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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事变》在排演中——摘记舒强同志在排演场的艺术指导

白敬中


    著名导演艺术家舒强同志担任了话剧《西安事变》的艺术指导。我们在北京演出期间,他多次观看了演出;又多次来到排演场,和演员们一道研究剧本意图,艺术构思,对剧本作了精辟的解释、分析,他运用丰富的艺术经验和自己独特的创造性的艺术手法对舞台作了精心地处理。他给演员的指导和帮助是多方面的。话剧《西安事变》舞台形象创造中包含着这位老艺术家不少的心血和劳动。
    下面整理的几个场记片断,记述了舒强同志在《西安事变》舞台艺术形象创作中的活动。
    一九七八年四月三十日。
    早上八点钟,舒强同志来到中央戏剧学院四楼排练场和全体演职见了面,他心情异常激动,与大家一一握手,大家围拢着他坐下来。
    舒强:前些天吴雪同志从兰州回来,大力宣传你们的戏。他说看了一出好戏:《西安事变》。他说这个戏是当前文艺创作上的一颗原子弹。我一直想象不出来是一出怎样的戏?昨天晚上看了你们的演出,果然是一出好戏,是惊心动魄的戏。我很激动。离开剧场回到家里,脑子里一直在翻腾,彻夜未眠,所以今早迫不及待地来和同志们见面,我对同志们怀着深深的敬意,感谢你们大家的工作。
    让我来给你们排戏,我服从组织。我是出于强烈的政治责任感,出于对敬爱的周总理的深厚感情来参加同志们的工作的。 
    给你们排戏,这是我今年以来第二次“打零工”,(第一次是给儿童艺术剧院排《报童》)我十几年没有工作了,因为“四人帮”剥夺了我的工作权利。今天我来到这里还很紧张,有些心跳,对排演场我已很生疏了。但是,你们这里有很多老同志在场,可以共同研究。我看到的,想到的,能提一点两点三点,我就提出来,如果不合适就取消。
    我接受这个任务,几个晚上没有睡着啊。(昨晚又是一个通宵)我在想这个戏怎么搞?这么重大的历史题材,这么多的历史人物(双方都是顶了天的人物),这是我们文艺史上前所未有的;是划时代的作品。我很喜欢这个剧本,但我不太了解生活,又缺资料,所以我排戏时对戏中的很多东西还要问你们,依靠你们。我这样搞,胆子够大的了。何况时间太紧了,这对我来说也不太习惯,因为我搞东西慢。如果有较充裕的时间,我们把这台戏搞“活”就好了。我是比较能接受意见的,经过文化大革命,更能接受意见了,反正没脸没皮了。(程士荣同志:舒强老师你放心,我们决不造你的反。)不,该造反的还要造,一切服从真理嘛。(程士荣同志:反正我们这个戏的一切都交给您了)。不能这样,不是一切交给我了,还是依靠你们。实际上士荣同志应该是我的老师,他的工作经验比我多。只是我比他先来到戏剧学院,这只是个偶然的机会。
    好了,同志们,咱们的合作开场了,现在排戏。在这么紧张的时间里,我们能搞多少,就搞多少。对演员及舞台美术各个部门——布景,灯光,服装,化妆,道具,效果——都要有个要求,任何一点一滴都要表现历史的真实,要有时代的感情,时代的气氛。
    (开始排戏,先排笫二场,——周副主席在陕北战场释放东北军俘虏。时间是一九三五年深秋。——从开幕走一遍)
