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与七大的政治报告

李蓉

　　主持和参加七大，是毛泽东几十年的政治生涯中极为辉煌的时刻之一。在中国革命的历史上，在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毛泽东和七大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如果说，七大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的一座团结的、胜利的、不朽的里程碑，那么，毛泽东就是这个里程碑的主要铸造和镌刻者之一。
　　毛泽东为七大的胜利召开，倾注了全部的心血。毛泽东七大期间的讲话和报告有10次，从大会的开幕词到闭幕词；从阐述大会方针到向大会作政治报告、口头报告；从对政治报告的说明，到论述中央委员、候补中央委员的选举问题。1995年，为纪念七大召开50周年，中央文献研究室出版了《毛泽东在七大的报告和讲话集》一书，发表了毛泽东在七大的许多当时没有公开发表的讲话(包括在七大上所作的长篇口头政治报告和总结)，为人们学习和研究七大，提供了新的资料。该书收录的毛泽东在七大的8篇报告和2篇讲话，详细总结了民主革命20多年特别是抗战时期曲折发展的历史经验，系统阐述了党的纲领、路线和策略。这是毛泽东在党的全国代表大会上，第一次作这样多次的讲话和报告。更为重要的是，毛泽东的讲话和报告，以其高屋建瓴的气势、思想观点的深邃、涉及内容的丰富、文风的朴实、语言的精湛，引起中共七大代表的强烈共鸣和振奋，对中国共产党的未来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毛泽东总结历史经验，提倡实事求是，发动整风运动，集中全党智慧，创造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为七大奠定正确的思想基础；毛泽东在政治上和组织上也为七大作了各种准备，包括提出七大的路线和方针政策，确定七大的方针是团结、胜利，保证七大的选举成功，等等。毛泽东对七大的胜利召开，作出了重要贡献；这些贡献为以后中国革命的历史所充分证明。
　　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的主要文件，主要是指政治报告、军事报告和修改党章的报告。准备的报告和正式提供七大的报告有很大变化。其间还准备过《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后决定不提交大会讨论，便不再作为七大文件。
　　毛泽东强调大会报告的起草，要注意集思广益。他主张大会的重要报告都由一位主持人负责，集体起草、讨论，以便充分发扬民主，发挥集体的力量，集中大家的智慧，而不赞成一个人负责一个文件起草。同时，他对七大文件提出了明确而具体的要求。1944年5月10日，中共中央书记处会议决定：凡公开的决议及发表的演讲内容必须是能给党员、民众和中外人士看的；必须是说理的，人家驳不倒的；必须是已经成熟的中心问题。
　　所以，七大报告的起草过程中，重要文件都经过集体讨论和反复修改。七大秘书处处长曹瑛回忆说：文件写好后，中央书记处要开会讨论研究加以修改，而且要经过反复的修改。一个文件一个文件地讨沦，曹瑛都参加了，都是他做记录。每次会议结束后，都把记录交送文书科抄写清楚，然后送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任弼时五位领导审阅。
　　七大报告的起草工作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主要领导同志亲自动手。毛泽东更是身体力行。参加七大准备工作的老同志回忆，毛泽东所作的《论联合政府》的书面政治报告，朱德所作的《论解放区战场》的军事报告，刘少奇所作的《关于修改党章的报告》，周恩来所作的《论统一战线》的重要讲话，任弼时主持起草的《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都是在他们自己动手起草后，经过集体讨论和反复修改而成。当然，起草过程中也需要请其他同志帮助找资料、查文献，抄写誊清，等等。如刘少奇修改党章的报告第一稿是王发武抄写的，任弼时起草的《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稿是张树德帮助记录和抄写的。
