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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克和星海

孙焕英


  诗人塞克(陈凝秋)和作曲家冼星海,可以说是两位最亲密的合作者。他们共事有三个阶段:南国社时期、星海从巴黎回国后以及延安鲁艺时期。其中以在延安鲁艺阶段的合作最和谐、最亲密,也是收获最丰硕的时期。
  塞克先生在向我们讲课时,曾多次谈到他和星海在延安鲁艺的情况,现将这些零碎的情况整理出来,供大家参考。
  相同的创作习惯
  塞克和星海在创作习惯上,是很相同的:一旦创作冲动兴起,不能自己,废寝忘食,必欲一气呵成而后已。这种创作上的紧迫感,据塞克谈,实际上是时代紧迫感、责任紧迫感、使命紧迫感的一种反映。抗战期间,非常需要歌咏这种武器。人民需要歌咏来激励自己,武装自己。所以,他们一旦进入创作构思,什么都不能干扰他们。有些作品的完成,简直是神速的。塞克和星海共同创作《救国军歌》,只是一顿饭的功夫。那天,塞克拿着写好的《救国军歌》歌词去找星海时,星海正在吃饭,他把歌词接过去,一边端着饭碗吃饭,一面审视歌词,哼哼着曲调。吃完饭,两人整理了一下,试唱了几遍,曲子就定下来了;随即交给歌咏活动的积极分子们去教唱,一两天后,这支歌就传遍了延安,几乎家喻户晓。
  这种创作是不是草率不严肃或是粗制滥造呢?不是的,俗话说熟能生巧,这是他们长期积累而一旦爆发的表现。换句话说,是由于他们有着多年功夫的基础。别看这一会儿或者几天,这里面凝结了多少年的血汗。
  星海为了快出作品,常常是一边写一边请人听、唱、提意见,以求快求好。而塞克为了快出作品,常常是一个人跑到山坡小路上或夜深人静的马路上,往复徘徊,苦思冥想,反复推敲而完成腹稿,在静中求快求好。他的许多词稿,不是坐在屋里写出来的,是诞生在散步当中。常常是一稿未成,不能入睡,不接触人,等到自己认为满意了,才拿出来给人谱曲。
  共同的探求
  塞克和星海所以能长期合作,从政治思想上说,有着共同的志向;但更直接的是,他们在艺术风格上有着相同相通之处。如果没有这个基础,他们的合作恐怕未必能这样稳定,以至终生。
  塞克对自己的歌词,较满意的有两点:一是意境的深化,让人们接触后铭刻难忘。他说,他的那些“种瓜的得瓜种豆的得豆、谁种下仇恨谁遭殃”、“仇恨的种子也会发芽”之类的词句,不单是形象的比喻,更主要的是在“仇”字上作文章,要深化表达民族的仇恨。日寇侵华,唤起人们对侵略者的仇恨,从仇恨中爆发出力量。如何表达仇?要设法深化。如果没有了仇字,也就没有了抗战文艺。“仇”字是贯串他抗战时期作品的基调。在《生产大合唱》中,他在《二月里来好春光》这个最打动人的最广泛传唱的歌曲中,表达了这一思想。他自己较满意的另一点,就是他的歌词的大众化,群众对他的作品能理解,能接受,他的作品能在群众中扎根而成为群众自己的艺术。在大众化方面,一个是要深入浅出。象“种瓜的得瓜种豆的得豆”,就是老百姓常用的谚语,老百姓并不感到深奥难解,深化了,而又让人不感到深。另一点,就是用大众的方式、大众的语言表达大众的思想。象《生产大合唱》中的《二月里来好春光》一段,表达群众爱国,就用了“多打些粮食充军粮”,非常质朴。象这个剧中的合唱“个个村落笑嘻嘻,又有耕牛又有鸡”,表达群众的乐观情绪也是很质朴的,都是用的老百姓的家常话来表达他们平凡而伟大的思想感情。如果不是这样,换成一副文人腔,什么献身精神呀,革命乐观主义呀,等等,这哪里是老百姓的表达语言和表达方式呢?塞克谈到,现在一些年轻人的词华而不实,表达什么都是一个腔调。不说思想上,就是语言上和表达方式上,也和老百姓不是一路,只能自我欣赏。
  星海的风格也是如此。星海到达延安鲁艺时,已经是在法国巴黎音乐院高级作曲班毕业以后的事了。按说,他对西方音乐艺术造诣很深,自然受西方音乐的影响也很深。但他明白他是为中国的老百姓写曲子的,所以,星海在延安鲁艺时期的创作,是明显的大众化的。他的曲子,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民族风格很浓,一听就知道是中国作品,甚至带有地方味,象《二月里来好春光》、《黄水谣》,但你找不出它来自哪一首具体的民歌。这就是他把中国民族民间音乐消化吸收为自己的艺术营养了;另一种是直接从某一首民歌演化而来,象《黄河大合唱》中的《河边对口曲》,这是直接从山西的一首民歌改编而谱成,有说快板的味道。它在大合唱中出现,使整体富于变化而显得生动。在《生产大合唱》中的《酸枣刺》,就是从一首儿歌变化来的。这首儿歌的原始曲调,还是塞克向星海提供的。在他们创作《生产大合唱》时,一天晚饭后,二人到鲁艺山下去散步,讨论这首词,塞克说他原意图就是要把这首词谱成儿歌形式,并随即哼出了他听来的一首儿歌。星海听后认为引用它较有个性,可以改造配词,结果就定下了。这些民族民间的音乐营养,经过星海吸收消化,加工处理,深深地打动了群众的心,也为他的作品增加了光彩,使他的作品在人民心中具有不朽的生命力。
