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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灵之战

陈宜贵口述 杨建平整理


  (一)夺取河东锁钥——青铜峡
  中宁解放以后,为了阻止我解放大军直下银川,马敦静又将留在黄河以东的兵力进行了重新调整,将第一二八军、贺兰军保一师、骑二十旅共十一个步兵团、二个骑兵团分布在四个防御区:第一防御区为青铜峡和牛首山等制高点;第二防御区为金积及其以南马家嘴子至郑家大庙地区;第三防御区为吴忠堡地区;第四防御区为灵武城。敌人妄图凭借青铜峡天险、星罗棋布的堡寨和河渠纵横的水网地带,与我军在金积、灵武、吴忠地区进行决战。
  自从在任山河打了一场硬仗以后,我们师再没有大刀阔斧地干过,战士们的手早就发痒了。特别是插到鸣沙洲以后,部队一直留在原地“养精蓄锐”,大家早就憋足了劲,求战的情绪也更为迫切。听说马军在金、灵地区摆开了战场,指战员们心里就象燃起了一团火,那股兴奋、激动、紧张交织成的火烧火燎劲头又上来了。尤其是那几个团长,整天象陀螺一样围着我转,想方设法试探我的口气,仿佛我有什么秘密瞒着他们似的。
  那时八十一军还没有起义,我军正加紧对马惇靖进行争取。
  大家琢磨着解决了八十一军以后,上级定会立即下令向金、灵地区进军。谁知出乎意料之外,中宁还没有签字,我们师就接到军的紧急战斗命令:一九一师首先攻取牛首山制高点,而后向余家桥、黄营、金积方向进攻,在右翼一九二师协同下,歼灭金积地区之敌;增援豫旺之五七一团与三边部队独一、二师,沿豫旺至灵武公路,迂回到吴忠堡侧后,协同主力作战;一九〇师和一九五师为军二梯队。我分析上级的意图,一是打掉八十一军军长马惇靖的幻想,迫使其早下决心;二是趁河东敌人仓皇转入防御之时,以速战速决的手段一举歼灭之。
  九月十七日,我师先头部队五七三团三营,开始向牛首山进发。牛首山南北走向,长四十公里,宽八至十公里,因西天寺与太阳宫两峰突出,形似牛首,所以得名“牛首”山。从远处望去,巍峨的牛首山就象一头倚卧在黄河边上的牛,与对岸的贺兰山隔水相峙,成为金、灵地区的一道天然屏障。中(宁)金(积)公路沿黄河盘山而过,是通向金积的干道,中间要经过著名的黄河天险——青铜峡。但青铜峡地势险要,两侧山头制高点均被敌人控制,大部队难以通过。为了夺取进入金、灵地区的门户锁钥,为后面的大部队开辟通道,我们必须首先占领牛首山各制高点。
  三营指战员在牛首山崎岖的羊肠小道上快步疾走,路上遇到几位从敌占区逃来的老乡,从他们口里得知敌人正在破坏青铜峡的公路,并在牛首山主峰小西天上修筑工事,心里更加焦急。全营指战员连连翻越山岭,不顾一切地向小西天直奔。
  夜,渐渐降临了,终于吞没了整个大地。在夜幕的掩护下,三营八连悄悄地接近了小西天主峰,隐蔽在山坡上,静静地观察着山上的动静。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山巅上有一片黑黝黝的建筑物,形似一座庙宇,从那里不时传来铁锹和镐头的碰击声。侧耳细听,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到有人说话:
  “挖,挖,挖,从早挖到晚,也不让喘喘气,老子的肚皮都快贴到后脊梁了!”
  “老弟,忍耐一下吧,你没听连长说,共军很快就要经过牛首山,不挖工事,等着挨解放军的枪子呀?”
  “嗯,这工事顶个屌用,解放军来了还不照样逃跑!”
  “小点声,你不要命啦,当心让长官听见!”
  “听见又怎么样?反正……”
  “他妈的,不赶紧挖工事,在那里瞎吵吵什么?再磨洋工当心老子的鞭子!”
  ……
  看来敌人没料到我们会在夜间行动,丝毫没有戒备。八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两侧向小西天发起突然袭击。一时枪声、爆炸声,喊杀声响成一片,敌人惊恐万分,摸不清来了多少解放军,吓得象受惊的兔子一样向东寺方向逃窜。想不到敌人如此不堪一击,三营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小西天制高点,随后又一举摧毁了敌人在广武岭、牛首山一线的山头阵地。
  枪声渐渐平息,牛首山又恢复了夜晚的寂静,战士们准备在小西天庙外露营。这时,一直紧闭的庙门突然打开,里面走出几个和尚,热情地请部队进寺院休息,战士们笑着一再谢绝。为首的一个老和尚十分感动,双手合一地对同志们说:“大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真是仁义之师。”接着指着敌人逃跑的方向愤怒地说:“马家军在寺庙周围修筑工事,实属大逆不道。我们再三乞求,希望他们换个地方,可匪徒们不但不听,反而恐吓我们说:‘共产党来了以后,不但寺庙要烧掉,连你们几个秃驴的性命也保不住’。今天看来,这完全是欺人之谈!”看着衣服单薄的战士们,在寒冷的夜风中瑟缩着,老和尚脸上显出不安之色,恳求说:“山上夜里风寒,大军在外露宿,贫僧实为不忍,请无论如何到庙内一歇!”
  第二天夜晚,五七三团三营又驱逐了东寺的敌人,从而控制了牛首山各个制高点。九月十九日上午,五七三团沿着牛首山,又开始向青铜峡口的守敌进击。
  从青铜峡方向不断传来激烈的枪声,五七三团先头部队已经和敌人接上火,这是我师夺取进入金、灵锁钥的最后一道障碍。如果我师能够控制青铜峡,解放大军就可以安然通过天险,直取金、灵地区。大约中午时分,枪声逐渐稀落下来,我接到报告:青铜峡口守敌一二八军三五六师二团一个营,在我五七三团的攻击下,已经放弃峡口阵地,向金积方向逃窜。敌人大概被吓破了胆,连这样难攻易守的天险都不敢守了。为了不失战机地消灭敌人,我一面命令五七三团在左,五七二团在右,并肩向金积方向猛攻,一面率领师直通过青铜峡,随后紧紧跟进。
  黄河天险青铜峡风光奇险。当奔腾咆哮的黄河进入卡子庙地段,西面的贺兰山和东面的牛首山渐渐逼近两岸,河面变窄,山势增高,急流奔泻于高山峡谷之间,宛如一条狭长的玉带紧紧地系在山腰。沿着傍山倚水的中金公路,进入青铜峡谷,只见两岸悬崖峭壁刀削斧劈,险势天成,令人惊叹不已。抬头仰望,“万峰攒天天为缩”,低头下瞧,“天落峡底光如烛”,青铜峡的奇险风光,确实难以用笔墨来形容。据说天气晴朗时,峡谷在蓝天和河水的映衬下,发出青铜的颜色,所以被人们称为青铜峡。
  在五七三团攻占青铜峡的时候,协同我师向金积攻击的兄弟部队一九二师,正从牛首山的侧背绕过,经滚泉向金积方向发展。那一带是荒凉的沙漠草原,马军在沿途布置了二个骑兵团,不断对一九二师进行袭扰,企图阻止该师的前进。
