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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宜川

张开基


  一九四八年二月二十三日,我西北野战军突然包围了宜川敌军一个旅,接连拔掉了宜川城周围十几个据点。这时候,我军若乘胜攻打,城是指日可下的。可是,纵队突然传来命令,要部队就地待命,并叫全旅的团以上干部到纵队开作战会议。
  接到命令的同时,其他纵队也从宜川附近,分兵向西南方向进发了。这个突然的变化,不由得使我想起了在清涧出发前,纵队许光达司令员给我说的一件事:在毛主席的英明指挥下,早在几个月前,就在黄龙山区,组织了周密的战役侦察。看来,大战的阵势就要在这里摆开了。眼前,我虽然还摸不透底,心里却充满了期望。我把自己的想法,给政委梁仁介同志一说,他笑着点了头说:“对呀,有这个苗头,我也想这个问题哩!”
  到了纵队部,开会的人都已经到齐了。我静听着许光达司令员的每一句话。
  他今天特别兴奋,向会场环顾了一周,说;“为什么围起来了,不马上打呢?原因很简单:打宜川与西北整个战局有关。”他走到墙根前,指着地图说:“摆在洛川、黄陵一线的,有刘戡的两个整编师,四个旅。如果我们把他引出来,一锤子敲掉,你们想想看,陕北战场上,将会出现了什么样的局面?野司把主力摆在瓦子街地区,叫我们三纵和六纵一部攻城,是什么道理,我想,同志们会明白的!”
  几句话,说得大家用开眼笑。
  “你们的主要任务是什么呢?”他看着我和梁政委说:“你们二旅配合六纵一部攻城,把洛川的刘戡引出来,还不能让宜川的敌人跑掉一个。当然喽,这需要用脑筋,你们要考虑怎么个打法。”
  我稍加思索,冲口就说:“宜川是战略要地,胡宗南定要来援,我们鼓劲攻就是了!”
  “你说的只是事情的一方面。胡宗南那家伙,既不愿失地,又怕损兵。他极力想阻止我军南下,保住宜川这个关中屏障。如果我们三锤两棒子敲掉宜川,胡宗南可能另打祘盘——叫刘戡固守黄陵和洛川,那就使战役计划不能实现。何况刘戡在陕北吃了不少苦头,越发狡猾得厉害。我们的计划是;开始要猛攻宜川,逼使被围在宜川的张汉初如告急。胡宗南的援兵一出动,就要打个怪名堂,援兵急来就慢打,慢来就急打。“他擦了擦眼镜,又说你们听说过捉老狼的办法吗?有经验的猎人,预先挖好陷井,先掏出狼崽子,打得它嗷嗷乱叫,老狼一急,便不顾一切去救崽子,结果就掉进了陷井里。如果猎人一棒子把狼崽子给打死,老狼也就不来了!我们现在就是做的这号生意。这正是毛主席围城打援的战术思想的神妙之处。好吧,你们先回去作准备,我再跟五旅的干部个别研究研究。”
  下午,许司令员来了,他连坐也不坐一会,就和我去看地形。
  我们登上万灵山。从望远镜里看宜川和它周围的地势,可以看得十分清楚:群山把一个椭圆形的宜川城,紧紧裹在中间。在我们主攻方向——城西和城北,敌人的防御工事大体上构成三角形:城西是外七郎山,正北是虎头山,西北角是太子山。从外表上看,这几个山都差不多,都有五六十丈高,山上密布着象坟墓一样的碉堡。从山脚到山顶,有二十几层削壁,一层有两三丈高;塄坎上的交通壕、火器掩体,密密层层地连接在一起,一层一层,象梯田似的,盘到山顶;山下有外壕三四道,壕边架着几道铁丝网,埋着地雷和重磅炸弹。但当我们一抵近勘察,各个山可就显着不同了。原来这几个山各有特点:太子山主要靠地下工事防守;外七郎山则凭碉堡顽抗。听说,在十几年前,阎锡山为对付我陕北解放区,就请了美、日、法和国民党的高级军事顾问,在这里设计修筑了许多奇形怪状的防御工事。胡宗南接防后,又独出心裁,拉了三千多民工,花了四个月工夫,对它进行了改造,把它当做向延安进攻的支撑点和阻挡我军南进的屏障。胡宗南派他的亲信张汉初,带着整编二十四旅旅部和两个团,据险围守,控制着黄龙山区。
  看过后,许司令员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对我说:我们还是第一次攻这样强固设防的阵地,要从精神上、物质上作充分准备,不能有丝毫大意。我向他汇报了围城以来的情况后,他说:“你们从连到旅,都多次作了战术侦察,脑子里都有了一幅活地图,这很好嘛。但还不够,你们要进一步把工作做细致,敌人阵地中的一道塄坎,一个枪眼,都要让战士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多开猪葛亮会,要大家出主意,想办法,研究出怎么个打法。……”
  我们边走边谈,我把憋在心里的问题顺便提了出来:“司令员,从洛川到宜川有好几条路可走,根据什么断定刘戡一定要走瓦子街这条路呢?”
