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西安事变-第一场
西安话剧院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上旬。
西安，临街的一家酒店。
〔宽敞的铺面，门口挂着“长安酒家”的招牌，招牌下一块木板，上写“太白遗风，桂花稠酒”。柱子上贴着“莫谈国事”几个字。
〔幕启 室内三三两两坐满了人，有的饮罢向外走，有的刚进门。女店主在柜台后掌勺温酒，店伙计老三往来招呼着客人。 小 贩 香烟……瓜子……水果糖…… 老 三 ……二位，里边请!……来了，稠酒二斤，二斤稠酒，外切一盘腊羊肉! 崔振邦 这稠酒真不如咱东北的高粱烧，一点没劲! 老头甲 (对老头乙)想当初，李太白“斗酒诗百篇”，喝的就是这桂花稠酒啊! 崔振邦 (对老三)伙计，来半斤西凤! 士兵甲 班长，你今天怎么啦?要把一个月的饷都喝光吗? 崔振邦 一醉解千愁，你留着那几块大洋干什么?还想养家吗?你的家在哪屹塔?我的家又在哪屹塔?(从老三手里接过酒壶)喝吧，兄弟，喝光了，去他妈拉巴子! 老头甲 这年月，兵荒马乱的，能坐在这儿喝两盅酒，就不容易啊! 老头乙 是啊，“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何年何月能太平啊?
报童在门口卖报： “卖报，卖报，当天的秦风日报，绥东战局吃紧，日本飞机轰炸百灵庙……”
〔王国仇上。
〔一个青年学生在陪同他的父亲喝酒，看见王国仇走进门，立即打招呼。 学 生 哎，国仇! 王国仇 (走过来)小陈，你看见黎老师没有? 学 生 (一指)大概在楼上。(对他父亲，介绍他)这是我的同学，也是我们学生救国会的干事，是从东北流亡过来的，叫王国仇。 崔振邦 (醉眼朦胧地)王国仇?兄弟，你是从东北过来的? 王国仇 (点头)嗯。 崔振邦 你这名字起得好啊!王国仇!“亡国”，就是有仇啊!
〔士兵甲扶崔振邦归座。
〔王国仇上楼，下。
〔一个架拐的伤兵上。 伤 兵 (唱) “高粱叶子青又青，
九月十八来了东洋兵，
……………
〔女店主给伤兵钱。 伤 兵 各位先生，看在党国的面上，周济周济吧…… 崔振邦 (带几分酒意)兄弟，你，这是打日本挂的采? 伤 兵 唉，那倒光荣。可我这——丢人哪! 崔振邦 丢人，丢人哪!……打内战，打中国人负的伤，丢人哪!
〔王清沅走进酒店。 伤 兵 唉——(转身，正好同王清沅打个照面)王团长，是你呀? 王清沅 好兄弟，我对不起你们哪! 伤 兵 你不是让红军…… 王清沅 (拿出一个银元塞给他)先拿去花吧，往后的日子再想办法。
〔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警笛，一辆警车从大街上飞驰而过。
〔有人喊：“戒严啦——戒严啦——”
〔一队背着短枪的宪兵从门外走过。 老 三 长官，楼上坐吧。(将王清沅引到楼上的“雅坐”)
〔在一片吵嚷声中，一群人被赶进酒店。 群众甲 哎，别打人!怎么打人呀?
〔赵树义扶王老汉上。
〔黎平、沈华等上。
〔小敏喊着“爷爷——”奔上。 王老汉 小敏! 小 敏 (扑过去)爷爷——
〔人们关切地围住王老汉。 赵树义 今天也不知道有个什么玩艺要到西安来，警察宪兵全出动了，全城戒严，动不动就打人，真不讲理! 崔振邦 这是什么世道啊! 赵树义 啊，血? (用毛巾替王老汉揩拭)老哥，呆会儿我用洋车送你们回去，你的家在哪儿? 王老汉 家——家—— 小 敏 爷爷——(扑到王老汉的怀里) 王老汉 国破家亡呀—— 赵树义 你是东北人? 王老汉 离沈阳不远，魏家楼的。我带着孙女儿到西北来找我的小儿子。他叫王国仇。 一些青年 王国仇? 王老汉 你们认识他? 沈 华 我们救国会有个干事就叫王国仇。 学 生 在楼上。(向楼上呼唤)王国仇!
〔有人帮着呼唤：“王国仇!……”
〔王国仇从楼上走下。 王老汉 国仇! 王国仇 爹—— 小 敏 叔叔!…… 王老汉 孩子，你哥哥和你嫂子……都让日本鬼子……活埋啦! 王国仇 啊?