  就在一九二师刚刚走出滚泉不远,敌一支骑兵突然从路旁的土丘后冲出,挥舞着明晃晃的马刀,狂喊乱叫地向正在行走的炮兵营扑来。当时炮兵营前面的师指和前卫五七四团已经过去,后面的五七五团还有一段距离,炮兵营自卫能力较弱,处境十分不利。炮兵营和一些后勤人员立即组织起来,隐蔽在高高的路沿上,一面以为数不多的轻火器顽强抗击,一面向前面的师部呼救,等待增援部队的到来。敌骑的一次次攻击被击溃,敌人见正面占不到便宜,又从两侧迂回,炮兵营的处境更加危急。就在这紧要关头,五七五团一部迅速赶到,敌骑兵见势不妙,这才掉转马头,夹着尾巴逃跑了。
  为了防止敌骑再次袭扰,炮兵部队改为战斗姿态前进,随时准备给敌人以迎头痛击。当一九二师前卫进至侯家湾子南侧,突然发现金家寨子方向马军骑兵约一个团,止分为数路纵队,气势汹汹地向一九二师迎面扑来。师长马卫华同志站在山坡上,沉着地用望远镜观察着敌人,当他发现在一片开阔的平地上敌骑猬集,连忙命令炮兵:“快把炮架起来,给我向敌人猛轰,越快越好!”配属一九二师的军炮兵团二营四连已经作好战斗准备,在连长姚成龙的指挥下,炮手们向敌人发射出一串串炮弹,轰!轰!轰!炮弹好象都长着眼睛,准确地在密集的敌群里爆炸。在一片弥漫的硝烟中,只见敌骑兵人仰马翻,陷入一片混乱。可是不一会,混乱的敌骑兵又重新聚集成队,向一九二师继续攻击。炮手们迅速调整射距,再次射出一串炮弹,把敌人队形打乱。在对方惊魂未定,队形还没来得及重新组织时,又是十几发炮弹落在敌群中,把敌人炸得七零八落,慌忙拨马向东南方狂奔。可是马儿跑得再快,也没有炮弹飞得快,在步兵同志们一片叫好声中,又是一阵紧密的排炮,准确地追杀着拚命逃窜的敌骑。
  就这样,神勇的一九二师,不为沿途袭扰之敌所箝制,在向金积挺进的六十里路上,击溃马部骑兵二个团的五次轮番阻击,有力地配合了我们一九一师对金积之敌的正面攻击。
  (二)拉开金、灵之战的序幕
  滔滔的黄河,出了青铜峡口,在这里,一下分出数条细流,滋润着两岸肥沃的土地。贺兰山挡住了宁夏西北部腾格里大沙漠的风沙寒流,使这里气候温和,成为古今闻名的“塞上江南”。可是,我们就要在这里和马家军展开一场激战。
  牛首山被我军占领,学识浅薄的宁夏兵团司令官马敦静一下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他一会提出高级军官飞往重庆,部队解散回家,武器沉入黄河,待机再起;一会决定先把军官们的家眷送走,部队留下打完了算;复而又建议把部队从后山阿拉善旗拉到甘肃河西,和那里的中央军一同防守。朝令夕改毫无主见,完全被解放军神速的进展吓懵了。
  就在此时,国民党中央代理国防部长徐永昌,乘飞机路经宁夏。可是宁夏的战局,使这位部长大人大失所望。徐永昌原以为凭着这里的黄河天险和奇特复杂的地形,完全可以和共军长期周旋。没想到兰州失守还不到一个月,宁夏就已危在旦夕。为了给马敦静打气,徐永昌假惺惺地说:“这样的山区,打几个漂亮仗。还可拖延一阵。”极力鼓励他与共产党顽抗到底。可是,马部的高级军官们看到宁夏战局日益恶化,他们已开始考虑个人后路,希望能从徐永昌那儿了解些关于全国局势的真情,以便权衡自身利弊。当他们问徐永昌,国民党军队有无反攻的能力,徐颇有信心地回答:“三年以后,方能反攻。”一句话说得众人如冷水浇头,啼笑皆非。
  马敦静看看无计可施,再这样拖延几天,恐怕连自己也成了解放军的俘虏,决定索性一走了之。九月十九日,马敦静把宁夏的烂摊子甩下不管了,爬上徐永昌的飞机,不告而辞,逃往重庆。
  在马氏父子逃跑之后,宁夏军政要员卢忠良、马全良、马光天、马光宗、马廷秀等即酝酿接受我军的和平条件。但是,由于他们在国民党反动派长期反革命宣传的影响下,对我军的宽大政策还不信任,也不了解。同时,也因为宁夏马家军历来实行保存实力的做法,因而使宁马部队尚未受到我军的沉重打击。他们手头还有一定的力量。因此,他们仍然在河东进行布防,妄图阻止我军进入金灵地区,以便保存他们的实力和地盘,把它作为与我方讨价还价的资本。
  马鸿逵的得力干将、河东国民兵司令马得贵,秉承其主子的命令,焚烧汉渠南的民房,把老百姓全部赶到渠北。然后,马得贵又命令金积县水利局长金占鳌将汉渠水位提高,他亲自指挥国民兵和沿渠防守的马部一二八军三五六师部队,将汉渠决三、四丈至十几丈的口子三十余处,并将渠上的桥梁全部拆除。顿时,金积县西南二十余里的地区,黄水泛滥成灾,村庄、田禾、公路全遭淹没。
  蒋介石在长江天险精心设置的千里“立体防线”,都被我人民解放军一举突破,宁夏马家军在河渠上掘几道口子,就妄想挡住我军前进,实在令人可笑。马军的罪恶行径,只能激起指战员们更大的愤慨。为了拯救灾难中的河东父老百姓,部队不顾黄水没膝,道路泥泞,继续向前挺进。
  在我师右翼前进的军炮兵团,进至金积东南地区时,突然看见前方的毛各庄黑烟滚滚,原来敌骑兵二十团正在村里放火。匪徒们将清真寺和民房点着后,准备聚集往灵武方向回窜。炮兵团长高维新立即命令向敌群开炮射击。一颗颗带着战士们仇恨的炮弹,把敌骑兵炸得鬼哭狼嚎,狼狈地逃散了。
  十九日下午,五七三团三营向汉渠南面的西滩村展开攻击。西滩村是个大土围子,坚固的围墙有八米多高,围墙四角筑有高堡,外侧还有一圈地堡,上下形成立体交叉火力网,四周的地形极不便于接近。难怪从渠南逃过来的马部散兵,都往这里面钻,西滩村的确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五七三团三营刚刚接近土围子,就被从各个角落交织而来的火网罩住了。一道道火舌象赤练蛇似的在地上窜来窜去。崩起一溜溜烟尘,呛得爬在地上的战士呼吸都有些困难。就在这时军炮兵团三炮营营长靳千翔,亲自带几门炮赶来增援。为了掩护炮兵进入发射阵地,三营的六挺重机枪也一齐呼啸起来,打得围墙上的土块纷纷落下,多少压制住敌人火力的凶焰。炮兵们冒着敌人的火力,勇敢地占领了距土围子只有二百米的暴露阵地,将四门山炮对准了发射目标。“放!”随着靳营长一声短促有力的口令,哐!哐!哐!几门山炮你呼我应地吼叫起来。只见敌人的碉堡一个接一个被摧毁,不到十分钟,就把西滩村十二个高、地堡全部报销了。在炮兵排除了敌主要火力点后,三营组成爆破组,对高大坚固的围墙实施爆破。穿过一团团浓黑的烟雾,爆破组的同志们腋下挟着大炸药包,躬身向前冲去。敌人的碉堡虽然被消灭了,但围墙上的射击孔里,仍然往外吐着火舌。一个战士倒下了,后面一个战士又冲上去;没跑出几步,又倒了下去……靳营长见此情况,又命令炮兵开炮轰击,哐!哐!哐!山炮虽穿不透这五、六米厚的围墙,但崩得到处烟尘弥漫,对敌人威胁很大。趁此机会,爆破组的同志们一股风似的扑上去,将炸药包堆在围墙下,随后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把围墙炸成一个斜坡。在一片“冲呀!”“杀呀!”的呼喊中,三营潮涌般地冲入土围子,里面响起一片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敌人据守西滩村的一个营,很快被歼灭过半,剩下一部分从北面突出围子,向黄营方向逃窜。
