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话剧西安事变-第三场
程士荣 郑重等
一九三六年三月。
西安。张学良公馆会客厅。
[客厅宽敞整洁，富丽堂皇，正面有一门，直通花园。杨柳穗飘，百花待放。门两旁各一窗户，高大明亮。室内，左边有一门，直通内室。舞台前边，左有一组沙发,右有一朵三桌，造型优美，雕刻隽秀。
[幕启：正午时分。张学良立在窗前。 杨虎城 (拿着一份电报)……汉卿，事已至此，过多的伤感就没有必要了…… 张学良 虎城兄，我不是那多愁善感的人。你看看，到西北剿共以来，不到三个月的功夫，我的三个师被歼，两位师长阵亡，南京方面不仅不给补充，反而取消我这三个师的建制，停发军饷。 杨虎城 我何尝不是如此。在陕南，也是不到三个月，三个旅被歼，两个旅长丧命，南京连个屁也不放，倒是拍来一封斥责我的电报。 张学良 (走向杨)虎城兄! 杨虎城 (走向张)汉卿!
[二人欲言又止，长时间沉默。
[少顷，雷营长急上。 雷营长 副司令，省党部特别行动队，在西安大旅社把丁副官逮捕了。
[白少宽暗上。 张学良 为什么? 雷营长 因为他散发传单，宣传抗日。 白少宽 丁文辉是共产党! 张学良 共产党?捉人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白少宽 证据确凿，逮捕命令是南京…… 张学良 这儿是西安，我是代总司令!……雷营长，你马上带部队把丁文辉给我抢回来。 雷营长 是! (下)
[白少宽迟疑，随下。 杨虎城 你看，外面被红军消灭，内部被自己人抓，长此以往，你这几十万军队被消灭在剿共的战场上，还拿什么披挂打回老家去! 张学良 我何尝不为此苦闷，“剿共”没有出路，不打红军，委员长又不答应……我俩是吊在一棵树上了! 杨虎城 汉卿，天下事也并不是从此不可为了! 张学良 出路在哪儿? 杨虎城 一九三二年，十九路军蔡延锴将军，不是也围剿过红军吗?后来又同红军订立了抗日反蒋同盟。 张学良 (会意地点点头)……
[金大川上。 金大川 报告!(压低声音)关海涛回来了。 杨虎城 关团长回来了? 张学良 送军法处! 金大川 他有要事，一定要见副司令。 杨虎城 汉卿，你公务繁忙，以后谈吧。(起身) 张学良 恕不远送。 杨虎城 请留步。(下) 张学良 把关海涛押到这儿来! 金大川 是!(欲下)副司令，梁教授来了。 张学良 请。
[梁世铭，华敏，曲路上。 梁世铭 副司令，你好!(指华敏)她叫华敏，是我的学生。(华敏与张学良握手)她跟副司令的副官丁文辉是很要好的朋友，刚从外地回来。现在山海关小学任教。(指曲路)这也是我的学生…… 曲 路 (与张握手)曲路。姓曲名路。曲折的曲，道路的路。 梁世铭 最近从北平来，他想写一部长篇小说。 张学良 是位作家，欢迎。(招呼大家)请坐。 华 敏 副司令，今天是清明节，我们学联和东西北抗日救国会，联合集会追悼东北义勇军阵亡将士，请副司令出席讲话。 梁世铭 同时，我们起草了一个宣言。 张学良 哦! 华 敏 (念宣言)一、驳斥国民党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谬论；二、响应共产党号召，组成抗日统一战线…… 张学良 (接过宣言)梁老，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可你们也应该理解我的处境。我是军人，我怎么能违抗总司令哪?会我参加，这个宣言，还是不发为好。 华 敏 (欲言)…… 梁世铭 (拦住华)副司令，会场的安全…… 张学良 这个你们放心好了。卫队营会保护你们的。
[白少宽与苗忠上。 白少宽 副司令，丁文辉要回来了。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电告南京。 张学良 告诉丁文辉，让他以后少出头露面。
[华敏、梁世铭、曲路莫名其妙地听着。 白少宽 副司令，丁文辉散发传单，宣传抗日，罪在不赦。 梁世铭 宣传抗日，何罪之有? 白少宽 梁老，蒋委员长有命令：“匪未肃清，绝对不言抗日”。 华 敏 谁反对抗日，全国人民共讨之。 曲 路 好了，好了，都是黄帝子孙。大敌当前，何必自相攻讦。 白少宽 副司令，丁文辉煽动东北军士兵，携枪逃跑，该不该问罪? 张学良 哦!把他带来。 苗 忠 是!(下) 梁世铭 副司令，我了解丁文辉，他是个热血青年，富于正义感，他不会做出对不起东北军的事。
[丁文辉，雷营长上。苗忠随上。 丁文辉 (敬礼)副司令! 白少宽 丁副官，你是不是煽动过士兵，携枪逃跑。 丁文辉 携枪逃跑? 苗 忠 是的。今年元月二十九日，四十八团二营二连三个士兵，逃跑了!
