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  页 人物库概述 西北革命根据地主要创始人 边区中共组织领导人 边区参议会领导人 边区政府领导人 边区军事领导人  
 全文检索:
边区著名英模人物 边区著名科教文卫人物 边区著名爱国人士及侨胞 边区著名国际友人  

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边区著名国际友人 > 艾格尼丝·史沫特莱 > 全文图书 > 中国革命中的妇女

<<上一记录 下一记录>>
中篇:苦难的歌 十五 徐美林
【美】艾格妮丝·史沫特莱

  徐美林是一个旧式妇女,在她身上体现了旧式妇女的一切优点和缺点。她是被按照旧方式培养起来的——人们教她读书、画画、刺绣、管理家务以及书法。她现在三十岁了,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但仍然很年轻、很有吸引力。她的皮肤象中国的大多数非工农妇女一样,非常细腻光滑。她那闪着光泽的黑发从前额往后梳,在脖子后面松松地盘成一个发鬏,发鬏上还常常插着几朵香气四溢的鲜花。她穿着一件从脖子一直垂至脚踝的丝绸旗袍,旗袍隐现出她那苗条的身材。她有一种朴素的美。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饰物,也没有一条皱褶。她的脚上,总是穿着一双柔软的平跟鞋。
  她看上去风度十分优雅,可走路的时候就不尽然了——每当这时,她的举止便显得十分僵硬、笨拙。如果你在近处观察她就会发现,她的长统袜里面裹着宽厚的脚布,连踝部都裹上了。一般来说,在中国内地,女孩子都必须裹脚。但是后来,反裹脚的革命运动兴起了,人们鼓动三十岁以下的妇女为自己的双脚松绑。在华南和华中,许多妇女团体派人挨家挨户地鼓动人们反对裹脚和蓄长发。有些保守而迷信的妇女拒绝这么做,现代妇女便依仗手中的法律,强迫她们剪短头发,解放双脚。
  徐美林也去掉了裹脚布,可是她的双脚仍然象裹着时一样痛苦不堪。可以用这样一句话来形容,一只小脚,一把泪水。虽然她的双脚松绑了,但它们已经永远地变形了。现在,她不得不半裹着它们。
  美林比她的丈夫大五岁。她丈夫先后毕业于美国一所教会学校和一所教会学院,他是现代化的崇拜者,并把现代化与美国方式视为一体。他懂得美国的音乐、历史和文学。他写英文比写中文要漂亮得多,但他说起英语来鼻音却很重。他梦想去美国的福特工厂,然后回中国充当福特汽车公司的代理人,可他却没钱去实现他的梦想,因为他只不过是上海一家银行的小职员。为了把自己的妻子改造得象自己一样现代化,他将美林和孩子们从内地迁到了上海。
  他是一个很时髦的男人。爬满青藤的陈旧的中式房屋,以及彩色的斜屋顶、用铜丝编织的窗户、设计奇特的中式雕花家具,这一切都被他视为没落的象征。于是,他租了一套现代风格的小公寓。这所公寓的窗户是正方形的,墙壁雪白,明亮的电灯在银色的灯伞下显得更加耀眼,就好象西方人的浴室一样。他在房间里配上了一套便宜的家具,并用通常是教堂里才有的一些小装饰品取代了那些旧式的写着哲言或画着精致的松竹图的中式条幅。他买回了诸如月光下的德国(或瑞士)之类的色彩绚丽的现代风景画,并把它们装进宽大的金色框架里挂在墙上。他最珍爱的是一张纽约市中心火车站的巨幅照片。他房间里最后的点缀,是那架附有许多美国爵士乐唱片的留声机,他的小女儿,刚刚八岁,就能够跳十分漂亮的查尔斯顿舞。然而值得庆幸的是,他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从不强迫美林遵循中国女教徒的习惯,也不叫她戴那种从后面看去就象朝上翻的鸭子尾巴似的外国帽子。
  美林象一个幽灵在这套奇特而丑陋的公寓里徘徊,就好象徘徊在长期被人遗忘的中国古战场上一样。她是一位旧式妇女,热爱中国的旧东西,保留着旧式妇女的含蓄、尊贵与宁静。同时,她也是无知、迷信而且多疑的。她唯一懂得的,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关系。上海的环境对于她来说就象是一场灾难。她丈夫谈起“现代化”便不分昼夜。永远服从丈夫的愿望,这难道不是妻子的美德吗?于是,她接受了现代公寓和爵士音乐,她常常每周两三次地和丈夫一起去看电影。她瞧着那些电影广告,它们表现的似乎都是男人躺在女人身上之类的事情。她带着一种恐惧的心理去看电影。银幕上,外国女人穿着开口很低的长袍,毫无羞耻地拥抱男人、亲吻男人。而且,似乎所有的电影都是描写女人是否乐意充当这种角色的。面对这一切她浑身发抖,即使是丈夫的不满与厌烦日益增长,也不能使她有所改变。于是,她丈夫越来越多地一个人带着孩子出去而把她留在家里,越来越多地和他的朋友而不是她一起出去消磨夜晚的时光。