    舒强:昨天晚上我看戏,坐在第一排,有些演员说了很多台词听不清,这不行。特别是第一、二场,每句台词都不能含糊。因为这是交待背景,介绍人物。不能说得太快,观众听不清,下面的戏就没法看了。这是什么环境?(演员答:战场)对,在战场上说话该怎么说?在真实的战场上,说话要快,不能慢吞吞的。那只是说给听话的对方的,而在舞台上的战场说话,还要让一千多观众听清。这既要快,又要清楚。这是需要功夫的。
    红军的服装缺少时代气息。这时是红军经过两万五千里长征刚到陕北。应该是什么样子?(问演员)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演员答:打仗。)对,炮火硝烟的战场,你死我活的搏斗,要冲杀拚刺,匍匐前进。象你们穿的这么整齐吗?挺挺的“的确良”,还有笔直的裤线,这不行,不符合生活的真实。要看到台上一个个经过两万五千里长征的红军形象。
    化妆也不行。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皮肤化妆得都是那样白嫩?长征时,爬雪山,过草地,吃草根树皮,连皮带都吃光了,能象你们台上的红军这样白嫩的皮肤吗?当然,我不是要把红军搞成叫化子。舞台上既要真实,又是艺术。真实是艺术的生命。
    周副主席的服装也不行。他在做什么?(饰演周副主席的演员郑世和同志答:指挥战斗)。是啊,指挥战斗能象你在台上这身装束吗?你们要看看油画,他和红军战士一样,长途行军要打绑腿。不能穿皮鞋,要穿布鞋。不能象现在台上这样子,衣服烫的那么平展,连一点儿折绉都没有。裤线比我的还直啊!我这套穿着是社会主义七十年代的衣服。他是三十年代在战场上,该是什么形象?照你(指演员)在台上这身打扮怎么能有时代的、战争的气息啊!
    我们敬爱的周副主席最艰苦朴素,解放后,他到日内瓦去参加会议,还穿着有补丁的衬衣。三十年代毛主席也穿的补丁衣服。我记得一九四二年在延安时,毛主席穿了一套战士们自己织的呢子做的衣服。那是什么呢子啊!是王震同志领导的三五九旅的战士们搞大生产运动,用手搓的羊毛线,木机织成的,比麻袋还粗的“呢子”,战士们就用这呢子做了第一套衣服送给了毛主席。主席穿上了,大家看着真是从心里充满了希望啊!认为共产主义要来了,那个激动劲儿真是难形容啊!
    周副主席在三十年代时是短头发,留着长胡子,扎皮带,打绑腿。不是你们现在台上化妆的那样。当然,为了让观众看见熟悉的形象,更加感到亲切,可以不追求当时的历史真实,但不可脱离当时的环境。比如,头发不能那样乌黑发亮,好象抹了油。我说不但不能上油,而应该撒点灰。演毛主席的化妆接近五十年代的形象是可以的。因为观众熟悉这个形象。从演员的具体条件考虑也是对的。
    东北军俘虏们的服装还可以。国民党高级将领的服装不够讲究,我见过何应钦这些人,他们穿的衣服是最好的料子,做的最合身的衣服,式样讲究的很,一点折绉都没有。我们舞台上要追求加工。
    周副主席站在群众当中,如果不说,别人就认不出来,因为他极其普通。周副主席在这场是第一次出场,要求红军战士们和他有关系,演红军战士的演员每个人都要想一想:你和副主席有什么关系?怎样表现?周副主席经常在群众中走,他认识很多人,他的记忆力是惊人的,可以见一面就记住名字、形象,而且经久不忘。他是真正关心群众,爱群众。所以我们要求周副主席第一次上场不但干部要热情,战士也要热情。我们的副主席——领袖啊,来到了你们连队,那是惊人的大喜事,要求台上所有的人都能真心热爱周副主席。 
   《报童》演出时,周副主席出现在舞台上,观众热烈鼓掌,有人热泪直流。而台上却没有那么热烈。我看到这情景,感到很难过,演员低于观众! 
