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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号兵马俑坑的发现

袁仲一


  二号兵马俑坑的发现
  1976年2月,我们把一号俑坑的试掘方回填,俑坑遗址保护大厅的基建工程开始后,考古队的工作重点转移为寻找新的兵马俑坑。当时我们想:中国人的传统习惯讲究均衡对称。在秦始皇陵的东边发现了兵马俑坑,那么在陵的西边、南边、北边会不会也有兵马俑坑?于是,袁仲一、杭德洲、程学华、屈鸿钩、王玉清及部分技术人员,分为两个钻探小分队,在秦始皇陵的四周进行勘探。
  1976年,随着田野考古调查、勘探工作大规模的展开,考古队深感考古技工人员不足,于是决定举办考古训练班,从回乡的知识青年中选拔一些人进行培训。第一期训练班招收学员十人,由临潼县晏寨公社的杨家、岳家沟、下和、毛家生产大队各推选两人,王俭、鱼池生产大队各推选一人。训练班于同年9月初开始,学员集中食宿,白天在野外边学习、边工作,晚上集中上课。由我负责主讲考古学基础知识、秦始皇陵、秦俑坑;程学华主讲田野调查、钻探、发掘技术;屈鸿钧讲绘图、照相技术。学员都是十五至十八岁的优秀青年农民,学习认真刻苦,进步很快,不久即能适应田野工作。
  考古队的干部和训练班的学员吃,住、学习、工作整天在一起,建立了亲密的师生情谊,留下了令人终生难忘的许多美好记忆。
  丁保全,是个聪明伶俐的小伙子。工作勤快,田野考古技术上的一些问题一经指点即能通晓。但写字时脸不对着纸笔,斜歪着身子伏案书写。其姿态不雅、字迹草率。针对这一毛病,我及时指出让其坐正书写。但我们一离开,又故态复萌。只好经常站在身边看住他书写。为了使其字迹规范化,我书写了一篇钢笔字让其作为样本摩写,并给予指点批改。他进步很快,不久即姿态端正,字迹工整。现在丁保全同志仍在秦始皇陵考古工地从事田野考古勘探和发掘。二十多年来,经过他的手钻探出的陪葬坑和各种墓葬数百座,发掘出土大量遗迹、遗物。谈起秦始皇陵园地下的情况,如数家珍。他考古技术全面,并能编写文物简报,写一手工整秀丽的钢笔字,是个小有名气的考古能手。每当我们谈起他年轻时写字的情况,不由得相对而笑。
  参照一号俑坑距始皇陵1.5公里的数据,在始皇陵西侧,同样测量了1.5公里,正好位于临潼县奶牛场的南侧。此处是一大片石榴树林,地面砂石密市,地下堆积的砂石厚1—1.5米,钻探工作极为困难。后来把勘探点向北和向东移动到砂石较少的地区,继续钻探,工作月余一无所获。
  在始皇陵的南侧,因靠近骊山,地下覆盖着碎石及大石块堆积层,无法钻探。根据一号俑坑位于始皇陵园东门外神道的北侧,推想在神道的南侧是否有对称的俑坑。此处地下亦有砂石层。我们采用挖掘探井的方法,先把石层挖去,再往下用探铲钻探,费时费工。每天搞得筋疲力尽,亦未发现俑坑的蛛丝马迹。
  在始皇陵的北侧,进行了大面积的田野调查,发现多处地面建筑基址,采集了一大批板瓦、筒瓦、瓦当、铁锸、铁铲等文物,也未发现兵马俑坑。
  正当我们踏破铁鞋艰苦地寻觅而不得的时候,1976年4月21日传来一个重要的信息。省建三公司工人徐宝山老人在一号俑坑的东端北侧发现土质较硬,疑为夯土。于是,我们把全体人员集中到此地钻探。到4月23日发现了陶俑残片。大家心情异常激动,又发现了二号兵马俑坑。
  二号兵马俑坑所在地,地面是一片柿子树林,地势南高北低,西部有一条大沟,东部有一古河道。发现夯土和陶俑残片的地方,位于二号坑东南角的一棵大杏树附近。以此为基点向周围扩大钻探,不久即摸清了俑坑的范围。二号坑的平面呈曲尺形,东西长124米(含门道长),南北宽98米(含门道),距现地表深约5米,面积约6000平方米。
  在钻探过程中有一个小插曲。下和村的一位老人名叫和春娃,是我们考古队的常客,经常向我们讲述始皇陵周围的地区历年历代发现古物的情况。有一天他说,他小的时候,父亲在地里挖窑洞作为羊圈,曾发现一个大马蹄子。经钻探证实,发现马蹄子处位于二号俑坑的西端,这里正是二号坑骑兵俑群所在地。其说法是可信的。另外,二号坑的上部有许多小坟堆,坟堆的封土中杂有陶俑的残片。说明当地的农民早已看到了二号坑的陶俑、陶马。
