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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明轩-不尽的思念

杜松寿

                          
  一九六七年八月,我从“牛棚”回到家中的第二天,就接到杨明轩同志逝世的噩耗。我放下电话,立即去北京医院向他老人家告别。一进灵堂,看到杨老安祥的躺在花丛中,面色蜡黄。我不由得一阵心酸,哭出声来。呜呼!一位受到人们尊敬爱戴的革命老人和我们永别了,一颗德高望重的文教界巨星从此殒灭了!    
  杨老是五四运动中的勇士。五四运动爆发后,他走上街头演说,参加了痛打章宗祥、火烧赵家楼曹汝霖住宅的斗争,以及到总统府请愿等各种活动。运动中曾两次被捕。我至今还珍藏着杨老被释放后同学们将他高举过顶的一张照片。这不仅是我个人的珍藏留念,也是杨老革命生涯中的真实写照。五四运动以后,陕西旅京学生中的进步学生建立起革命团体——共进社,杨老是创始人之一,并且负责主持共进社在陕西的工作。他跟李子洲、魏野畴、刘天章、杨钟健等同志齐心协力地把共进社办成了中国共产党的外围组织,为党培养了大批党、团员。在李大钊同志领导发动的几次北京群众对反动当局的斗争中,共进社起了很好的积极作用。共进社还出版了《共进》半月刊,对推动新文化运动和传播马列主义,对促进陕西的革命斗争,起了重大作用。  
  一九二七年初,杨老根据党的指示,担任国民军联军驻陕总司令部教育厅厅长。他对陕西教育事业功绩显著,多有建树。如反对读经,反对尊孔,反对奴化教育等。同时他还担任国民党西北临时政治委员会委员和陕西省党部委员,作了许多积极配合大革命的工作。记得一九二七年七月间,反动的陕西省政府成立,代理省主席石敬亭召集赵守钰、邓宝珊、杨明轩等人会面,国民党省党部的赵葆华不在,由秘书长刘光智代替,省农协的王授金不在,由我代替,意在给革命派“打招呼”。石敬亭拿出一束电报,念了电文,内容完全是由国共合作倒向国共分裂。听完电文,谁也未说话,尤其是杨老,更是泰然自若。
  大革命失败后,陕西被捕的政治犯实际上操在冯玉祥的军法处手中。军法处处长肖振瀛说,他管犯人的手段是“内宽外严”。高墙、哨楼、戒备森严,谓之“外严”,对待犯人态度“温和”,有时候看守所所长和看守士兵还把犯人叫出来,在一起开“说笑话会”,谓之“内宽”。实际上,不过是企图迷惑笼络人心、瓦解政治犯的斗志手段罢了。
  狱中的“说笑话会”,给我的印象最深,许多情景记忆犹新。杨老的笑话幽默含蓄,寓意深邃。他曾讲过一幅对联,“两间东倒西歪屋,三家南腔北调人”,横额是“和盘托出”。我们立刻意识到,这幅对联暗喻着革命形势遇到困难。它也体现了杨老在紧要关头,关注着革命形势的变化和党与国家的命运,包含着藐视、讽刺反革命的丑态罪行,鼓励同志们坚定革命信念,体现了杨老在敌人面前坚贞不屈、大义凛然的共产党人的高尚气节。 
  杨老还讲过一个笑话,内容是:士兵甲说:“那是司务长!”士兵乙说:“不!司务长不骑马。”接着两人舌枪唇战。甲说:“那是骑兵司务长,怎么不带枪?”乙又说:“那是便衣马队司务长”。非党的难友张孝直对杨老的笑话作了很高的评价,连声说:“多有价值啊!笑话中讽刺的主观主义达至极点,也影射着国民党反动派不管怎样伪装狡辩,其反动本性不变,终是一丘之貉”。在那样的环境中,杨老仍对难友们进行着潜移默化的教育。张孝直后来牺牲了。当时通过早晚的两次“放风”,杨老还不断与被捕入狱的中共陕西省委的同志们交换信息。
  西安事变后,出现了第二次国共合作的新局面。在党的领导下,杨老担任了以往由省教育厅厅长兼任的陕西省小学教师训练所所长。他担任所长后,极为重视聘请合适的教职员。当时我由上海回到三原,在省立三中任教。杨老来到三原,坚持要我去师训所,意在为全省多培养掌握、宣传新文字的师资。杨老对中国文字改革工作是极为重视、多方关注的。师训所的注音字母课,一律改为拉丁化新文字课,当时这在全国也是不多见的。在杨老的支持下,西安师范的石校长在西师开了新文字、世界语、英语选修班;西北联大、西安高中开了新文字课;西安成立了新文字促进会。为了出版新文字读物,杨老还从银行某机动款项中提出了三百元,以推动西安的新文字运动。直到解放后杨老对文字改革仍很重视,为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主办的期刊写过几篇文章,其中“鄠县应改为户县”一文最引人注目,他认为“户”字不仅好学好写,而且是常见字,并考证出最早的“鄠”字本来就写做“户”字。这是为中国地理学名写法立了一功,也反映了他对汉字简化问题的关注与赞许。
  几十年来,我多次受到杨老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得到他的亲切指教、帮助,实在获益匪浅,感触极深。解放后我在西北军大工作,一天,在悼念、安葬杨虎城将军遗骨的大会上见到杨老,我曾谈到调换工作一事。不久,调令下达了,我先在出版局、出版社工作,后又到国家文改会,包括去北京时间的具体安排,都是由杨老悉心考虑安排后告诉我的。杨老多年来一直关心我的党籍问题。这里可以告慰杨老的是,我这个长达二十七年的冤案,一九七九年得到了平反,杨老在天之灵,得知此事也会高兴的。
  杨老是一位受人尊敬的革命老人,他的博大胸怀、高尚情操、廉洁作风、治学态度,是众口皆碑的。他崇高的精神境界,从几件小事中足以窥见一斑。他坚持实事求是,不喜欢人云亦云。一次他嘱秘书起草文稿时,特别叮咛说:“我的文章就是我的意见,不要写上读了某名人对某问题的说法之后,如何如何。”他一生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他的生活一贯俭朴,饭桌子上总是面条,一盘辣椒、一盘黄豆、一碟小菜。杨老的老伴多住在家乡农村,只是隔个时期到北京小住一段。老伴不习惯睡床,杨老就在西侧的一间屋子里盘了个土炕。杨老一生没有积蓄,病危时曾对儿子士伟说:“我留给你们的,就是这几架书,主要是马恩列斯和毛主席的,还有一些历史书。”但他对他人关心备至,记得有一年春节,我给杨老拜年,他让我们全家都去,并用车来接,待人真是情深义重。    
  在“文化大革命”中,有一天,杨老约我去他家和胡愈之谈话。胡老半开玩笑地说:“杨老的家成了跟‘造反派’斗争的立足点了”。此后,我和杨老再未晤面。在他的重病期间,也未曾尽慰问之情,至今深感愧疚,万分遗憾。
  谨回忆如上,寄托我对杨老不尽的思念。  
  

杨明轩/中国民主同盟中央委员会文史委员会,中共陕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编.—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