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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中国科举最后一次考取的秀才
马连儒

  科举制度的反对者
  作为中国封建社会选才取士的科举制度,始创于隋,唐袭隋制,把科目扩至五十余种,故名科举。其后宋用帖括,明、清用八股文取士,沿科举之称。
  科举考试制度森严。考试有乡试,每逢子、卯、午、酉年举行。有会试,每逢丑、辰、未、戌年举行。乡试、会试都是每三年举行一次。参加会试的必须是举人,参加乡试的必须是秀才。而秀才是从县知事主持小试及格的童生,并经省学政所主持的府试、院试及格后录取的。凡考中秀才,就算进了学。
  科举考试规则苛繁,考生分坐于仅能容身按《千字文》上的字编号的小房间里。房间只有两块木板,一块当桌子,一块当坐凳。考生需待监考人员搜身后方得入场。如果碰上寒冷天气,也不许穿棉衣、夹袄入场。经过乡试、会试的折腾,如取得了举人、进士的资格,由此便可走入仕宦之途。因为这是唯一进身荣贵的阶梯,如爬不上这阶梯,就会要潦倒困苦一生。有的至死尚在追求,以至“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行年八十尚称童”等情况也常有所见。谢觉哉认为这种考试并不能真正取录人才。他认为,这种制度是“悬一‘的’以听天下之趋,实长侥幸之习,而限科历试,真伪杂庸”,已不能激励天下有为的知识分子,结果是“行之二千年,弊愈滋而人才日坏”。①因此,他把渐罢科举看成为“诚振古铄今之举,为我中华强盛之机”。②
  谢觉哉是一个科举制度的反对者,同时又是一个科举制度的受害者。在父母眼里,他是谢家顶门立户的人。只有他可以光宗耀祖,而他自己又受着“宗族称孝焉,乡党称悌焉”③的传统思想影响,明知参加科举考试是违背自己的意愿,但也不得不遵照父母之命,硬着头皮去应付考试的折磨,正如他后来在《自传》中所说:“不是父母在,决不干这事的”。
  科举的考试曾给谢觉哉留下许多可当笑谈的回忆,有时他还把它付之吟咏,以作谈助。例如,有一次他应童子试,考题是《述写圣谕广训从某句到某句》。他没有见过这本书,更不知道它的内容,一时无从下手。这时窗外有位年长的朋友扔给他一个小本子,叫他,“照抄”,才解了他的围。后来他才知道,这是一本“久废的旷典”,并记起幼年时候听人宣讲过。宣讲的人头戴顶子,身穿马褂,对万岁牌三跪九叩之后,便毕恭毕敬,条分理析,不厌其烦地对着听众大讲起来。他那时只为了好奇,而且只听过一次,只记得宣讲人刚一讲完,场上的人已寥寥无几了。这样的书,也拿来出题叫人考试,他感慨万分,并有诗记其事:“翎顶辉煌上讲台,主讲陪讲都蠢才。县场默写真儿戏,惜未登堂读卧碑。”④最后一句提到的卧碑是指考院前的一块碑,上面刻着不许作弊的考试规则,这里是讥笑那位年长朋友和自己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也只好“作弊”了。还有一次,是他在十五岁那年参加的小试,去考场时正值夜半,他被迷迷糊糊地带进了考场,连学官的面貌都没看清,便被人拖到屋内黑角里将全身搜摸一遍,然后推入空荡荡的考棚,“名”还未得先受“辱”。他打开试卷,题目很怪,叫做“各与鱼鳖”,要做一篇八股“制艺”。文题不通,而又无可奈何,只好望文生义,用“人”、“天”两字写成了中股。这场小试使他一生难以忘怀,后来他曾写诗记述当时情景:“制艺如同走索难,小题八股幼曾谙。鳖儿勺水兴波浪,竟尔人天涌笔端。”⑤
