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西安事变-第二场
西安话剧院
翌日。
张学良将军的办公室。
〔室内有办公桌、沙发、茶几等，墙上挂着东北军高级将领的合影。
〔在抗日的歌声、口号声中幕启。
〔孙秘书站在窗前观看着游行队伍。
〔门外传来一片吵嚷声。
〔稍顷，副官上。 孙秘书 怎么回事儿? 副 官 有位姓刘的老太太硬要进来，同卫兵顶撞起来了。 孙秘书 哎呀，怎么跟她老人家顶撞呢?她是先大帅手下刘军长的夫人刘老太太。别说我们这个小小的司令部，就是副司令的内室，她也能直进直出哇。 副 官 啊? 孙秘书 快，请。 副 官 是。
〔门外，刘老太太：“闪开，让我进去!” 副 官 (走到门口，恭敬地)请——
〔刘老太太上，后跟一青年妇女。 刘老太太 真是太不象话啦!东北军的人少了，架子可大了；地位低了，门坎可高了……
〔副官下。 孙秘书 (让坐)刘老太太，您别生气，这些都是卫队营新补充的弟兄，回头我就—— 刘老太太 算啦，别难为他们啦。少帅呢? 孙秘书 副司令同杨主任到临潼见委员长去啦。 刘老太太 啊。
〔门外口令声：“立正，敬礼!”
〔勤务兵上。 勤务兵 副司令回来了。
〔张学良上，后随汤仙铭。
〔勤务兵接大氅、帽子、手套，下。 孙秘书 副司令。 张学良 啊?刘老太太。 刘老太太 少帅。 张学良 您找我有事吗? 妇 女 副司令，我们已经来过三次了…… 刘老太太 (阻止妇女)少帅，你的脸色不好，你太累了，你去休息吧。 张学良 那好。有什么事，您跟孙秘书说。
(走进内室，下) 孙秘书 汤营长，今天……? 汤仙铭 同昨天一样。 孙秘书 不出所料。 汤仙铭 委员长拍着桌子大骂我们东北军剿共不力，根本不容副司令说话…… 刘老太太 剿共不力?哼哼，委员长不是要御驾亲征吗?那就让他试试吧!那些个中央军打仗不咋的，可欺负我们倒挺狠的。 孙秘书 怎么回事儿? 妇 女 今天早晨，中央军把我们的房子号了，说是委员长的大军要北进剿共，限我们三天之内腾出房子，这十冬腊月…… 刘老太太 想不到，我们东北军跟随少帅进得关来，竟落得如此下场……
〔张学良在内室勃然大怒：“岂有此理!”
〔众人目视内室。
〔张学良怒气冲冲地走出来。 张学良 孙秘书，去告诉他们，没有我张学良的命令，东北军眷属的住房，谁也不许强占! 孙秘书 是。(下) 刘老太太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啦。 (欲下) 张学良 等一下。您好象还有话没说完。 刘老太太 不说啦。 (又欲走) 张学良 大娘—— 刘老太太 少帅……好吧，那我就跟你唠唠。 张学良 您坐。(让她坐在沙发上) 刘老太太 五年前的“九一八”，日本进攻我们东北，我们东北军几十万人马，一枪不放，退进关来。日本鬼子糟踏我们的家乡，蹂躏我们的同胞，我们却跑到陕西来打内战。少帅，这是违背军心、民意的呀! 张学良 是呀，您说得对。 刘老太太 从潼关到天水，到处是我们东北军的妻儿老小，他们有的沿门乞讨，有的卖儿卖女，有的…… 张学良 怎么? 刘老太太 沦为娼妓! 张学良 啊? 刘老太太 少帅，他们本来不让我把这些话告诉你，只让我问你一句话，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打回老家去呀? 妇 女 是呀，什么时候才能打回老家去?
〔静场。
〔孙秘书上。 孙秘书 副司令。 张学良 (半晌)什么事? 孙秘书 几个东北流亡学生和我们的士官，又被宪兵团抓去了。 张学良 (强压怒火)……真是欺人太甚!
