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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被捕前后 |
刘建章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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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配夫妻 在三道沟小学教书,工作比较顺利,心情也很舒畅,特别是校长周玑璋和我的关系很好。同时周东郊又经常来小学演讲,我们及时得到区党委的指示,有利于在三道沟小学开展党的工作。 周东郊是很有斗争经验的地下工作者,一次他来到三道沟小学演讲,当天住在我们学校,晚上他约我到校外松树林里散步,突然提出要我和程贵珍同志建立假夫妻。我忙问道: “为什么?” “为了党的工作!”他不假思索地说,接着他又向我解释说:“现在延边反动当局和日本鬼子特务机关都把《民声报》和你们‘香慈’来的同学当做两大‘魔影’,随时随地都在监视你们的行动,你来回到龙井镇活动,危险性很大,必须要想法掩护。区党委了解,你和程贵珍同志在‘香慈’就建立了革命友谊,如今可以先结为假夫妻,作为地下党的机关,可一起到张捷三的成城学校当教员,这便于掩护你和贵珍开展党的活动。” 听周东郊这么一说,我觉得也有道理。程贵珍在铜佛寺任教,离龙井镇不远,我去她那里必须经过龙井镇,她到我这里来也要经过龙井镇。如果结为假夫妻,以谈情说爱作掩护,到龙井活动就方便多了,这样减少了不必要的怀疑。而且我和贵珍姐同学八载,可算青梅竹马,我们都有一个孤苦的童年,在学校党组织活动中又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不过我一直把贵珍同学当做大姐姐,只有敬仰之感,却没有产生爱慕之情。经周东郊这么一点破,我的脸刹时一红,半天从嘴里挤出一句: “不知贵珍同意否?” “这——我去做红娘,我相信贵珍同志不会有意见的。先做假夫妻,日后合得来,就结下百年之好,合不来,还是同志,先服从当前革命的需要!”周东郊严肃地说。 “行,我服从组织决定!”我口头虽然答应了,但心里却很矛盾、很为难,怕在学校影响不好,怕“香慈”来的女生有看法,但又不能不这么做。因为这是组织决定,是革命的需要。 临行前,周东郊还一再叮咛我说:“建章,你再想想,没意见,就这么定了!” “没意见!”我坚定地答道。因为这是组织上根据斗争形势而采取的策略,个人只能服从组织,不能再有其他的想法了。 周东郊做完我的工作,又去铜佛寺小学找程贵珍,把组织决定和我的态度告诉了她,她满口答应说:“行,我同意,建章是我的老同学,好弟弟,我了解他!” 我和程贵珍关系确定之后,周东郊给我们在《民声报》编辑中广为宣传,我们以假戏真做。经常借给《民声报》送稿之机,给编辑们送喜糖,表明我们的关系,扩大影响。龙井镇成城中学校长张捷三在当地很有名望,和我的关系很好,我特意领着程贵珍去中学看他,给他送喜糖,表明我们的关系,我们还经常住在他家,打听各方面消息。他称赞我们是天生一对。还经常开玩笑说,要我们早结婚、早生贵子,要吃我们的喜酒。他还主动建议要我和程贵珍一起调到他们学校,在一起更方便。后因我被捕,未能办成。我们打出夫妻牌后,来往更频繁了,以谈情说爱为名,积极研究和开展党的活动,为当时设在龙井镇的延边区委通风报信,向各支部传达区委的指示。 但是,不幸的是在我们建立夫妻关系不久,正当我党在延边深入开展革命活动之际,区委书记周东郊同志却不幸被捕,区委也遭到破坏。那是1929年1月,正当我党在东满深入开展革命活动之际,1月18日凌晨,由于国民党员刘不同的告密,延边区委遭到破坏,区委书记周东郊被捕。据苏子元回忆,延边区委遭受破坏的经过是:1928年冬《民声报》第一任总编安怀音辞职从延边回到奉天,国民党员刘不同问安怀音,你离开龙井有谁留在那里,安怀音说有苏子元和周东郊在。