    我现在排戏,要求周副主席和每个红军战士都要有“戏”。你们可以设计作小品练习。
    先排第一段:(东北军败退,红军冲杀过场)——演员走了一遍。
    你们在干什么?(演员:打仗)我看不象。你们不象是冲锋,倒象小孩儿玩。打仗是拚死的斗争。你们还是在排练场的感觉。没有真正战场上的感觉。
    (接下去,周副主席上场。)
    小牛(通讯员),你发现了什么?(演员:周副主席来了。)这是个重大发现!不是随便一件事,不是发现了别人,不是蒋介石,也不是张学良,而是周副主席来了!想一想,该怎么办?(演员:很高兴,激动)好,看你怎么行动,怎么表现。(演员又做了一遍)你“哎”了一声,象害怕,脸上还有些恐怖。要高兴,我要看到你的脸。(演员一遍一遍地表演)小牛,你还是不够高兴,还象吃惊的样子,为什么?关键是你没有“真正看见”。下面练习吧。(接下去:几个红军战士上场)
    周副主席上场前为什么先上来几个卫队?这和张学良上场一样了!你们(指战士)是来干什么的?阻止场上这些战士,不准向前吗?不行,这不能要。你们下去。这儿是红军自己的阵地,打了胜仗,缴获了许多枪枝弹药。战士们上场都是来看周副主席,不会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你们(指红军战士)在做什么事?怎么上来的?想一想,好,同志们行动吧!
    (群众演员们欢呼,跑上)
    每个上场的人都是欢迎周副主席,不能光跑,你们这种表现对周副主席太不热爱了。不能只说:“来了!”这是多么了不得的事啊!如果群众不热爱,周副主席大模大样地上来,在高台上一站(亮相)灯光再集中打亮……那就是“帮气”哟。
    红军们听说周副主席来了,要奔走相告,不要无目的的空喊。群众难道只会拍手?还有什么表示?想一想。红军的列队,不要象旧军队那样,要随便一些,那年代还没有那么正规。红军站立的姿态要自然点儿,否则象国民党兵了。
    周副主席上来要看到每一个群众,目光要看得远一点儿,你在人群中认识哪几个人?怎么表示关系?对每个人都要“真看”。
    周副主席第一句台词:“同志们,辛苦了,仗打得好,毛主席表扬了你们!”要说得有煽动性,要给人以鼓舞,力量。群众热烈鼓掌,这是给毛主席鼓掌。该怎么办?
    这个戏的特点是“群众戏”,群众是“主角”,在台上每个人都要求不断做“戏”,跟着剧情的发展,拼命地做“戏”。大家见着周副主席要象见了父亲,长辈,领袖。每个人都要叫出声来。
    周副主席见到小牛(通讯员)要不一般,和见别人不一样,一声“小鬼!”要表现关系,表现感情。在台上的行动要自然,真实。不要只考虑姿势。台词要有重点强调。如“一定要找到他!(指查找东北军团长关海涛)“一定”这个词就要加重强调,这是表现目的性。台词要处理,要求说得准确。
    (接着排下面,关大爷祖孙三人上场)
    关家祖孙三人已是三天没吃饭了,从化妆到服装道具都要符合环境,面容憔悴,衣裳褴缕。你们不知是被什么军队抓了来。场上的红军见这一家上来是什么感情?对这一家人的遭遇是什么态度?怎么只有一两个人看了一眼,扶了一下?要每个人都考虑该做什么?场上的东北军俘虏也要考虑对这一家上来怎么反映?关大爷眼睛瞎了,不知道被谁俘虏了。要积极判断,用耳朵身体去感觉。小凤一听是“红军”马上就想到“红军”被宣传成杀人放火的样子,眼前的红军怎么是这样!两眼直瞪瞪的看着他们,积极判断。你们一家人的形象要让人一见就同情。
    所有的红军都要关心他们一家,每个人都要随着心情移动地位。周副主席最关心,判断这一家流亡的东北人怎么躲在战场上,扶老人爷坐下,递给水碗,关心地问:“老大爷,你们老的老,小的小,到这里来干什么?”还在判断继续问:“你的家呢?”要问的非常关心,非常亲切。群众要用身体动态问,低声的问。
