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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大“鲁艺”去学习

古元


  1940年的夏天,我在延安鲁迅艺术文学院学习告一段落时,有一天,我们敬爱的毛主席忽然来到学校,我们全校师生都怀着非常兴奋的心情会见了他。在这次会见中,对我们的工作和学习作了极宝贵的指示。他说:你们就要毕业了,将要离开“鲁艺”了,我主张你们最好到“大鲁艺”去再学习。你们现在学习的地方是“小鲁艺”,人民群众的生活才是“大鲁艺”,广大的劳动人民就是“大鲁艺”的老师,你们应当参予实际的斗争生活,认真地向他们学习,改造自己的思想感情,把自己的立足点移到工农兵这一边来,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革命文艺工作者……。
  几天以后,我们遵循着毛主席的教导,怀着愉快的心情,背着简单的行装,到“大鲁艺”去学习了。在延安县川口区念庄乡,我参加了乡政府的工作。
  我住在农民家里,和他们一起劳动一起生活,又和乡里的基层干部一起工作,比如组织群众发展生产、锄奸保安、支援前线和文教卫生等工作。这里的劳动人民,在解放以前遭受地主、恶霸、官僚军阀等残酷的剥削和压榨,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人们为了改善自己的命运,就开展了武装的革命斗争,自从北上抗日的中央红军到达这里,和这里的人民武装汇合了,建立了巩固的人民政权,成为抗日战争的根据地。从此,劳动人民翻了身,过着自由幸福的生活。他们切身体会到新旧社会不同的生活,爱憎分明,拥护共产党,爱护革命事业。特别是那些基层干部,他们经过长期革命斗争的考验和锻炼,阶级立场坚定,对党和革命事业忠心耿耿,有着很多的贡献。但是他们从不夸耀自己,每天总是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地为人民工作。我和他们终日相处,逐渐地熟悉他们,他们的优良品质和谦逊朴实的作风深深地感动了我,觉得他们真是可敬可爱,值得我很好地学习。
  这个地区和当时其它解放区一样,在党的正确领导下,生产逐渐发展起来。原为贫穷的山沟如今粮食满仓,漫山遍野是牛群和羊群,家家暖窑热炕,一片欣欣向荣的美好景色,处处触动我的创作欲望。于是利用工作之余,以《农村小景》为标题创作了《牛群》、《羊群》、《铡草》和《家园》等木刻画。
  在我们乡政府的办公室里,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来往往。我从这里看到很多新鲜的事物。比如:常常有青年男女到乡政府办理结婚登记的手续。这一代的农村青年,不再是罪恶的买卖婚姻制度的牺牲品了,他们在人民政府的支持下,打碎了几千年来的封建枷锁,掌握住自己的终身大事。农村中这种崭新的社会风尚,使我满怀欣喜地创作了木刻画《结婚登记》。也有些妇女是来申诉离婚的,由于旧社会不合理的婚姻制度强加给她们的痛苦,那时候只能是逆来顺受,无处申诉的;如今人民自己当家作主了,她们敢于站起来向残余的封建落后势力作斗争,要求自己的政府根据新的婚姻法为他们作出合理的裁判。这是多么大的变化!我就以这个题材创作了《离婚诉》。
  人民政府为了扫除文盲,提高人民的文化生活,开办了许多小学和夜校,鼓励和帮助劳动人民的子女上学。还利用冬闲季节开办冬学,让成年的人也来学习文化。过去世世代代没有享受过求学权利的劳动者,现在是多么踊跃地参加了学习。这些情景也深深地激动了我,我创作了《小学校》、《冬学》和《读报的妇女》等作品。
  由于我生活在人民中间,不断地感受到新鲜的事物,不断地涌现出新的创作题材,我不断地创作出反映这些生活的作品。经过这一段实践后,我才深切地体会到毛主席所说的,人民生活是“一切文学艺术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唯一源泉”这句话的深刻意义。
  我的木刻画是在农民的炕头上“展出”的,周围的老乡们就是我的观众,他们七嘴八舌地品评这些画。我在旁边倾听他们的评论:
  “这不是刘起兰家的大犍牛吗,真带劲!”
  “画的都是咱们受苦人翻身的事,咱们看的懂,有意思。”观众的笑容引起我内心的喜悦,我享受着创作劳动的愉快。有时,他们提出很好的建议。有一次,一位老乡指着《羊群》那幅画说:“应该加上一只狗,放羊人不带狗,要吃狼的亏。”另一位老乡补充说:“放羊人身上背上一条麻袋就带劲了,麻袋可以用来挡风雨,遇到母羊在山上产羔,就把羊羔装进麻袋里带回来。”我就依照他们的指点在画面适当的地方加上一只狗;又在放羊人的手上添上一只出生不久的小羊羔。经过这样修改后,比原来的好得多了。
  老乡们对于一些不喜欢的东西便直率地提出意见。比如对一些木刻技法处理不妥当的地方,他们说:“为啥这人脸半边是白的那半边又是黑的?”“脸上为啥画上这许多道道?”“乌黑一大片的咱们看不明白。”他们批评的很好。这里由于我把从学校或外国书本上学来的一套木刻技法硬搬到这里来,这一套洋里洋气的东西是不会被这里的群众完全欢迎的。毛主席早就在谈到继承和借鉴时,批评过硬搬和模仿,通过在群众中的检验,更加体会到这句话的确切。以后,我就根据群众的意见,参考我国民间绘画和装饰艺术的传统,“忍痛”舍弃不合群众口味的那些生搬硬套的手法,探索着群众喜爱的艺术形式。《离婚诉》、《结婚登记》和《哥哥的假期》等作品,都是经过返工,重新创作出来的。经过这样不断的努力,才逐渐形成我那一时期作品的风格。
  我在念庄生活了相当长的时间,从这里学习到许多宝贵的东西,我爱这里的劳动人民。后来我虽然离开他们,还经常想念着他们。我眷恋着这一块美好的土地,他们的生活情景,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他们的形象也常常很自然地出现在我后来的作品中。比如我后来创作的《减租会》和《马锡五调解婚姻纠纷案》等作品,仍然是源于念庄的生活,源于念庄人们给予我的印象。
  这就是我开始学习创作的一段历程。我好像是一个刚学开步的小孩子,党和毛主席扶着我的手,指给我一条康庄的大道,我才迈开了第一步。
  (原载《美术》杂志1962年第3期)
  

延安文艺回忆录/艾克恩编.—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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