刘不同听了拍桌子呵斥安怀音糊涂,不该把报纸交到共产党人手里,他立即写信密告军阀张作相。张作相命令延吉镇守使署前去抓人。镇守使署接到命令,拍电报给龙井警察局,恰巧译电员是苏子元的老师,他故意将苏子元改译“霍子元”,结果把周东郊和一个姓霍的工友抓去了,并报告了奉天国民党当局。奉天听说抓了两名共产党,认为是一大胜利,在奉天各报登出“端了共产党的老窝,共产党员周东郊和苏子元被捕”的消息。事实上苏子元当时已离开龙井。这样一来,苏子元的身份暴露了,不能再回延边地区工作,只好转移北满密山、齐齐哈尔一带活动。 当时,陈涛得知周东郊被捕,立即在和龙县召开群众大会,揭露日本帝国主义勾结国民党迫害共产党的阴谋,宣传革命真理。和龙县县长听说陈涛有斗争活动,气急败坏地找到教育局长关俊彦说:“陈涛是个危险分子,暗中搞群众运动,反对国民政府,决不能宽容!”为此陈涛被迫紧急离开东满,经朋友介绍到了大连,任《泰东报》编辑。以此为掩护,继续从事党的秘密工作。 陈涛同志是一位具有丰富斗争经验又精通日语的我党早期革命者,他曾留学日本(原名陈日新、别名陈达民),1928年10月来到东满,任和龙县师范学校教务主任,以此为掩护,从事党的工作。第一次国共合作破裂以后,群众对蒋介石的反动面目一时还认识不清。陈涛同志一方面向学生灌输革命思想,引导大家参加反帝反封建斗争;一方面在教育界召开群众大会,揭露国民党蒋介石背叛革命,杀戳共产党人的滔天罪行,号召人们起来闹革命,跟共产党走。他受东满区委委托,对和龙县教育局长关俊彦、督学董昆一、三道沟小学校长周玑璋等思想上接近党,或一些中间偏左的人士,做团结教育工作,争取他们参加革命活动。(“九·一八”事变后,关、董、周三人参加了共产党)。在此期间,我认识了陈涛。他长我10岁,是一位可尊敬的革命先辈。1921年~1925年间,他东渡日本求学,在东京庆应大学攻读经济学,是东京中国国民党支部书记。1926年回国参加反帝反封建运动。在李大钊和陈毅同志的领导下,参加了一些革命活动。在“三·一八”反帝反军阀斗争中,陈涛担任了“三·一八”游行示威的副总指挥。“三·一八”以后,经舒传贤和盖仲仁介绍,陈涛加入了中国共产党。4月,陈毅派他去广州省立一中任教务长。1926年冬,党调他到黄埔军校任政治教官,并任第一学生队的政治指导员,与肖楚女、韩麟符、张秋人、安体诚等同时任教。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陈涛离开黄埔前往武汉。中共五大以后,陈涛出席由周恩来同志主持召开的东北工作会议。党决定他去大连接替邓鹤皋(即邓洁,解放后任二轻工业部副部长)任南满地委书记。会后,中央又令他暂留武汉。7月中旬,陈涛奉命赴江西参加南昌起义,以东北代表的名义出席革命委员会,并当选为主席团委员。8月2日,他和韩麟符一起,受周恩来同志的委托,代表主席团在南昌东校场向第二方面军总指挥贺龙同志授印。8月4日,前委书记周恩来同志令陈涛赴大连,接替南满地委工作,组织“联络局”,以准备在南下大军夺取广州根据地之后,担负东北党与中央的联系工作。陈涛于9月到达大连,由于南满党的组织遭到破坏,他又去哈尔滨与北满地委书记吴立石和胡谦之(即胡步三,解放后曾任铁道部副局长)研究善后工作。并通过北满党组织向满洲省委作了汇报,征得省委同意,派陈涛来到东满协助工作。此间,因周东郊被捕事件,陈涛不得不紧急离开延边,在大连一家《泰东报》当编辑开展新的斗争。后来周东郊出狱后也到《泰东报》当了编辑。 《泰东报》虽是由华商出资,由日本人经营的一家报纸。但陈涛到《泰东报》工作后,介绍党员吴小天(曾任满洲省委青年团书记)、盖仲仁(曾在前苏联东方大学学习,1929年回国)、周东郊和左倾知识分子周玑璋等到《泰东报》任编辑。由于共产党员和进步力量所起的作用,逐渐改变了这家报纸的面貌。 后来我从东满逃出敌人的追捕,第一站就是到《泰东报》找陈涛和周东郊,不过当时他们与党组织已经失去联系。我便匆匆地离开了《泰东报》,转回北平。后来陈涛在大连被捕入狱,遭受日伪残酷迫害,出狱后转到北平工作,也很巧合,我们又在一起共事一段时间。