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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川大捷

罗元发


  在我西北野战军第三次打榆林时,调动了胡宗南主力七个旅急忙北上,胡部企图寻求与我军主力决战,消灭我军主力。胡宗南从来都是很听毛主席和彭总的调动的。沙家店战役我们一举歼灭敌援兵团之钟松整编三十六师等部,迫使敌人怆惶南逃。我军乘势追击,于延长、延川、清涧又歼敌一个整编师,一个旅部和敌伪地方武装,收复了延长、延川、清涧、绥德、米脂等五个县城。这一战役的胜利,迫使敌人不得不由战略进攻转为战略退却到战略防御。胡宗南为巩固其老窝西安,积极设防确保关中地区,固其延安以南之甘泉、洛川、宜川、韩城、三原一带,为西安布设了一道所谓固若金汤的关中屏障。
  一九四七年下半年,全国各解放区战场捷报频传,我军完全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党中央、毛主席高瞻远瞩,提出打到蒋管区去,消灭敌人,巩固和扩大解放区。我西北野战军为执行这一战略任务,乘敌战略退却固守延安及其以南地区之机,在彭总的领导下,根据党中央、毛主席指示,利用两个战役之间的间隙,进行短期整训。在政治上、军事上、物资上做好充分准备,为彻底摧毁蒋介石、胡宗南多年苦心经营的关中屏障,创造歼灭敌人的有利战机。也正是这时,我教导旅和新四旅奉命编为西北野战军第六纵队。
  镇川堡整训
  一天清晨,“哒哒哒”的军号声震撼着群山峡谷。部队刚集合出早操,我就和徐立清政委、张贤约付司令员、饶正锡付政委几个人一起策马前往赵家峁,参加野司令部召开的旅以上干部会议。二十余里的山路,个把小时就赶到了。初冬的陕北高原,虽已是寒气袭人,但我们一阵奔跑,大都有点气喘吁吁,热汗溶溶了。
  在一间简朴的房子里,会议进行了整整一天。彭总在会议上强调指出:无论从部队的本身,从全国解放战争发展的形势来看,都很需要整顿一下,这是党中央、毛主席的决定。当时,我们纵队的几个领导回想了一下,这一年多来,部队处在艰苦的环境里接连作战,主流是好的,但也存在不少问题。觉得光解放战士就增加了二千余人,新入伍的子弟兵也有三百多。由于部队的成份起了很大的变化,从政治上看,解放战士的阶级界线还很模糊,不知为谁打仗的问题普遍存在。同时,由于物资供应困难,害怕艰苦、思想情绪不稳定,违犯群众纪律的现象也时有发生。这些问题都直接影响到部队的战斗力。所以,在会议即将结束时,彭总一再强调说:“为了加强政治思想教育,提高部队的战斗力,加强军内和军民的团结,进一步提高各级干部作战指挥、管理教育的能力宣传贯彻党中央关于进入蒋管区的各项政策,迎接战略反攻,进入外线作战。希望你们回去,抓紧有利时机,扎扎实实地搞好整军运动。”
  “消灭蒋匪军,解放大西北!”我们听了彭总的讲话后非常高兴,看到形势大好,今后任务很重,都在盘祘着如何把整训任务搞好。
  一九四七年十一月十九日,我六纵队从响水堡一线集结于西岔、党家岔、镇川堡、上下阳湾、葛家圪*(左土右囟)地区休息。根据野司政治部推广的一纵整训的经验,开始了以查阶级、查思想、查斗志和诉苦为主要内容的新式整军运动。纵队党委开会研究进行了部署。我们几位领导,除张海涵参谋长一人留在司令部处理日常事务和直属队的工作以外,大都下到各团队去了。一天,当我去到教导旅三团二营时,全体指战员坐在一排窖洞门前的空地上。张恒玉营长的通讯员刘德和同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站在队伍前面,抽抽噎噎地诉说着他家的苦难遭遇:“我家祖孙三代给地主打长工。爷爷冬天给地主烧砖瓦时,窖顶崩陷,被活活地烧焦了。爸爸向地主借了五斗小米埋葬了爷爷,第二年硬逼我家还两石。天哪!吃的喝的都是上顿不接下顿,哪来那么多粮食来还债呢?就这样,硬抢走了我姐姐抵债,结果姐姐受辱疯癫了,妈妈也含恨上了吊,爸爸气不过去找东家评理,被地主家的一个狗腿子打得口吐鲜血,含恨死在大路旁………”讲到这里,许多解放战士哭得象个泪人一样。联想到自己,我也流下了眼泪。顿时,会场里沸腾了,全体指战员举枪振臂,激昂地高呼:“打倒土豪分田地!打倒蒋介石反动派!解放全中国的劳苦大众!为刘德和的爹娘报仇!”