〔刘老太太和妇女悄然退下。
〔汤仙铭亦下。 张学良 (激动地走动着，抬头看见东北军高级将领的合影，禁不住取下来，看着)死的死，亡的亡啦……，我……(颓然坐下)孙秘书，我们刚进关的时候，有多少部队? 孙秘书 二十五万。 张学良 现在呢? 孙秘书 副司令…… 张学良 不到十万人了。……时隔五年，我的一一○师、一○六师、一○七师、一○九师都到哪里去了?这不是在剿共，而是在剿自己。……再这样下去，东北军的前途不堪设想，整个中华民族的前途不堪设想啊! 孙秘书 副司令，这是游行民众的请愿书，这是委员长侍从室的电话记录。 张学良 我们东北军的士兵再也不能死于内战啦。去告诉宪兵团，抓去的东北军士官要一个不少地给我送回来。 孙秘书 是。 (欲下) 张学良 等一等。命令马营长马上带领部队出发，跟在游行队伍后边，防止游行队伍和中央宪兵冲突。 孙秘书 是。 (下) 张学良 (拿起请愿书)人心所向，大势所趋……
〔勤务兵上。 勤务兵 报告!杨主任到。 张学良 请。
〔杨虎城上。 杨虎城 汉卿兄。 张学良 虎城兄，怎么，刚到家就来了? 杨虎城 那里，还没到新城，就让游行队伍堵回来了。 张学良 坐。 杨虎城 民众的抗日热情真高呀! 张学良 应该让委员长看看，也许会对他起点作用。 杨虎城 汉卿兄，委员长已经下了“格杀勿论”的手令。 张学良 我知道。
〔勤务兵送茶后下。 杨虎城 汉卿兄，西安以东的潼关，西安以西的天水，已经摆下了几十万大军…… 张学良 是呀，西安成了中心啦。 杨虎城 这一次，委员长又带来那么多文武大员。他这一盘剿共战争的棋，究竟怎样走呢?他要怎样使用你我这些车马炮呢? 张学良 怎样使用?恐怕还得你我打头阵。 杨虎城 再这样打下去，我杨虎城这点家当可赔不起呀! 张学良 啊，哈哈……请喝茶。 杨虎城 (端起茶碗)汉卿兄，你这套茶具真漂亮。 张学良 这还是我从东北家乡带出来的。 杨虎城 你真细心，保存的这样好。 张学良 打的打，丢的丢，残缺不全了。 杨虎城 真可惜! 张学良 是啊!…… 杨虎城 “一二九”一周年快到了，去年的“一二九”在北平发生了流血事件，这几天西安民众又在集会游行，准备纪念“一二九”，但愿今日的西安不要发生什么意外。 张学良 是啊，顺从民意，违反军令；顺从一人，违背民心。 杨虎城 可有什么办法呢?委员长给你我安排的就是这样的处境嘛! 张学良 我们不能任人摆布。相反，要迫使他随从民意，进行抗日。 杨虎城 那该怎么办? 张学良 摆开谈，哭谏，苦谏! 杨虎城 那……会怎么样呢? 张学良 你要相信我和委员长的关系。我想他总不致于拒绝忠谏，一意孤行吧。 杨虎城 那……好吧。
〔孙秘书和谢文涛上。 孙秘书 谢文涛谢处长来了。 杨虎城 有什么事? 谢文涛 士官代表团从清早等到现在，不知道您接见他们不? 杨虎城 见。 谢文涛 另外，东北军和西北军的一些士官在阿房宫电影院打起来了，双方都开了枪。 杨虎城 伤人没有? 谢文涛 没有。 张学良 这是怎么搞的? 孙秘书 这样的事几乎天天都有。 张学良 这不好，以后要注意。 杨虎城 汉卿兄，让他们打去吧。老头子要看的，不就是这种场面吗? 张学良 啊，对对对。既然有人要看，那就让他们打去吧。 杨虎城 免得人家失望嘛!哈哈…… 张学良 哈哈…… 杨虎城 汉卿兄，目前西安的政治局势非常复杂，你要……保重。 张学良 我明白，你放心。 杨虎城 好，告辞了。 张学良 不送。
〔杨虎城下。
〔谢文涛、孙秘书下。
〔稍顷，汤仙铭、副官上。 副 官 副司令，南京军政部来电。 张学良 (看电报)怎么，王清沅回来了? 汤仙铭 是，回来了。 张学良 什么时候回来的? 汤仙铭 前两天。 张学良 你们为什么瞒着我? 副 官 这一阵少帅很忙，不敢用小事来打扰您…… 张学良 (扬扬手中的电报)王清沅打了败仗，当了俘虏，何应钦要押送南京审查，这是小事吗? 汤仙铭 副司令，您得救救他呀! 副 官 王团长回来后，一心要见见副司令。 张学良 他有什么脸面见我? 汤仙铭 他有些心里话，想对副司令说说。 张学良 我不见他! 孙秘书 (上)王清沅团长求见副司令。 张学良 按何应钦的命令立即派人押送南京军法处。 汤仙铭
(同时跪下)副司令! 副 官 张学良 林副官，汤营长，这是军令。 汤仙铭 副司令，王团长过去跟随先大帅，出生入死，后来又跟随副司令，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哇! 副 官 王团长对副司令从来是忠心耿耿。望副司令三思。 汤仙铭 何应钦并不是为了整饬军纪，而是为了趁机除掉副司令手下的得力将才，副司令…… 孙秘书 王团长冒死归来，副司令应该见一见。 张学良 (沉默良久)好，让他进来! 孙秘书 是! (下)
〔汤仙铭等下。
〔王清沅上。 王清沅 报告副司令，上校团长王清沅回来了。 张学良 (背对着他，不语)…… 王清沅 副司令，我回来了。 张学良 (仍不语)…… 王清沅 少帅，我知道，我有罪。但是，我生是咱东北军的人，死也要做咱东北军的鬼。 张学良 我的东北军里没有你这个人了。 王清沅 副司令，我有话跟你说呀! 张学良 我不听!