虽然共事不长,但友情很深。 龙井被捕 区委书记周东郊被捕后,延边区党委遭到破坏,斗争一时受挫,暴露身份的党员不得不紧急转移,革命活动遭到反动当局严厉的监视和镇压、宣传品受到严格搜查。我就是从身上搜出宣传品而被抓入狱的。不过我们“香慈”来的党员并没有停止斗争,也没有暴露身份,在各自的党支部继续开展革命活动,散发讨蒋檄文。在被捕前,我和程贵珍仍然维持假夫妻关系,加强与各支部的联络活动。我还主动担当了区委书记的职务。 周东郊被捕,不仅对我在工作上和感情上是一次重大的打击,而且对“香慈”来的党员也是一次严峻考验,当时孙绂生和李别天先后转移离开龙井,延边区委的工作处于停顿状态。我们虽然知道中共满洲省委在奉天(沈阳),但我们不了解上级党委的具体情况,也不了解其详细驻地及负责人,无法联系上。为了不使党的工作受到影响,在党遇到暂时困难的时候,我们将斗争继续下去。我主动接替周东郊继任中共延边区委书记,发动群众继续向日本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军阀开展斗争。同年2月我在龙井车站被捕,赵志刚同志又主动接替我担任中共延边区委书记。六七月间,中共满洲省委派金卧龙(朝鲜族,原名张光全)到延边想恢复延边区委的工作,但因困难重重,工作未能开展起来,金卧龙离开延边又回省委去了。东满区委的工作实际处于停顿状态。 1929年2月的寒假期间,形势非常紧张,这年是我们“香慈”同学来东满任教后的第一个寒假。延边区委建立后不久,区委书记周东郊不幸被捕,区委工作受到严重挫折。寒假中,我们要联络各支部,研究斗争形势,继续开展区委工作。此外,周东郊的家眷还留在龙井,人身安全难保,他们必须迅速转移。寒假后,各支部负责人首先在铜佛寺小学秘密集合,研究对策并派我去龙井帮助周东郊家眷转移。我在龙井给她们筹集路费,买了去奉天的汽车票,秘密、安全地把她们送出了龙井。送走她们后,我便赶到东盛涌小学跟同学聚会。因这里有小车站,交通比较方便,同学们都在我之先便赶到了。 我们研究了周东郊被捕和苏子元离开后延边区委斗争形势与方法,2月9日我们便各自离开了东盛涌小学,回去过春节。我和程贵珍等几位同学乘上去龙井方向的火车,带上宣传品,准备回各校继续开展斗争,把反对帝国主义和反对蒋介石叛变革命的宣传活动深入开展下去。不过,敌人也在加紧反革命活动。此时,张学良刚刚易帜,所谓“易帜”,就是1928年12月29日,张学良通电全国,于即日起宣布遵守三民主义,服从国民政府领导,改旗易帜,将旧五色旗改换为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这时,东满的局势异常紧张。日本帝国主义对张学良突然倒向蒋介石感到意外,密切注视事态的发展变化;而张学良对日本人早有防范,调集了大量军队驻扎在延边一线,以防日本侵略者挑衅滋事。同时追捕共产党的嫌疑犯。我和程贵珍商议本来准备一起在龙井下车,到成城学校张捷三校长那里住一宿,收集一点敌伪动向,第二天再各自回校,可是来到龙井,站台上军警林立,戒备森严。我们心里嘀咕起来,预感可能要出事,我提醒另外几位同学,要他们注意安全,又与程贵珍道了别,独自在龙井车站下车,准备再乘大车回三道沟小学。不料这一别,我们就再也没有在一起共事了,而是在监狱里相见。当时一下车,只见车站上军警对上下火车的旅客实行严格搜查与盘问。通过检票口处,我携带的宣传品从棉袍兜里被搜查出来,因宣传品是宣传抗日救国和讨蒋檄文之类,敌人二话没说,就气汹汹把我反手捆绑起来。此时程贵珍焦急万分,多次从窗口探出身来张望,苦于没有办法相救,她只好回铜佛寺向党组织汇报。 程贵珍长我两岁,平常对我无微不至地关心,使我深受感动。稍后,党为了便于我们隐蔽,我与程贵珍扮作假夫妻,也征求过双方的意见,我们俩都同意了。如果不是这次我在龙井车站被捕入狱,说不定我和程贵珍真的会成为一家人。后来延边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程贵珍处境也很危险,她和另一位“香慈”同学转移到北满,在那里开展斗争,并结了婚。