  1900年谢觉哉因母亲去世,在家守了三年孝,没有应试,先是自学,不久入小金陀馆就读。大约到了1904年底或1905年初,在他离开小金陀馆之后,才专心做迎考的准备,除复习过去念过的书以外,主要在写策论方面下了一番功夫,因为这时的考试,已用策论代替了八股文,这是需要认真对付,才不会名落孙山的。
  1905年(乙已光绪三十一年)2月,谢觉哉先应县试,题目是《陶侃镇武昌立夷市邵东大收其利论》。当时已允许考生携带必备的书籍进场。但他同其他考生对这个题目的典故谁也没有查到出处,这又把他折磨了一番。考官(当时称“学台”)巡场时得意地说:“带书是无用的,要带得命来。”出场后,他才知道这是考官把题目出错了,立夷市的是祖逖镇雍丘的事,而不是陶侃镇武昌的事。大概是考虑到他以前几次小试的成绩,在这年五月,他被允许参加府试。这时他已二十一岁,但在府考中,他的年纪还算是最小的,因而那些年纪大的考生瞧不起他。府考的头场以县考的头名李某开点,第二场便以他开点,这使参加考试的童生们感到惊讶。因为他们把他看成小孩子,然而正是这个“小孩子”,考的成绩却是最好的。如第三场出的是《大戴礼》上的题,其他考生虽带有不少书本,却遍查不见,急得满头大汗。而他若无其事,因他带的手抄本曾有过类似题目的习作,自然胸有成竹。有个考生小声问他:“你书熟吗?我怎么把《礼记》翻了几遍,都找不出来?”他说:“题目出自《大戴礼》,你找的是《小戴礼》,怎么能找得到?我这里有篇旧作,你拿去看看吧!”这在当时科举考试你嫉我妒的场合里确是绝无仅有的事。这场考试他考了第一名。第四场考的是时事策论《问泰东西各国工农商矿收效孰多策》。题目一看就知道出得糊涂。他也以糊涂对糊涂,写了一篇很为得意的文章,这篇文章又得到学台赏识,获得府考红榜第一名。按照习惯,府考就算进了学,他成了中国科举最末一次考取的秀才。此后不久,即1905年9月2日(光绪三十一年八月初四),清政府便下诏全国废止了科举考试。
  对于考中秀才这件事,谢觉哉虽曾有过“当年我亦冠童年”⑥的戏言,更多的却是严格的自我剖析。如在《重游泮水》一诗中,他这样写道:“茆芹泮水本微茫,泮水重游事更荒。日月重光人世改,不堪谈论只思量。”⑦他认为这种考试是荒唐的事,不知误了多少人的青春年华。而他自己是应如何赶上“日月重光”这人世间的大变化。特别在他回忆自己中试以后,亲友庆贺的情景,这种恍如隔世的旧迹,更凝结了他不少的感慨,并为此写了如下一首诗:
  蓝衫竹轿兴如何?
  四十年前童子科。
  邻右醵钱加爆竹,
  闺人添服试新荷。
  曾夸一战三抡首,
  几使尔公永堕河。
  旧迹沉沦如隔世,
  心长身健鬓毛皤。⑧
  “我亦《儒林外史》人”
  谢觉哉考中秀才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堆资山的萧家湾,一家人欢天喜地,父亲更是乐得合不上嘴,决计来一次用“全帖”请客,即用大红纸折为十摺写成客人的名柬,来欢庆谢家祖上从来没有过的大喜事。
  谢觉哉对这些庆贺的俗套,虽也从心里感到厌恶,但一想到父道尊严,不好违抗,只好听之任之。请柬发出后,前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家里一时热闹非凡,简直应接不暇。他也被弄得精疲力竭,狼狈不堪。过了一段时间,他在收礼的地方公开贴出了这样一幅对联:
  十数年笔舞墨歌,赢得一张倒票;
  两三月打恭作揖,赚来几串现钱。⑨
  对联中的“倒票”,是指科举已废,秀才这个科名,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倒票”。而自己十几年的“笔舞墨歌”寒窗苦读,所得到的仅是这样一张“倒票”,这是多么令人辛酸的事!他的这种感慨,实际上是对旧制度的无情鞭鞑,也是对世俗为“倒票”庆贺的尖锐讽刺。