　　毛泽东所写的《论联合政府》的政治报告和口头报告没有成立专门的准备委员会，而是由中共六届七中全会主席团和全会讨论、修改。毛泽东非常注意听取大家的意见。任弼时认真阅读毛泽东《论联合政府》的政治报告后，提交了书面意见，建议在国民党统治区有关段落中分析一下国民党的成分，区别其领导成分和下层广大党员群众，说明统治集团代表的是大地主和买办阶层的利益；强调中共是中国政治生活中的主要决定因素；说明中国人民在抗战胜利中应完全摆脱帝国主义的束缚压迫；关于党的建设论述等等。这些意见和建议，受到毛泽东的重视和采纳，吸取到了文稿中。
　　对七大代表们的意见，毛泽东也注意听取。根据七大主席团的要求，代表们充分发扬民主，畅所欲言，对毛泽东的《论联合政府》等报告，一字一句地认真讨论。因为党中央对大会文件非常重视，作了比较充分的准备，代表们没有大的修改意见，但小的意见还是有的。如有的代表提出，《论联合政府》中两段话意思一样，用词不同。第一段中是“将中国建设成为一个独立、自由、民主、统一和富强的新中国”。在后面讲到中国两个前途时又变成“将中国建设成为一个独立、自由、民主、统一和强盛的新中国”。一个富强，一个强盛，意思差不多，但前后的提法不统一，最好能统一起来，把“强盛”改为“富强”。毛主席非常重视大家的意见，听了汇报后便说，提得好，马上改过来。一个字的改动，使大家感到领袖的民主作风，对大家发言是一个很大的鼓舞。毛主席的政治报告《论联合政府》，经过上下反复征求意见，修改多次才定稿。这种民主的工作方法，给党内同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时任毛泽东秘书的胡乔木回忆说，毛泽东写了一个七大的书面政治报告即《论联合政府》，发给大会代表，每人一册。这个书面报告，分析了国际国内形势，总结了抗战中两条路线的斗争，阐述了中国共产党的一般纲领和具体纲领，并指出了中国人民应当争取打败侵略者、建设新中国的前途。书面报告的内容很丰富。现在读起来，仍能被其深邃的思想、精辟的分析、严谨的逻辑和高屋建瓴的气势所吸引。报告中有许多重要思想至今仍很有意义。
　　发给每位七大代表的《论联合政府》，编入《毛泽东选集》第三卷时，经毛泽东本人作了修订。毛泽东的修订主要是文字性的。在内容方面，除在国家、政权、军队等问题上有一些段落的删节外，有关国际形势与涉外关系部分删节得更多些。其中较为重要的有这样一段话：“为着发展工业，需要大批资本。从什么地方来呢?不外两方面：主要地依靠中国人民自己积累资本，同时借助于外援。在服从中国法令，有益中国经济的条件之下，外国投资是我们所欢迎的。对于中国人民与外国人民都有利的事业，是中国在得到一个巩固的国内和平与国际和平，得到一个彻底的政治改革与土地改革之后，能够蓬蓬勃勃地发展大规模的轻重工业与近代化的农业。在这个基础上，外国投资的容量将是非常广大的。一个政治上倒退与经济上贫困的中国，则不但对于中国人民非常不利，对于外国人民也是不利的。”删去这段话，与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国所处的国际环境以及毛泽东对这个问题认识的变化有关。毛泽东当时提出这个问题，表明他的思路是很开阔的，思想是很开放的。总之，七大政治报告的起草和定稿，一直在毛泽东的具体领导进行。
　　毛泽东在七大的政治报告实际上是两份，一份是大家都十分熟悉的《论联合政府》，这个在会前就印发给了各位代表；还有一份毛泽东1945年4月24日所作的口头政治报告，其中讲到不少重要问题，直到1995年毛泽东诞辰百年时才公开问世。其主要内容如下：