  三营六连尾随敌人后面穷追猛打。大功功臣彭周彦在追击中,单枪匹马俘获了六个敌兵。机枪二班在追击一股逃兵时,灵活地用机枪进行火力压制,使十几个敌人无法逃脱,只好乖乖地举手交枪。三排副张文喜看见一群敌人逃进一座堡子里,立即组织全排将堡子围住,先劈哩啪啦一阵手榴弹,然后利用俘虏喊话,终于争取一百多敌人出来交枪投降。
  九月十九日的战斗,五七二团和五七三团两支劲旅,齐头并进,攻寨夺堡,拔掉不少敌人盘踞的堡垒,但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现在,我们师的前锋,距敌三五六师和保一师指挥部所在的金积县城,只有七、八公里了。可是,在这七、八公里的地带,敌人利用星罗棋布的大小堡寨,纵横交织的河渠水道,以及一片片泥泞的水稻田,组成了一套严密的防御体系。如果从正面一点一点地去啃,不知还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在分析了敌人各堡寨之间间隙较大,兵力过于分散的弱点后,我们决定:派小分队乘夜插入敌纵深,采取从里往外打的“掏心”战术,摧毁敌核心指挥,打乱金积地区堡寨式的防御体系。
  五七二团二营接受了纵深穿插任务,于夜间八点多钟,悄悄越过汉渠,避开村寨间的乡村大路,沿着田边小道,急促朝金积方向直插。
  紧随尖刀连之后,并肩走着营长吕连波和教导员刘风泽。如果只从外表判断,初次见面的人,一定会把他俩的身份搞颠倒。吕营长身材细高,神态文静,很难让人相信是一位营级军事指挥员。可是打起仗来,他圆瞪两眼,吼声如雷,就象一头凶猛的狮子。在新保安战斗中,他率领尖刀排首先突入,被评为大功功臣。正因为他英勇善战,所以在不到一年时间里,就由排长提升为营长,成为五七二团的一员虎将。刘教导员却恰恰与他相反,身材高大魁梧,脸盘黑红四方,长得虎头虎脑,远看犹如一尊黑铁塔。可他稳重老练,遇事沉着,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政工干部。特别受战士们敬佩的,是他不但能文善讲,而且打仗也很有两下子,常常和战士们一起冲锋陷阵。大概因为这个原因,同志们悄悄给他起了个绰号,背后叫他“刘大(打)头”。五七二团张团长把向敌纵深穿插的艰巨任务交给他们,这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大约翌日凌晨一点左右,当尖刀四连进到任桥南侧的一道小桥时,发现正面五百米处有一座东西长一百六十余米,南北长一百余米,高约七米的大堡子,象是敌人一个重要据点。同时,二营也接到团侦察排的通告,得知这个大堡子叫杨家湾堡,是马军为扼守金、灵专修的永备堡寨之一,里面很可能有敌重兵据守。二营的几位领导,立即摊开地图进行研究。刘教导员从地图上找到杨家湾堡后,高兴地用手指着说:“你们瞧,这里距金积县城只有五、六公里,正是敌人的中心地带,咱们在这里干怎么样?”营长看了看地图,用拳头往图上一砸,赞成地说:“对,就在这杨家湾堡,咱们给它来个中心开花!”随即,营首长命令四连继续摸索前进,迅速查明杨家湾堡的敌情。
  一个小时过去了,四连还没有摸清敌情,杨家湾堡静悄悄的,就象一座琢磨不透的死城。时间紧迫,不能再耽误下去,营里决定由副营长杨文兴率四连、五连和机枪连(欠一排)向杨家湾堡接近。堡子周围是一片齐腰高的黍子地,熟透了的黍子垂着沉甸甸的头。部队一点点向前进。并肩行进的四连和五连,距堡子只有五十米了,但那里仍然没有动静。两个连的尖刀班继续前进,就要摸到围墙底下,突然上面冒出一个穿黑大衣的敌人,把枪栓“哗啦”一拉,大声喝问道:“什么人?口令?”接着,围墙上两层稠密的枪眼,闪起耀眼的火光,子弹就象飞蝗一样飞了过来。副营长杨文兴见情况不妙,连忙命令部队卧倒,进行近迫作业。敌人居高临下,火力很猛,交叉的火力织成一道道火网,使暴露在围墙前的部队处境十分危险。这时,营长和教导员从后面赶来,他们见部队处于敌火力之下,急忙命令六连除留一个排继续向北警戒外,主力和重机枪排迅速迂回到杨家湾堡东北,从背后打击敌人,以减轻正面部队的压力,并设法组织四连和五连从前沿往下撤。
  天刚亮,师配属团的一个山炮排,携带两门山炮,三门六〇迫击炮,迅速赶来了。炮兵占领堡子西北四百米处的一片小集团家屋,把墙掏成窟窿,两门山炮对准杨家湾堡的围墙,猛烈轰击了起来。特别是六〇迫击炮和八二迫击炮发射的“飞雷”,象喜鹊一样拖着长长的尾巴,一只接一只落在堡子内,给敌人以极大的杀伤。当堡子内的敌人被炸得晕头转向的时候,阵地前沿的四连和五连,乘机后撤七十米,顺利地脱离了危险区。接着,吕营长又组织部队将杨家湾堡四面包围,并指挥五连向敌人进行攻击。
  阵地上响起了一片嘹亮的冲锋号,只见一排长苏文祥一跃而起,喊了声:“一排的同志们,跟我冲!”象一头猛虎,带领一排的战士们冲进了弥漫的硝烟中。但是刚冲到围墙前,又被围墙东面的暗火力点挡住了,同志们被迫卧倒在地。“看我来崩掉它!”乘敌人机枪扫射的间隙,苏排长以闪电般的动作从地上跳起,一个冲刺就蹿到围墙下。只见他用身子紧紧贴着墙面,一步步挪向喷着火舌的枪眼,把一颗手榴弹塞了进去,“轰”的一声,敌人一个暗火力点被消灭了。全排的战士们也冲了上去,他们照着排长的样子,纷纷将手榴弹塞进了敌堡,不一会功夫,围墙东面的一溜暗火力点,全部被消灭了。
  因为围墙太高,无法攀登,一排只好顺着墙根,向南面的堡子大门绕去。高三米五,宽两米七,镶着黑铁皮的南大门,紧紧地关闭着。没带炸药包,战士们就把手榴弹集中起来,用一捆捆集束手榴弹炸大门,但没有奏效。堡子里的敌人发现一排威胁到大门,十分惊慌,连忙将火力集,中过来,一排只好退到大门两侧。
  此时,杨家湾堡完全被二营包围了,敌人逃跑已无指望。二营决定对被围困之敌进行喊话,用政治瓦解的手段,争取他们投降。教导员刘风泽指挥着五连,在一道小土坎子后面,用喇叭筒对着堡子呼喊了起来:
  “马家军弟兄们,你们现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请往四周瞧瞧,到处都是我们的部队和大炮,想突围已经不可能了。弟兄们请想一想,马鸿逵父子早就坐飞机逃跑了,你们的长官又把你们撇下不管,弟兄们究竟还为谁卖命呀?赶快交枪投降吧!解放军宽待俘虏!……”
  堡子里的射击停止了,上面升起一面小白旗。过了好半天,才见一个穿白板皮袄,长得黑乎乎的军官,出现在围墙上,用十分傲慢的口气说:
  “兄弟我姓李,是三五六师二团三营营长,你们哪个负责,过来谈一谈吧!”
  教导员刘风泽挺身而出,高高地站在土坎上,大声地说:“我是解放军的营长,我军对俘虏的政策刚才已作了申明,希望你们能看清眼前的形势,赶快放下武器,解放军绝对保证你们的安全!”