  二号兵马俑坑发现后,我们既高兴又十分担心,二号坑与一号坑相距仅20米,我们担心二者连接一起,那就会使一号俑坑遗址保护大厅的建造工程受到严重影响。在得到上级文物部门批准后,于1976年4月底对二号俑坑进行试掘。同年6月底,国家文物局派祁英涛、罗哲文两位先生来试掘现场视察。祁英涛先生问我:“二号坑和一号坑连不连?”我以忐忑不安的心情说:“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不连。”他又追问:“到底是连还是不连?”连问三遍,我未敢改口,额头上直冒汗,汗水顺着面颊向下流淌。这时大家的心情都很紧张,惟恐两个坑互连变成一个大型的兵马俑坑。那样就说明考古队原来提供的资料不准确;一号俑坑遗址保护大厅的原设计方案就要推倒重新设计;基建工程就要停工;整个建立博物馆的方案要报国务院重新审批;原来王冶秋局长提出的一年建成,第二年准备对外开放的计划就要落空。其形势之严峻,责任之重大,考古队员是承受不起的。当时是提心吊胆,惴惴不安。
  7月初,在第二试掘方清理二号坑南边壁时,突然发现一个暗道向一号坑方向延伸。心想是不是一、二号俑坑以暗道相连,惊恐得出了身冷汗。清理的结果发现了人骨和吸鸦片烟的烟枪,是一座清代的洞室墓,紧张的心情才稍觉舒缓。
  秦俑考古工地,南倚骊山,北临渭水,果树成林。每年二三月间,杏花、桃花盛开,深秋季节,火红的柿子、石榴挂满枝头。农民朋友经常从自家的树上采摘几个新鲜的果子,让考古队的人员品尝。这种田园式的生活令人陶醉。但是,也有令人烦恼的事,就是鼠害、虫灾。
  这里的老鼠特别多,几乎无处不有,到处横行。啃咬箱笼、衣物,最令人不可容忍的是啃咬书籍和包裹文物的麻纸。有时对你点灯熬油辛苦写的文稿也毫不客气,照食不误。昏夜里你秉烛读书,它在你的足旁窜来跑去。胆大的老鼠,则呆在你跟前,眼睛滴溜溜地盯住你,挥之即去,稍停又来,好像与你结了不解的情缘。晚上你睡觉时,成群结队在你床上窜跑打闹,发出叽叽的叫声。有时跑到你的身上、脸上。当你点烛捕捉时,早已逃之夭夭。后来我从西安的家带来一个捕鼠的铁笼,笼内放上诱饵。第一天旗开得胜,连捉两只大鼠。此后就无一入笼。心想可能是老鼠嗅到死鼠气味而引起了警觉。于是就把铁笼放到火上烧烤,然后再重新放置,结果还是捕捉不住。这时我才认识到老鼠的狡黠。
  二号俑坑的试掘工作,是由袁仲一、程学华、屈鸿钧、王玉清四人及一批技工负责的。经过一年多艰苦细致的工作,到1977年8月底,试掘工作基本上告一段落。二号坑的边界、形制和内涵已大体上摸清。它和一号坑的间距为20米,两个坑不连属。在试掘方内出土木质战车(已朽)11乘,陶俑、陶马320件,各种青铜兵器1929件。根据出土的遗迹、遗物判断,二号坑内有车兵、骑兵及跪射、立射等步兵俑,是一个多兵种组合编列的曲形军阵。根据已出土陶俑、陶马排列的密度推算,二号坑内有战车89乘,拉车的陶马356匹,车上的武士俑261件;骑兵的鞍马116匹,骑士俑116件;各类步兵俑562件,总计有陶俑、陶马1400余件,以及大量的青铜兵器。二号俑坑局部被焚,遗迹、遗物的保存状况较好,兵种较复杂,是兵马俑坑中的精华。因此,二号兵马俑坑的发现,在国内外再次引起轰动。
  一、二、三号兵马俑坑有木质战车130余乘,现已发掘出土30余乘。出土的车迹十分凌乱,但综合考察仍可复原秦车的原貌。车为双轮单辕,车舆呈横长方形。轮高134一136厘米、辕长350—396厘米,舆宽140厘米、进深110或120厘米,輢高30—40厘米。舆的前部有轼,后边有敞口门。车前驾有4匹陶马。
  秦俑坑出土的战车有指挥车和一般战士乘的战车。指挥车上有陶俑三人,即御手、将领和车右,车上并悬有钟、鼓。御手负责驾车,将领掌握金、鼓指挥军队进退;所谓击鼓进军,鸣金收兵。车右负责保护将领。一般战车上亦有陶俑三件:一名御手负责驾驭车马;另两名为甲士,手持戈、矛、弓弩等兵器负责与敌格斗。古代的车战,即敌我双方的战车排成一定的队形,互相冲击,实行错毂而战。一旦把敌方的队形冲跨,车后跟随的步兵乘机厮杀以把敌军击溃、消灭。