解放后,我在北京工作,她和丈夫一起从东北来北京看我,到我家聚会。在饭桌上,她爽朗地对我爱人说:“要不是当年建章龙井被捕,我们可能是一家人了!”说得我们俩口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被捕后,从思想上做好了对付敌人的一切准备。开始我被押至龙井商埠局(公安局),由一名中年警官对我审讯。他问我是不是共产党?传单哪儿来的?我回答说,我是和龙县的小学教员,有爱国思想,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但不是共产党。所带传单,是外地同学寄给我的。这位中年警官听了之后,没有深究,命令看守将我带回看守所。这一天正是农历除夕,回到看守所不久,看守给我送来一件旧棉大衣和一碗饺子,说是他们的黄科长让送来的。对此我困惑不解。后来知道,审问我的那位中年警官叫黄泽孚,是商埠局的司法科长。他与和龙县教育局长关俊彦是朋友,都是龙井《民声报》的报务委员。关俊彦知道我在龙井被捕关押在商埠局,即与黄泽孚通了电话,证明我是和龙县小学教员,并请黄泽孚予以关照。 转天,我从龙井商埠局被解到延吉镇守使署。这是东北军阀设在东满的最高官署。在这里,我没有被单独关押,他们让我和士兵们住在一起。审问我的是镇守使署姓王的一位军法处长。审讯中所问内容与商埠局大同小异。我仍然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人。敌人抓不到其他证据,只好说:“小小年纪懂得什么,中国有一个革命党(指国民党)就行了,还闹什么共产党!”最后以“共党嫌疑”罪,判处我一年监禁,我被押送到延吉监狱关押。 那时军阀手下的小官吏,对于政治问题不很清楚,张学良受蒋介石招抚不久,国民党在东满的势力还不大,一时还不像江浙一带对共产党实行“宁可错杀一千,决不放过一个”的杀戮政策,加上有当地名流关俊彦的疏通奔走,故两处审讯均未对我施行严刑逼供,减少了皮肉之苦。 狱中活动 延吉监狱即吉林省第四监狱,原址在现在的延吉市延边艺术剧院,原有建筑已大部分拆除。这所监狱是当时延边地区最大的监狱,也是关人最多的监狱。我在这里整整关了一年。后来,有一次敌人追捕我,我又跑到这所监狱住了一宿,躲过了敌人的追捕,所以印象比较深。 当年这所监狱建筑规模不小,占地百米见方。四周青砖高墙,大门设在南墙中央,东侧北头凸出50米见方,西侧是门卫室,东侧是看守宿舍。大门西侧是办公室,东头有一堵墙把大院隔成前小后大的两个院落。后院十字形交叉点上矗立一个瞭望台,直径大约四五米,当中是一个大圆柱体,呈八角形,通体玻璃。从瞭望台向四周伸展的牢房各有名称。向南的叫“元”字号牢房,向东的叫“亨”字号牢房,向西的叫“贞”字号牢房,向北的叫“利”字号牢房。整个牢房只一个出入口,设在“元”字号牢记的北头西侧。这里在押犯人有政治犯与刑事犯;既决犯与未决犯之分。两种不同性质的犯人原本实行分监关押,自从刮起滥捕之风以后,常混监于一起。 刚进监狱时,敌人怕我越狱逃跑,给我带上脚镣。没几天的时间,沉重的脚镣将我的脚踝骨处皮磨破,伤口终日往外渗血,疼痛难忍。身带脚镣,晚上睡不着觉,棉裤脱不下来,开始只好和衣睡,又冷又难受,被折腾够苦的,但有苦也无处诉,只好忍着。后来狱友告诉我一个办法,把棉裤从裤裆到裤脚剪开,再结上带子,穿的时候把带子结上,脱的时候把带子解开,狱友季国璋等亲自给我做穿脱试验。在狱友的帮助下,我才少受了一些牢狱之苦。同狱的案犯,见我年轻轻就身受脚镣血肉模糊之苦,敢怒而不敢言,开始他们以为我一定是要犯,不是飞檐走壁的大盗贼,就是重大的政治犯,对我怀有戒心,不敢与我接近。后来,吉林省判决书一下,便把我的铁镣卸掉,狱中案犯才跟我接近,我也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向在押犯人传播革命思想,使他们了解国家大事。逐渐我成为他们崇敬的“教师爷”。可见我们情义之深。 开始,我被关押在“元”字号牢房,与一些吸毒、私盐贩子和小偷们关押在一起。