有惊险神奇的传说,如:“七姊妹,挂一挂,十八船工剩不下”;“虎旋猪嘴紧相连,进去容易出来难”。
  沿水路开进的564团,在师长政委的亲自指挥下,立即进入了紧张的动员和各种准备工作。他们在地方党组织的帮助下,找船制筏,侦察黄河情况,动员船工,进行水上出击的准备工作。
  564团沿河找了不少熟悉水性的船老大,他们一听说到这一带行船,真是谈虎色变,连一句不吉利的字眼也不敢说。
  一个70多岁的老大爷讲:“我活这么大年纪,还从没有听说过坐船筏走那么远的路,坐上它在黄河里打仗,那更是件稀罕的事了。”
  但是,当他们明白了是送这些舍生忘死的战士去消灭万恶的马匪军,也就答应了。经过多方筹措,70多只“战船”,一字摆在了黄河边。
  16日凌晨,天下起了毛毛细雨。筏子上作为联络用的马灯已经点燃,照在水面上,鳞光闪烁,犹如一条巨龙在滚动。50多个船工已经等候在岸边,他们都是撑大筏子的舵手,是这次行动胜利的关键。
  李真政委走过去,作了简单的动员,最后大声说:“这次水上出兵是整个战斗的主要组成部分,能不能按时安全到达全靠各位父老乡亲了。战士的生命交给你们了。”
  然后,各连开始向船工敬酒。李真政委将预先准备好的酒,捧到几个老船工的面前,握手祝他们成功。
  一位留有白胡子的老船手,接过酒一饮而尽,激动地说:“首长放心,有我们在就有同志们在,豁出命也要送你们到中卫。”
  另外几个船工也大声应着:“对!生死在一起,放心吧!”
  李真政委望着这些刚刚得到解放、还没有吃上几顿饱饭的船工,握着他们那坚硬有力的大手,听到那发自肺腑、慷慨激昂的语言,心情非常激动。是啊,有了人民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人民是靠山啊!
  嘹亮的军号划破夜空,担任前卫任务的1连出发了,一串流星向前飞去。紧接着,营部、机炮连、3连……灯动筏移,顺序离岸而去。
  担任后卫任务的2连走后,张挺师长带领前进指挥所,登上世上稀有的“战船”,顺流而下,老船工熟练地拨弄着方向,不多时就超过了后卫,插到了伐队中间,加入了行驶的序列。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上隐约可见的银河与黄河里灯光船影互相辉映;两岸高山直刺夜空,坐下浪推轻舟,筏子在急拍慢摇中前进。这诗一般的夜景,驱散了人们刚上筏时的恐惧心情,使人忘记了黎明前的黑暗和寒冷。
  天亮日出,朝阳的光辉给雄伟的高山峻岭披上了盛装,又倒映在水中,山河浑然一体,分外娇娆。
  同志们一边欣赏着两岸风光。一边谈论着。
  张师长无暇领略这令人心旷神怡的秋色,不时地通过电台了解各团开进的情况和到达的位置。
  渐渐地,船队加快了速度,在风的呼叫中颠簸,在水的拍击中前进。
  红山峡到黑山峡这一段,两岸山势险峻,怪石林立。
  有的像削天的利剑,直刺长空;有的如凌空巨斧,直劈下来;有的像腾空野马,向对岸跃跃欲试;还有的像张牙舞爪的怪兽,露出狰狞可怕的面孔。加上雾蒙蒙,阴森森,回音隆隆,令人不寒而栗。
  筏子顺着河道,在波涛中忽上忽下,在漩涡里摇摆打转,当遇到峡谷急流时,战士们简直如同掉进了深渊。浑浊的恶浪一个接一个地向筏子扑来,人在上面前倾后仰,东倒西歪。
  这时,侦察科长说:“快到最后一道险关——大柳树峡了。这一带有个传说:‘柳树峡,鬼门关,十船进去九船翻。’老乡行船最怵这一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谁也不冒险闯关。有经验的船手提醒大家,进柳树峡,不能说话喊叫,不准乱动;见了漩涡,合上眼就过去了。实际是怕大家看见了漩涡害怕,惊慌乱动,那时一切都完了。
  柳树峡,鬼门关,真是名不虚传。
  这里山高岸陡河窄,奔腾的河水在这峡缝里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又像是为一时倾泻不下去而着急,发怒般地互相冲撞着。水面下是一股股强大的暗流,水面上呈现出一个接一个的漩涡。小的像小笠,大的像铁锅,筏子在浪间起伏颠簸着。
  黄褐色的浪头像一群凶猛发狂的饿虎,死死地围着战士们咆哮,要把筏子撕碎,把战士们吞掉。突然,一排恶浪把李真政委的筏子推进漩涡,筏子立即打起转来,一圈、两圈……人们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八双眼睛一齐投向老船工,将生存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他手中的桨上。只见他稍一定神,头也不回地大喊了一声:“抓稳!别动!”看准流向,拼死地猛划几下,终于冲出了漩涡。
  李真政委刚刚长出了一口气,就觉得筏子被什么狠狠地推了一下,箭一般地向前冲,不,是向下掉去!猛地又被抛向浪尖。
  筏上的人看不清可敬的船工老大爷是怎样拼搏的,只觉得,黑乎乎的礁石,突出的岸崖,飞溅的浪花,一闪而过。只听到水的怒吼,风的呼啸……
  过了大柳树峡,河面渐宽,水势也缓了下来,大家心里充满了胜利的自豪。
  张师长迅速通过电台向564团曹参谋长询问船队通过的情况,当他看到“筏队安全通过柳树峡,无一人伤亡”的电文时,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张师长突然拍了李真一下说:“政委,相传三国时,诸葛亮火烧曹兵战船,还借了三天三夜的东南风,可咱啥风也没借,就坐地日行二百里了。”
  “咱们有民风民气呀!”
  这时,周围的战士们也你一句、我一言地编起顺口溜来:“乘着气,驾着雾,溜溜黄河当大路,羊皮战船谁曾有,古今中外无觅处。唯我中华好儿男,激流险滩勇飞渡。飞舟奇袭中卫城,解放宁夏尽义务。”
  说说笑笑,好不快活。这欢声笑语,充满了胜利后的喜悦,充满了对困难的蔑视,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只有那出生入死,历尽艰险,而又看到胜利曙光的人,才能领悟这无限欢快的心情。
  两位师首长交换一下意见决定:部队向前推进,在拂晓前把中卫围起来!遂命令563团迅速插到中卫城西,防敌从西门逃跑,564团1营在东门外展开。各路部队到达位置后,立即占领有利地形,抢修工事,所有的重火器都摆上阵地,拉开了强攻的架势……
  至此,郑维山的63军已按计划,从西面逼进了中卫城。

弯弓贺兰:第一野战军解放西北纪实/章涌编著.—北京:国防大学出版社,19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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