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文献辑录 > 史料汇编 > 陕甘宁革命根据地史料选辑第五辑
卫生展览会的重要意义
甘肃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室编
徐特立
卫生展览会在杨家岭展览了七天，我也就参观了八次。我所以如此，就是由于这会给了我许多宝贵的东西，引起我继续研究这一问题，且希望有多数人来参观、来了解，来解决这一严重的问题。因此又发为言论如左：
一、该会陈设的第一部分，有：延安市北郊及安塞几个村子的卫生情况的统计图表。这些图表指出了延安市北郊乡儿童的死亡率为出生的百分之六十以上。三十五个婆姨平均每人生了七个儿子，平均每个死了五个儿子。死亡一百七十三个儿子中，有三十八个是流产，即每一个婆姨平均流产在一次以上。这一问题是妊妇的卫生问题。例如妊妇过于劳动，怀妊时还不断地性交，妊妇对于饮食起居的无知引起自己身体不健康，而影响到胎儿未到足月而流产。接生方法的不科学，使子宫变更了正常的位置等等。月经期中不卫生的处理，而形成子宫内膜炎及输卵管卵巢等发炎而致不育。所有这些问题不是单纯由医生所能解决，而是风俗习惯的社会制度及文化教育的程度问题。立法机关、司法机关、文化教育机关以至负领导群众责任的每一个共产党员，都应该引为自己应有责任。查苏联一九二一年所颁布的保健制度共十四条，第一条即是母性的保护，劳动法规定女工在产前和产后三个月休养。保健制度第七条规定保健统计的制定及向群众公布。第十条即是卫生思想的普及。第八条关于保健及保健设施的科学研究。第十二条关于保健的通俗刊物的发行。第十三条关于保健制度法律的规定及公布。所有以上的制度，都是医药以外的问题，不能全部和大部分交给医院及医生去解决。此次展览会关于卫生情况的报告，有关于早婚的材料，妊妇性交的材料，及妊妇的食品陈设。这些问题不只是卫生机关的问题，而关系于风俗习惯法律及文化教育程度。因此这种展览会应该发动广大的群众来参观，包含党政军民各方面。应该把这一展览的意义加以最高的估计，使卫生机关所费的心血点滴都化为群众的骨肉。妊妇的痛苦不为任何男子所知，中等生理卫生教科书基本上是男子所编。所以竟没有偶一提到妇女的月经问题，和胎儿在于宫中的发育问题，临产时坐褥问题。所有这些都关系妇女的健康和死亡，在社会问题上说是儿童先天的体质所关，和人口的增减所关。文明国家如苏联把这些问题规定在法律上，但是普通生理书竟全不提。此次展览会制了各种图，说给了人们极基本的知识。其中有一点应该引起男子注意，即是胎儿达四个月已膨胀到了母亲的脐，七个月到九个月即在脐以上比脐高四指宽。这时的胎儿，把母亲全部的消化器直接压迫着，所以产前的休养是必要的，绝欲也是必要的。妇女的月经时期，由于子宫内面的皮膜破坏而生新膜，以作胎衣的一部分，生儿时将随胎儿脱落，这种肉体上的每月破坏一次，而至于流血，是男子所无的，且是无知的。在半数人类的健康上，在种族的继续上，都是严重的社会问题。直接的虽是妇女，间接的也是与男子有关。我觉得关于女子的月经卫生拿来教育女子固有必要，而拿来教育男子，更有必要；因为男子不是身受者，更是无知。
二、乳儿的死亡率，在北郊乡也是惊人的数目。例如三十四个婆姨所生的儿子，得脐风死的，就有三十四个，平均每一个婆姨就有一个儿子得脐风而死。由于剪脐带的工具是用破磁片、破高粱杆、剪子，或用齿咬，所有这些工具都没有经过消毒。这种消毒法并不难，或用开水煮，或用火烤，并不费钱。其次乳儿的疾病以肠胃病为最多，患痢疾死者九个，患腹泻死者二十九个，这两种病都是肠胃病，合计就有三十八个，即是三十四个婆姨的儿子平均有一个多一点得肠胃病而死。肠胃病直接关系于饮食，尤其是乳儿所饮的乳，关乎母亲饮食的良否及是否足够的问题，所以产生注意妇女的饮食是母亲和儿子双方的问题。苏联当革命时期及初完成时期，牛奶、酥油、鸡蛋感觉不够供给，而儿童、病人有取得的优先权。边区儿童保育院的饮食优于其他一切部门，这是必需和合理的，但是整个农村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此次展览会有儿童食品的展览，和产妇食品的展览，还有一般的食品展览。这种分别展览，把食品的对象加以区别，是合科学的。