  三号兵马俑坑的发现
  二号兵马俑坑发现后,考古队一方面搞二号坑的试掘,另外抽出人力继续在周围地区勘探,希望能够再找到新的俑坑。当时分析:一号坑的东端北侧有二号坑,那么一号坑的西端北侧也应该有个俑坑,在布局上才较合理。根据这一推想,我们把此处作为重点钻探区。这里的地面上是一片石榴树和沙果树的树林,并有几座小坟堆。一条古河道从此穿过,砂石堆积较厚,探铲钻不下去。于是就先把砂石层挖除,然后钻探。
  1976年5月11日,在一探孔内发现五花土(即人为的填土),心里一阵惊喜。当时我和程学华、杨绪德、杨四娃等参与钻探的人员聚拢在探孔的周围,以期待的眼神,注视着继续向下钻探的结果。至5米深时发现了陶俑的残片。大家不由自主地惊呼:“噢!”又是一座新的俑坑。编号为三号兵马俑坑。
  我们快马加鞭、一鼓作气,苦干了5天,把俑坑的范围、形制基本探查清楚。三号坑较小,面积为520平方米,坑内的遗迹、遗物区仅三百余平方米,为一号俑坑的四十分之一。形状很不规则,平面近似“凹”字形,东边有一斜坡门道。为了解三号俑坑的内涵,经上级文物部门批准进行试掘。试掘工作是1977年3月开始,12月结束。计出土战车一乘,陶马4匹、陶俑68件,青铜兵器三十余件。坑的结构分南、中、北三区,区与区之间以长廊相接。南、北两区的入口处发现有门楣,上面等距离地有3个钮形带柄铜环,说明原来挂有门帘。陶俑均面对面作夹道式警卫排列,出土的兵器为仪卫兵执的铜殳。这说明三号俑坑是统帅一、二号兵马俑军阵的指挥部,古称军幕。所谓“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三号坑为考古史上首见的关于古代军幕的实物资料,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三号俑坑出土的遗迹、遗物,有许多怪现象,引起我们苦苦的思索,难以找到确切的答案。三号坑系自然塌陷,塌陷前曾遭人为的严重破坏。有的武士俑出土时头下足上贴墙倒立着;有的俑已脱离坑底好像跳起来站立在距坑底高约50厘米的乱土层上。大部分俑已没有头,躯干被打成碎片;有一匹陶马的头也不翼而飞。这显然是人为破坏的。那破坏的人是谁呢?为什么对三号俑坑如此仇恨和残酷无情?陶俑、陶马的头哪里去了?这些问题令人十分费解。
  三号坑是统帅一、二号兵马俑军阵的指挥部,但未见地位高的将军俑,这是为什么?又引起考古队员的深思和探讨。有的说,三号坑的西边有个大墓,将军在那座大墓里。该墓尚未发掘,墓主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怎么能知墓的主人是个将军?有的说,统帅就是秦始皇,打仗时是临时命将出征,故三号坑内不应该再有统帅。大家白天发掘,晚上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虽绞尽脑汁苦苦探求,终未找到一个令大家都满意的意见。
  发掘过程中,我们在三号俑坑的坑边,用苞谷秆子搭了个人字形的草棚,棚内铺些麦草作为临时栖息之地。周围是荒野,草木丛生。夏天蚊虫特别多,冬天又十分寒冷。条件虽然艰苦,但都挺过来了,并视苦如饴。
  四号坑的发现
  三号兵马俑坑发现后,我们还不死心,想再找个兵马俑坑,就继续在周围地区调查。1976年6月上旬的一天上午,我在二号兵马俑坑西边一条南北向大沟的北头,发现已堆积砂石的高约两米的断崖上,有条左右两边堆积物不同的地层剖面。左边的地层内含砂石量大,右边的地层内含砂石量少,交接处上下垂直形成一条分界线,怀疑是个人为的坑边。
  于是就把程学华及技工杨绪德、杨四娃请来共同观察。并用铁锨顺着这个分界向西挖了一个小探沟,分界线一直向前延伸。我们集中力量沿着这条线向前追寻。这里地面上也是一片柿子树林,并有少量的杏树、沙果树杂植其中。地下有厚厚的砂石层。我们还是采用老办法,先把砂石层挖除,然后用洛阳铲钻探。经过近半个月的勘探,发现又是个人为挖掘的遗址坑,编为四号坑。