  为了配合诉苦运动,新四旅政治部指示各团,要他们连队派人访贫问苦。当我和徐立清政委到十六团检查工作时,政委常详考汇报说:“机炮三连班长杜宏茂同志,不但自己带头诉苦,而且利用派人出去买菜的机会访贫问苦,搜集老百姓被胡马匪帮遭害的情况,回来后在军人大会上教育战士。一次,他派战士宁福生走访了榆林横山一带。十冬腊月,天气寒冷,路上很少见到行人,有的地方都关门闭户,好多老乡全家挤在一个窑洞的土坑上,用相互身上的热气来御寒,有的小孩饿的聋拉着头,连话都不会讲了。跑了好几天,两个人只买了半筐洋芋。宁福生回来,班长杜宏茂召集全班听访苦报告。大家听了后,战士郭富兴哭着说:“农民都有说不完的苦,我家上无一片瓦,下无一寸地,父亲为了我们累死了,母亲没法活改了嫁,我十二岁数叫保长抓了壮丁。一家就这样逃散四方,家破人亡了。”听到这里,我对常政委说:“不打倒蒋介石,劳动人民就不能翻身得解放!”后来,他还常带我们到杜宏茂所在的三连进行了座淡。徐政委说:“把这些诉苦经验向其他连队介绍,使这一运动深入开展下去。”
  当时,边区人民按照中央和西北局关于土地改革的指示,发动群众进行土地改革。广大群众纷纷控诉了三座大山残苦剥削和压迫劳苦大众的罪行,我们还组织部队参加地方上诉苦大会。纵队和各旅的宣传队为了配合诉苦运动,还演出了《白毛女》、《血泪仇》、《穷人恨》、《抓壮丁》等剧目。一次,我们正组织大家观看歌剧《白毛女》,当黄世仁无耻蹂躏喜儿时,警卫连的一个战士跳上台去抓住扮演黄世仁的演员就打,嘴里还不住的骂道:“狗东西,我今天非砸扁你不可!”指导员和连长急的跳过去才把他拉下来,这位战士气的抱头痛哭了。
  通过挖苦根,找苦源,许多解放战士用自身惨痛经历,还控诉了在日本鬼子和国民党反动派的欺凌、压迫下过的牛马生活。这样把个人的仇恨提高到阶级仇、民族恨上来认识。越诉大家眼睛越明亮。许多解放战士纷纷订杀敌立功计划,写血书表示决心,各团的请战书象雪片一样飞到各级司令部、政治部。
  就在轰轰烈烈的整训运动开始不久,野司令部政治部联合发出一项倡议,号召大家每天节约一两粮,支援老百姓。当时,陕甘宁边区的许多地方,由于遭受胡马匪军的破坏,群众的生活很困难,许多人为了活命,把留作生产的一点种籽也吃掉了。针对这种情况,彭总对我们讲:“你们回去,要动员部队从每个人的口里节约粮食,帮助父老姐妹渡过难关。”我深深知道,我们现在吃的粮食,都是贺老总组织晋绥解放区人民,经过重重困难,才从千里之外运到部队的。虽然部队粮食奇缺,但是,无论是新战士,还是南征北战的老兵,听了传达以后,都一致表示:人民军队就是为人民嘛!为了粉碎胡匪军的进攻,只有军民团结起来,才能够打胜仗!
  诉苦三查运动激发了战斗热忱,全体指战员在野司的号召下,又立即紧急动员起来,开展群众性练兵活动。纵队统一由陈海涵参谋长负责,举办了营以上干部的军事指挥训练班,着重研究了胡、马二匪作战的特点,进行战斗指挥训练。各旅、团都办了爆破、射击、攻城爬梯的训练队;集中特种兵的训练,每种机枪、每门炮都培养了两名射手,并以团为单位,组织班长集训,普及爆破技术。就是住在医院的伤员,他们也躺不住了,一个个都缠着医生和领导,要求提前出院参加军事练兵。教导旅一团二连长胡清山同志,是一个屡建战功的英雄,打延川时负伤住院。他听说部队马上要南下,进入外线作战,便整天找医生,托护士,请求批准他回部队,经过一番周折,院领导批准了他的请求。这只归山“老虎”,一回便立即带领全连投入战前的准备。一天,呼啸的朔风卷着鹅毛大雪,使山山岭岭变的异常的寒冷。一大早,我到二连住地,老远就听见“杀杀杀”的刺杀声。当我走到西北边的一个小山丘前,只见胡青山爬在雪窝里,抱着一个炸药包,正向战士们作爆破示范。他那单薄的旧军装,粘裹着满身雪泥,飕飕的冷风刮来,我也觉得有些寒冷。胡青山带头言传身教,上气不接下气地边爬边讲。一群战士站在砭骨的雪地上听的都入了神,以至我走到跟前还没有发现。停了一会儿,当胡青山看我站在一旁时,一骨碌站起来“嚓”的一个立正,“报告司令员,我连正在训练,请指示”。
  我关切的问:“冷吗?”
  “不冷”。胡连长精神抖擞的回答。
  “这么大的风和雪,怎么会不冷?你不说实话。”
  “老实说,一想起就可以转入外线去打胡马匪,我们每个战士浑身都喷火!”
  看到这些生龙活虎般的战士,作为纵队司令员的我,还能再说些什么呢?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这个坚强的决心,不是已经在全体指战员的思想上,铸成了一条磐石的顽强信念么?这信念,象一道炽热的电流,将化作千万道熊熊烈火,把敌人烧的焦头烂额!
