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文献辑录 > 史料汇编 > 陕甘宁革命根据地史料选辑第四辑

[上一记录] [下一记录]

新文字与新文化运动(续)

甘肃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







  三、中国象形文字的产生和其变迁与解说的社会经济基础及阶级性
  如果我们拿马克思唯物辩证法的观点来看,文字是适应人类实际生活中的需要而产生的。所以人类最初大半是用结绳记事,渐渐才发展到图画文字,由图画文字进到象形文字和拼音文字,这完全是适应实际生活中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生产关系而产生的,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不可思议的东西,而中国旧书上说到文字的起源:一方面是表现得很实际的,一方面却又把它神秘化了,如《易经》上说:“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许慎《说文解字》序说:“古者庖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姑作易八卦,以重宪象,及神农氏结绳为治而统其事,庶业其繁,饰伪萌生,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蹄迹之迹,知分理可别异也,初造书契……仓颉之初作画,尽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这里解释文字的起源是很实际的唯物的。
  但是中国第一部最有名的讲文字的书,就是《说文》。说文这部书“始一终亥”,它解释第一个“一”字就把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的宇宙观包含在内面了。他说:“一,惟初太始,建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太始又作太极。本来如果我们把“一”作为数目的开始,作为一个单位看,那末,事情是很简单的,而许氏说得这样神秘,天地万物都是由它而生成,这是什么道理呢?
  老子说:“有物浑成,先天地生。”又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易经》说:“一阴一阳之谓道。”又说:“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朱子注解说:“太极之所以为太极,却不离乎两仪、四象、八卦、如一阴一阳之谓道,指一阴一阳为道则不可,然道不离乎阴阳。”(《周易折中》卷十四第二十六页)朱子解释两仪说:“仪匹也如俗谓一双一对。”(同上卷十九第十五页)
  由上面的各说看来,中国之所谓道,就是包含一阴一阳的一个整体东西,而一阴一阳就是在一个所谓太极的一个整体东西之中,两个相反相成、对立而统一的东西,和辩证法的一个原则“对立的统一”、“矛盾的一致”相同。
  列宁说:
  “整体之两分为二,与认识它的矛盾部分……就是辩证法的精华。……。
  在数学里面 十(正数)与一(负数)微分与积分;
  在机械学里面 作用与反作用;
  在物理学里面 阳电与阴电;
  在化学里面 原子的结合与分离;
  在社会科学里面 阶级斗争。
  对立的统一……乃是承认(发现)自然界中(精神与社会也在其列。)一切现象与过程底矛盾的相互拒绝的、相互对立的倾向”(《列宁全集》新版第十三卷三〇一页)
  对立的统一是自然界中底极重要的真理,中国古代哲学家发现了这点,而太极阴阳变化错综的理论,不但成为一切医药卜筮星算术数等等学说底根据,而且成为最高哲学的原理,而宋儒对于太极有很精密的注解。周濂溪说:“物物一太极,盈天地间无处不有太极。”实际上太极就是物质的原子,这和希腊哲学家德漠克拉提的原子学说,有些类似,(周子有《太极图说》,请参看)这是很值得我们研究的。但是不能说中国早已有了辩证法,因为,辩证法是有“对立的统一”;“数量变质量,质量变数量”;“否定之否定”的三个必具的法则。中国的太极阴阳之说,只不过发现辩证法的一部分,而且它被曲解为形而上学,及一切阴阳五行家术士家歪曲学说的根据,根本与现在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法不同。
  这个很大的哲学问题,我们要专门来研究讨论,这里不过略提及;以唤起同志们的注意罢了。