  最使谢觉哉头痛的事,是他对凡是来家祝贺的里党同宗,远近戚好,必须挨家挨户一一去答拜,叫做拜客,礼数稍有不到,便会招来讥谤,得罪亲友。他虽很不喜欢这套繁文缛礼,去向人打躬作揖,但听了父亲一番告诫,说是“如不愿亲去拜客,乡里人不会说你不愿意,而是说谢家中了秀才后目中无人”之后,觉得也有道理。就这样,他从初冬到暮冬,辛苦奔波在拜客的路上。有时还冒着漫天大雪,深夜赶路,遇到好客的主人,则端出火炉驱寒,用佳肴美酒款待。要是主人不好客呢?不仅不接待,还要刁难。有一次,路过一个姓张的亲戚家附近,因平素无来往,连住哪里也不知道,所以没有进门。这位亲戚见他过门不入,非常生气。后来他按照父亲的督促,上门道歉,没想到却吃了一道“闭门羹”。有了这次“教训”之后,在父亲的提醒下,他找来家谱仔细稽查,看有那些亲戚,唯恐再有遗漏,招致麻烦。还有一次,同县南江有谢氏族姓聚居,其中一家子弟与他有来往,当他风尘仆仆来到南江,因谢姓各家散居各村湾,不能一一登门拜客,也没有去这家拜客,只到鳌山、隔泥塅谢氏宗祠、支祠答拜时,却招来这家的责难,他为此实在气不过了,竟发出“安能为数串钱而向庸人多少屈耶”之叹。
  经过这次拜客的劳碌奔波,并饱尝了人们的冷眼嘲笑之后,他在1906年4月写的一篇《拜客记》,作了这样的描述:
  未能脱俗,聊复尔尔,此行殊自愧也。虽然世固有逾一、二年行数百里为此道者,则余犹五十岁也。盖天下有求于人,满腔逢迎,哑然作鸬鹚笑。为人所求,其贤者略致温谅,否则睫毛一寸长,逡逡若不相识,又否则逾垣深避,自甘为泄柳之嫡派子弟。人情大抵然也。昔曾惠敏入学,文正驰书谓只宜拜客数家,殆有见于斯,举世茫茫,孰能跳出。吾愿与五大洲文明界中人有事于斯者,一删此例。
  六十年后,他还写了这样一首诗。
  倒票何能赎出身,
  居然衣顶拜亲邻。
  未能冲出尘罗网,
  我亦《儒林外史》人。⑩
  究竟要怎样才能“冲出罗网”、才能“一删此例”呢?经过以后的几十年革命斗争实践,他对此作了极为热情的回答。那是在1943年边区劳模会开幕的那天,他非常高兴,忽然浮想联翩,在日记中这样写道:“革命变了天,把过去的天翻了过来。劳苦工农得享受自己劳动的果实,且得到政府和社会的尊重。四十年前,我中过秀才,开贺、拜客、祭祖,光荣得很,实则是培养一批游手好闲压迫劳动者的人。现在翻过来,劳动英雄代替了科举时代的秀才、举人、进士。”(11)他终于看到全国人民从罗网中冲出来了,这是令他多么高兴的事啊!
  “谁是英雄者?中流砥柱悠”
  与谢觉哉同赴府试的岳伯谦(谢觉哉后来经常写作白坚),是小金陀馆岳家长门岳绶荪的儿子。他们两人同岁,住处又仅一水之隔,因此从小就很要好。在他入小金陀馆读书之前,每当夕阳西下,伯谦往往踽踽溪边、小山之后,等待他放学归来,然后一起在竹丛林中,柳荫树下,戏笑、吟诗、玩抛子游戏,无拘无束,甚是愉快。大概出于门第世俗之见,伯谦的六叔不让伯谦和他一起玩,而觉哉的父亲却对伯谦很好。这件事曾引起他的感慨,并记述在他的回忆诗中:“隔水相呼上下桥,君家严峻我家骄。颇难‘禁子’与‘鱼嫩’,柳荫丛中把子抛。”(12)(注:“禁子”“鱼嫩”为抛子名)。在他进入小金陀馆读书后,两人关系更为密切了,馆内外的“勺园”、“碧香簃”、“篁荫”、“双井”成了他们研习休息的场所,窗下灯前,享尽了相互论文吟诗之乐。伯谦幼慧,九岁能诗,诗思敏捷,常与他一起唱和,伯谦以“沩溪渔隐”自称,而他则以“沩溪樵隐”自谓,没有多久,便辑成《渔樵唱和集》。但他觉得自己的诗作不如伯谦,曾吟道:“平仄初谐学画灰,君才敏捷我迟徊,髫龄也效渔樵唱,十九为君索和来。”(13)他们从小金陀馆毕业后,仍时有来往,有一段时间对彼此诗文的相互切磋还相当密切。