[众愕然。 张学良 这是不是事实? 丁文辉 是事实! 张学良 居心何在? 丁文辉 (理直气壮)为了抗日。这三个士兵是我的同乡，家都住在沈阳郊外，他们家人全被日本鬼子杀了，他们逃出来参加了东北军，想报仇雪恨。没想到，蒋介石却让东北军到西北来打红军。有一天，他们跑来问我：“丁文辉，咱们这么多军队，装备这么好，为什么不回到东北打日本，却偏偏同红军打仗?”副司令，你说说，我该怎么回答? 张学良 …… 丁文辉 就这么，这三个亡省亡家的东北同胞，为了报仇，悄悄地离开了东北军。临走时，他们给我留下了一封信。(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报纸)副司令，你看。(把报纸交给张学良) 张学良 (念)阵亡将士遗像。 丁文辉 副司令，这就是那三个逃跑的士兵。值得自豪的是，他们已经在家乡为国捐躯了。 梁世铭 (对白少宽)烈士尸骨未寒，却有人骂他们是逃兵!(拿出一张报纸)副司令，我们今天的追悼会，恰恰就有这三位烈士的名字。 张学良 (接过报纸，激动地看着)…… 丁文辉 副司令，再不抗日，我们东北军……你让我也走吧!我们的尸骨不能埋在西北高原，应该埋在松花江畔啊! 张学良 丁副官，用我的名义送花圈。
(白少宽，苗忠下。 梁世铭 (热情地)文辉，你真是我的好学生! 华 敏 (激动地握住文辉的手)文辉…… 梁世铭 副司令，该到改弦更张的时候了。
[张学良抑郁地踱着步。
[金大川上。 金大川 副司令…… 张学良 (对丁等)大家先去吧。
[众人下。 金大川 关海涛带来了。 张学良 叫卫队。 金大川 是，来人!
[卫队持短枪上。 张学良 带关海涛! 关海涛 (上)副司令，我回来了。 张学良 你知道作为一个军人，不成功便成仁吗? 关海涛 知道。 张学良 那你打了败仗，做了俘虏，还有脸回来? 关海涛 做了红军俘虏，我并不感到后悔。 张学良 你背叛党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拉下去毙了! 关海涛 (掏抢)这是当年副司令亲自授给我的枪。(递抢)副司令，做为一个跟你多年的东北军军官，临死之前，请允许我把心里话说完。 张学良 说。 关海涛 当日寇发动“九一八”事变时，作为当地守军，一枪不放，一弹不发，在一夜之间 ，沈阳失守；接着东北三省全部沦于敌手，三千万同胞成了亡国奴；试问副司令，作为坐镇东北的主帅，你是否有失守土之责? 张学良 说完了吗? 关海涛 “九一八”以后，你本来应该站在抗日前线，但是你却把抗日的希望寄托在蒋介石身上，忠实执行“攘外必先安内”的错误政策，其结果，不但失地不能收复，就连华北也即沦为日寇之手了。 张学良 你还在替红军做宣传。 关海涛 不是宣传，是事实。你不打日本，专打共产党。几个月来连吃败仗，三个师几乎全军覆灭，伤病员沿门乞讨，阵亡将士家属无依无靠，有的沦为娼妓……副司令啊副司令，难道我东北同胞，就永远到处流浪，无回故乡之时吗?难道我东北土地就永远遭日寇蹂躏无回到中华民族怀抱之日吗?我东北死难同胞若在天有灵，也会九泉之下骂我们不忠不孝、大逆不道的啊!(痛哭失声) 张学良 (低下头来)我何尝没想这些!
[卫士中也有人哭了。 关海涛 副司令，过去十年，蒋介石几百万军队没有把红军消灭，难道东北军就能打败红军? 副司令，共产党为了抗日，愿和全国各党各派各界各军结成统一战线。 张学良 统一战线? 关海涛 是的。副司令，只有红军才是真正的抗日部队，也只有他们，才能帮助我们打回老家去。想想吧，蒋介石是我们的委员长，他利用剿共，消灭异己，把我们三个师的番号取消了。红军是我们的敌人，却把被俘人员和武器全部送了回来，谁好谁坏，不是值得你深思吗?
[张学良不语，伸手拿起枪。 关海涛 我的话说完了，副司令，你就处置我吧! 众卫士 (跪下)副司令，我们为关团长求情!
[张学良走向关海涛，把枪递给关海涛。 关海涛 (接过枪，退出三颗子弹)副司令，我已经说过了，从这三颗子弹开始，再也不打红军了。 张学良 (对众卫士)大家先去吧。
[众卫士下。 关海涛 副司令，联合红军，一致抗日吧!将来抗日胜利，副司令功勋载入青史，名垂千古! 张学良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 关海涛 这是共产党周恩来将军讲的话。 张学良 周恩来! 关海涛 他还说，要打就再来，愿谈更欢迎。不要忘记，我们都是中国人! 张学良 (重复着)我们都是中国人…… 关海涛 如果你真有诚意，红军愿意派代表正式谈判。 张学良 (思索片刻)谈判?!……
～幕 落～
大型话剧西安事变/ 程士荣 郑重等.— 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79.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