  从实际上说来,“一”字是数目的开始,又是表示一个整体的东西,无论方园长短大小厚薄,凡是一个整体,都可以用“一”来表示,所以“一”字是象事(就是指事)的象形文字。而“许氏说文”却把它说成太极的整体。他以为,说其整体则为最高的道,分阳分阴则造成天地,运动变化则化成万物。这就可见汉字的每一个字的造成都含有当时的社会思想、物质生活、以及政治道德、文物制度等等上层建筑的元素在内。这是我们不可不注意的。例如臣牵也,事君也象屈服之形。王天下所归往也,董仲舒曰:“古之造文者,三画而连其中谓之王,三者天地人也,而参通之者王也。”孔子曰:“一贯三为王。”(《许氏说文》)
  至于古画上传说中国在四、五千年以前,有一个伏羲皇帝,他得河出的图,洛出的书就画成了八卦,这八卦就是中国旧文字的起源。《许氏说文》序说神农氏结绳为治,黄帝之史仓颉初造书契,但这些都是靠不住的。因为中国古代史中所谓三皇五帝之说,都是后人伪造,而近几十年来,中国发掘出殷墟古物,在许多龟甲文上,可以看出中国在殷代文字还很幼稚,则所谓仓颉造字,明明是后人所假托的,只有在周宣王时,经史籀的整理,中国文字才有了大的进步。
  现在我们略略地说明传说的所谓仓颉造字的方法。据说仓颉造字有六个规则,叫做六书,说文解释六书说:
  “六书者,一曰指事,视而可识,察而见焉,上、下是;二曰象形,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詘,日、月是也;三曰形声,形声者,以事为名,取声相成,江、河是也;四曰会意,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伪,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六曰假借,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令、长是也。”
  这六个是造字的规律。例如:
  这些是顶早造的字,就叫做“象形”字。
  但是有形可以象的,才可以造象形字,没有形可以象的,便又想出一种法子来,譬如:
  上 字作 丄;
  下 字作 丅;
  立 字作 *。
  上、下、立这些字,都是没有形可以象的,于是假定一画作个标准,在一画上面竖丨,便是上字,在一画下面竖丨,便是下字,至于立字这一画,又把它当做地的记号,上面写个大(大是古文的大字,大字本来的意义就是人字。说文说:“大,天大,地大,人亦大,故大象人形”)。仿佛是人立在地上的样子,这种字叫做“指事”字,意思是说指着这事体的样子,看了这个假定的形象,可以晓得这个字的意义。
  后来还有“会意”字,是把几个字合成一个字,这几个字的意义,就是合成一个字的意义,譬如“天”字,从“一”“大”两个字,就是说天是第一大的东西,没有第二个东西能比它的。“初”字的意义,是起头裁衣服,所以从“刀”“衣”两个字,就是说拿刀去裁衣服的意思。“休”字的意义,是说休息,所以从“人”“木”两个字,就是说人坐在树木底下休息的意思。“老”字的意思,就是老年人,所以从“人”“毛”“匕”(现在楷书写老字笔画都是错的,照正体,应该写作“*”字),就是说,人到老了,他身上的毛,如眉毛、胡须、头发,这些东西都从黑色变化做白颜色的意思(匕字就是变化的“化”字的正体);这“象形”、“指事”、“会意”三种字,都是从“形象意义”上头造出来的,但是社会上的事体,是一天多一天,形象意义是有不够用的时候,于是又造出一种“形声”字来。
  什么叫做形声字呢?就是一边写这字的形象(就是意义),一边写这字的声音,譬如“苏”字,本义是紫苏,是草类的东西,所以从*(*字就是草木的“草”字的正体)是表示这个字的形;声音如苏字一样,所以从苏,是表示这个字声。“喉”字本义是喉咙,喉咙在嘴里边,所以从口,是表示这个字的形,声音如侯字一样,所以从侯,是表示这个字的声。“響”字本音是音响,所以从音是表示这个字的形,声音和乡字一样,所以从乡,是表示这个字的声。“饵”字本义,是粉做的饼,可以吃的,所以从食,是表示这个字的形;声音和耳字一样,所以从耳,是表示他的声,自从有了这形声字的造法,一切的东西都可以有名目了,这是因为无论甚么事物总有个意义,所以总可以有一个字去配它做形;一切事物都是先有声音,才造文字,所以这个字的声音叫甚么,便可以把一个同音先造的字去配它做声,这也可以说是向拼音文字变化的开端,到了“形声”的例一设,便把本国事物的名目逐渐造完备了。“假借”的例一设,便无论后来新造的东西,新发明的道理和九洲万国的事物,中国古来所没有的都可以用它的意义去引申,借它字的声音做标记,一一写将出来。(上面这一段多采取章太炎的说法)
  中国形象文字,既然必须要知道每一个字的形体、声音、意义三个东西,而后才算认识了一个字,那么字形就特别重要,因为象形文字,首重形体,字的意义就是在它的形体上表现出来,中国旧文字的形体有些什么变迁呢?