  正在冬训中,纵队设在黄河以东的后勤部,他们在只有五、六架缝纫机的条件下,动员后勤人员,加班加点,不分昼夜的赶制棉衣,仅四十天就做出了四千多套,由后勤部长郑云彪同志,科长贺振刚同志亲自押运,送到战士们的手中,有力地配合了冬季整训。
  打到外线去
  从冬训场地回到指挥部,屁股还没坐下,译电员谢桂林同志就送来一份电报,我一边签收一边把电报递给旁边的徐立清政委。还没等我掖好钢笔,徐政委就兴奋地说:“老罗,野战军总部发出战斗号令了。”从他这句话里,使我急不可待地想要知道电报的内容。当时,我还真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先看一下再给老徐呢?我紧跟上前一步,接过电文。原来,是要我和徐立青政委去野司住地米脂吕家沟开高级干部会,讨论南下作战的行动问题。此时,我们高兴极了,刚刚磨快了钢刀,肥猪就送上门来了。我和老徐打开了话匣子,激动地谈论着:全国已经转入战略进攻半年多了,西北战场上的战略进攻也到时候了,这一回哪,准叫胡宗南落个房倒屋塌,家底朝天。
  一月二十八日,我和徐立清政委赶到了野司令部地点。在不大的一孔窑洞里,人员坐的满当当的。彭总在翻阅文件,张宗逊、赵寿山副司令员、甘泗淇主任,还有张文舟参谋长、王政柱副参谋长等野战军领导同志都在和纵队的老同事们交谈,大家都想从他们那里打听点情况和会议要点。彭总今天特别高兴,脸上的胡髭刮的光滑滑的。他亲切地扫视了大家一眼说:“你们大家大概都等急了吧?告诉你们,根据毛主席的指示,我们现在就要开始打到蒋管区去!”特别是后面一句话,真是拨响了我们每个人的心弦,大家“哗”的一声鼓起掌来。接着彭总分析了全国各战场的形势,然后讲到我们的任务,他说:“党中央和毛主席根据全国战区和西北战场上的形势发展,确定西北野战军立即发动春季攻势。今天,我们就正式转入外线,向南进攻。过去胡宗南把我们撵跑、消灭。现在,我们紧握的铁拳就要打出去,揍他个稀巴烂!”会场里静悄悄的,大家生怕有一点动静打扰了他的讲话。彭总双手背在背后,笔直地站在那里,他继续说到:“为了配合陈庚兵团,我们首先就要消灭掉咸延公路两侧敌军的有生力量,把胡宗南那个防御部署砸烂,解放黄龙山区,然后直捣关中平原,策应中原作战!”他的讲话被一次次掌声打断,我悄声地和徐政委嘀咕了几句:“这个润腊月祘等到了!”
  彭总的话越讲越是入体了,他那有力的右手点着面前摊开的地图说:“我们要进攻,首先就要搞掉这个所谓的关中屏障——宜川。但是,光拔掉宜川这个钉子,只消灭守在宜川城的那个二十四旅张汉初没有多大意思,毛主席让我们先打宜川,并以此调动胡宗南主力来援,这叫引鱼上钩。”
  大家听到这里都不大理解地瞪着眼睛,彭总也看出了我们茫然的样子,他呷了一口开水说:“你们想想,这个宜川在胡宗南的棋盘上,可是个非同小可的棋子,丢了它,我们就大军过河了。所以,他在黄陵、洛川、韩城、石堡一线摆了那么多的车马炮不都是怕我们打出去嘛!因此,我们一攻宜川,他的眼睛就着火了,我们趁他去解燃眉之危时,把他那个刘戡的两整编师都会引出来增援。停了一会儿,彭总用目光探询着大家,然后,他那两只粗壮的手突然往中间一合围,笑呵呵地喊着说:“就这么统统吃掉,尔后回师再克宜川,我们的这一局棋就祘走完了!”彭总这番浅显而生动的讲话,拔明了大家心中的疑团,使我们思想豁然开朗了。接着,他对张文舟参谋长说:“老张呵,你是不是具体谈淡?”
  张参谋长走到挂有地图墙边,详细地分析了敌人可能增援的路线,他说:“敌人增援宜川,可能有三条路可走。第一条由洛川、黄陵,经瓦子街到宜川;第二条由洛川、黄陵,沿第一条路以北进士庙梁到宜川;第三条由洛川、黄陵穿过黄龙山到宜川。”参谋长还提示大家:“你们想一想,敌人会从哪一条路走呢?”最后,彭总分析了敌人的情况和心理状态,认为瓦子街这条路对敌人来说是又近又好走,而因处沟深路窄,山大林密,也便于我部队运动和隐蔽集结兵力。赵寿山副司令员兴致勃勃地插话道:“当敌军来援时,我自四面发起进攻,真可谓瓮中捉鳖,手到擒拿!”
  我们听了彭总的分析和部署,无不点头同意。所以,后来在谈及宜瓦大战时,几位老同志都感慨地说:“ 彭总早就把胡宗南和刘戡这夥人看透了,连他们的坟墓都给选定在瓦子街了!”会议期间,我们不断地同张副司令员、饶副政委打电话,要他们作好战斗行动的准备工作。
  会议结束后,我们星夜返回吴堡枣林坪驻地。当时,部队焦急地等待我们回来,当我把上级指示和战前动员,随团以上的干部会议传达了以后,战士们个个摩拳擦掌,挑战、应战,弄得各级干部都接应不暇。许多伤病员从医院“逃跑”回到连队,要求参加战斗。无数解放战士也递了请战书,要求为受苦人报仇,为解放全中国立功。我们见此情景,心里热乎乎的。我想:有了这些可爱的战士,就有了必胜的信心。
  当我们确定了纵队各部的作战部署时,以教导旅为主,从得里梁、牛家源东侧向凤翅山进攻,并派了一团进至郭家湾、枣卜台,配合三纵独五旅阻击可能从洛川赶来增援的敌人。新四旅主力从甘浴沟、岔口滩线向凤翅山右翼进攻,控制凤翅山这个有利地形,宜川守敌二十四旅的张汉初,就成了瓮中之鳖。任务下达后,各部队即按预定计划连夜向延安进发,在那里组织战役侦察,等待进攻的命令。
  围攻宜川城