  许司令员给我作了解释;“从洛川到宜川,有两条公路,一条山路。走瓦子街这条,对敌人来说,又近又好走,但却便于我军打埋伏;笫二条虽说也是公路,但要远一百多里,刘戡是不会走的;还有一条,那便是经金狮庙梁到宜川又远又险的山间小路了。刘戡自跟我们打交道以来,吃了许多苦头。一年来,这个狂妄自大的“名将”变成了胆小怕事的老鼠,只顾保存实力,避免与我们接触。因此,如果按照刘戡的祘盘,他倒可能走金狮庙梁的那条小路——磨蹭时间,应付差事。但是,发号施令的是胡宗南,不是刘戡。对于胡宗南,我们毛主席早给他下过评语:志大才疏!这次他对我们实力估计不足,只看瓦子街这条路近,又是他占的地区,屁股上着不了火。宜川一打响,他就会坚决命令刘戡走这条路的!至于刘戡,他在上次增援榆林时,因保存实力,畏缩不前,受了胡宗南的‘撤职留任’处分。这次当然再不敢违抗胡宗南的命令,他是会不折不扣地来援的,当然,我们把主要兵力摆在这里,其他两条路上也有伏兵。不管敌人走哪条路,我们都能机动地包围它。打这个仗,我们是有把握的。”
  27日,纵队通知说:刘戡昨天由洛川出发,带着整编二十九军军部,两个师,四个旅,共二万四千余人,到了瓦子街前。他大概嗅出了什么味道,停下来不走了。据总部得到的情报说,他给胡宗南发了个电报,要求在那儿看上我们一个礼拜之后,再作行动打祘。
  他不上钩,我们就牵。我把计划给政委一说,他欣然同意了。我们立即下命令,向宜川外围攻击。
  入夜,纷纷扬扬地下开雪,雪一落地就融化了,地上又泥泞又滑。大地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山头,还闪着几盏昏暗的灯。部队按旅党委会决定的作战方案,开始了行动:十九团奔向了太子山;三十六团接近了外七郎山。为了加强领导,梁政委到了三十六团;我和廖参谋长在指挥所里默默地思索着,准备随时处理复杂的情况。
  过了个把钟头,外七郎山突然响起了清脆的枪声。紧接着,炮声、炸弹声象滚滚的雷鸣,在宜川城四周的群山中回响起来了。
  十八分钟后,十九团报告:拿下了太子山!我按捺住心里的激动,表扬了他们;并告诉他们要巩固阵地,补充弹药,注意监视虎头山敌人的动静。我刚放下耳机,电话铃又响了,一听那宏亮而坚定的声音,就知道是梁政委。他说:“进攻外七郎山的二营受阻,需要用炮火急袭外七邬山西山头,吸引敌人注意力,以便三营从东南面迂迴过去。……”我即命炮兵营,猛烈轰击外七郎山。
  这一夜,战斗是激烈而残酷的。
  破晓,外七郎山被我攻占。虎头山的敌人弃山而逃。我们奏响了宜川战斗的第一曲凯歌。
  许司令员收到战斗报告后,很兴奋。他说我们打得正是时机,逼得张汉初在报话机里哭哭啼啼地向刘戡呼救。胡宗南已经电令刘戡:“立即前进,不准停留!”现在刘戡已经就范,到了瓦子街任家湾一带。我们九个旅,都按预定作战方案进入了阵地,目前主要战场已经到瓦子街。许司令员要我们松一下,看住张汉初。
  任家湾方向,大炮的轰鸣,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鹅毛大雪飘个不停,山川、河谷里堆满了积雪。我们旅指挥所已经移到太子山。这时我们又捉摸起许司令员讲的话来,经过一番商良,决定要十九团发起攻城。
  29日两点钟左右,十九团从城西北角攻进了城里,部队顺着北城墙根、西城墙根,向纵深发展,战斗打的非常激烈。内七郎山和凤翅山敌人的炮兵,象发了疯一样,炮弹成排成排地打向城西北角;城里的敌人,凭借炮火的掩护,一次又一次地组织反扑。我十九团部队隐蔽在城墙脚下,无法前进。于是我们命令十九团撤到城外。
  撤出城来的部队,有些莫名其妙。战士们有的说:“敌人既然成了瓮中之鳖,为什么不吃掉它呢?”下级干部也来电话问,为什么不让打了。总之,他们求战心切,等得不耐烦了。我只是回答说:“摆在老虎嘴边的肉还有个饱?攻城只是个时间问题嘛!”