  在延安鲁艺时,星海追求大众化,从多方面考虑,是很彻底的。他在雄厚的大合唱中,敢于有意识地运用中国的民族打击乐器,效果很好,使中国人听了很亲切。他考虑大众的现实能力和现实条件。他的一些大合唱,是很有气魄的,但那时延安没有正规的大型管弦乐队,星海就因地因时制宜,口琴、京胡、笛子、月琴、锣、鼓、钗等等星海都能协调地把它们组织起来进行演奏,而且很好听,挺有特色。按照传统的西洋配器法来说,好象是四不象,但星海有能力驾驭着他的音乐向人民大众靠拢。
  正因为塞克的词和星海的曲在这些方面有着共同的地方,所以,它们结合起来,是那么和谐一致,浑然一体,交相辉映。
  对青年有着共同的热情
  塞克谈到,在延安鲁艺时期,他和星海虽然也还刚过了青年时代,30刚出头,但那时延安文艺界更多的是10几岁、20来岁的小青年,包括鲁艺的学生。所以,他们俩算是相比之下的老成了。他和星海虽然在延安鲁艺很有影响,很受尊重,但他们没有任何架子。特别是星海那里,常常是门庭若市,上课也是不拘形式。星海常在一伙学生围着聊天时,就把知识灌输给他们了。他们无所不谈,往往通宵达旦。星海尤其喜爱鲁艺音乐系三期的一些学生,说他们将来是中国音乐界的骨干。
  塞克讲到过《黄河大合唱》的诞生情况。1939年春,《黄河大合唱》的词作者光未然(张光年)随演剧第三队从外地到延安,那时,他还是个青年。他将这部歌词请星海谱曲,星海让塞克先谈谈意见。塞克发现这个青年有激情,在这部歌词中黄河这个形象很有气魄,建议星海为《黄河大合唱》谱曲。果然,星海一旦进入创作境界,才思奔涌,一气呵成,写出了这部大作。不久,《黄河大合唱》很快传遍延安,传向全国。
  关于《生产大合唱》
  1938年12月9日,延安青年界举行集会,纪念“一二·九”运动。会上,毛泽东在讲话中第一次提出了大生产运动。散会后,在中央机关合作社吃饭,毛泽东、塞克、李昌三人同桌进酒。席间,毛泽东又说起了大生产问题,并希望塞克以笔耕来促进大生产运动。
  恰巧此时星海向塞克求词,并且说:“塞克,你写个厉害的!”
  塞克开始思考星海的话,什么是“厉害”的呢?冲啊、杀呀,已经不少了。
  转眼到了1939年春天。有一天,塞克在延河边散步。延安轰轰烈烈、热火朝天的大生产运动,使他触景生情,深受感动,并产生了创作欲望。他想,这不是厉害的吗?大生产运动,对抗日战争产生了伟大的影响,作出了重大的贡献,将来在历史上也会记上一页。这个题材可以搞一个大型的、新颖的、有气魄的作品,也就是星海说的“厉害”的。于是,他在延河边上就构思起来。当时,塞克的想法是:在内容上,要写出大生产对抗日的伟大贡献,还要表现出人民对抗战的热心、决心和信心,以及大生产的动人景象。在形式上,要有创新,可以吸收歌剧、活报剧的化妆表演。在风格上,要民族化,有地方风格,口语化。这一天,在延河边上产生了提纲,有了个腹稿。
  之后,经过几天的反复思索、推敲,塞克觉得腹稿成熟了,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挥笔写出了《生产大合唱》的歌词。
  这个大合唱共分四场。
  第一场:春耕。合唱。有几个壮汉拉犁。这段词是塞克参考了星海的原作《拉犁歌》的格式写的。
  第二场:播种(独唱)与参战(儿歌合唱)。有几个农民播种与儿童歌舞表演。
  第三场:秋收。混声合唱。有化妆表演。
  第四场:丰收。独唱与大合唱。有化妆表演。
  星海很欣赏这个大型作品,立即动笔。从3月1日开始作曲,只用了六天,就写出了总谱。星海的曲子,基本上是按照塞克歌词所规定的格式写的。
  第一场的曲谱,用星海《拉犁歌》原曲。
  第二场的独唱《二月里来》,星海有意突出陕北风格,从《信天游》发展而来的,曲调开朗,辽阔。儿歌合唱,星海采纳了塞克的建议:塞克在演剧一队时,在山西临汾刘村看见过庆新年的儿童歌舞表演,印象很深。他将曲调哼给星海听,星海认为与词的情调相吻合,便作了些修饰,定稿了。
  第三场:村妇、少女的独唱是民谣风。化妆牲口的表演唱是风趣、诙谐的儿歌。结尾是气势磅礴的大合唱。
  在配器上,星海因地制宜、因陋就简,根据延安的乐队水平和乐器条件,连口琴、胡琴都用上了;有意加重了民族锣鼓的应用,目的是突出民族风格。
  1939年3月21日,鲁艺在陕北公学预演《生产大合唱》,获得了成功。此后,这个大合唱响遍了全国,对抗日战争产生了重大的积极影响。在纪念“七·七”事变50年的时候,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组织录制了《塞克词作音乐会》,《二月里来》等合唱,又飘荡在祖国的上空。在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传唱不衰。
  

延安鲁艺回忆录/文化部党史资料征集工作委员会,《延安鲁艺回忆录》编委会.—北京: 光明日报出版社,199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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