  夜,静得出奇。战士们的心却激动得不能平静。几路大军在荒山寒林的夜幕里轻捷的行进,一路小跑,只有那急促的脚步踏着枯草残雪,“窸窸窣窣”轻微的声音。“快!跟上!”一个从我身旁跑过去的战士,悄声催促着后边的人。可是,敌人那里会知道,也就在这夜深人静,他们正鼾睡做着美梦的时候,许光达司令率领的三纵队已从西北面打了过来;我们教导旅突然迅速地隐蔽迫近敌人前哨,部队很快占领了城外得里梁、牛家源、郭家湾;新四旅攻占了甘浴沟、郭*(左土右佥)沟、杨家山、岔口滩一线。纵队指挥所也在王家窑科架起了天线,拉上了电话线开始了紧张的工作。宜川城已被我们围得水泄不通。
  二十五日凌晨,我正分析敌我情况,查对地图,徐立清政委、张贤约副司令员、饶正锡副政委、陈海涵参谋长走进屋来,大家看了看地图以后,徐政委对我说:“走,咱们到前面看看去!”他的话正说在我的心上。此时,陈海涵参谋长抢先开了口:“咱们都去看看。”我们刚一出门,门外还有几个参谋和测绘员也都来了,聚集在这里。看来,上上下下求战的心情都很急迫。
  顶着刺骨的寒风,我们沿着一条崎岖的小路往北走。当我们登上东南高地上一看,整个宜川城便呈现在眼底了:周围山峦起伏,河谷交错,一座椭园形的古城堡被夹在两川河和南川河之间。如此良田沃土,被国民党反动派糟踏的不成样子。尤其是我们眼前的凤翅山,四十余丈高的山峰直接兰天,在险峻的山坡上,敌人构筑了许多永久性和半永久性工事及各种掩体,除峭壁以外的山腰,都挖有很宽的外壕,并设置鹿砦,铁丝网和大量地雷。同时,在凤翅山山上,构成有梅花形地堡。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我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敌人企图利用这险要地形,配置强大的交叉火力固守啊!”徐政委对此发出了疑团:“真有一夫守关,万夫莫开之势?”正说着“嘘——咣!”一发追击炮弹在离我身边不远的地方爆炸了,一股气浪卷起的烟雾把我吞噬了。“司令员!老罗!”徐政委焦急地喊着,随着他的喊声,我右手拿着望远镜从烟雾中钻了出来,抖动着满身的尘土,大家一下子围了上来,“老徐,你放心吧,胡宗南的追击炮弹不会碰着我的!”随我们来的侦察科长王正臣说:“赶快把敌人水力点标上!”
  凤翅山有这样复杂的地形,它的两冀还有牛家塬和二十里梁两个阵地作它的相互依托。我们几经研究,最后才确定了采用分割包围的办法。先从教导旅正面主攻牛家塬,新四旅以部分兵力配合;用另一部分攻占二十里梁,然后以新四旅主攻凤翅山,协同三纵攻城。
  二十六日十七时许,我们按既定的方案开始了进攻,战士们积蓄了好久的劲儿,一下子象暴发的山洪,势不可挡。在猛烈的炮火下,神枪手发挥了他们的威力,时常以他们准确的射击,把疯狂的敌堡打成哑吧。这时,新四旅十六团七连三排长陈全魁同志,带着两个战士在前边排雷。他们手里拿着一根长杆子,发现地雷时能及时把地雷取出来,给部队开辟了进攻的道路。正当他们拿着铁钳趴在地上剪割铁丝网时,敌人发现了目标,密集的炮弹打得他们抬不起头来,陈全魁骂道:“给老子找麻烦,你等着老子收拾你!”天,虽然拉起了夜幕,但从枪口喷出的火舌,仍把夜空照得通明。七连立即集中水力压住敌人,陈排长趁机剪断了铁丝网。当他翻过身来正要继续前进时,两个战士中弹牺牲了。他把牙一咬,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只见他把一捆手榴弹塞进敌堡的射击孔,一个侧滚进了外壕。接着,轰隆一声,一股浓烟直冲夜空,碎石瓦砾象下雨一样从天空噼噼啪啪地降落下来,一阵“冲啊!杀啊!”全连猛地扑了上去,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占领了二十里梁前沿阵地,与此同时,教导旅一团攻占了牛家塬。他们一鼓作气,横扫周围阵地上的残敌,有几个亡命徒竞拉开架势想和我战士较量较量,企图杀身成仁一见高低。我站在阵地一个山头上清楚地听着枪刺碰撞的铿锵声。警卫员刘白玉忽然拉了一下我的衣角,“看!把那家伙放倒了!放倒了!”我们的部队又一次将敌人打下去,在后面的指战员们高兴得跳了起来说:“打得好!打得好啊!”
  驻守在宜川城的敌二十四旅旅长张汉初,原以为凭借坚固的工事,险峻的山峰,有利的地形,是可阻挡我军南进的去路,没料到我们一夜之间就打到了他的家门口了。这时,他慌了手脚,按照彭总的作战步骤,丧魂落魄地不得不向他的主子求援,乖乖地为我们执行“钩大鱼”的任务。
  坐阵西安的胡宗南得知宜川惊恐呼救的十万火急的电报后,即命令他整编二十九军军长刘戡率领其整编二十七师、九十师的两万四千余人,迅速前往宜川解围。
  刘戡这个老奸臣猾的家伙,四年来和我们打过不少交道,吃了许多苦头。上次他的胡长管叫他增援榆林,他为保存实力,畏缩不前,受了胡宗南“撤职留任”的处分。这次接到命令,虽心惊胆颤,但军令难违,也只得硬碰着头皮吆赶着他的兵卒,从洛川、黄陵出发,经瓦子街轻装驰援。大鱼上钩了,大家都格外高兴。我围歼部队正在难耐的等待中,这家伙引至永乡,怕遭我们伏击,不敢前进了。