    俘虏们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都是受苦人,这一家是你们的同乡,你们应该做什么?怎么做?你们都是东北人,你们每个人家里都有什么人?要给自己编个故事。不能看戏,也不能“演戏”。要真正动心。不许乱动地位,但要注意。
    关大爷提起“家”,说不下去了,要看到家破人亡,泣不成声,把流浪五年的“苦”都哭出来。小东望看见爷爷哭了,姐姐也哭了,自己“哇”的一声也哭出来。站在背后的红军们要慢慢上前。红军是解放受苦人的,红军是最亲的人。小护士也哭了,流着泪说话。周副主席激动了,小凤跪下要求报仇,你扶起她,怎么扶?要有感情,要带着激动的感情扶,不然,她哭不出来。
    这段戏作者提供的很好。有些年青的演员没经历过那个年代,不理解为什么一提“家”就哭。我也做过亡国奴,我家在南京,日本人来了,家乡沦陷了,我哥嫂都流亡走了,留下了父母,我也流浪了,从此一唱流亡歌曲就哭。记得崔嵬演《放下你的鞭子》,全场泣不成声啊!现在你们在舞台上是假的吗?要哭,要把感情表现出来。
    我对每个上场的演员有个要求,舞台上不断发生事情,演员就要会根据舞台上发生的事,通过你的声音,身体把它表现出来,表现你的态度,感情。否则,就没有完成演员的任务。演员不但要用嘴说话,还要会用表情说话,用手势说话,用身体说话,用服装、道具说话。不能有词儿有戏,没台词就没戏。要求你们每个人都思考,让形象思维活跃起来,不怕“戏”多,也不要怕做错,比如,刚才东北军第一次见到红军,亲眼看见红军对这流亡一家的行动,你们怎么想?怎么动?都要研究,发挥创造性。
    关大爷、小凤向红军倾诉遭受日寇残害,家破人亡的悲惨的遭遇。出现了《流亡三部曲》的歌声,大家看到了沦亡的家乡,俘虏群中有人抽泣了,哭出声了,当唱到“九一八!九一八!时,全体痛哭失声,关海涛哭声最大。周副主席说:“东北人民受苦了!”“这就是亡国啊!”心情是多么沉痛啊!要用低低的声音“吐”出来。下面一大段台词不是冷静的,不是训话,也不是冷静地启发别人,而满腔激愤的说话。周副主席感情最丰富,要突出强调“不打日寇,而来打内战!”突然在人群中出现一声吼叫!“爹!”俘虏群中跑出一个人扑向关大爷。周副主席要大吃一惊,全场惊呆了,警卫员(小牛)机警地拔枪快上,保卫周副主席。这时要破坏一下原来的画面,可以乱动。关家父子相认,要抱头痛哭,哭成一团。
    关大爷听到(自己的儿子)是“中国人打中国人!”就象心上被猝然刺了一刀,全身停顿了。要受严重刺激,全身痉挛了——天天盼啊,到处喊,找了五年,报仇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结果找到这么个儿子,多么出乎所料啊!——他有多少话要说,气极了,说不出,喊不出,但恨极了,找棍子的动作不能停,要延续。关海涛喊:“爹!”是开始转变,在爹面前愧悔的无地自容,向周副主席一跪,要求处置,场上的人都要集中地注意周副主席。(如何处理)
    周副主席扶起关海涛的动作要有感情、有份量,这是一个抗日的力量。过去他是敌人,他杀了多少红军,但现在他悔过自新,周副主席向东北军阐明党的抗日统一战线政策,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主张,要愈讲愈接近东北军俘虏们。关海涛听到周副主席说:“不算历史旧帐,重新交朋友。”“释放回去”“退还武器弹药”等话,不敢相信,脑子里一个问号,又一个叹号,看着周副主席后退,……周副主席说:“让我们写下这新的一章吧!”要明快,笑的开朗,非常诚恳。