10多平方米的一间牢房,关押10多名犯人,而且一座大土炕又占去牢房的大半,其狭窄之状,可想而知。为了保持住体质,我常常在土炕前的一条狭窄空地上练形意拳。练这种拳只要有卧牛之地,不须太大的场地。时间不长,我被换到另一个牢房,和一个前苏联军官名叫格拉依诺夫的关在一起。他自称是前苏联红军团长,涉嫌被捕,被判处无期徒刑。我想可能是间谍一类的案件。格拉依诺夫常以并不流利的汉语与我交谈,向我讲述前苏联十月革命的故事。还教我唱俄文《国际歌》。他时常唱起一首前苏联革命歌曲,我记得在俄文歌词中有一句是“同志,马克思、列宁、……”格拉依诺夫每当谈起他的祖国,总是眉飞色舞,充满激情,洋溢着对他祖国的无限思念与向往之情。格拉依诺夫学识渊博、懂得很多,会讲英、法、德语,还会世界语。在狱中我和一个姓梅的看守长曾跟他学习过世界语。我接触世界语,即从此时开始。世界语比英语好学。他除了教我们世界语,还为监狱长的两个孩子补习英语、数学。此时我的同学曹振家正在延吉北山小学教书,正巧是监狱长孩子的班主任。曹振家时常到监狱看望我,监狱长知道我与他是同学,故日常对我并不十分苛刻。 我入狱时间不久,程贵珍从铜佛寺赶到延吉监狱看我,带了不少食品和信封、信纸、邮票等物品,还捎来一些零花钱。她的眼里含着泪水,没有多说话,但我知道她心里是苦的。我是“香慈”来东满的几十个同学第一个被抓、被关进监狱的,而且我们的关系又非一般,不仅是同学、同志,而且还是假夫妻,她心里不能不悲痛。我安慰她,要她安心把书教好,注意保重身体,意思是要保守党的秘密,注意安全。她会意地点了点头,问我还需要什么东西,我说什么都不要,要她放心。监狱会亲室是有狱卒看着,别的话无法再说,她把带来的物品双手交给我,擦着眼泪低头走了。最后,有些狱友知道我和程贵珍的关系,和我开玩笑,说她是不忘旧情的好媳妇。 我被捕后,程贵珍思想上压力很大,一方面后悔我在龙井下车时,她没有把我身上的宣传品拿下来,带回铜佛寺;另一方面怕敌人对我用酷刑,担心我身体吃不消。这次她来看我,我的脚镣已经摘下了,行动也方便了,磨破的皮肉我也没有告诉她。因此,她心上的一块石头才掉了下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临行前,她要我好好保重身体,往后的教书日子还长呢! 我知道她说的教书,就是说往后革命道路还长呢,没有好的身体是不能胜任的。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她的话意。她才含泪离开了。我出狱不久,因环境恶劣,她不得不离开延边,到北满从事革命活动。从此我们就一别20多年,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我们才有幸在北京见面。 我在狱中虽然被限制自由,但后来他们也没有把我当政治犯看待,我和狱友来往也不受限制,有时连监狱长也来听我给狱友们讲故事。监狱的监狱长姓涂,四川江津人,为谋生来到东北。他为人小心谨慎,对犯人管束不十分严厉。据我观察,监狱长还有些民族正义感。他敬重民族英雄岳飞,称赞义和团的反帝爱国行为。有时听我给犯人讲岳飞抗金和义和团反帝的故事,他说我讲的这些故事有意义。 延吉监狱有一个教务主任姓赵,山东人,身体很坏,平时很少见到他到监狱上班工作。当时监狱的看守长给犯人上课,尽讲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之类的陈腐内容。教务主任知道我是小学教员,想请我帮他做点事情。一天他对我说:“刘光公(我的化名),你这位教师爷也来讲几课怎么样?”我想在监狱里讲课,可以多接触狱友,便于开展党的工作,便同意了。我这个“教师爷”的美名也随即在狱中传开了。开始,他让我给少年犯讲课,有一名看守持枪在一旁监视,过了几天看守不来了,这可为我提供了方便条件,我遂抛开原教材不用,给犯人们讲日本帝国主义如何侵略中国,侵略朝鲜,欺压凌辱中朝两国人民,“二十一条”是卖国条约,号召大家团结起来,抗击日本侵略者,铲除封建军阀,打倒封建地主阶级。