  四号坑的南半部的边线已遭后期破坏,北半部边界清晰。复原后坑呈南北向的横长方形,东西长48米,南北宽75米,距现地表深约5米,面积为3600平方米。根据出土的瓦片判断,时代属于秦。但坑内堆满了淤泥和淤积的砂石,未见陶俑、陶马及木构的建筑遗迹、遗物,坑底也未见砖铺的地面。这一奇怪的现象令人茫然,不知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四号坑位于一号坑的中部北侧和二、三号俑坑之间。有此坑则俑坑的整体布局比较完整,无此则空缺一块,不成体统。古代的军队一般分为左、中、右三军加上一个指挥部。如果说一号坑是右军,二号俑坑是左军,三号俑坑是指挥部,惟独缺少个中军。而四号坑所处的地点正应该是中军所在的位置。因此,四号坑应是未建成的中军。
  四号兵马俑坑为什么未建成而变为一个废弃坑呢?考古队员又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和探讨。为了说服对方,都在拼命地搜寻证据。我在读《汉书·楚元王列传》所附的刘向传时,发现刘向在给皇帝上的罢昌陵疏中说:“骊山之作未成,而周章百万之师至其下矣。”骊山即秦始皇陵,陵以山为名,陵园又叫骊山园。就是说始皇陵墓的修建工程尚未竣工,而农民起义军已到始皇陵附近,陵园的修建被迫停工。我看到这条资料如获至宝,作为四号俑坑未建成的重要原因。这一观点虽得到不少人的认同,但仍异说纷纭。四号俑坑是个值得继续探讨的问题。
  一座古代大墓
  1976年4至6月间,二、三、四号坑先后相继发现,可谓旗开得胜,捷报频传,考古队的每个成员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并乘胜追击,希望找寻到更多的兵马俑坑。于是集中力量向更大的范围内进行钻探。同年6月底,在三号兵马俑坑的西侧107米处,发现一座甲字形的古代大墓。墓室近似方形,南北长16.4米,东西宽14米,距现地表深约14米。墓道位于墓室的北边,长48米、宽2.5—9.2米。墓室的四周有阶梯状三级二层台。墓的底部发现棺木的朽迹及漆器残片。墓至今未进行发掘,墓内的详细情况不明。
  此墓发现后,曾先后两次掀起争论。第一次是在我们考古队员之间,以及部分考古界、史学界的朋友间。有人认为此墓的主人就是统帅8000件兵马俑这个庞大地下军团的将军。多数同志对此说是持怀疑、否定的态度,第二次争论是由陈景元先生的《秦俑新探》(《大自然探索》1984年3期)一文引起的。他说:这座大墓的墓主是宣太后,兵马俑坑的主人不是秦始皇,而是宣太后。这一宏论一经提出,立即在国内外引起轰动,许多报刊纷纷摘要转发。北京、上海、台湾以及美国、日本的学者,不断地询问考古队对此有何看法。当年在陕西召开的秦俑学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到会的百余名国内外专家,也都各抒己见,成为会上会下的热门话题。
  此墓还没有发掘,墓的时代及墓主的性别都不清楚;墓为南北向,而俑坑为东西向,二者的方向不一致;墓室的面积仅229.6平方米,怎么会有面积达两万余平方米的大型陪葬坑?俑坑内出土有刻着秦始皇纪年的二十余件青铜兵器,怎么会变成宣太后的陪葬物呢?因而把这座大墓断定为宣太后的墓,显然证据不足,是凭空猜测。把兵马俑坑作为这座大墓的陪葬坑,更使人无法信服。
  没想到考古队探出的这座不起眼的无名之墓,会在世界上引起如此大的反响。随着时间的推移,波澜渐渐平息,近来很少有人再提及这一古墓。

秦兵马俑/袁仲一著.—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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