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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叶洛同志——从木铃木刻社到鲁迅艺术学院

汪占非


  1929年秋,紧邻“平湖秋月”西侧,有一长排靠湖的精致房舍,叫“哈同花园”。房舍厅堂之间,点缀着7个花木繁丽的庭圃,迎着波光,四时飘香。哈同花园北面,孤山南麓下,还有一片宽广校舍。这两片幽静处所,就是那时的西湖国立艺术院。二、三十年代我国文化界伟人蔡元培先生,曾热忱筹建、着意抚植这所艺术学府。
  一百七、八十名来自许多省份的同学,年纪从十七、八岁,到二十上下,大多数志趣高尚,悟性较强,勤勉笃实,热爱艺术文学。
  专业上训练有素、满怀爱国反帝思潮的教授,悉心教导培养这群学生。七、八个专业教室的素描习作,准确、紧凑、优美,启不必说;风格之多,几乎各人是各人的,十分令人叹赏。
  1932年1月,东三省被日本帝国主义占领。同月,日本帝国主义进攻上海。1933年1月,日本帝国主义占领山海关。我国的民族危机,已到最严重的关头。这几年,我们这所学校已经有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在活动。校外的早期共产党员李友邦、冯雪峰、作家张天翼等,都秘密来过学校,给“一八艺社”社员做政治报告,我校的革命社团“菲菲社”、“一八艺社”、“泼波社”、“夜泊社”,都在搞普罗文艺运动。全校半数以上的同学,已经投入爱国反蒋斗争。
  国民党反动派秉承帝国主义意旨行事,在我们学校进行露骨的镇压:从1930年起,每年一次,在学校逮捕、开除学生,到1932年,“菲菲社”、“一八艺社”、“泼波社”的骨干,开除得差不多了。但是半年后,1933年,一个新的革命组织又站出来了。这就是新成立的“木铃木刻社”。
  于是,国民党反动派又进行第四次镇压:逮捕了“木铃木刻社”的骨干刘萍若(曹白)、叶乃芬(叶洛)、郝丽春(力群)3位同志,将他们关进杭州“浙江陆军监狱”(也叫浙江军人监狱)。叶洛同志入狱前和出狱后,创作了《斗争》、《市街战》和《狱》等反映工人阶级、共产党员和革命知识分子为民族解放、人民民主而斗争的新兴木刻。在西湖时,叶洛、刘萍若、孙功炎和我,是1931年进校和1929年进校的两个班里年岁小的学生。我们有时在课余交流专业学习心得,谈论国内外时局和学校动态,相互帮助,很谈得来。
  那时的叶洛,性格爽朗热情,高兴时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他的身体也很健康,走路时,腰身笔直,昂头大步,显得洒脱而又稳健。
  有一次他向我谈过一段难忘的话,他说,我们学校的高压,和广大同学追求光明、反对帝国主义的斗争,会激烈冲突下去。现在重要的问题,是保护好我们的领导中枢。为此,我们要广泛联系同学,鼓励大家多交朋友,这样,我们得到的消息会灵通一些,反动派有什么举动我们可以早一点知道,我们人越多,领导中枢可少出面,可以隐蔽深,保护得好。
  1932年秋至1933年秋,木铃木刻社的革命活动已经特别困难,但木铃木刻社的同学在反动政治高压下仍然活动了一年,它的主要成员叶洛、叶寒玉、曹白、力群、许天开,几乎经常面临白色恐怖的威胁。这五位同志表现了那个时代的革命青年不怕牺牲的可贵精神。几年后,叶洛出狱到北京。我们感到见面不易,相约畅谈了几次。叶洛谈兴很浓。他着重谈了,如果四万万同胞都接受到了马克思主义,绝大部分人民部组织起来了,并且都有枪,那个时候,消灭帝国主义和蒋介石政权,是不成问题的。
  抗日战争爆发后的1943年,叶洛第三次和我见面。那是在延安桥儿沟鲁迅艺术文学院参加整风学习。