  “我们也不想打了,兄弟我早就想率领弟兄们起义,如果你们……”
  “现在谈不上什么起义,只有放下武器投降,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不算起义也行,你们过你们的路,我们闭我们的眼,咱们两家各行其便,怎么样?”
  “刚才已经说过,只有放下武器,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你他妈的是营长,老子也是营长,你有什么权利命令我们投降?”
  “我是以一个堂堂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代表的身份在对你讲话,请不要放肆!”
  “放肆又怎么样?……”敌营长的话音未落,围墙上突然投下十几颗手榴弹,堡子大门两侧的一排躲闪不及,被炸倒好几个,苏排长身上也多处负伤。
  敌人的骄横凶顽激怒了二营指战员,吕营长一声令下,大炮、“飞雷”、轻重机枪和手榴弹,狂风暴雨般地向杨家湾堡猛袭,堡子内外又燃起一团团浓烟烈火。在弥漫的烟雾中,那面可怜的小白旗又出现了,接着敌营长慌慌张张地登上围墙,换去了刚才那副傲慢的神气,连连央求道:
  “请贵军不要打了,我们再商议,我们再商议……”
  “还有什么好商议的,”教导员刘风泽也站出来,厉声说道:“是打是降,完全由你们自己决定,我们需要的只是答复!”
  “不是兄弟我不肯投降,”敌营长又做出一付无可奈何的样子说:“是弟兄们不愿意,如果长官能进来开导开导,岂不更好!”
  刘教导员和吕营长商量了一下,分析敌人为保全生命,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如果能进堡子,正好可以从内部瓦解敌人。于是决定由吕营长和副教导员赵格拉,指挥部队继续做好攻击准备,并以主要火力封锁南大门,防止敌人利用谈判之机突围。教导员刘风泽带五连指导员张富财、通讯员魏立贞、韩德小等人,进堡子与敌人谈判。
  刘教导员大踏步地朝堡子南大门走去,他的身后,紧紧跟着指导员张富财和几名通讯员,一个个膀大腰圆,横挎冲锋枪,十分威武逼人。当他们走到大门前时,只听“嘎吱”一声,沉重的大门裂开了一道缝。等刘教导员等人刚刚入门,敌人正要上栓,机智勇敢的一排长苏文祥,指挥着隐蔽在大门两侧的一排,也全部跟着拥了进去。
  进入堡子大院,只见百十来个士兵列队两旁,明晃晃的刺刀枪对着刘教导员等人的胸膛,正面房顶上的两挺机枪,也将黑洞洞的枪口居高临下地瞄准着他们。面对这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情势,刘教导员轻蔑地笑了一下,他从容不迫地穿过“仪仗队”,走到马军营长跟前,威严地说:“李营长,我可是为你们的前途而来,这样持刀荷枪的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没有打够吗?”
  “嘿嘿”敌营长尴尬地笑了笑,狠狠把手一挥,院子两旁的士兵,这才把枪收了回去。
  刘教导员带着几个人,随敌营长进了北院的一间大正房。屋里十几个敌连排军官,有的在炕上躺着,有的在凳子上坐着,有的在墙边靠着,一个个懒懒散散,无精打采地吸着烟。当他们看到解放军代表走进屋来,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用怀疑和恐惧的目光盯住为首的刘教导员。屋子里气氛紧张沉闷,除了墙上挂钟的嘀哒声外,没有人说话,刘教导员发现炕上躺着一个人,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一问才知是敌人一个负重伤的连长,赶紧让通讯员把营部的医生喊来,给重伤员进行包扎。解放军革命人道主义的行为使马军官兵们受到感动,屋子里的紧张气氛逐渐有所缓和。刘教导员正想利用这个机会,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敌营长伸手把他拉到桌子边坐下,吆喝勤务兵端上酒菜,十分殷勤地说:“不要急嘛,咱们边喝边谈。”刘教导员不客气地把筷子推到一边,用手指着炕上的重伤员,带煽动性地说:“你是一营之长,应该多为弟兄们想想,他们的生死安危可全握在你手里啊!”
  这句话果然起了作用,一个军官犹犹豫豫地对敌营长说:“营长,我看人家解放军够意思的了,咱们不如交枪算了!”
  “放你妈的驴屁”,敌营长把桌子一拍,瞪着眼睛骂道:“你他妈的懂什么?跑了和尚能跑了庙吗?”
  刘教导员听这话里有话,就试探地问:“李营长,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事到如今,难道你不想为自己留条后路?”
  “唉,兄弟我有难处呀”,敌营长重重叹了口气,把桌上一杯酒一扬脖灌下去,喃喃地说:“马家军的规矩你不知道,谁敢投降共产党,全家都要受株连。弟兄们的家眷都在银川,哪个还敢投降呀?!”
  刘教导员得知敌人迟迟不肯投降的原因后,耐心地向他们进行解释,说明马鸿逵早已坐飞机逃跑,宁夏即将全部解放,他们的上司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去处置部下的家属;况且通往河西和银川的一切通讯联络已被解放军切断,他们即便投降了,银川的敌人也不会知道的。刘教导员一席合情入理的话,渐渐打动了军官们的心,消除了他们的顾虑。敌营长请刘教导员先出去一下,他要和部下再商量商量,然后作最后答复。刘教导员猜到敌人为顾全面子,不好意思当面缴枪,会意地笑了笑,便领着人退出了正房。
  这时南院的士兵们,经一排战士们的宣传教育,早已打消了顾虑,在外面三人一堆、五个一伙地议论着:
  “咱们都被包围了,还打个啥?”
  “我们不打了,让他们当官的去打吧!”
  “去他妈的吧!老子早就不想干这买卖了!”