  且说造字者当时虽然造了文字,但是上古的时候,还是酋长政治,天下没有统一,兼之那个时候,还没有记字的书,所以写法却还没有一定(近来有人发现古物,证明说商朝才发明龟甲牛骨原始象形的文字),到了周朝初年(离现在约三千年光景),教育大兴,小孩子八岁就要进小学校,头一步就是教他识字,便把六书的规则教给他,所以周朝的时候,有学问的人很多,就是识字的人很多的缘故,后来周宣王的时候,有一个人,叫做史籀,他又造了一种字体叫作“大篆”又叫作“籀文”,他把他这一种大篆做成一部书,名叫《史篇》,这个书到汉世祖的时候,已经少了一小半,后来渐渐的损失完了,现在这个书早已没有了。他这书的字体和古文有些不同(仓颉以后到《史篇》以前所造的字都叫古文),这书现在虽然没有,但是《说文解字》里边,却还收了许多,大概和古文的字相比,笔画总要来得繁多。据我们的眼光看来,大约这以前的字,各人各造,只要合乎六书的规则就行了,至于这个字的写法却是你这样造,我那样造,没有一定的形体,所以一国的文字大约还不能统一,这史籀看了,觉得不能普及,所以把一个字有许多写法,集合各种异体写成一个有定的形体,既然要这样,那末,他这文字出偏旁配合,都要有一定的规则,不是随便省几笔、做几点记号便可以敷衍的,所以这笔划不得不繁多了。史籀在中国旧文字上是有一番整齐统一的功劳。 (以上多引章说)这是封建的农业经济发展,商业渐渐兴盛起来,要求一种统一文字的表现。史籀之后,过了四百多年,到了周朝末年,当时周朝的皇帝,没有一点权力,天下大乱,诸侯中间有韩、赵、魏、齐、楚、燕、秦、七个大强国。个个独立称雄,一切制度,法律、政治,都随意乱改,就是说话和文字也是各自改变。过了一、二百年,秦灭六国,一统天下,那时秦始皇的宰相叫做李斯,想统一文字,拿秦国文字做标准,来造一种字,把和秦文不同的都废除了,这种字叫做“小篆”(就是大篆的省写)。李斯自己做了一部《仓颉篇》,同时还有一个赵高做了一部《爰
  历篇》,胡母敬做一部《博学篇》,这三部书都是小篆的字书,一共三千三百字(可见当时文字难写,因而也不发达,所以字数这样的少)。后世总称作《仓颉篇》,现在这书也没有了,但是近世有人把别的书里所有引《仓颉篇》的集在一起,虽然不是完全的书,也还可以见其一斑。李斯虽是拿小篆来统一文字,但是那时,《史篇》这部书还在,所以大篆没有废灭(古文却在那时亡了)。又小篆的文字和古文、大篆也都相通,有小篆从古文、大篆的字,譬如“於”字本来是古文的“鸟”字,小篆有菸,*(上艹下淤)字从於。“其”字本来是大篆的“箕”字,小篆有期斯等字从其。小篆既然有从古文、大篆的字,便可以见小篆也不是随意乱造不合法的。
  自从李斯用小篆统一文字以后,那时秦始皇正在烧书坑儒、厉行专制的时候,官吏奏事极多,平民动不动便要坐牢杀头。刑罚的事情,也一天多一天,于是有一个程邈造出一种“隶书”来。这是把小篆的形体随意增减。这条例一开,从此便把六书的精意破坏了。因为造篆字(古文、大篆、小篆都是)的时候,或象形、或指事、或会意、或形声,这字写成这样一个形象,总是有意义,合着六书中间的一种,决不是随随便便乱写几点几画,可以算数的;隶书便不然了,随便拿起一个篆文来,少写几笔,多写几笔,都没有什么不可以,于是形也不象,事也不知所指,意也会不成,形声的字或形是对的而声错了,或声是对的而形错了。譬如:⊙本来很象太阳的形状,隶书写方了,变做“日”字便不象了。*字本来象月亮的形状,隶书写长方了,变做“月”字,便不象了。*字本来很象鸟字的形状,隶书写方了作“鸟”已不象形,又把“七”形变做“*”,于是两只脚的鸟变做四只脚了。“*”字本象从前面看牛的样子,“*”形是两只牛角,隶书写作“牛”于是两只角做成一只角,并且是切断的了,这是形不象的。“甘”字本从口合一,本来说好吃的东西;一是指事,就是那样好吃东西的符号,隶书变成“甘”把口变成廿字了。