我还给他们讲岳飞和义和团的故事,教他们唱岳飞词《满江红》歌曲,以此来振奋大家的民族精神,唤起群众觉醒。 1930年冬天,我为延吉监狱所的8个牢房普遍讲完了一遍课。教务主任又叫我去监狱的工厂讲课。工厂带有集体劳动生产的性质,相对地说组织纪律性和思想觉悟比散押犯人要好一些。工厂听我讲课的人很多,很集中,因此影响也更大。 经过我几个月时间的宣传鼓动,使不少在押犯人受到启发教育,增长了民族自尊心和爱国心。有的人听到伤心处,还掉下眼泪。通过教文化课,我与在押犯人进一步沟通了思想感情,加深了互相了解,使他们更愿意接近我。一个共产党嫌疑犯在狱中又练拳,又学世界语,引起典狱长的小勤务兵申守义的好奇。他比我小一岁,个头不高,精明勤快,是延吉当地人,常常到牢房来和我闲聊,看我练拳,听我讲故事。接触当中,我发现申守义为人正直,思想比较进步,同情劳苦大众,怨恨军阀统治,反对日本侵略,有强烈的爱国思想,使我产生了发展他入党的念头。我想如果发展申守义入了党,便可以通过他与狱外党组织恢复联系。同时我也意识到这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情,万一不慎暴露了自己的党员身份,后果不堪设想。不过,我入党后,当过支部书记、区委组织委员、区委书记,发展党员已成了职业,是一种天性,不管在什么艰险的环境里也忘不了。那是一种强烈的责任感的驱使。稍后,中共东满区委的王耿和赵志刚同志到监狱看望我,正巧看守长派申守义在办公室监视我们谈话,乘机我把申守义介绍给他们,并请区委考虑其入党问题。经过区委考察了解,过了不久,批准申守义加入中国共产党,从此我与狱外党组织恢复了联系,利用一切机会开展工作,把群众紧紧团结在党的周围,狱中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能及时知道,然后因势利导进行工作。在我的影响下,狱友季国璋、柴兆海、千国振(朝鲜族)、白道吉和看守李茂林等懂得了一些革命道理,同情党的抗日救国主张,后来他们出狱以后,季国璋和白道吉在珲春、龙井两地,曾掩护我和党员曹振家在当地秘密从事党的工作。 我在狱中教文化课,结识了很多难友。1930年初,我服刑期满,将要出狱,难友们与我难舍难分,自动攒钱给我买了一件长夹袍和一顶礼帽,还要为我送一块匾牌,感谢我教他们识字学习文化这段情谊,我婉言谢绝了。格拉依诺夫知道我要出狱了,更是不胜惜别,拉着我的手痛哭起来。我出狱以后听说东北有过一次特赦,格拉依诺夫改判有期徒刑5年。其后不详此人的下落。回想我们在狱中相处的情景,至今难忘。 我出狱不久,申守义也离开延吉监狱,去到赵志刚任校长的光霁峪小学做堂役(工友)。后又根据党的工作需要化名王生,在延吉开了一家小酒馆,作为党的秘密联系点,负责与中共东满特委保持联系。记得小酒馆门口有一副大对联,上联是:买卖兴隆达三江;下联是:财联银汉三千丈。我在延吉北山小学教书时,曾在申守义的小酒馆住过几夜。为防范敌人对知识分子产生怀疑,申报临时户口时,申守义写我的职业是木帮(伐木工人),来延吉探友。再后,申守义调往上海党的中央机关交通总站任交通科的负责人。1931年秋,赵志刚去上海找党中央联系工作,接待他的便是申守义同志。两位老友久别重逢,倍感亲切。1936年4月,申守义到苏联列宁学院学习。据说由于前苏联肃反扩大化,1937年申守义在苏联被杀害。一个年轻的革命者就这样献出了宝贵生命,每当我想起此事,就惋惜不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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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九十年/刘建章著.—北京:中国铁道出版社,200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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