  ……
  九月二十日上午九时,杨家湾堡围墙的四角插上了白旗,三百多敌人从敞开的大门走出,向我军无条件地投降了。在堡子的南北院里,架着一堆整整齐齐的枪炮。经清点,有八二迫击炮两门、轻重机枪九挺、长短枪二百余支、战马十余匹和其它军用物资。
  马军的核心据点杨家湾堡被二营拔掉后,周围几个小堡寨的敌人失去依靠,纷纷不战而逃。此时,从后面赶上的五七二团三营,进到距杨家湾堡东南约四、五里的谭家桥,守敌正是杨家湾堡同一个团的二营营部。于是,五七二团动员那个李营长给谭家桥守敌写了封劝降信,派一个老伙伕亲自送去。
  五七二团三营占据谭家桥对面不远的一个小堡子,和敌人对峙着。送信的老伙伕进去了好半天,堡子里还没有动静。战士们忍耐不住了,大声喊道:“马家军弟兄们,你们如果再不投降,我们就开炮啦!”谭家桥堡子的围墙上立刻冒出一个军官,点头哈腰地说:“请贵军再等五分钟,我们马上就投降!”可是五分钟过去了,堡子里仍然没有动静。这时,三营副教导员王震突然惊呼道:“不好,敌人从后面逃跑了!”三营营长刘东起连忙命令吹冲锋号,部队象一股奔涌的潮水,从堡子两侧追了过去。田野里到处是奔逃的敌兵,他们有的跑掉了鞋,有的丢了武器,有的摔倒稻田里,连滚带爬,跌跌撞撞,一个个狼狈不堪。紧紧追赶的三营指战员,一边向敌人扫射,一边大声吆喝:“放下武器!缴枪不杀!”看看逃不脱,不少敌人干脆把枪一扔,蹲在地上不动了。可是跑在最前面的一股敌人,仍然拚命地往金积方向奔逃,战士们随后紧追不舍。汗水浸透了衣服,喉咙干得冒烟,胸口憋得就象要炸开,但战士们以顽强的毅力追赶着,决心不让一个敌人逃掉。在距离金积县城只有四、五里时,敌人终于跑不动了,一个个扑倒在路旁的瓜地里,抱起西瓜就啃。战士们气喘嘘嘘地追上来,一把揪住敌人的领子,命令说:“快,拿过来!”敌人一楞,忙把手里的西瓜递过去。“不要西瓜,要武器!”敌人的狼狈相使战士们哭笑不得。
  从这里望去,已经可以看到金积县高大的城墙了。
  (三)兵临城下
  至九月二十日下午二时,我五七三团先后攻克余家桥、黄营、沙寨、刘家营、毛家寨、贾家寨、李家堡等据点,将守敌保一师一、二两团大部歼灭;五七二团先后攻克西滩、马家寨、米公寺、牛家寨、杨家寨、谭家桥等据点,将守敌三五六师二团大部歼灭。一九一师已经兵临金积城下。此时,右翼兄弟部队一九二师,也击溃马部骑十师的多次阻击,突破敌三五六师一团的布防,直插金积城西北,配合我师对金积守敌形成包围之势。
  公路上,兵团和军配属我们师攻打金积城的大炮,从后面陆陆续续赶到了。在统一部署下,大炮一门一门被牵引进发射阵地,缓缓扬起油亮粗壮的炮筒,一齐对准金积县城。
  前方的枪炮声不停地响着。我师以一小部分部队与金积外围的敌人激战,师主力在紧张地进行攻城准备。偶而从金积城打来的炮弹,嗖嗖地从我们头上掠过,爆炸溅起的泥土,纷纷洒落在我们身上,头上。我和几位师领导同志,站在一道高高的河堤上,用望远镜观察着金积县城。准备下攻城的最后决心。
  突然,枪炮声变得稀落了,最后终于停止下来。我们正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只见从金积城西门开出一辆卡车,上面挂着一面白旗,直向我们阵地开来。不一会儿,作战科长齐正钧向我报告:敌人一位副师长,要求面见解放军前线最高指挥官,说有要事商谈。
  在丁家寨子里,我和参谋长汪应中、政治部主任潘清等人,接见了那位来求见的敌副师长。来者四十岁有余,个子瘦高,面色黝黑,身着军服,外表看上去倒挺威武,但从飘忽的目光里,却觉察到一种不安、忧虑和恐慌的神情。当作战科长指着我介绍说:“这是我们的陈师长(有时也以师长的身份对外)。”敌副师长立刻双脚并拢,抬手行了个军礼,然后表情有些紧张地对我说:“陈师长,现在的形势我们已经看清了,共产党和贵军深得民心,全国解放为期不远,我是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不忍心再目睹这同室操戈,涂炭百姓的惨状,所以我愿意作为金积全线守军代表,来和贵军洽商和平解决的办法。”说罢,恭恭敬敬地把一封信,双手递给了我。信的大意是:
  曾军长
  *先生:
  赵忠国
  兹派贺兰军保安第一师上校副师长崔清平,前往贵军洽谈起义事宜。如蒙允诺,请将部队如何编制、驻防地点、及一切起义的善后问题,详告为感。……
  在信尾签名的有:一二八军副军长何晓霆、保一师副师长崔清平、三五六师副师长谢修臣、团长鹿鸿起、马克仁等六、七人。
  我看完信,心里一阵高兴,暗暗为金积城免于炮火涂炭,城内黎民百姓生命财产的安全有了保证而庆幸,并对崔副师长等人的正义行动表示称赞。崔副师长见我们个个面露悦色,态度和蔼,也放心地舒了口气,脸上的不安和忧虑一扫而光。彼此毫不拘束地坐在一起,随随便便交谈了起来。
  崔副师长的情绪似乎很激动,掀去头上的军帽,向我们谈起他策动和谈的经过:
  ……十九日下午,解放军开始向该师据守余家桥一线的保二团展开攻击。由于该团士兵军心涣散,毫无斗志,很快就被打垮了。随后,解放军又向据守解家寨子一线的保二团展开攻击,二团伤亡惨重,两个营长和五个连长被打死,全团官兵极为厌战。战斗延续到二十日上午,保一师师长王有禄对崔清平说:“卢军长召集师长们去开会,从即日起,金积全线的作战指挥,由你和谢副师长共同负责。”说完,匆匆坐上美吉普出了金积东门。
  望着尘土中渐渐远去的汽车,崔清平心烦意乱,惆怅不已,不由回想起几天前的一件事:马鸿逵从重庆拍来一份绝密电,王有禄怕泄密,没有交书记官翻,而让崔清平亲自翻译。电文大意是:极力抵抗,将来由绥远收拾残局。万不得已时,我已备有飞机,将来接你们出去云云。崔清平猜测师长们大概要溜,现在让他们留下拚命,心里顿感悻悻不平,就直接跑到城北关帝庙内的三五六师师部,气呼呼地对副师长谢修臣说:“如今解放军兵临城下,师长们只顾自己逃命,却让我们留下替死,这太不合理了。我是不打算干了,你的意见如何?”
  谢副师长先是沉默不语,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看上去思想斗争很激烈。经反复考虑后,谢说:“老崔,你不要着急,这样重大的事情非同一般,我看不如先把团长们召集来商议一下,然后再作决策。”崔清平表示同意。
  当时,除在第一线继续作战的几个团长外,金积城内只剩下三五六师一团团长马克仁和新兵团团长鹿鸿起。崔清平先把密电内容告诉大家,然后直截了当地说:“师长们跑了,金积一线的责任叫我和谢副师长负责,我是不管了,看你们两位团长怎么样?”
  鹿鸿起和马克仁大概早有思想准备,他们心领神会地对视了一下,然后异口同声地说:“弟兄们也不想再打了,请两位副师长为大家作主,你们咋办,我们就跟着咋办!”
  “好!”崔清平喜不自禁,又趁热打铁地说:“那我们一不作二不休,马上派人去和解放军接洽。争取金积全线停火,部队举行起义!”
  可是,正当他们四人秘密商议起义的时候,一二八军副军长何晓霆突然来了。他一进三五六师师部,就大声喊道:“崔副师长,你随我到城墙上观察一下炮兵阵地。”屋子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崔清平担心事情败露,连忙随何副军长离开了关帝庙。
  路上,崔清平心里忐忑不安,副军长亲临前线,看来卢忠良要顽抗到底了,他几次试图把起义的打算透露给何晓霆,可又怕发生意外,欲言又止。一阵沉默后,何副军长开口问道:“你们这里的情况怎么样?
  “炮声和机枪声都是人家解放军的。”崔清平低着头,无精打采地回答。
  “唉!”何晓霆失望地叹了口气,惨然地说:“战局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是呀,看来没什么指望了。”崔清平在一旁故意火上浇油地说。何晓霆听后一声未吭,一路上谁也没有再说话。
  回到师部以后,崔清平感到不能再犹豫不决了,他摸了摸身上的手枪,终于鼓起勇气,异常严肃地对何晓霆说:“何副军长,现在大势所趋,败局难挽,打下去恐怕情况更糟糕。为了对两师官兵弟兄们的生命负责,我们不打算再打了,准备派人去和解放军接洽起义,不知何副军长意下如何?”