〔静场。
〔音乐响起《松花江上》的曲调……
〔一些人跟着哼唱这悲惋、凄凉的歌曲。 王国仇 我——的——家—— 崔振邦 (一拳击在桌上)报仇，报仇——
〔宪兵营长一步跨进酒店。 宪兵营长 谁在喧哗? 崔振邦 (醉意中把宪兵营长当作了日本鬼子)日本鬼子! 你还我的爹，还我的娘，还我的家! 宪兵营长 胡闹! (打崔一记耳光) 崔振邦 他妈拉巴子，你，你还敢打我?老子跟你拚啦!(抓起一条凳子就要砸过去)
〔赵树义等赶忙拉住他。
〔一辆警车鸣着恐怖的警笛飞驰而过。
〔一辆辆摩托车、小汽车奔驰而过…… 报 童 (喊声)号外，号外，蒋委员长到达西安，部署剿共军事，……号外，号外……(远去) 崔振邦 剿共，剿共，呸! 王国仇 兄弟们，别听这一套，我们要抗日，要打回老家去! 宪兵营长 奸匪!把他抓起来!
〔两宪兵上前抓住王国仇。 宪兵营长 带走! 黎 平 慢!为什么随便抓人?他犯了什么罪? 宪兵营长 反对剿共，煽动抗日。 赵树义 怎么，这也犯罪? 宪兵营长 反对“攘外必先安内”的既定国策，就是反对最高领袖，就应该格杀勿论! 王清沉 (从楼上走下)不要欺人太甚! 宪兵营长 (打量王清沅)你，你是什么人? 王清沅 一个中国人，一个流落异乡的东北人。 宪兵营长 对不起，长官，我们是奉命执行任务，请你不要干予。 王清沅 今天的事，凡是有良心的中国人，都可以站出来说话。 黎 平 对呀!同胞们，山河破碎，国土沦亡，我们宣传抗日，有什么罪? 王国仇 (领头呼口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汉奸卖国贼! 宪兵营长 (指黎平)你是共产党，抓起来!
〔宪兵欲上前抓黎平。 王清沅 (拔出手枪)谁敢!
〔汤仙铭跨进酒店。 汤仙铭 别动手! 宪兵营长 啊，汤营长。 王清沅 汤营长! 汤仙铭 王团长! (敬礼) 王清沅 汤营长(握手) 汤仙铭 胡营长，你不认识?他是张副司令的八大金刚之一，王清沅王团长。 宪兵营长 哎呀，王团长，对不起，兄弟有眼无珠，冒犯尊严。 (对宪兵们)站着干什么?下去!
〔宪兵们下。 宪兵营长 王团长，汤营长，请多多包函，后会有期。 (下)
〔群众纷纷下。 汤仙铭 王团长，这一年多，兄弟们想念你呀，副司令也想念你呀! 王清沅 我也想念弟兄们，想念副司令呀! 汤仙铭 大伙儿还以为你…… 王清沅 别说啦，回家去慢慢说。 (下)
〔汤仙铭跟下。 黎 平 老三，夜里有位客人来打牌，你准备一下。 老 三 知道啦。
·暗 转·
〔灯复明已是深夜。
〔黎平和几个地下党员围桌打牌。
〔敲门声。 黎 平 来了，老邓同志来了。
〔老三开门，
〔邓如海、赵树义上。
〔大家同邓如海招呼，寒喧。 邓如海 同志们，目前西安的形势非常复杂。蒋介石把三十万大军、一百多架飞机调到西北，今天又亲自来西安，就是要强迫张学良、杨虎城继续打内战。但是，东北军和西北军都有抗日要求，经过我党的宣传教育，他们已经认识到打内战是没有出路的，剿共等于无期徒刑。因此，我们要利用一切机会，发动群众，争取张、杨，制止内战! 黎 平 上级有什么指示? 邓如海 “一二九运动”一周年纪念日快到了，我们要利用这一机会，组织各阶层群众参加请愿游行。 众 人 请愿游行? 邓如海 对。 黎 平 老邓同志，我建议请愿游行以我们学生救国会和工人救国会的名义发起组织。 邓如海 不，要各阶层联合发起。
〔敲门声。 老 三 自己人。(欲开门) 邓如海 等一等。老黎，今天还通知了别的人吗? 黎 平 没有。 邓如海 上楼!
〔人们上楼，下。
〔老三开门。
〔孙秘书上。 孙秘书 对不起，我刚才喝酒，丢了条围巾。 老 三 啥围巾? 孙秘书 火车头牌的。 老 三 兰的? 孙秘书 红的。 邓如海 (从楼上下来)老孙! 孙秘书 老邓同志，你的电报。 (将一纸条递给邓如海) 邓如海 (看罢纸条)老孙，周副主席要我回陕北去。我走以前，一定要见到张学良将军。 孙秘书 好，我负责安排。
〔邓如海打燃打火机将纸条烧掉。
〔收光。
——幕 落
话剧西安事变/西安话剧院集体创作.—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