  谢觉哉与岳伯谦同去府试之前,他得到伯谦送来的如下两首诗:“不尽沧桑感,吾曹困颖侯。逋臣横海国,文运晦中州。白屋华年梦,青灯风雨愁。湘门独行矣,东来水悠悠。”“大地荆榛遍,谁封万里侯。文章独千古,血气新五州。句险鬼神动,山空岁月愁。吾湘异今昔,骚客感悠悠。”这两首诗虽有对时局“大地荆榛遍”、“逋臣横海国,文运晦中州”的概叹,也有“句险鬼神动,山空岁月愁”那种自视清高,怀才不遇的伤感。但谁是能封“万里侯”的知遇者呢?尽管时局有了变化“吾湘异今昔”,而自己仍只能像“骚客”那样“感悠悠”而已。然而谢觉哉并不这样看待人生。他认为人的一生能否有所作为,全在于自己的努力和奋斗。他按照这两首诗的原韵和了两首,抒发自己的看法,并作为对朋友的劝慰和鼓励。诗如下:
  落落空今古,
  谁云相不侯。
  清霜磨杰句,
  凉雨话神州。
  读改三千卷,
  行倾百万愁。
  湘门携手去,
  一水正悠悠。
  沧桑嗟世事,
  百里觅封侯。
  我自堪千古,
  人谁异五洲。
  红羊天地劫,
  黄鸟见神愁。
  谁是英雄者,
  中流砥柱悠。
  第一首充满了对前途的信心,他认为只要能“读破三千卷”就可以“行倾百万愁”。而这次一起同赴府考“湘门携手去”,前途正如湘水一样,“正悠悠”远去大海呢。第二首他显然谈到他们自己都要为一定的理想奋斗。尽管世事沧桑多变,每个人要有象班超那样“万里觅封侯”的远大志向,要有“我自堪千古”的理想追求,因为我们都是五州四海内的人,没有什么不同。然而现在正是国家多难之秋,“红羊天地劫,黄鸟见神愁”之时,究竟谁是英雄呢?那就要看谁能成为力挽狂澜的“中流砥柱”了。这两首诗反映了他的性格、他的理想、他的追求,这与他的革命一生是一贯相通的。后来,他为了安慰朋友的苦闷情绪,还用轻松愉快的意境再按前韵写了如下一首诗:“十里垂杨路,夫君正觅侯。楼台笙管地,风雨荻芦州。险句抒奇愤,新诗破旧愁。秋凉香瓮否?樽酒叙旧游。”
  当然,谢觉哉与岳伯谦虽然是好朋友,但他们的精神境界显然是不同的。其实这种差异,早在1903年,他们同塾读书时,就对一些问题的看法发生过争议。当时,乡里有位耳聋眼瞎、孤苦无靠的老人,过去靠唱莲花落为生,现在老了,人们同情他,常给他一升半合的米和一些破旧衣物,维持他的晚年生活。这年冬天,老人不幸病死。有人为之叹息,也有人以为死是对他受罪的解脱。如伯谦就写了如下一首《乞丐者》诗:“讨米最不穷,何必乞人怜。一死永无罪,快活上天庭。”更有人对老人的死投以鄙视的嘲讽,骂这种人不过是生来的野流。谢觉哉不同意好友岳伯谦的看法,认为老人乞食是一种社会现象,不是生来有罪,而“一死永无罪”,只能是不再吃“嗟来食”而已。至于说是“野流”,他认为这不过是“村犬”吠人,好丑不分。他认为老人是打莲花落的人,是一位“诗丐”,于是写了如下《“诗丐”》这首诗:
  未必生来是野流,
  却持竹杖遍村游。
  饭篮向晓迎残月,
  弹板临风唱晚秋。
  两脚踏破尘世路,
  一肩挑尽古今愁。
  从此不吃嗟来食,
  村犬为何吠不休。
  然而好友毕竟是好友,岳伯谦死后,谢觉哉为之写了《白坚传》。即是到了晚年,他仍有诗念及伯谦:“一不樵来二不渔,隔溪双隐学吟诗。而今人逝事已渺,尚有遗篇饱蠹鱼。”(14)
  “为民捍患弭灾”