  谁知何晓霆听后,拍着手一连说出三个“很好”,称赞道:“你们这样作很对,咱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呀!”接着又关心地问:“那么,谁去和解放军接洽呢?”*
  崔清平见大家都不作声,就自告奋勇地说:“我去,行不行?”何晓霆点头表示赞同。在崔清平的建议下,何副军长当即执笔写了一封信,大家逐个签名盖章后,交给了崔清平。
  ……
  听了崔副师长的叙述,我们对他的果断和为寻求和平解决金积问题而积极策动、热心奔走的精神表示钦佩。当我问他有什么要求时,崔副师长恳求说:“为了使双方部队不再多流一滴血,不再多伤害一个老百姓,我们要求立即全线停火,双方部队以董府寨子为界,各守本阵地,不再接触。”
  我笑着解释说:“我只能指挥一个师。金积全线停火,这个命令得由军部下。待我清示一下曾思玉军长,再作答复。”
  随即,我给还在中宁的曾军长挂了电话,把这里的情况向他作了详尽的汇报。军长听后很高兴,在电话里大声地说:“这很好嘛!金积如果能通过和平方式解决,我们又可以提前向银川进军了。对崔清平等人的这种正义爱国行为,应该给予嘉勉。”然后,军长对我作了三点指示:一是金积可以暂时停火;二是保一师和三五六师不能算起义,只能作为投诚;三是请保一师副师长崔清平立刻到中宁继续面谈。
  我把曾军长的三点指示转告崔清平以后,他表示完全接受,说:“不论是起义还是投诚,只要双方能避免流血伤亡,就是交枪投降也可以。”我想到崔清平是受商谈起义之托而来,他虽然一人接受了条件,但投诚和起义毕竟还有区别,不知何晓霆等人能否晓明道理,心里难免有些担心。可崔清平信心十足地对我说:“请陈师长放心,我想只要把道理讲清楚,他们也一定会接受的。万一不成,三五六师新兵团团长鹿鸿起和我是山东同乡,彼此关系要好,必要时我们可以单独行动。”崔副师长又说:“我必须回去交待一下,让他们好放心,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和变故。”我考虑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便同意了。
  崔清平走了以后,一些同志认为他提出回金积,很可能是对投诚又动摇了,担心他不会再回来。我笑着安慰他们,并说明了崔清平一定还会回来的理由。因为我觉得,象崔清平他们这样的马部高级军官,现在的处境如同一个精疲力尽的落水者,一旦好不容易挣扎到岸边抓到把救生草,是不会再轻易松手的。
  果然不出所料,崔清平的车又回来了,并带着几位穿长袍马褂,戴回民帽的地方绅士,打算一同前往中宁。崔清平高兴地告诉我,何晓霆副军长等人也完全接受我军的条件,他们将尽力维持部队,严守停火协议,在金积等候佳音。在组织科长的陪同下,崔清平等一行向中宁出发。
  为了迅速抓住和歼灭吴忠堡守敌,当天夜里,我们接到军首长的紧急命令:一九一师、一九二师将包围和准备接受金积守敌投诚的任务,转交给刚刚从鸣沙洲赶到的二梯队一九〇师,军主力沿金(积)吴(忠堡)公路,迅速向吴忠堡挺进。二十一日早六时,我把金积的情况,向一九〇师前卫团作了交待后,便率领部队出发了。
  *赵忠国即中共宁夏工委书记孙殿才同志的化名。
  *何晓霆通过秘密渠道,与我三边党组织早有联系,并多次给我方提供宁夏马家当局的重大军政情报。
  (四)红旗插上吴忠堡
  形势发展得真快呀!回想二十几天前,当友军包围兰州时,马鸿逵还组成援兰兵团,狂妄叫嚣:要消灭我军,解围兰州。并下令部队大肆抓丁抢粮,征集木料,拟在河渠上架设桥梁,大有倾巢出犯之势。而如今,自从十九兵团各路雄师,以排山倒海之势,浩浩荡荡踏入宁夏境地,马家的军队望风披靡,节节败逃,如同丧家之犬。特别是马鸿逵父子乘机逃跑,八十一军被迫起义,使马家军队和宁夏省政府陷入一片混乱。他们中的一些高级军官和地方官员,有的主战,有的主和,有的主逃,各持己见,如同一盘散沙,难以形成核心。现在,解放大军的前锋又指向河东重镇吴忠堡,宁夏全境的解放已经为期不远了。
  在这种形势之下,宁夏马部的一二八军、贺兰军、十一军及省保安司令部所属保安师等部高级将校军官,被迫于九月二十日由贺兰军军长马全良领衔,向毛主席、朱总司令、彭副总司令,发出了这样一份通电(申哿电):
  “国民党秉国以来,领导无方,纪纲不振,民生凋敝,致战祸弥漫全国,强者死于炮灰,弱者流于沟壑。刻又战事迫近西北,面临宁夏。全良等不忍地方七十万军民,遭受涂炭。爰于本月二十日停战,服从毛主席领导,实行民主,俾人民登于衽席,国基安如磐石。至于军事如何改编,政治如何革新,听候协商,一致服从。”
  对于宁夏军方表示脱离国民党反动政府,归向人民的通电,人民解放军一本宽大胸怀,表示欢迎。彭德怀副总司令于二十一日晚发出了“十万火急”的复电。电文如下:
  “贺兰军马军长,一二八军卢军长,十一军马军长,经电悉,诸将军既愿宁夏问题和平解决,殊堪欣慰,望督率贵部,即速见诸实行,此间即电告杨得志司令员知照。即派代表至中宁与杨司令员接洽,特复。彭德怀马酉。”
  此时,宁夏军政各方,由于群龙无首,局势十分混乱,加之高级指挥官员们的幻想和不服气的心理尚在作祟。所以和平通电虽然发出了,但并没有具体组织部队待命整编,甚至仍然在河东一带调兵遣将,进行对抗,也没有及时派出正式代表到驻中宁的十九兵团接洽谈判。由于存在这些情况,所以我们都担心敌人又在施缓兵之计,以图争取时间,作继续顽抗或外逃的准备。因为这种疑虑不是没有根据的。就在几天前,我军准备向金、灵地区发起攻击,马敦静虚意托人转请彭德怀副总司令,暂缓进攻,以便他们召开会议,商讨起义。彭总立即复电应允,以一片热诚之心,期待宁马军幡然悔悟、投向人民民主阵营。可是马敦静不但没商谈起义,相反趁机抓紧备战,决心在金、灵地区和我军进行决战。这次敌人是否有诚意,我们没有把握。为了慎重起见,在宁马军的正式代表未到中宁签字之前,我军只有继续前进。
  为了配合军主力,从正面歼灭吴忠堡的守敌保三师,我师增援豫旺下马关的五七一团和三边部队独一、二师,九月十九日奉命从惠安堡出发,沿豫旺至灵武公路,向吴忠堡的侧后迂回。
  经七、八十里的紧张行军,当太阳落山的时候,先头五七一团进到石沟驿地区,遭到马部一支骑兵的突然袭击。一片白马,一片黑马,同时从两侧山沟冲杀出来,企图把行进中的五七一团拦腰截断。早有战斗准备的指战员们,不慌不忙地架起重机枪和迫击炮,等敌骑进入有效射击程内,迎头就是一阵猛烈的痛击。冲在最前面的骑兵,象醉汉一样从马背上栽下来,后面的见势不好,慌忙调转马头,灰溜溜地逃走了。
  二十日下午,五七一团进到吴忠堡以东被秦渠挡住了去路。马军早已把渠上的桥梁彻底破坏,并在对岸的堡子构筑了工事,企图利用这道天然防线,阻止我军前进。水宽流急,没有桥,又不能涉水,唯一的办法只有架设便桥。团首长立即命令侦察参谋刘文斌,带两名有经验的侦察员,迅速探查秦渠水情和深浅,以便选择架桥的地点。
  刘参谋解开上衣扣子,正准备亲自下河探水,被侦察员冠海秀一把拉住,说:“刘参谋,我水性比你好,还是让我先下去试试!”说罢,飞快地脱光衣服,“扑通”一声跳进了湍流中。刘参谋和另一个侦察员娄金,紧盯着河面,只见浊流滚滚,不见冠海秀露头,就在他们焦急张望的时候,冠海秀忽然从渠中心钻了出来,晃着膀子,举起双手,一边时隐时现地探着水,一边向对岸游去。冠海秀在对岸渠*(左土右拜)插上一支标杆,确定了架桥的位置,然后游了回来。可是刚刚游到渠心,就被对岸的敌人发现了,“哒哒哒……”的机枪从一座高堡子射来,子弹在河面溅起了一溜溜水花。冠海秀的水性的确不错,他吸足了气,又一头扎进水里,象鱼一样潜了回来。一上岸,冠海秀连衣服也顾不上穿,光着湿淋淋的身子,首先把秦渠的水情向刘参谋作了汇报。
  当地的老百姓,由于他们的房子和未来得及收割的庄稼,都被马军掘堤放水所冲塌、淹没,心里充满了对匪徒们的愤恨。当他们听说解放军要在秦渠上架桥,去消灭对岸的马家军,无不拍手称快。老乡们主动送来架桥的材料,有的还从自己家冲倒的房屋拆下梁柱和门板,支援解放军架桥,要求为百姓们报仇出气。
  在我军猛烈炮火的掩护下,河面上很快架起了一座便桥,大部队源源不断地跨过秦渠,向对岸敌人盘据的一个个堡子压去。时至二十一日上午十一时,五七一团先后攻占了吴忠堡外围的苏家滩、杨家堡子等村寨,绕到了吴忠堡的东北角,配合南面的一九二师,对困守吴忠堡的保三师形成了夹击之势。
  九月二十日下午四时,一九二师五七五团在扫清清水沟南岸敌诸据点后,逼近了涝河桥。涝河桥位处要冲,金、灵公路就是由此跨过清水沟,通向重镇吴忠堡。如今,敌人为了控制金、灵公路,屏护吴忠堡,已经放火将涝河桥烧毁,并在桥西北三百米处构筑有高碉为核心的碉堡群,由保三师第七团一个连据守。
  在当地群众的支援下,五七五团一营利用门板、梯子等制作架桥器材,捆绑炸药包,紧张地进行架桥强攻的准备。这时,从吴忠堡过来一个马部军官,自称是一二八军保三师的参谋主任张永和,奉军部命令和我军进行谈判。于是五七五团首长和张永和,隔着八米多宽的清水沟,开始了对话:
  “请贵军不要再前进了,我们已经通电起义了。”
  “既然已经通电起义,为什么还不来签字呢?”