  久而久之,变故随着一位白俄舞女的出现发生了。她是上海一家夜间营业的咖啡馆的舞女,长着一副洋娃娃似的面孔,头发卷了几个卷儿。徐美林最初得知丈夫与这位舞女的关系时,扑在丈夫身上大哭起来,并把丈夫紧紧地抱住,企图不让丈夫出去过夜。“徐美林妒忌了。”她丈夫的朋友知道底细,大笑着说,“她是一个旧式女人,人也老了。”中国人一直认为,三十岁的女人就是老女人了。
  美林几乎不会说一句英语。如果她能流畅地说上几句,就不会让自己的内心暴露在朋友们的众目睽睽之下了。而她丈夫却象大多数小职员一样既时髦又空虚,脑子里无论转出个什么念头,有什么烦恼,都要吵吵闹闹地嚷个不停。“如果依我自己的愿望,我是不会和她结婚的。”有一次她丈夫很痛苦地向我说起徐美林,“她是一个无知的旧式女人,脑子里灌不进一丁点新思想。我从她那里得不到任何帮助,我打算让她离开。”
  “让她离开本身就是一种陈旧的方式。”我争论道,“况且,孩子们怎么办呢?”
  “这不是我的过错!她喜欢孩子,她可以把他们带到我父母那里去。她可以拥有我在这里的全部财产。”
  “那个俄国姑娘……?”
  “她是个现代女性,从来也不会扫我的兴。她也想去美国。”
  “她爱您也许就是因为她想去美国。”
  他争辩说,关于这个姑娘我一无所知。然而他错了,徐美林曾领我去过那个咖啡馆。其实,并不需要个别地进行了解,就能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姑娘。但是美林希望去看看她,希望了解一下俘虏了她丈夫的那种生活。我们走进咖啡馆,坐在一张桌子旁。美林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边上,观察着华丽的大厅。她的眼睛很黑,富有穿透力。她观察着每一个姑娘,包括她们的衣着、面孔和双脚。美林的脸上毫无表情,可她的眼睛却好象在燃烧。一支由中国人组成的爵士乐队正在演奏乐曲《索尼娅》,一个歌手声嘶力竭地唱着:
  “我的心儿多么痛苦,
  因为你不再爱你的尼科罗斯!”
  ……
  这以后,日子过得还象平时一样,可美林的丈夫要把她赶走的决心却越来越大了。哭泣多了,冲突多了,她丈夫呆在家里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后来,美林不再流泪了。一天,她一头短发出现在我们面前。几天以后,她又把头发做成了波浪式,从前曾给她以个性的纯洁和尊严,现在消失殆尽了。她作为一个可悲的妇女出现在人们面前,这个妇女试图为了一个头脑空虚的丈夫去和一个头脑同样空虚的舞女竞争。此后不久的一天,当她走进我的屋子时,我发现她那雅致的长旗袍已经变成了一条齐膝的短裙,就和中国那些摩登女郎穿的一个样。短裙下面,却暴露出她那笨拙而僵硬的紧紧地裹着脚布的双脚——以前,除非她在行走,否则丝毫也不会引人注目。
  这天,她打开留声机,扬起她那悲哀而又充满渴望的脸,害羞地恳求道:“请您教我跳舞吧。”留声机唱针擦过唱片的刻纹,开始尖叫起来——唱的竟然是我们那天在咖啡馆听过的那支歌!
  要跳舞,心情必须舒畅,双脚必须灵活。可是,美林的心象铅块一样沉重,美林的脚在童年时就已经裹成了残废。歪歪斜斜地扭了几步之后,她突然在地板中央停住,双手抓起裙边捂住脸,象小女孩一样放声痛哭起来。站在门道里的两个孩子瞧着自己的母亲,大眼睛里充满了惊讶的神色。孩子身后,留声机还在声嘶力竭地叫着:
  “时值十一月寒冷的冬,
  伏特加浸透了我的心。
  啊!索尼亚——
  我想你,正在这个时辰!”
  

中国革命中的妇女/【美】艾格妮丝·史沫特莱著.—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85
您是第位访客!
版权所有:陕西省文化厅主办"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陕西省分中心
Copyright 1998-2014 www.shawh.org.cn All Rights Reserved
陕西省图书馆维护 | ICP备案:陕ICP备10200749号-2
您是第 位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