  这时许司令员来电话,询问我们的情况,我报告部队已经撤出,准备组织一下再攻,司令员爽朗地笑着说:暂时不要再攻了。你们这一攻,攻得好,逗的刘戡更急着东进了。这个老狐狸这一回总祘完完全全钻进我们毛主席布下的口袋阵里来了!一纵已经在封口袋了!”
  听炮声,近处的最猛烈,分明刘戡的主力已窜到铁龙湾跟前了。那儿离宜川城不到三十华里,万一他冲破口袋,钻进宜川城里,这个仗就难打了。我抓起话筒,告诉十九团,二十一团,以一部兵力严密围城,其余部队好好休息,准备纵队调我们去打援,把刘戡坚决阻击在宜川城外,在铁龙湾以北再给刘戡设下一个陷井。
  下午,近出的炮声越来越稀落,纵队通报:刘戡发觉后路已被我军切断,集中兵力,企图向瓦子街南山突围。现在我二纵已经赶到,刘戡败局已定。并要我们提高警惕,防止张汉初弃城逃窜。
  我们几个人长舒了一口气,立即命令各团逼近城下,组织大力轮番佯攻,要切实注意隐蔽,避免伤亡;同时告诉各团抓紧时间,做好攻城的一切准备工作。
  3月1日下午,瓦子街战斗结束。敌两万多援兵,悉数被歼,刘戡、严明被击毙。纵队命令我旅3月2日总攻宜川,活捉张汉初。纵队炮兵团也来支援作战,纵队还供应了我们大批武器弹药。
  傍晚,总攻开始了。
  由于地形熟悉,二十一团不到一个钟点,就突进城里,进到内七郎山下。
  内七郎山,陡立如刀削,塄坎象斧砍,高有六七十丈,宜川西南城墙就筑在半山腰里;山下的外壕象蛛网,鹿砦、铁丝网绕着山脚,地雷、炸弹密密麻麻地埋在阵地前沿。当地有一首歌谣这样描写宜川地势之险:
  抬头看,心胆寒,
  登着梯子难上山,
  千军万马难攻破,
  一杆钢枪守宜川!