  “这个……这是上面的事情,兄弟我哪能知道。”
  “掘堤放水,破坏公路,烧毁桥梁,大概也是为了通电起义吧?”
  “请不要误会,这也是万不得已,我们是怕贵军……”
  “解放军是守信用的,如果你们的通电起义是真心诚意,就应该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我们决不伤害你们!”
  “对不起,上司命令我们严守阵地,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不敢有所违背!”
  “那么,你们是准备顽抗到底了?”
  “……”
  “我们也是奉上级的命令,在你们不来签字之前,只有继续前进。如果你们胆敢抵抗,那只有覆灭的下场!”
  由于敌参谋主任顽固地拒绝投降,二十一日清晨六时许,架桥强攻的战斗开始了。在火力的掩护下,二排的战士们抬着架桥器材,躬腰向桥头冲去。可是还没有接近桥头,就遭到碉堡群一条条火舌的扫射,十几个战士被打倒。军炮兵团一连的九二步兵炮瞄准了敌碉堡,只听轰、轰、轰三炮,就将高碉堡轰塌,对我军威胁最大的两挺重机枪,也被埋葬在一堆废墟里。
  在战士们一片喝彩声中,接替二排架桥的三排,抬起架桥器材,以迅猛的动作冲到桥头,纵身跳入三米深的山水沟。湍急的河水,冲得战士们左右摇摆,但他们紧紧抓住残存的桥桩,尽量保持身体的平衡。经过短时奋战,在残存的桥桩上,终于架起了一座便桥。
  三连副连长把手里的驳壳枪一挥,喊了声:“突击队,跟我冲!”战士们象一股旋风卷过了便桥。可是就在这时,桥西侧碉堡群的一个地堡,又开始“哒哒哒”地扫射,将突击队压倒在地上。副连长派一个战斗组向碉堡群迂回,切断敌人的退路,然后命令第一爆破组实施爆破。几个战士腋下挟着炸药包,飞也似的向地堡扑去,可是都在离地堡不远的地方,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
  这时,只见在一片烟尘中,九班长挟着一个大炸药包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他跑一阵,卧倒在地上,忽儿又跑一阵,眼看就接近喷着火舌的地堡了,突然一道两米五宽、三米深的外壕横在面前。九班长咬了咬牙,借着一股冲劲,象猛虎一样跃了过去,并闪电般地挨近地堡,将炸药包紧靠上去。点燃了导火索,九班长向后一个骨碌,翻到一块凹地里。这时,火光忽闪。轰隆一声巨响,地堡顿时化为碎石土块,混杂着血肉、布片、浓烟腾空而起,连碉堡群的外围墙也被炸开一道两米宽的豁口。趁着浓烈的烟雾还没有消散,第二爆破组又勇猛地冲了上去,将内围墙的大门炸开。
  “冲呀!”副连长率领突击队跃身而起,穿过弥漫的烟尘,冲进了围墙。一个连的敌人惊恐万状,纷纷向吴忠堡逃窜。突击队奋起直追,战士们一面在敌人屁股后面狠狠地扫射、一面大声吼叫着:“不投降就嘟嘟你们这些龟孙子!”在迂回小组的拦截下,残敌前后受击,走投无路,只好全部缴枪投降。
  一九二师主力跨过清水沟,潮涌般地冲向敌人在北岸的各个据点,十几支箭头到处穿插、分割、围歼惊恐失措的敌人。五七五团攻向上桥、吴东乡,将马部保七团大部围住,用炮火将敌工事轰毁后,部队冲进村内,俘获敌人五百余名。五七六团越过河后,沿着渠堤连续攻下杨家桥、八家房、陈桥、下桥等据点,保七团被全部歼灭。
  五七六团二营副营长龚全恒,带领五连从吴南乡突进吴忠堡南口时,大寨子里的马部保八团,已由团长李宁领着逃往灵武。剩下的保九团成了无头苍蝇,官不管兵,兵不顾官,四散逃命。龚副营长见大股敌人向东北方逃窜,即率领五连在后面紧追。战士们奋勇当先,争先恐后地追捕着敌人。该连卫生员王印和握着一颗手榴弹,追到一片豆子地里,发现一个敌人正从豆棵里伸出脑袋四下张望。王印和便高喊:“解放军优待俘虏,缴枪不杀!”敌人慌忙向他打来一枪,王印和顺手把手榴弹甩出,趁着爆炸的烟幕,猛然扑了上去,一手抓住敌人的脖领,一手高举着剪刀,大喝道:“缴枪!不缴枪就扎死你!”敌人被他这种勇不可挡的精神吓呆了,把枪往地上一扔,颤抖地举起了双手。王印和拣起枪,又继续向周围搜索,附近的五个敌人也乖乖地缴了枪。五连一鼓作气追出三十余里,共俘敌一百五十余名,缴获机枪十三挺。
  与此同时,我一九一师主力在攻占吴忠乡以后,又与五七一团和三边部队独一、二师,以及担任主攻的一九二师协同动作,一举攻占了吴忠堡。守敌保三师,除一部逃跑外,其余大部被歼,号称“小天津”的宁夏商业中心吴忠堡,被我军解放了!