　　关于路线问题。毛泽东说：七大的路线是，放手动员群众，壮大人民力量，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解放全国人民，建立新民主主义的中国。我们党历来的路线或纲领用一句话讲，就是“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大众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如何贯彻这条路线?毛泽东特别强调了农民问题的重要性。他说：所谓人民大众，最主要的部分是农民。所谓人民战争，就是农民战争，基本上主要的就是农民战争。忘记了农民就没有中国民主革命，也就没有一切革命。“马克思主义的书读得很多，但是要注意不要把‘农民’这两个字忘记了。这两个字忘记了，就是读一百万册马克思主义的书，也是没有用处的。”同时，毛泽东也讲到，就领导思想而言，党要同农民划清界限，要把农民提高到无产阶级水平，不要把党同农民混同起来。没有这一条，就不是马克思主义者。
　　关于政策问题。毛泽东讲了11个问题，讲到一般的纲领与具体的纲领、孙中山、资本主义、共产主义、国民党、改造旧军队、我们的军队、扩大解放区、准备转变、军队与地方、召开中国解放区人民代表会议。其中最要紧的有两条。一是发展资本主义的问题。毛泽东强调：“新民主主义就是我们的总纲”，新民主主义的经济就包括“要广泛发展资本主义”。“在我们的党内有相当长的时期对于这个问题不清楚，这是一种‘民粹派’的思想”。“不要怕发展资本主义。俄国十月革命之后，还有一个时期让资本主义当作部分经济而存在，而且还是很大的一部分”。有的同志急得很，“不要急嘛”。毛泽东反复强调发展资本主义，是因为他敏锐地看到了党内存在害怕资本主义的倾向，这将妨碍新民主主义政策的贯彻和实施，一是准备转变的问题，即由游击战转变到正规战，由乡村转入城市。毛泽东说，我们要有这个准备，事先要有清醒的头脑，以减少转变中的意见分歧。“现在就是用很大的力量转到城市做，准备夺取大城市，准备到城市做工作”，“像北平、天津这样大的三、五个中心城市，我们八路军就要到那里去，一定要在那里开‘八大’。有人说，这是机会主义，恰恰相反，如果‘八大’还要在延安开会，那就近乎机会主义了。”毛泽东估计八大将在北平这样的大城市召开，代表了中共中央对国内形势发展的乐观估计，充满了革命一定胜利的自信，以后也变成了现实。
　　关于党内的几个问题，主要是党的建设问题。毛泽东首先讲到个性与共性的问题。因为有人说共产党要消灭个性，只要党性。毛泽东从哲学方法的角度，阐明了个性与党性的辩证关系，批驳了错误观点。他指出：党员是有种种不同的差别的，抹煞各种不同的差别是不行的。抹煞差别性就没有统一性。党性就是共同性、普遍性，个性就是不同性、差别性。没有一个普遍性不建立在差别性的基础上。毛泽东还谈到干部问题。他强调了知识分子的作用，说：一个阶级革命要胜利，没有知识分子是不行的。整风审干好像把知识分子压低了一点，有点不公平，我们这个大会要把它扶正，欢迎知识分子为党的利益、人民的利益而奋斗。毛泽东还十分重视干部团结问题，提出要肃清山头主义，“就要承认山头、照顾山头，这样才能缩小山头、消灭山头”。这样，才能很好地团结，走向胜利。最后，毛泽东提出“讲真话”问题，就是“不偷、不装、不吹”。懂得就是懂得，不懂得就是不懂得，懂得一寸，就讲懂得一寸，不讲多了。为了教育全党多读书，提高马列主义水平，毛泽东再次提议读五本马列著作，即《共产党宣言》、《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社会民主党在民主革命中的两个策略》、《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和《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毛泽东的这个报告的内容非常丰富，当时虽然没有书面发表，但其精神和许多思想观点在党内传达了，使全党对《论联合政府》报告的精神有了进一步的把握。
　　大会期间，代表们围绕大会报告进行了热烈的讨论，发表了许多意见。在归纳和考虑大家意见的基础上，毛泽东于5月31日向大会作《在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结论》。他根据各代表团讨论的意见和要求，着重讲了国际形势、国内形势、党内若干思想政策等三方面的问题。