“*”字从人拿弓,因为上古时候,还没有棺材,人死了便埋在圹野,恐怕有野兽去吃他,所以人家来吊丧的,都带了弓来相帮赶鸟兽,隶书变作*,只有弓不见带弓的人了。“贼”字从戈是形,从则是声,隶书作“贼”变成从贝从戍,形声都错了。“季”从禾是形,从千是声,隶书作年,禾千都不见了,这是形声都不对的。照这样看来,岂不是程邈造隶书,实在是中国文字界的大罪人么?但是,他造隶书的意思,原是给官府衙门里的差人皂隶用的,所以叫做“隶书”,他当时以为随便递张呈子,写篇口供,本来是用不着在象形文字的规则上去讲究的事情,就是这样求其省快,胡乱写写,又有什么妨害呢?(以上多取章说)
  后来一切贵人、学士、及书籍、诏令都用隶字,因为它省事,比篆字方便得多,这个巨大的改变,实在是因为秦时商业资本非常发达,也是社会经济发展的结果,要求有更进步的文字来运算,所以百年以后,到汉中宗时,那些学士大夫,已经连小篆都不能认识了。那时只有五个人能够读秦朝的《仓颉篇》。到汉平帝时,就叫他们来解说古篆文字,那时学会古篆文字的有一个人叫杨雄,就做一部《训篡篇》,从《仓颉篇》以来的正体字都收在里边了。从《仓颉篇》到《训篡篇》,一共有七部书:(一)《仓颉篇》,(二)《爰历篇》,(三)《博学篇》,(四)《凡器篇》(司马相如作的),(五)《急就篇》(史游作的),(六)《元尚篇》(李长作的),(七)《训篡篇》。杨雄之后,班固,贾鲂又有著作。班固的书分十三章,没有名目,贾鲂的书,叫做《滂喜篇》。这上面讲的甚么篇甚么篇,从《史篇》起,到《滂喜篇》止,大都是四个字一句,或是七个字一句,和现在千字文差不多(这许多书中间,现在只有《急就篇》还在。开头是七个字一句,底下是三个字一句,底下又是七个字一句,末了又是四个字一句)。因为这些书都是给小孩子识字的时候念的,要他容易上口,所以句子都有一定。此外还有《尔雅》、《小尔雅》、《方言》、《释名》、《广雅》,现在要了解古书,明白古来文字的意义,这五部书都是很有用的。
  但是这五部书,只讲古书文字的意义,至于这些字在六书上头是属于那一种?造这个字的时候是个什么解说?却没有讲到。到了后汉和帝时候,有一个许慎他据《仓颉篇》以下的小篆,《史篇》里的大篆,壁中书和钟鼎上面刻的古文,这三种东西,合拢来做成一部《说文解字》。照字的形分成五百四十部,譬如草类里边的字,字形必定从*,便归在*字部里;关于一个人行为的字,字形必定从人,便归在人部里;关于说话里的字,字形必定从言,便归入言字部里;这*、人、言、这些字叫做部首,部首一共五百四十个字,所以成为五百四十部,这五百四十部的分法,非常精确,后来无论再做甚么字书,一部都不能加减他的。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中国的文字到小篆时候便完全无缺,现在所用的字,总逃不出《说文解字》这一部书,虽然有许多现在用的字,《说文》里面没有,这是不识“说文”正体字的缘故。譬如这个字的“这”字,“说文”正体作“者”;怎么的“怎”字,“说文”正体作“曾”字;“腔套”两个字“说文”正体作“□韬”。这些白话里的字,“说文”里边都还找得出正体,那么文言一定可以是找得出正体字了。不过平常人不容易认识,所以中国真正认识字的人,就很少了,就认识几个字,也不能彻底了解它的意义,更难说到了解字的真正本义,引申义和它们变化原委了,这也是汉字最难学的缘故。《说文》没出世以前,虽有文字,却没有一部可以查字的书(字典),自从许慎作了这部《说文》以后,从此,字的形体,在六书上属于那一类,和造字的时候,最初的本义,一一都明白了。到清朝康熙的时代,照《说文》的部数,造成了一部《康熙字典》,这才算中国有了一部比较完备的字典。许慎的《说文》,在中国旧文字的整理上,是有很大的功劳,但是他只讲字形、字义,而没有说到字的声音。