  考中秀才,在乡里人看来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因为秀才是读书人“探杏”、“攀桂”迈入仕途的第一步。而某些考中秀才的读书人呢?也就以为自己从此高人一等,昂首阔步,不可一世起来,连当地县知事有时也要让三分呢!然而谢觉哉从不这样看,他认为自己与平常人没有什么两样,没有必要象其他秀才那样把自己抬得很高。他还象过去那样为群众做事。如乡里人求他写信或撰文时,他一样有求必应,而且比以前更加谦虚和认真,使人们一点感觉不到他是一位中了秀才的人。大概在1905年前后,村上贫苦农民杨茂臣家不幸失火,几间茅屋和家财一起烧个精光。谢觉哉对杨家一世的“手足之劳”和“性命之系”所积累的这点微薄的家产,“遭此奇厄”,非常同情,为求得乡里邻人的资助,在受灾杨家的请求下,他为其起草了《被火募化薄序》。序中说:愿敬告里党诸君子,大家捐募若干,尽仁人君子之意,“以济其穷困,以拯斯人之疾苦。”应该说这篇“序”不过是一般的应景文章,而他却做得这样认真,这样表达他对贫苦劳动人民的深切感情,在当时的条件下,他是尽到自己力所能及之力的。他这种为群众做一些事,毫无半点秀才架子的行为,这在秀才中恐怕是不多见的。
  从1905年到1906年,在宁乡的安宁驿道上,附近山乡共同集资修筑了一座普安桥。桥落成时,要有人撰篇碑文纪其事。在众乡亲的推戴下,谢觉哉欣然命笔。他以满腔的热情,极力歌颂人民群众改造自然,特别是改造偏僻山乡落后面貌的创造力。他在碑文中写道:“吾宁乡民瘠而地偏,黄材以上,两崖挟溪水如壁,冲彻石罅,居民奔走皴澽为生……。斯桥而上下划坦洞开,民不病涉……。虽提倡者力,亦可见民之勤业之功,不安败朽,则瘠与偏之转为冲刷而茂殖,不有冀耶。”历史的发展正是这样,人民的“冲刷而茂殖”的冀望,都是在“民之勤业之功”之中创造出来的。他这种“以民为本”的思想,在他一生的革命实践中也是一贯的。更值得指出的是,他的地位越高,这种思想更加鲜明、坚定,而对自己的要求,也就更加严格。
  还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1906年冬,村民茂春因重病缠身,向神许了“万名戏”三天,以祈免病消灾。后来茂春的病真的好了,为了酬神之恩,茂春筹备还“万名戏”三天,并请谢觉哉写一篇《书万名戏薄首》。对于这样信奉迷信的事,他一样没有推卸,而是借题发挥,把凡是能为劳动人民“捍患弭灾”之事,就加以拜祷、歌颂。对神是如此,对人亦应如此。他写道:“茂春持薄索言……,余虽与佛之无稽,然若观世音之能慈悲为民捍患弭灾也,则馨香而拜祷之宜。”很显然,他在这里说的神,而实际上指的是人,指的是“为民捍患弭灾”者,把希望寄托在真的为国为民的杰出人物身上。
  然而,谢觉哉这种“为民捍患弭灾”的良好愿望,却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不仅不能实现,反而日益激起他对现实的憎恶。有这样一件事,自从他考中秀才后,乡间有什么大事,都要请他到场。有一天,本乡岳姓豪绅请他参加对一个所谓盗窃惯犯的公审。刚一坐定,岳家的仆人即押来一人受审。岳姓豪绅象法官那样逼着招供,大声喝问:“你这个盗窃惯犯,要把所犯罪行一一如实招来!”当这位“惯犯”分辩“只是在昨天晚上偷了你家一篓红薯,这是因为家里人饥饿难忍,没法子才去干的。被抓住以后,我已将红薯退了。此外我生来不曾做偷窃的事”时,这位岳姓豪绅却故意危言耸听,一味恫吓,却又拿不出别的证据,甚至威胁要砍掉他“偷东西的手”!谢觉哉实在看不下去,他沉稳地站了起来,先问了这个“惯犯”几句,到底偷过几次,要讲实话,否则就要加重惩罚;然后向这岳姓豪绅笑着说:“岳先生,既然说是‘惯犯’,何不将他偷盗的证据拿出来,并将被盗的事主和证人一起请来,还怕他不承认?”当这位岳姓豪绅面有难色,开不了口时,他又问在场的人,有谁看到过这个“惯盗”平日偷别人的东西?这时许多人抢着说:“这个人偷东西确实是第一次,”“是饿的呀!”并请求他“谢相公主持公理”时,他忙对这位岳姓豪绅说:“既然大家都证明他是第一次,岳先生一时也拿不出真凭实据,不如让他当着大家的面,向岳先生赔个罪,向大家认个错,然后让他回家。