  整风学习结束后,美术部学委会指定叶洛主持泥娃娃创作组的工作。约莫3个月后,这个组的创作工作,做出了惊人的成绩。后期销售时,作品受到群众普遍的欢迎。美术部许多同志认为泥人组的工作体现了艺术为人民服务,做到了在普及基础上提高,——丰富多采的佳作,不但老乡很喜欢;延安大学、鲁艺的有些同志也留恋把玩,爱不释手。
  泥人组的主攻方向有几方面,其中之一是向高、精、尖发展,在保留民间泥人优点的基础上,进行了创造性的提高:把小泥人缩小到一市寸那么高。为使作品美观耐久,小泥人的泥胎干后,用半寸的小三角薄纸片,把泥胎包糊两三层,以防泥胎发生裂缝,并有摔不坏的优点。裱糊工艺精巧,像镶嵌那样,纸边无重叠,纸面无褶绉,最后的一层纸是很洁白的,上色后,过一层桐油,他们用的桐油,是向民间老艺人多次请教,经过提炼、稀释,透明度和光泽都很好。这些泥人的造型,几乎都经过一两个月的反复推敲才通过。主题鲜明,艺术上高度夸张而又不失真实,洋溢着生活气息,颜色,是学习民族、民间的传统用色规律,加以提高给小泥人以强烈的色彩渲染——明快、大胆。薄薄刷上一层高级,桐油后,一寸高的小泥人,像经过“喷漆”一样,全身闪闪发光。
  这些小巧玲珑的泥人,最初展出时,一位延安老乡愿意用2斗小米买一个。陕北一斗小米是30斤,两斗小米够一个农村娃吃两个多月。可见小泥人的神奇。后来,这些闪耀着中国民间艺术光彩的小泥人,通过一些外国朋友,一次又一次被带到国外。
  第四次见面,已经是1957年的春天,他一人先来到西安,我们又在一个美术学校中工作了。我们都非常高兴,我请他到一家最有名的饭庄为他“洗尘”,饭后我们徒步回南郊兴国寺西安美术学院。
  1976年心黯然地离开西安,回浙江省衢州故乡,我黯然送别他在西安火车站。此后没有通讯,不知他去到什么地方。
  第五次见面在西湖。这是1984年年底,我到杭州,一位友人告知叶洛同志的居处后我去栖霞岭看望叶洛、李炎和他们的小女儿小捷,这次见面是极其愉快的,他又回到了青年时代学画和参加革命的母校——浙江美术学院工作了。叶洛同志在这个万象回春的时代,豪情满怀。他兴致勃勃地把他的油画近作给我看,这幅作品使我高兴得惊叹,但他自己仍不满意,表示还要加工。第三天我应约去他家叙谈。我们似乎回到了少年时代的西湖国立杭州艺专校园。他说少年时代我们憧憬的新世界终于实现了。时间在倾谈中很快度过,天色向晚,我得告辞了。他送我到大路上,在路旁商店外边小广场又来回走动谈着。他说他想同我去四川九寨沟画风景画,他建议我们两人合作一幅,我说,如果我们两个人加起来,可以创作出一幅很有特色的风景画。
  第六次见面在西安,叶洛1985年春初到达西安,他和一两位浙江省的教授到乾陵等处参观考察。看起来他身体很好。他说自费去九寨沟作画,有困难,暂时还去不成。
  他的形象依然像高山上凌空独立的大树,令我看了很高兴。他说这次只能谈半天,下午要去城里看杨青同志。
  他告诉我,有一位西湖时的同学,后来从事小说创作。这位同班同学一次住在高级宾馆中,因为外出没有给派高级小轿车,很不满。叶洛对此很不以为然。他说,我们文艺工作者也无非是劳动者,劳动人民给自己住高级宾馆,外出派小卧车,应该认为这已经是担当不起的高待遇了,像这样还要计较排场,显然失去了一个文艺工作者应有的品德了。
  他又对一位老同学,提出了精辟见解,认为这位同学,还可以进一步发挥其影响,创作一些重大题材的作品,扩大艺术在为新世界而战斗中的团结、教育和鼓舞作用。想不到,叶洛是这样广泛注意和关切老同学们的情况。
  

延安鲁艺回忆录/文化部党史资料征集工作委员会,《延安鲁艺回忆录》编委会.—北京: 光明日报出版社,199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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