    东北军听到“周副主席!”“周恩来将军!”要象触电一样的惊讶。关海涛接受退还的武器,要真感动,不知说什么好。送别时,上前一步叫:“周将军……”真舍不得走啊!边走边看,一步一回头,退着下场。
    这场戏歌颂了我党政策的威力——这是代表群众利益的。是周副主席第一次出场,很有感情。让观众流泪的是群众角色,而不是主角。群众戏搞不好就影响塑造领袖人物。如果说总理今晚来看戏了,那是不得了的事,如果总理到了后台,就更不得了。你会怎么办?站在那儿看着,说几句话,握一下手,每个人的心都要跳啊!为什么现在舞台上见了周副主席就站在一边不动呢?你不热情,怎么能说总理是大家都盼望见到的人呢?我们每一个演员都是在塑造总理。对个人来说,这是对领袖的感情问题,态度问题。如何把“总理永远活在我们心中”体现在舞台上,有感情问题,思想问题,还有技巧问题。要真正做到,要下很大的功夫,所以演“群众”的任务很艰巨。台词少,潜台词很多,“戏”很多。要挖掘,要主动。要用全部技巧去创造。演员的特点就是能在舞台上行动。光站着不动就不是演员。“你让我怎么动我就怎么动”这也很不够。要善于在舞台上规定的情景下去“动”。把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用你的行体动作、语言、声调表现出来,你不是“演戏”,而是生活。要处在剧中人的地位,活动在舞台上。希望你们积极地,不断地行动起来。
    一九七八年五月十二日
    舒强同志兴冲冲地采到排演场,和大家一见面就谈起来:我看了三遍演出,又排了几场戏。愈看愈觉得好,《西安事变》是高水平的戏。真是个大戏,场面大,人物大,事件大。看到了毛主席统一战线的伟大,周总理的丰功伟绩。用叶副主席的话说,这是:“伟大的革命风暴”。这个戏的特点是群众运动。可是咱们的“群众戏”还很不够。我们的表、导演还有很大潜力可挖。我们要把这台戏搞“活”,把人物活生生地体现在舞台上。搞好这个戏要靠演领袖人物的,敌人方面的(包括分化出来的张学良,杨虎城)和广大人民群众。群众不止占三十三分(1/3),甚至占四十三分,五十三分。很多戏是没台词的人演的,所以说“群众是最大的主角”,是我们成败的关键。群众角色演不好,领袖人物也演不好。我们在台上的人,大家都在演领袖,塑造毛主席、周总理。
    我要求群众戏,每个人都特别注意真实。台上那么多人,如果几个人很真实,有某一个不真实,就破坏了。任何一个小的不真实就会破坏最大的真实。我认为演戏就是要分析,体会,要有真实感情。真体验和“做样子”,这是两码事。谁注意力不集中就不可能真体验,演员是很费脑子的工作,要会动脑子(形象思维),要把一切都变成自己的东西。
    导演的工作则是判断、分析(剧本、人物的复杂,丰富的内容)帮助演员。但是,站在舞台上的是演员,演员的事不能都问导演,要问自己。我作导演让你们自己充分活动,尽量“做”戏。能做到这一点就是很大的提高。
    我说《西安事变》是高水平的戏。并不是说已十分完美了。我和同志们一道工作,就是一家人。我坦率地说:这个戏目前还是有高有低。剧本高了,表导演还不平衡。我们要努力追求怎样的高度啊?——国家水平。就要把每个人的“戏”都搞出来。舞台象在显微镜下,有某一个人不在“戏”中就不行。水平不是固定的,而是一个高度又一个高度的出现。比如,去年(一九七七年)出现了《杨开慧》,大家都认为很好,够国家水平。今年初出来了《报童》就又高了一步。继之出现了《丹心谱》更见完美。现在又来了《西安事变》,这就是一个一个高度出现。我希望和同志们一道努力研究,积极创造,追求一个高水平。