偷东西固然不对,但其贼心出于饥饿,认了错,又退了赃,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以后他还要靠那一双手养活一家,怎能犯一次错事,而使他致残一生一世?”他这番委婉曲折的劝解,以为既替这位豪绅打了圆场,留了面子;也替这位所谓“惯盗”保全了双手,使其不受残害,应算是一次“捍患弭灾”的实际行动吧!正当他看到这位豪绅同意放人时,却不料在给“犯人”松绑之际,岳姓豪绅却事先布置人将烧得通红的烙铁,乘机向那“犯人”脸上烙去,那“犯人”一声惨叫,昏倒在地。这种残酷的现实给他的却象太深了,他拍案而起,拂袖而去。从此,他再也不参加任何富豪绅士发起的活动了。直到四十多年后在《自传》中也还提到这件事:“有一次老绅士要严惩一小偷,引起我的反感。”(15)这种“反感”恐怕是他以后将“为民捍患弭灾”的愿望转向革命斗争的原因之一。
  谢觉哉虽是一位秀才,但他有理想、有追求,还表现在他对志士仁人的团结奋斗上。他用自然界的现象的哲理,阐述人们团结奋斗的重要性,认为这是“坚铸团体”,“以成大观”,并且是“别开二十世纪风潮”的重要因素之一。例如,当他的一位豪爽任侠的好友罗倬人约集五位朋友结为盟好,并约他撰文时,他写了一篇《赠罗倬人诸君结盟序》的文章,其中有这样一段精辟的见解:
  天地者,热血之充周也。热血者,社会之元点也。星球万点环绕太空,亘古而循其度者,摄重力也。莽莽五洲,人物环圆体以丛生,爱之力也。……水犹夫山,聚涓成流,朝宗有自,东西汪洋澎湃,环大地而与并浮于天空,亭毒之神,吸引一也。邃古之世,人族滋生,聚类而居,……如柳子所云,推德且智者以为君,组织血气;坚铸团体,斯何异太阳摄群星体、地球引万物、与夫山水之各萃其类,以成大观。
  接着,他提出对结盟的正确要求:他希望罗倬人等应该遵“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遗训,成为“数千年其为可用而有朝气者”,“一片热诚,惊天铄地”。他还说为:“诸君热血同四万万人之热血亦同”,这样就可以“同时奋起,团结同胞”,以重振国威,给结盟指出了奋斗的重要方向。至于这方向是什么,他在另一篇《祭文昌文》中,有这样的阐述,“阐孔孟之真传,何尝过远;统东西之哲学,尽在包罗。宏其用并存其种,唤醒十五兆人沉梦;取其长兼蔽其短,别开二十世纪风潮。”很显然,他是怀着“别开二十世纪风潮”的巨大期望坚定地迈进二十世纪的。怀抱“别开二十世纪风潮”愿望的觉哉,今后如何施展自己的作为,将面临着冷酷现实的考验。
  ① 谢觉哉1903年作《中国欲兴人才宜除积弊说》。
  ③ 1941年4月13日谢觉哉《自传》。
  ④ 1963年11月23日谢觉哉日记。
  ⑤ 1965年2月21日谢觉哉日记。
  ⑥ 1960年11月28日谢觉哉日记。
  ⑦ 1964年4月23日谢觉哉日记。
  ⑧ 1945年5月29日谢觉哉日记。
  ⑨ 易凤葵、肖重周《一个反封建的秀才》,载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5月版《怀念谢觉哉同志》第211页。
  ⑩ 1963年11月28日谢觉哉日记。
  (11) 1943年11月26日谢觉哉日记。
  (12) 1945年10月5日谢觉哉日记。
  (13) 1945年10月5日谢觉哉日记。
  (14) 1967年4月8日谢觉哉日记。
  (15) 1941年4月13日谢觉哉《自传》。

谢觉哉评传/马连儒.—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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