  等了一夜,也不见援军运动,我的心里难免有些疑虑。是否敌人不敢来了?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军的意图?我们向野司报告了当时的情况之后,当即接到彭总电示:只有积极攻城才能调动敌人来援,但攻城无须急克,以达到诱敌驰援。我们围攻宜川,调动刘戡前来增援。对宜川城加紧了佯攻,大有一口吃掉二十四旅之势。这办法真灵,我们这边打,胡宗南三令五申地催刘戡迅速前进。二十七日败兵之将刘戡果然带着他的全军人马在宜洛公路上爬开了。然而,胡宗南、刘戡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行动意图已被我们摸得清清楚楚。《孙子兵法》曾说,知彼知已,百战百胜。打仗,事关重要,指挥员要善于正确判断情况,扑捉战机,彭总就是能够牵着胡宗南的鼻子绕着我们转,然后抓住战机,集中优势兵力,把敌人一口一口吃掉。为了粉碎胡宗南的机动防御部署,歼灭其有生力量,彭总于二十七日在宜川初获胜利的关键时刻,于城北上降头村野战军司令部里开了一次紧急会议,传达了毛主席围城打援的指示精神:敌军驰援,我必集中优势兵力,选择有利地形,在运动中歼援敌,尔后攻城。接着彭总提出各纵队的任务,具体部署各部的行动路线,攻击目标及注意事项。最后他幽默地说“刘戡啊刘戡,你钻进铁笼子里,就不要想再出去!”听了后我们高兴得很,但也感到任务重,可是大家一致表示:坚决完成这一光荣的战斗任务。会议结束时,三纵的许光达司令员凑过来对我说:“老罗,咱们既不要把狼娃子打死,也不要把狼娃子放走,这才能吸引刘戡来援呢。”彭总意味深长地说:“攻城部队应积极动作,但勿急克,打援部队应发扬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速战速决。”在回纵队指挥所的路上,敌我双方交战的枪炮声,真好象除夕的爆竹,为我们迎接即将到来的更大胜利而呜响。
  根据野司部署,我们六纵队决定由教导旅一、三团和新四旅十六团,由教导旅长陈海涵和政委关盛志率领,继续围城进攻凤翅山;抽调新四旅七七一团和教导旅二团,由新四旅长程悦长,政委黄振棠统一指挥;我们纵队司令部也随新四旅赶到瓦子街,与兄弟部队一纵、三纵、四纵一起歼灭刘戡的增援部队了。
  决战瓦子街
  我随纵队司令部和打援部队向铁龙湾开进途中,晴朗的天空里突然乌云密布,一阵阵山风过后,便下起了小毛毛雨,浙渐地是霏霏雪了。尔后,老天爷扳起了面孔,纷纷扬扬的大雪劈头盖脑向我们迎面扑来。转眼间,地上雪积了一寸多厚,上面积雪下面泥泞,一滑一陷,十分难走。战士们为了消灭敌人,也就顾不了许多。大家在泥浆路上飞跑,滑倒了爬起来继续前进。到铁龙湾时天已全黑了。一路行军,汗水和雨雪,里浸外淋,已经把战士们的衣服全弄湿了。夜风袭来,衣服上冻成一层薄冰,稍一活动,嚓嚓啦啦的直响。我问他们:“同志们,怎么样?”宣传队有个女兵站出来调皮地朝我一笑,“抓了俘虏换新枪,夺来新枪打老蒋;冲到前面打一仗,活捉刘戡熬锅汤;喝碗蒋(姜)汤发身汗,把蒋家端个底朝天。”战士们这种乐观风趣的话,正表达了部队求战取胜的决心和信心。
  二十九日,按彭总电报:此战胜利,即将收复延安,接毛主席还都。接此电报后,我立即派作战参谋马志和等到前沿阵地上向全体指战员传达。大家听说这一仗关系到我们收复革命圣地延安,毛主席又要回到延安指挥全国各个战场的大事,整个前沿阵地沸腾了。各部不断来电和送来请战书、决心书,大家都表示出一个共同的呼声:请党中央、毛主席听我们胜利的消息吧!与此同时,我野战军主力已迅速地完成了对敌二十九军的包围、听说一纵独一旅三团于瓦子街全歼了敌整编九十师搜索排,一下子切断了刘戡的触须,使他失去了前进侦察的能力。接着又在偏石吃掉了敌人一个连,切断了敌人后路。经过激烈的战斗,三五八旅又攻占了瓦子街东南山高地,这就堵住了敌人南逃的退路。
  刘戡这才发现情况吃紧,他已被四面包围,钻进我们的“口袋”里。敌九十师师长严明着了急,指挥着他的五十三旅向教导旅二团猛烈攻击。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冲锋都被二团部队打垮了。阵地上硝烟和浓雾掺和在一起,象黑纱帐罩了下来,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见炮弹带着飞溅的火花在前沿阵地上炸响,枪弹象乱飞的流星从战士耳边掠过。敌人两个团的兵力,向我二团一营固守的两个山头鱼贯冲来,随即我们失去了一部分山头。手榴弹打光了就用堆在身边的石头往下砸。敌军见我阵地没有什么威胁的火器,便呼呼地喊:“捉活的呀!”别看王团长身材不高,瘦巴巴的样子显得有点单薄,这个陕北的老红军战士,在革命的风风雨雨中,早已锻炼成军队里出色的指挥员。开始他在部队作政治工作,是个能文能武的战将。当敌人一冒头的时候,他端起一支步枪,“嗖”的一声窜了出去,接着,战士们一个个都从战壕里跳出来,端起刺刀和敌人来了个刺刀见红。
  这一天,战斗打得非常激烈,他们一连打退了敌人二十多次冲锋。情况越来越紧张,我告诉程师长,新四旅七七一团应立即向左边打出去协同二团,他们在一阵猛烈的冲打中才夺回了阵地。下午,二纵队也赶到了王家窑科,从枣卜台和孙小腰*中间插了进去,敌人疯了似的挣扎,经过激烈的战斗冲刺,也没能突破战友邻近部队阵地。黄昏前,敌二十九军被我军压缩在乔儿沟、任家湾、丁家湾附近只有几平方公里的狭小地带。这时,敌机整天对我军进行轰炸扫射,企图作垂死的挣扎。
  夜幕降临,雪也逐渐停了。天气放晴后,从我们占领的山头往下看,敌营内一片混乱,很多蒋军官想逃也 逃不了,有一些士兵在我军的政治攻势下前来投诚缴械。由于敌主力还未被歼,激烈的争夺战还在继续,求战取胜心切的我军战士,就更加斗志昂扬,静等着野司总攻的命令,好下河抓大鱼呢!