    (舒强同志指导排第十一场——周副主席和蒋介石面对面谈判的一场。)
    (演员们行动起来,走这一场戏。在进行中舒强同志不时打断,提出一个一个细致要求)。
    舒强:这场戏是全剧的高潮吗?(演员:是的)看了你们的表演,觉得戏进行得虽然流畅,但是很平。这场戏不能平铺直叙。要波澜起伏,步步高。现在没有紧起来。我认为是士和同志(演周副主席)还没有掌握好这场戏应有的节奏。我们研究一下这场戏。
    周副主席一上场,就给蒋介石一个意外,一下子就把蒋打到了被动地位。蒋无所措手足,穷于应付。蒋介石的一举一动,都被周副主席看得很清楚。一层一层地剥他的皮。周副主席是主动的,所以不需要多么长的思考。其它所有在场的人对周副主席的到来是什么态度?怎么反映?你们几位互相之间交流不具体,所以看不清楚。周副主席和蒋介石对话时,其它在场的人怎么都没“戏”了?比方,周副主席揭露蒋介石搞了十年内战,其它人怎么想的?是什么态度?所以这场戏“活”不起来。
    开幕时是两个阵营对垒,三比四(周副主席、张学良,杨虎城为一方,蒋介石、宋美龄、宋子文、端纳为一方)经周副主席的工作,闭幕时转化为六比一(周副主席等六人对付了一个蒋介石)。这个力量的转化过程要使人一步步看得清楚,具体。我要求你们在场的每个人都研究一下自己的行动线。你们开始对周副主席怎样?又怎样被征服了?
    南京的飞机在西安上空盘旋,随之几响爆炸声,你们听见了吗?什么飞机?来做什么?你们每个人的反映要做足一点儿。不能似是而非。飞机来了之后,蒋介石有一个毒辣的反扑,给张、杨以压力。但在杨猛的摔碎茶杯之后,二宋的反映要有一点惊慌失措。刚威胁了他俩一下,杨、张要反抗,他们真要胡闹下去,这可不是毫不在意的,所以你们表现出来的是有点惊慌又欲安抚一下张、杨。这是一个紧张地交流,(停顿)紧接着张学良顶了上去。一个一个回击要形成一股力量。周副主席又紧接上去,义正词严的揭露蒋介石搞内战的罪恶。(既摆事实,又是说服的语调)再接上去是愤怒的游行群众的口号声压顶而来。(口号声要强烈,时间延长些)给蒋、宋造成大的威胁,二宋的反映要强烈。要求救于周。蒋介石怎么办?当周副主席对蒋说:“只要你抗日,我们也愿和你结成统一战线……”(这样的台词一定要交待清楚)。从全场来看要步步紧逼。戏要接得很紧。象打篮球一样,球要抛来抛去。特别是几个转机,一定要清楚。
    刚才你们的表演,乍一看是个节奏问题,(形式向题)实际还是分析内容的问题。你们所有参与这场谈判的人都是很紧张的,沉重的。戏的分量就从这里来。决不是轻松的。
    从飞机响开始要步步紧逼,游行群众要求见蒋之后,戏要进行得愈演愈快。(要充分用停顿来加快)
    周副主席一定要认准蒋介石是你的主要对象。一切调度都从这里出发。要服从这一点。对蒋讲话不能以势压人,而是以理服人。有理、有利,有节嘛。周副主席的才华在这场戏得到充分表现。在周副主席讲话时,其它人的反映要求具体,准确。比如:张、杨听到哪些话是自己想到的?同意的。哪些话又是自己没有想到的?还在考虑的。要求你们分析台词,挖掘潜台词。
    周副主席揭露了南京何应钦的阴谋后,对蒋说:“……不要再以此威吓人们吧!……”张、杨随之表态,二宋趋向蒋,蒋的头愈来愈低。(沉默)周副主席见蒋不表态,向张、杨一个交流。(既然不答应,我们走吧!)取帽子欲下。蒋、宋几人好象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急起挽阻。(这是些没台词的“球”戏,要求互相之间抛接准确,有力。)当周副主席说:“希望蒋先生能从这次事变中接受教训……”蒋介石终于缴械了。这一仗,你们(指二宋)彻底打败了。