  我打了多少年仗,也还是头一回碰上这样险恶的地势。解放宜川的关键并不在于攻城,主要是打内七郎山,拿不下它即使进了城,也逃不脱它的火力杀伤。据俘虏说,上内七郎山只有一条路,在半山腰的城墙上,有个洞口,口上盖着块大石板,谁如果不是多次从这里走过,那么就是站在洞口上也难看出这里有个洞口。从这个洞口进去,往后拐,走一节窄窄坑道,才是到山顶去的台阶,顺着台阶,拐湾抹角地爬二、三里高,才能到山顶洞口。山上的洞口,就更难上去,窄得像一眼井口,顶多能同时上去两个人,上面盖着块厚石板,旁边架着轻重机枪,人少了,上不去,人多了,敌人掀开洞口,用轻重机枪一扫,把手榴弹、迫击炮弹往下一掼,人都要牺牲在洞里头。子弹打不顶用,爆破用不上,纵有千军万马,也难施展神威。张汉初的旅指挥所、炮兵阵地,全都设在山上。上面粮弹之多,足以使敌人恃而无恐。
  我军进展得很慢,连续攻了好几次,都未成功。
  我命令所有的炮兵,猛轰山头。同时,又告诉部队,一面强攻,一面对敌人展开政治攻势,尽力夺取城墙上的洞口。
  破晓,二十一团突然报告,说他们已经攻下了内七郎山,正在向纵深发展。
  为什么突然进展这样迅速?为了了解情况和支援六纵攻打凤翅山,我们旅指挥所直奔内七郎山,到了山下,枪声完全停止了,只见猛烈的炮火正向凤翅山轰击,战士们押着一串串俘虏,走下山来。
  上了山,两个战士把我领进了一座大碉堡里,一眼看见二十一团团长黄新武同志坐在张汉初的指扬所里,正在忙着清查什么。我问他:“捉住张汉初了没有?”
  他摇摇头说,“听俘虏说,前半夜他就跳山逃跑了。”
  几个战士抢着给我讲起冯副营长智取内七郎山的经过。
  事情是这样的:部队攻进城后,十九团二营副营长,带着第四连,担任打援的任务,伏在十字街口,防止凤翅山和城里的敌人向内七郎山增援。
  偏偏也巧,张汉初为确保内七郎山,他命令城里的第四连撤上山去。
  敌人一个排一股,几个班一伙,从不同的方向稀稀拉拉地往内七郎山方向走。刚到十字路口,冯副营长把手一挥,部队蜂拥而出,突然包围了一股敌人。匪兵们吓怔了,没来得急还枪,就举起了手。
  冯副营长用手枪逼住一个匪军官,喝问:“你是那一部分的?”往那里去?
  匪军官哆哆嗦嗦地回答:“四……四连的!上……上内七郎山。”
  “你是干什么的?”
  “兄弟是……是个小排副。”
  “连长姓什么?”
  “张!”
  “这可巧了,番号、连长的姓都和我们一样,如果来个冒名顶替,将计就计,改用智取,是再好不过的了。”想到这,他又逼问:“口令是什么?”
  “固守!”
  “还有哩?”
  “固守待援!”
  冯副营长听了差点笑出声来,心想,“刘戡早命归西天了,还待援个屁!”他一把抓住匪排副的衣领,用劲提了一下,压低嗓子:“跟我走!”
  敌排副见俘虏兵被押到一起,解放军干部们给他们讲俘虏政策,单单把他提出来,就吓毛了。他噗通跪下,连连央求:“只要不杀我,叫我干什么都行啊!”
  冯副营长心中暗喜,又装做严厉的样子说:“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乖乖地领我们上山,要是露了马脚,小心你的脑袋!”
  敌排副连连答应了。
  他们转回时,连的干部早把俘虏的枪栓卸了,让少数穿灰军服的战士穿上了黄军装,把解放战士和刚俘虏的南方人排在前边。他给干部们进行了交代,直到万无一失的时候,才朝天放了几枪,故作慌张地向内七郎山奔去。
  我正听得入神,一个穿着敌军官服装,身体结实,充满英气的人给我敬了个礼。我一看,正是十九团二营的冯副营长。我握紧他的手说:“你在这次战斗中,机智灵活,为全局着想的积极作战行动,应该受到表扬。你是个好指挥员,对这次战役贡献很大啊!”
  他立正站着,腼腆地笑着,低下了头。
  我们站在内七郎山顶上,一轮旭日升了起来,凤翅山上翻滚着浓烟烈火,我六纵部队已攻上山去了。望远镜里出现了一面面鲜艳的红旗,战士们在山头上欢呼、歌唱,一串串俘虏从山上狼狈地向下走着。这时候,宜川城里商店都打开了门,人们从街头巷尾涌了出来,围着我军战士们亲热地问长问短。宜川已经变成了一座欢乐的城市。
  当日下午,我们的两个饲养员,活捉了跳山逃跑跌坏了腿的敌二十四旅旅长张汉初。
  

宜川文史资料第二辑/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陕西省宜川县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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