  九月二十一日中午十二时,我一九一师浩浩荡荡的队伍,拉着威武的大炮,迈着整齐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地从东口开进,受到吴忠堡各界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吴忠堡不愧为宁夏的第二大城镇,人口稠密,市面商号比连,整齐宽阔的街道两旁,是一行行枝条垂拂的柳树和粗壮笔直的白杨,可是最夺人眼目的,是吴忠堡公安局门前高高飘扬的一面鲜艳红旗。
  (五)解放宁夏的最后一仗
  我军攻占吴忠堡以后,残敌纷纷向灵武县城逃窜。灵武驻有一二八军军部和马军所谓主力之主力的二五六师,再加上从各处逃来的一股股残兵败将,整个兵力也不算弱。可是卢忠良和二五六师师长马福元等高级将官,只顾自己性命,把部队撇在河东,早已只身逃到河西去了。灵武守敌群龙无首,士无斗志,怎能抵抗得住我解放大军呢?敌人很可能稍事抵抗一下,然后弃城从黄河仁存渡口逃往河西。根据以上情况判断,军首长命令一九二师和我师五七一团及三边部队独立师,继续乘胜向灵武追击,力求控制仁存渡口,包围灵武守敌,全歼一二八军于河东。
  通向灵武的公路上,一支支部队在急速前进。沿途中,到处可以碰到马军的游兵散勇。他们有的扔了枪支,有的换上老百姓的衣服,仨俩成群地四处乱窜。五七四团一营在郝家桥附近,就遇到一个马部散兵。这家伙虽然换了一身便服,但头顶上的军帽却忘了摘掉,在公路上大摇大摆地走着,自以为无人能认得出。战士们看他这副不伦不类的样子,感到十分可笑,就故意冷不丁地大喝一声:“站住!干什么的?”那家伙一愣,“咔嚓”就是一个立定,象公鸡一样直着脖子叫道:“报告长官,我是农民!”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那家伙先是莫名其妙,等醒悟过来后,才不好意思地摘掉帽子,也跟着嘿嘿傻笑起来。
  也有些散兵听说我军宽待俘虏早就携带枪支,在公路两旁等候。他们见解放军的队伍开过来,连忙跪在地上,双手举着枪问:“长官,我们的枪往哪缴啊?”战士们这时哪顾得上他们,一边不停步地向前急走,一边指着后面说:“别乱跑,在这里等着,俘虏收容所马上就上来!”
  离灵武城越近,遇到的散兵越多。他们大多数是抓来的穷苦老百姓,好不容易乘混乱逃出灵武城,正急不可待地奔向自己的家园。可是,被他们沿途遗弃的步枪、机枪、冲锋枪,到处可见。部队组织专人一路收集。当地的老百姓,也主动协助解放军,四处收集马军丢下的东西。
  二十一日黄昏时分,一九二师的五七五团和五七六团,相继占领灵武城的东、南两关;五七四团逼近两关,并派二营去夺取仁存渡口,切断灵武守敌的退路。
  灵武离仁存渡口有三十多里,时间紧任务急,二营指战员大步流星地向渡口奔去。正行间,前面的侦察员汗淋淋地跑回来报告:西南有座小村庄,里面大约有马部一个连。外面骡马不少,很可能是炮兵。敌人正在吃饭,对我们的到来丝毫没有察觉。挂在嘴边的肥肉吃不吃?营长默双科和教导员张建荣经过商量,决定绕过小村庄,不去惊扰他们。看连长们个个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张教导员笑着对大家说:“灵武地区的敌人,好比是一张网里的大鱼、小鱼和虾米,我们如果占领了仁存渡口,就如同抓住了这张网的纲,可以把灵武的敌人一网打尽。所以,我们现在不能只为眼前的几条小鱼小虾而耽误时间,应该争分夺秒,不顾一切地去抢占仁存渡口。”随后,默营长命令各连:沿途如果再遇敌人,能绕尽量绕过,实在绕不过去,就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段,猛打猛冲过去,直插仁存渡口。
  天黑了,月亮弯弯地高悬在空中,四野一片宁静。但这时的仁存渡口,人呼马嘶,拥挤不堪,就象集市一样的热闹。从各处逃来的一股股敌军士兵,乱糟糟地挤在一起,焦急地等待着来回慢腾腾摆渡的木船。
  当神速的二营突然冲进仁存渡口小村子时,守备渡口的马部和好不容易逃来的散兵,立即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这时,不知从哪出来一个马部军官,恶声恶气地对我们的战士们大声骂道:“你们他妈的乱跑什么,急着过河奔丧去呀!共军还远着呢……”战士们一听,知道这家伙把我们错当成急于过河逃命的散兵,又好气又好笑,上前一把把他双手倒剪起来,说:“我们是解放军,特意来给你奔丧!”那个军官一听吓傻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讨饶说:“长官们饶命!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在二营指战员的勇猛冲杀下,不到半个钟头,守备仁存渡口的马部一个营和逃来的散兵就被歼灭和俘获了。
  灵武城地势低洼,西关已完全被积水淹没。五七四团指战员探着齐腰深的水,占领西关,只给敌人留下了一个北门。为了侦察灵武城内的敌情,五七四团团长尹南轩命令通讯参谋,把耳机接在敌人电话线上,窃听他们的相互通话。尹团长手扶耳机,只听里面电流嗡嗡,一片杂音,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敌人的呼唤声:“……共军已经占领了三关……北门还没有发现敌人……恐怕守不住了……我们打算从仁存渡过河……”愚蠢的敌人,大概以为仁存渡口还控制在他们手里,妄想渡河逃跑了。
  没过多久,只见乘着汽车和徒步的敌人,从北门蜂拥而出,乱哄哄地向仁存渡方向逃窜。可是敌人万万没有想到,五七四团一营已经提前绕到灵武北面,占领一道东西向的土坎子,正严阵等待着他们。当敌人刚刚接近一营阵地,顿时手榴弹、机枪各种火器象暴雨一般射向敌群,打得敌人鬼哭狼嚎,乱成一团。战士们趁机高喊:
  “仁存渡口已被我们占领,你们跑不了啦!”
  “快放下武器投降吧!”
  “解放军优待俘虏!”
  “……”
  一部分敌人向一营交枪投降,大部分敌人掉头逃跑,又缩回了灵武城。
  孤守无援,突围无望,被解放军四面包围的灵武守敌,成了瓮中之鳖。在这种百般无奈的情况下,敌人才被迫派出代表,向我军接洽投降。
  一个马部军官打着白旗,出了城门,战战兢兢地向我军前沿阵地走来。他一边摇晃着手里的白族,一边喊叫:“请贵军不要打枪,我们投降了,我们投降了!”这个军官走到阵地前,说明了请解放军代表入城指示投降的来意后,请我们的战士领他去见解放军最高首长。这时,只见一个身材不高,但象石碾子一样墩实的战士,倒背一支冲锋枪,威风凛凛地凑上前说:“我是人民解放军的全权代表!我随你进去!”
  “你是……,”那个军官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显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又装腔作势地说:“我要见你们负责人。”
  “咳,快当俘虏了,还摆什么臭架子,别不识好歹!”那个战士把冲锋枪往前一横,怒眉竖眼地说。
  马部军官见他声色俱厉,连忙陪着笑脸说:“别误会,兄弟我也是受人之托,如果你能代表解放军,那就请代表先生随我进城吧!”
  原来这个战士姓马,是个副班长。在马副班长的指令下,灵武守敌乖乖地把汽车、大炮、枪支、弹药和各种物资,整整齐齐地摆在一个大操场上,官兵们按照指定地点集中,准备向解放军投降。
  九月二十日清晨,在一片嘹亮的军号声中,灵武县城的四门大开,守敌一二八军军部、二五六师,以及刚从吴忠堡逃来的保八团共千余人,全部无条件地向我军投降了。
  历时三天四夜的金、灵之战胜利结束,马家军在河东的部队被我军全部歼灭!在金、灵之战中,我军获得了辉煌的战果:共歼灭敌军一二八军军部、二五六师、三五六师、保一师、保三师、骑兵二十旅共五个师,除毙伤外,共俘敌七千三百三十七人;缴获山炮十二门、平射炮二门、迫击炮一百一十门、长短枪七千八百九十六支(挺)、各种弹药一百一十万发、汽车二十三辆,其它军用物资一大批。
  

解放宁夏/陈宜贵口述 杨建平整理.—银川: 宁夏人民出版社,19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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