　　在此之前，毛泽东强调和阐述了七大的方针和路线。他指出：我们的方针，我们的路线，就是：放手发动群众，壮大人民力量，在我党的领导下，打败日本侵略者，解放全国人民，建设一个新民主主义的中国。在这条方针里面：“放手发动群众，壮大人民力量”，就是说的组织队伍；“在我党的领导下”，就是说的总司令、指挥官；“打败日本侵略者”，就是说的敌人；“建设一个新民主主义的中国”，就是说的目标。有了队伍和指挥官，有了任务和目标，全党和全国人民就有了前进的信心和方向。
　　关于国际形势问题。毛泽东认为：人民民主势力是一定要胜利的。世界将走向进步，绝不是走向反动。这是历史的总趋向。英、美联合一切反动力量反对苏联，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的这种可能性，现在还不存在。从整个世界来说，资本主义是向下降，但不是讲英、美资本主义明天就要死。资本主义的发展是不平衡的，有一部分资本主义还是有用处的，落后地区还要发展资本主义。中国应该发展资本主义，这一部分资本主义是新民主主义的，我们现在提倡新民主主义的资本主义，它的性质是帮助社会主义的。它是革命的，有用的，有利于社会主义发展的。
　　关于国内形势问题。毛泽东指出，我们的《论联合政府》小册子在重庆发了3万份，蒋介石侍从室的秘书陈布雷看了这本书，只说了两个字，就是“内战”。他们要打内战，消灭我们。但是很多人说，共产党有办法，讲得头头是道。我们对国民党的内战要有些准备。我们要看到光明，但是要准备困难。于是，毛泽东论列了七大以后可能出现的17种困难，如英美大骂；国内大骂；根据地丢失几大块；损失若干万军队；内战全面爆发；跑掉若干万共产党员；党内出现悲观心理；天灾流行，赤地千里；经济困难；国民党实行暗杀政策；党的领导机关发生意见分歧；外国无产阶级长期不援助我们，等等。他提出，全党高级干部要有对付非常不利情况的精神准备，包括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我们的方针是全党团结起来，克服困难，可能暂时吃亏，但终究我们要胜利。
　　关于党内若干思想政策问题。毛泽东讲了领导、方法、民主集中制、干部关系、准备转变、理论等13个问题。讲到领导和准备转变问题时，毛泽东强调了预见的作用，指出：如无预见，即无领导；为着领导，必须预见。既要预见前途，也要预见偏向，要去掉盲目性。东北四省是极其重要的区域，有许多工业设备，有大工厂，大城市，如果能在我们领导之下，我们的胜利就有了基础。东北四省今天还不是我们的，但大会已经出这是明天的事，我们要有这个预见。如果我们对于工业问题不能解决，对于大城市问题不能解决，那么一定要灭亡的。25年来，我们没有解决这些问题，再过25年不解决，就要灭亡。不能设想，我们党永远没有这些东西，还能活下区。不解决这些问题，那也就是没有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把转变问题，把掌握工业问题的认识提得这么高，这是过去没有过的，使代表们的思想再一次豁然开朗。
　　毛泽东对党性与个性问题作了进一步发挥。他说：我们党不仅承认个性、独立性、人格、自由，而且在党领导的解放区内还大大地发展了这些。《共产党宣言》讲，“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不能设想，每个人不能发展，而社会有发展；每个党员没有个性，而我们党有党性。不能把党员变成纸糊的人，没有一点个性、独立性。只要服从党纲、党章、决议案，在这个大框子里尽量使大家能发挥能力，发展各人的长处。毛泽东还说，个性有两种，有创造性的个性，有破坏性的个性。创造性的个性和党性完全不矛盾，是统一的。破坏性的个性与党性不一致，如个人主义，无政府主义等。我们要创造性的个性，不要破坏性的个性。
　　毛泽东的讲话再次受到代表们的热烈欢呼。毛泽东作完政治报告的结论后，大会通过了《关于政治报告的决议案》，表示“完全同意毛泽东同志的政治报告《论联合政府》，并认为必须将报告所提出的任务，在全党的实际工作中予以实现。”
　　

中共七大轶事/李蓉著.—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