  深夜,野司甘泗淇主任来到我们指挥所里,我想,他寒夜更深的来到此地,一定有重要情况,我们还没有来得及问,他便兴奋地说:“老罗,据野司侦察的情报,刘戡这个老滑头可能要向西突围,彭总已决定提前于明日拂晓发起总攻。“你们知道了吧?”我们高兴地说,“你来之前,我们刚接到彭总的命令,正准备召集团以上的干部开会,重新区分各部队的战斗任务呢?
  周旋了几天总祘等到了。会后,我陪甘主任到一个阵地上看看,在途经半山坡的一棵青钢老树下,战士们隐蔽在雪地和山涧里的篝火旁做“小锅饭”,锅里咕咕咕的开着直冒热气。他凑上去闻了闻,馋嘴地说“真香啊,我也来一点”。一个战士马上用缸子去锅里舀了一点递给他,“首长,尝尝我们的金豆饭”。这时候,甘主任才发现煮玉米粒的锅竞是缴获敌人的钢盔帽。他转身面对我,看样子非常激动:“罗司令啊,我们的战士吃的是苦,酒在战场上的是血呀!”大家见首长如此关心战士,同志们劲更高了,在排长的带领下,阵地上发出一阵吼声,高呼:“消灭二十九军,活捉刘戡!”
  “同志们,”在战场上不但要有敢拼敢打的精神,还要学会用政治攻势瓦解敌人,对吧?”甘主任似乎也在问我,于是,我补充说:“就是要学会用脑子。甘主任的指示各部队已有布置,请您放心,我们还强调了俘虏政策呢。”
  部队南下时,所带的粮食,经过十余天的行军作战,在途中都差不多吃光了。从我们进入宜川前沿阵地的那一天祘起,各团的给养都是就地取给的。各部队穿梭式的围、截、堵、打,分到手里的粮食根本无法加工。再说山区的老百姓居住分散,哪有那么多的石磨和碾子。就时间来说,也是不允许的。因此,广大指战员缴获敌人钢盔煮炒玉米粒,烧吃山药蛋来填饱肚子。我们的干部也和战士一样,住在前沿,吃在阵地。
  激战的前夕,总是静悄悄的。三月一日拂晓,三发红色信号弹划破黎明的天空,蹲在战壕里的战士,象拉满弓弦的箭,射向慌乱的敌阵。我六纵四旅七七一团担任主攻,教导旅二团和随后调上来的三团向敌侧冀迂回,猛烈的进攻使敌人腹背受击,无法招架。
  公路南侧大梁上六十一旅一八一团守敌,在我攻击下,企图死命的顽抗。离我指挥所不远西南高地上,手榴弹、迫击炮炸起的碎石尘土,掺和着雪雾浓烟,笼罩着怪石嶙峋的山崖。我们的战士,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冲入敌阵,和敌人搅混在一起,一会儿腾入云海,一会儿杀出烟幕,“嘿——杀”的吼声夹杂着叮当叮当的拼搏声,震撼着山岗幽谷。当我拿起电话要新四旅七七一团的后备队顶上去的时候,阵地上敌人组织了一批敢死队反扑过来,我对几个领导同志说“你们看,敌人又反扑了!”话音刚落,政委匡唐伟,代理团长朱庭云带着三团的同志从我身边跑步上来了,在嘹亮的冲锋号声中,战士们冲杀而上,大部分敌人倒在阵地上,一个个血肉模糊,横七竖八地躺在山坡上的沟地里,剩下的一部分见势不妙,也举手投降了。正当匡政委、朱团长和几个作战参谋,蹲在一个山凹处研究全歼方案时,一发炮弹从山上滚落下来爆炸了,几个同志全部负伤。在战地的救护中,匡唐伟同志因伤势过重,不幸牺牲了。
  胡宗南怕他投入瓦子街的二十九军这个老本输光,这一天,派了许多飞机前来解围。我们的战士为了争取速度,使敌机无法施展的天术,便坐在积雪的山坡上,怀抱枪枝,像坐滑梯一样,冒着枪林弹雨向敌群飞速滑去。这些“天兵天将”和敌人搅在一起撕杀,敌机只能轰轰隆隆地在低空盘旋,或带着惨叫俯冲,根本无法扫射投弹。下午一时许,我军从四面八方逼近,敌人顽抗的防线被突破了。敌六十一旅大部被俘虏就歼,只剩下敌九十师师部和二十九军军部还侥幸未被摧毁。新四师七七一团二营连长、战斗英雄魏书庆先带着一个尖刀排直捣敌人心脏,敌三个连拼命反扑,妄图扼死魏连长。魏书庆膀大腰园,虎气生生,指挥作战非常勇敢,突然,魏连长发现右侧的大树下有一挺敌人机枪,直接威胁着我们前进的通道。他迂回到后边,来了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上去飞起一脚踢翻了那个射手,端起那挺白郎宁机枪,对着敌人猛烈地射击,反扑的敌人被击退了,他高声喊道:“跟我追!”一口气追黄龙山阵地。这一下,更来劲了,原来这是敌人的炮兵阵地,他灵机一动,一边继续向敌人发起冲锋,一面进行政治攻势向敌人喊话;“蒋军官兵们,再不要为胡宗南卖命了,掉转枪口吧,我们欢迎你们参加人民解放军,争取为人民立功!”
  接着,几个解放战士也喊了话:“你们不要怕,我们也是解放过来的,解放军是穷人的队伍,调转枪口打老蒋为我们穷人报仇啊!”
  “我是青化砭解放的!”
  “我是羊马河解放的!”
  “我是蟠龙解放的!”
  “快过来吧,我们欢迎你们!”