    最后周副主席下场,端纳说:“周恩来伟人哪!”我要求你们几位演员,在整场戏中怎么表演出来:他是个伟人!非凡的人材!请你们记住:只有概念,没有具体的东西就不会有形象。真听、真看、真思想。内心思想要具体。你们有了理性分析,还缺少具体的东西。
    好吧,同志们,我们下次排戏要做细致的工作,分析台词。再见。 
    七月三十日 记离京前,舒强同志来到旅馆与大家简短的话别。 
    舒强同志:和同志们相处时间虽不长,但感情很深。在和大家分别之前,一定要来看看。没什么好说的,但总要说一说。我们是自己人了,不需要客气,说几句老实话。
    《西安事变》是个好剧本,好演出。每看一遍都感到很好。导演构思是成功的。舞台美术创造了典型环境,也是好的。全体演员都参加舞台迁换,精神很好,保持了老团的好作风。来北京演出有了很大进步。一气儿演了六十场,能没有进步吗?这个戏是轰动了北京的。我总爱从观众角度提问题:
    郑也和同志(演周副主席)的戏,不那么拘谨了,松弛了,进戏了。周总理最关心群众,这方面的例子不胜枚举。用生活里的周总理来要求演员,就显得还不那么全神贯注。要多看些介绍总理的书。外形上还要更力求模仿。要联想到舞台上的生活。
    高信生同志(演毛主席)形象很好。要求深入研究主席的性格。主席最大的特点是思考。我常见主席跳舞的时候好象也在思考。笑起来,皱着眉头也在思考,无时不在想,想什么?他是关心全人类的命运。剧本提供的东西不多,演员就更要深入研究。
    朱老总也演得很象了,是否因为戏太少,演员还不太相信?最重要的是要精神状态象。
    几个反面人物都不错了,没有漫画的痕迹。但是还要求份量重,身份高。这些都是搞政治的大人物,服装还不够讲究,影响提高身份。要继续解决。
    张学良要再增加文采方面。杨虎城演的稳重老练,你总有思考的表情,思考什么?要具体,只有思考的具体了,形象才能深刻。
    群众场面的戏好多了。群众演员,青年演员都逐步升级了。但思想还不够解放。舞台上的积极性还要再提高。我二十岁时,什么戏都演过了,希望努力改变自己的一切。不是一级一级的升,要连升三级,行不行? 
    舞台美术部分很不错了。寄希望于再提高。比如重点部位,重点光。闭幕光要准确到半拍都不错。布景不准确的,再继续解决。音响效果要求准确。比如一声炮弹,关团长趴下,如果没有烟尘,这不就假了吗?破坏了环境的真实。搞艺术就要认真,“凑合”不是对待艺术的态度。
    努力发挥创造性,积极解放生产力。我们谈表演,首先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思想问题,态度问题。希望大家热爱工作,热爱事业,热爱这个团体,充分发挥每个人的光和热。
    我们的任务是创造各种各样典型人物。把一台戏演“活”起来,有多少工作要做啊!不能只搞“大概”,要真正生活在舞台止。舞台上是真正的,观众就注意。舞台上真动了感情,观众必然动情。这就叫震撼人心。我们这个戏有很多地方都应该震撼人心啊!
    我把题目出给你们了,请你们答复,解决。希望你们再实践,再研究,再提高。以新的面貌再度来京。祝同志们一路平安。再见。
    (舒强同志和大家一一握手,依依惜别)
                                  (白敬中根据现场记录整理,未经舒强同志审阅) 

史诗树丰碑.话剧《西安事变》评论集/赵寻.—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79.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