可惜关于儿童方面只有保育院的材料，没有托儿所的材料。托儿所还是饮乳的婴儿与保养院的儿童是有差别的。该会对于婴儿材料的展览，只是中央医院带科学性的材料，而无民间社会现况的材料，以作比较，以作科学的证明。如果托儿所没有统计的材料，就拿各国的统计材料也可作参考，因为社会现状的统计材料是具体的，用于展览会最有刺激性。例如诞生后的数目，以母乳营养，牛羊乳营养，母乳和牛羊乳混合营养、以及其他食物营养，其中各种不同的死亡率是各国卫生统计材料可以找到的，这种材料除制表外，还可以制图。在看展览会人们用走马看花态度来了解科学材料，只有图才能收到更多的效果。文字说明是最笨的方法，尤其要注意不识字的老百姓，给他们以具体的材料，最低限度当给以简单的图解。
三、延安柳林区马庄等三个村子的调查，共计人口五百四十人，健康者只有一百八十九人，只占总人口百分之三十五，其余百分之六十五是有病的，而以呕吐黄水的病为最多，即是以肠胃的传染病为最多。边区的老百姓对于饮食有几个历史遗传下来的特点：(一)喝生水；(二)吃陈腐的饭(所谓“死气饭”)；(三)少吃青菜多吃渍菜和干菜。他们根本不知道青菜是滋养食品中不可少的一部分，不知道青菜与米麦有同等的价值，但只把青菜看做是增加食欲的嗜好品，所以嗜好的是缺乏养分的渍菜和干菜，只是酸的、咸的、辣的，例如生葱、生蒜、生韭菜、辣子、醋、盐这一大批刺激性的东西，加上渍菜和干菜，代替了整个青菜。这次展览会指出了这一点，对于保健上有极大的意义，但其中有一缺点，就是冗长地说明怎样做干菜和渍菜，怎样做皮蛋等等，虽然比老百姓做的渍菜和干菜有些进步，但仍然迎合了老百姓，不吃青菜的落后心理。我以为应该教老百姓关于青菜营养方面的知识，教他们做干菜和渍菜，同时要指出干菜和渍菜的营养价值的不够。
四、展览品中，陈列许多的药品，走马看花的参观，将无法了解。我以为一般的卫生展览会，其对象是老百姓，教老百姓的药方，只能教救急的危险性少的药方。老百姓自己治病，决不能用医生所用的药，因为老百姓不能把病症弄清楚，药性和处方的使用也难弄清楚，而轻于服药是以生命为儿戏，所以中国医书有一句格言：不药当中医，有许多病是靠休养，无药可治，病人急于求愈，医生又无药方，为迎合病人的心理，最好给以滋养的药方。如山药及大米。这些正是关心于病人的滋养，而不是直接治病的药物，而精之为药，正所以迎合病人的心理。我以为今后展览会要加上病人滋养一类的材料，把它陈列在药方的首位，例如羊奶、西红柿、鸡蛋等，应该把它们列在基本的补品一类，作为虚弱症的必需品，又如猪肝补血，猪肚健胃等等，与一切脏器治疗联系起来，使人们相信它等于补药，或直接名之为补药。有病无病，均可以吃，都有补益，又无危险，应该提倡。药物类所谓补药，并非常食品，而是治病的物质，症与药相合则为补，症与药不相合则有害。中国许多富人乱吃补药而成药病者数不在少，所以中国名医并不提倡补剂，而曰不药当中医。礼记上有医不三世，不服其药，中国有名的孔夫子，有一次季康子送一些补药给他，而孔子不吃，孔子说我不知道这药，我不敢尝。中国对于医药是落后，但不轻易吃药已早就成了格言。卫生展览会的重要意义，是防病于未然，防病的基本就靠营养。我以为对于营养品的陈设和宣传，比之药品的陈设和宣传更有重要的意义。清洁是消极的卫生，营养是积极的卫生，两者必需配合。
五、儿童和青年均是发育时期，一生的健康或疾病基本上决定于这一时期。在这一时期应该有经常的体格检查，体重、身长、目力等检查设备，最容易的首先举行。肺量计在医院及其他卫生机关必需设备。此次展览会在儿童部门有体重、身长的检查，而检查的成绩可惜没有保存，而儿童的身长标准表又没有记载根据什么作成的标准，而对于成人的检查又只有体重而无身长。所有这些不完全的材料无法做出体格的结论。我以为对于体格的了解和对于不平衡的纠正，是卫生的基本问题，这些问题可以交给行政机关及群众团体去进行。开始不必普遍的进行，只选择典型的城市、乡村、机关、学校、部队，区别各种不同的社会团体检查，以资比较，以发现体格差别的原因，从实际上给每一个人对于自己身体具体的了解和具体的解决自己的健康问题。