  在军事上的优势和我们的政治攻势下,敌人更加慌乱不安,这时,敌炮兵选择了唯一的出路,把帽子一甩,炮弹象雨点般飞落在敌群中间开了花。这突如其来的轰击,只三五分钟敌阵就更加乱套了,喊爹叫娘的真象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窜。
  我部进展神速,三营七班长杨文员冲在最前,敌人一挺机枪封锁住路口,他扑上去搂住了机枪手,这个敌军士兵是个黑大汉子,他一翻身把杨文员压在下边,杨班长手疾眼快,一口咬掉了敌人的耳朵,痛得大汉子昏迷过去,他夺过机枪,十七名敌兵乖乖地举起了双手,二营长张江霖同志很善于抓战机,这个脑子灵活的营长和教导员朱松廷带着部队(除留少数战士看管俘虏)从一个山梁上冲向甘泉沟东北,直插二十九军军部。谁知七七一团副团长李凤友二营四连已早赶到敌人军部附近,刘戡的掩蔽部显出了躺椅、行军床、桌子、电台,不见一人,一些文件纸张散落在地上,寒风一刮,破纸片漫天飞舞,一副狼狈不堪的惨相。连长尹振河同志立即带人四处搜查。
  敌人是很难逃脱覆灭的命运的。胡宗南倾家荡产,又派遣了大批飞机来瓦子街助战,四架、六架,最多的一次是八架,从早上八点以来从没有间断过。敌军曾用白布在前沿阵地摆了一个“丁”字形,意思是“丁”字到哪里,哪里就是他们的主力部队。很可惜,我们常常是短促火力,插入敌阵和敌人展开了白刃战,从而打乱敌人空、地配合,敌人被打得象惊恐的兔子满地溃逃,敌飞机在头顶盘旋,或往下俯冲,都没能开火,只是带着呜呜呜的哀泣声,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难兄难弟一个个地被吃掉,胡宗南的空中优势,丝毫改变不了他就歼的命运。
  下午一时,我友邻四纵把敌三十一旅和四十七旅赶在紧靠公路的几个小山头上,趁势,我们一个排山倒海,把南边大梁子上的六十一旅也全压在李家畔、丁家湾和白家庄的山沟里。新四旅七七一团四连尹连长带领连队攻下于家沟东南面的北山头,此时,守敌来了几个反冲锋,但毫无办法。时近黄昏,尹振河他们攻上第二层土坎后,抓获了一批俘虏,当他们接近山顶五六十米的时候,敌人反倒沉默了。尹连长问三排长:“敌人怎么没动静呢?”这一说惊动了守敌。常言道:困兽扰斗。山上守敌拼命地往下扔手榴弹,二营的朱教导员中弹倒在血泊里。这下,更加激发了每个战士,他们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愤怒,同志们在尹连长的指挥下,一起冲杀了上去。真是雄威破敌胆,只二十余分钟,就抢占了一制高点。当尹连长清点人数时候,他的面前只站了五六个战士。他们没有因此而停步,一直沿着山梁朝北搜去。这时,敌人约二十余人,手中提着驳壳枪从后侧的山顶鬼鬼祟祟地下来了,尹连长脑子一想,可能是敌军的卫队掩护着什么大官突围,他急忙说:“散开,卧倒!”机灵的通讯员哗啦一声,把冲锋枪口对准来敌,尹连长趴在地上架着一挺轻机枪高声喊道:“快投降吧,你们被包围了,再也跑不了啦!”本来这伙人已经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程度了,突然听到一声吼叫,吓得他们颤栗,不敢再往前迈进一步。
  “放下武器,举起手来!”小通讯员厉声喊道。敌人一个个顺从地把枪扔下一堆,此刻,尹连长跑到为首一个穿着很不合体的士兵服的矮胖子跟前,搜缴了别在腰间的白郎宁手枪,问他叫什么名子,他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篆刻的象牙印章。那时,尹连长根本不认识篆字,只看图章上有一个“刘”字,他以为是刘戡,便又向后走去。当他和另一个高挑个打个照面时,那人连忙低下头,自我供认说:“我是副司长。”
  “什么?你是牛师长?”尹重复着。
  “他说的对,他是二十七师副师长李奇享”。一个卫士替他作了回答。这时,几架敌机又来了,它们飞得很低,螺旋桨扇起的旋风,把山上的树梢都刮得东倒西歪,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就让大家分散隐蔽一下,爬在尹连长身旁的那个矮子指着天空无可奈何地说:“你来也没用了啰。”入夜,尹振河奉上级指示把出逃跳崖撞伤了腰的那个矮子用门板抬到了纵队司令部,我正好在场,他向我汇报了战斗经过。很快,我们就全清楚了,这个受伤的矮胖子,就是整编二十九军的参谋长刘振世。根据野司指示,我们派侦察科长王正臣同志专门负责教育并了解了情况。在我军政策的感召下,一九四九年刘振世曾受命前往新疆,对和平解放新疆做了许多工作。那个所谓胡宗南的“四大金刚”之一刘戡,突围不成,待援无望,在仓惶逃生途中,用手榴弹自炸身死。九十师师长严明坐了滑杆从敌指挥所以东爬上公路以北的山坡时,被我七七一团的轻机枪扫射毙命。
  瓦子街战役结束了。凌乱的枪声还在继续。大部分开始转移去执行新的任务,我们留下赵福庚同志带领教导站侦察连打扫战场,在我们六纵进攻的地带内,全是森林。这里古树参天,柳枝拖地,几乎每一裸大树上都挂有竹篮大小的鸟鸦窝,很多胡匪官兵把这些鸟巢当成了隐藏东西的保险柜。但是,它们哪里逃得过侦察兵的眼睛。手枪、手表、金条、秘密文件、美人照片………都一一被搜了出来。