〔静场。 王清沅 副司令，我此次冒着风险回到西安，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我们东北军，是为了您——我的少帅……既然这样，那……望少帅保重! (敬礼，转身走去) 张学良 (猛一转身)你到哪里去? 王清沅 自首投案。 张学良 你，回来! 王清沅 副司令，我知道你很为难。但我这次回来，只想跟你说说心里话，除此之外，别无任何要求。 张学良 你想说什么? 王清沅 副司令!“九一八”以来，我们的错误接连不断。第一，我们不应该听从不抵抗的命令，把大好河山拱手让给日本帝国主义，致使日寇步步进逼，妄图灭亡全中国……副司令，国家遭此危难，我们是有罪的呀! 张学良 …… 王清沅 第二，东北是从我们手里丢掉的，可我们呢?有枪，有炮，有人，不去收复失地，解救亲人，却跑到西北来打内战，互相残杀……副司令，我们干这种上违天理，下悖人情的事，对得起祖宗在天之灵，对得起东北三千万同胞吗? 张学良 王清沅…… 王清沅 第三，共产党光明磊落，为国为民，坚决抗日，决心为民族解放，浴血奋战，深受国人拥护，民众爱戴。我们却把共产党当做仇敌，枪口对准自己的骨肉同胞。相反，共产党却把我们当朋友，愿意同我们联合起来，共同抗日，愿意和我们一起打回老家去……我们为什么要恩将仇报，继续执行“攘外必先安内”的既定国策呢?……副司令，不抵抗军队，不抵抗将军的罪名，我们替蒋介石背够了! 张学良 王清沅! 王清沅 我知道，我说这些话，有杀头之罪，但是我不得不说。副司令，在陕北我见到了一位伟大的人物，…… 张学良 谁? 王清沅 周恩来! 张学良 周恩来?……你说下去。 王清沅 周恩来将军说：丢失东北的责任不在东北军身上，不在张学良将军身上，是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造成的。 张学良 …… 王清沅 他还说，我们相信东北军的广大官兵，是热爱家乡，热爱祖国的。我们也相信张学良将军是不会忘记他父亲是死于日本人之手的，是不会忘记东北是他的家乡…… 张学良 (百感交集，以手掩面，坐下)…… 王清沅 周恩来将军还让我转告你：愿打，奉陪；愿谈，更欢迎。 张学良 ……
〔静场。 王清沅 我的话说完了。请少帅发落。 张学良 ……来人。
〔汤仙铭上。 张学良 将王清沅解除武装，送卫队营禁闭。 汤仙铭 副司令!…… 张学良 执行命令! 汤仙铭 是。(向王清沅敬礼)王团长……
〔王清沅解下手枪放到张学良面前的桌上。 张学良 命令卫队营，严加看管! 汤仙铭 是。王团长，请——
〔王清沅向张学良敬礼，下。
〔汤仙铭欲下。 张学良 等一等。仙铭!今天晚上连夜把王清沅送走! 汤仙铭 送哪儿? 张学良 你自己安排。不得告诉任何人，倘有差错，我拿你是问! (将王清沅的手枪递给他) 汤仙铭 是(下)
〔孙秘书上。 孙秘书 副司令…… 张学良 孙秘书，向何应钦回电，就说王清沅畏罪潜逃。 孙秘书 是。副司令，有位客人求见。(递名片) 张学良 (看名片)“经济学家，法国巴黎大学经济学博土赵谷川”? 孙秘书 赵先生遍游欧美，对国际国内情况都非常熟悉…… 张学良 好，请进来。 孙秘书 是。(下)
〔稍顷，孙秘书引邓如海上。 张学良 赵先生! (握手)
〔孙秘书下。 邓如海 张将军，我来的太冒昧了。 张学良 赵先生从巴黎回来? 邓如海 不，我从陕北来。 张学良 (大惊)啊?……你……有何见教? 邓如海 我是个信使，是专门给你送信来的。 张学良 信?什么信? 邓如海 我党领袖毛泽东主席和周恩来副主席给你的亲笔信。
(递信) 张学良 (接信，看)……
〔音音起。
——幕落
话剧西安事变/西安话剧院集体创作.—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