六、此次关于牙齿卫生材料的展览，陈列品中有一盒龋齿(即虫牙)，破烂不堪，其破坏的时间不是一月一日而是长期的被微生物侵蚀，破坏不到最后，不会使患者感觉，但开始感觉又已迟了，不能挽救，轻者还可填补，重者必须拔去。牙科是专门技术，要有专门设备，普遍建立不可能。而牙痛又极普遍，中央门诊部每日常有许多人环绕牙科之门，许多刚才成年的人甚至还是青年人，牙齿已坏，虽加医治，断难恢复原状。而且牙齿是消化器官之一，齿病必然引起消化不良，关系整个营养问题，不只是齿的疼痛而已。因此刷牙的教育，刷牙习惯自小养成有十分必要。我认为那一盒龋齿的陈设，应该多占一点面积，使参观者容易注意，把保护牙齿的问题作展览的主要目的。
七、降低医药卫生的条件，使群众能力容易做到。这次展览会有一些典型例子，应该加以发扬和推广，例如产妇坐褥，用土或用灰，这种不洁的土和灰，有使细菌侵入子宫的危险。如果改用纸和棉花，仍然需要消毒，费钱很多。而展览会的说明上只指出把灰加以火炒消毒，就老百姓就有的材料，加以改造，就解决了问题。炕上的虱子，把温度加高来消灭，头上的虱子，用醋和洋油来消灭，都是老百姓容易了解，和容易做到的。这种方法应该加以发扬和推广。边区物质缺乏，代用品的发现和发明，无论如何微小，都值得赞扬。许多自己制的药品原料，取自边区，有些还是未经西医普遍采用的中药。在物质困难条件下，许多医药问题摆在面前不能解决，因此一切小的发现或发明，不应过低估计其价值。今后的展览会，应该更注意这一点，把一切对于医药卫生有微小功劳的人们，加以鼓励。就是单纯的言语鼓励也是有价值的。奖励医药卫生人员，应该从微小的一点一滴开始，造成一种群众热情，成为一种运动。
八、西医中医的关系问题。由于西药的缺乏，和西医的人数太少，而人类的先天体质还有民族和地方的习惯性，因此中医和中药，就有他必然存在的条件。此次展览会中西医药都有展览的材料，中药的种类和分量特别多，而且是边区的产物，有许多中药已被西医采用，但中医的处方特别少，中国旧有卫生材料和方法均没有，生理和解剖也是缺如。由于中药主要的是靠经验，解剖学和生理学在中国医书上所谓五脏、六腑，有许多与实际不相符。因此中医对于病理的理论，就没有科学的根据，而为西医所讪笑。但是许多中药为中医的经验试用有效，尚未被西医所采用的还很多。四十年前我的老婆患乳结核一年，大于鸡蛋，服草药一种，名七叶一枝花，中医也很少人知道这药，竟治好了。近日我在中药字典上，看见有七叶草治结核病，可见这药还是有人知道，不过知者很少。中医对于解剖和生理的无知，因而对于病理必然发生理论上的错误。但中医几千年来的经验，还有不少的贡献。我认为西医有读中医的医案的必要。张中景的处方，有研究的必要。经过中医的经验，去发现新的药物。中西医合作，以解决目前的困难问题，并创造新的药物。
九、卫生有些是个人问题，但基本上还是社会问题，所以有建立保健制度的必要。我们的保健制度应该以广大群众为对象，以目前的条件为根据，作向前发展的规定。我无实际材料，又缺乏科学知识和经验，不敢妄拟，兹录苏联在一九二一年的保健制度于后，以作参考：
苏维埃政府保健实施：(一九二一年颁布，共十四条)：
(一)母性保护及乳儿保护，成长期间儿童的体育；
(二)保健的设备，城市及乡村卫生人员的组织；
(三)社会病及传染病的预防及消灭；
(四)诊疗制度的建立；
(五)海陆军健康的保证；
(六)不能劳动者及废疾的鉴定，法医的鉴定；
(七)保健统计图表的制成和公布；
(八)保健及保健设施关于科学的研究；
(九)医学教育的组织；
(十)卫生知识和思想的普及；
(十一)供给医药及医疗器械给病院和保健所；
(十二)关于保健的通俗刊物的发行；
(十三)关于保健制度及法律的规定和颁布；
(十四)保健人员的事务管理；
十、我的意见并未说完，已说的也未成熟，但我愿意继续学习以便帮助卫生机关动员，并希望有更多的人帮助卫生机关动员，并希望有更多的人帮助卫生机关准备下一次的展览，并把现有的材料保存起来以作科学博物馆或保健博物馆的资料，长期陈设以作具体的保健教育。
(民国三十三年八月十三日《解放日报》)
陕甘宁革命根据地史料选辑 第五辑/甘肃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室编.-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出版,198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