  瓦子街一带山岗上和山沟里,被薄雪覆盖着蒋军官兵冻僵了的尸体旁,到处躺着在寒风中凄厉中呻吟的伤兵,我们也用担架把他们抬了下来,转送后方医院。一排排,一行行垂头丧气的俘虏,被我纵队及兄弟部队带走,挤满了这条十多里长的山沟。徐立清指着那些残兵败将,若有所思地对我说:“这就是胡宗南的豆腐军!哈哈哈………”一群战士从我们身旁擦肩而过,听到我们的议论,爽朗地笑了,这笑声在山谷里传得很远,很远。
  红旗插上凤翅山
  当彭总和野司几位领导同志到前面去察看刘戡的遗尸时,我和徐立清政委正派侦察科王正臣同志给刘振世做工作,彭总当时交待医生把刘戡身上的血和泥土洗净,要他们把炸开的面部缝合好,他非常兴奋地说:“抗战初期我同刘戡、严明打过交道,没想到十年以后又在这里和他们见面了。胡宗南要是继续和人民作对,总有一天,他也会遭到同样的下场。”我们听着纵队司令部的同志给我们描绘野司首长到战地的情况时,从宜川方向传来了隆隆炮声,机枪连续发射的声音也格外响亮,强大的爆破声,震撼着群山,最后全歼宜川守敌的激战开始了。
  二十七日,在三纵部队的密切配合下夺取凤翅山两翼阵地后,我部二十九日和三月一日两天,曾对凤翅山守敌发起多次攻击,因火力组织不固,缺乏爆破经验,进攻均来凑效。三月二日,三纵队由小北门攻城,我教导旅一团和新四旅四旅十六团乘机从南面和西南面向凤翅山发起攻击。这一天,他们在旅炮兵营的火力支援下,首先用工兵开辟道路,凤翅山的攻坚战打得很激烈,当我军越过前沿战壕后,一道峭壁却挡在面前。教导旅一团参谋长任书田同志立即组织旅工兵连,用连续爆破的办法炸开口子。一团一营三连冲入敌阵,但碉堡里喷着火舌,交叉火力的扫射迫使我们又暂时撤退了下来,这时著名的英雄连长胡青山所带的二连并未受领主攻任务,他看着疯狂的敌人垂死挣扎的凶狠,火急如焚,右手把驳壳枪往上一指,喊道:“同志们!跟我来!”当他带领两个班冲到外壕时,他的通讯员和四个战士受伤倒下去了,这一下使他更急,嘴里骂了声,“好小子,我叫你顽固!”他顺手向敌人碉堡的射击孔里投进了两枚手榴弹,只听“轰隆”一声,敌碉堡随着爆炸声的消逝全哑巴了。他抓过旁边战士的一支枪,匍匐爬过外壕,很快接近敌堡,恰在这时,凤翅山上的敌炮兵向他开了炮,他大吼一声“散开隐蔽!”便一人爬上碉堡顶端的缺口,纵身跳了下去,见里面除有几具敌尸躺在一堆和一挺炸坏的机枪以外,没发现有什么可疑踪影。虽然此时枪炮声还不断地在碉堡四周响着,他想:“刚才这碉堡火力那么强烈,难道就这三个人?”他脑子的疑问促使他又搜索,忽然在靠门后的墙脚下有一个伪装的洞口,他退后一步,警惕地喊道:“快出来,不出来我扔手榴弹了!”这下里边嚷嚷开了:“我们出来,我们出来。”胡青山看里面果然有人,威逼道“缴枪不杀!”于是两门炮和两挺机枪从地洞里递出来了,一支支步枪扔得满地都是。敌兵一个挨一个地爬出来,一个连的敌人做了他的俘虏。这次战役结束后,西北野战军司令部特授于胡青山同志特级战斗英雄的光荣称号,他的英雄事迹从战争年代一直传颂到今天。
  三月三日拂晓,三纵在炮火支援下从小北门再次突入城内,夺取了内七郎山,他们一边进攻一边利用俘虏喊话瓦解残敌,战斗进展神速。死硬顽固的赵仁和蔡仲芳得到应有惩罚,徘徊观望的敌二十四旅旅长张汉初走投无路束手就擒,敌旅、团指挥所全都瘫痪了,失去神经控制的敌军,就象一伙醉汉四处碰壁。固若金汤的城堡,被我们打碎,变成了烂泥了,经过阎锡山、胡宗南殚精竭虑筑起的关中屏障——宜川,被彻底捣毁了!
  八时许,一轮朝阳从雪山群峰中升起,浓烈的硝烟还弥漫在山川峡谷,稀疏的枪声此起彼伏,我新四旅十六团和教导旅一团的战旗插上了凤翅山顶,阳光下,红艳艳,金灿灿,哗啦啦啦迎风招展。
  当我们随彭总挥师南下,去包围洛川守敌的时候,陕北新华广播电台播送了毛主席挥毫为人民解放军总部发言人起草的评论:“宜川瓦子街大捷,在西北战场上这是一个大胜利…………”我军一举歼灭胡宗南集团一个军部,两个师、五个旅共十个团的兵力,毙伤俘敌整编二十九军军长刘戡(毙)整编第九十师师长严明(毙)等以下三万余人的胜利,打开了我军向渭北进军的门户。
  打了胜仗的部队喜气洋洋,广大指战员无比兴奋地谈论着毛主席指挥我们围城打援的胜利。我和徐立清政委并辔而行。看到部队高涨的情绪,都打心眼里往外乐。徐政委止不住心头的喜悦侧身对我说:“毛主席高瞻远瞩,用诉苦和三查方法进行了新式整军运动,使我们的军队无敌于天下。”是啊,有毛主席指挥战斗,我们将取得一切胜利!
  

宜川文史资料第二辑/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陕西省宜川县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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