此地我们要发生一个问题,就是许慎既然是很聪明精细,而又有条理的人,为什么会把字的重要原素之一的声音忘记了呢?这不是他忘记了,而是后人没有了解当时的事实。许慎的工作是一个复古的工作,因为他看见当时没有几个人识篆字,象形文字的功用快要完结了,他就出来挽救它,所以他的书完全是篆字古文,完全是旧的真正的象形文字。象形文字的特点,只要看见字的形体,就知道它的意义,并知道它应读什么声音,因为事物都是先有了声音然后用文字来代表它。所以凡人一看见这个事物,就自然知道它是甚么声音,用不着再把声音表示出来,这就是《许氏说文》没有反切来表示声音的缘故。
  在历史的进化上说来,程邈的隶字,已经表示象形文字应该破坏,而代以另外一种文字的时候了。有了许氏这部《说文》,倒反而复活了垂死的文字,而阻碍了文字改革的发展。并且篆字的必趋死亡,还可以由下面两件事实看出来:一是汉末魏晋时代,有张旭、王羲之等的草书、行书、真楷,比隶书、篆文更远了;一是声韵之学,一天一天地发达起来,这是必然的趋势,因为字既不象事物之形,离了另外注上声音,就不知道该怎么读了。因此,下面我们讲到中国文字的反切及声韵的问题。
  四 中国文字的转变与切韵及字母之发明
  中国切韵拼音之学,从六朝时的沈约开始,至唐时才有字母,《康熙字典》序说:“至汉许氏,始有《说文》,然重义而略于音,故也谓汉儒识文字而不识字母,江左之儒识四声而不识七音,七音之传,来自西域,以三十六字为母。”这三十六字母就是所谓守温三十六字母。是从印度佛教的梵文拼音法脱胎出来的。这三十六字母就是:
  “见、溪、群、疑、端、透、定、泥、知、彻、澄、娘、帮、滂、并、明、非、敷、奉、微、精、清、从、心、邪、照、穿、牀、审、禅、影、晓、喻、匣、来、日、”等三十六字母。
  从此中国反切(拼音)的学问,才兴盛起来。但是旧时切韵的方法,不是普遍通行,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领悟学会,这是因为中国不是拼音文字,就没有代表声音的符号,而要代表字母的声音,只得拿一个已成音段的字来代替字母,而这个音段,常常是至少包含一个子音、一个母音。反切之法,是要用两个字来相拼,而这两个字各含一个子音、一个母音,拼起来很不方便。譬如“公”字是“姑洪切”如果用拉丁字把姑洪两字拼起来:姑是音gu洪是xung。两字合起来是guxung,这无论如何拼不对的,如果我们知道各国拼音的方法,就可以知道反切是只要第一字的头,和第二字的尾,就可以拼出这个字的音来,即就容易多了。我们可以拿一图解来说明它:
  “姑洪切”是“公”字
  “则候切”是“走”字
  “不律切”是“笔”字
  由上图看来,反切是要切去第一音段的尾(母音)和第二音段的头(子音),所以叫作反切。黄侃《音略》说:“反切之理,上一字定其声理,不论其何韵,下一字定其韵律,不论其何声,直言之,即上一字只取其发声,去其收韵,下一字只取其收韵,去其发声。”这就是所谓双声叠韵的反切法则。
  《音韵逢源》序说:“切韵之学,始于沈约,后唐之‘广韵’,宋之‘集韵’,元之‘韵会’,或反切,或转注,甚至有音无字,空圈,影附,曾无善本,可奉为典常而不可易者。康熙五十四年,钦定《音韵阐微》一书,辩阴阳清浊于细微杳渺之间,实古今音韵之指南也。……《音韵逢源》一书……其法以国书《满文——引者注)十二字头,参合华严字母,定为四部、十二摄、四声、二十一母,统一切音,编成字韵。四部就是发音的形势,分为:
  一、合口呼 例如 官(guan)
  二、开口呼 例如 干(gan)
  三、齐齿呼 例如 坚(gian)
  四、播口呼 例如 涓(gyan)
  简单说来,就是u、a、l、y,四个字母的发音形势。
  四声就是发音的声调高低转变分为:
  一、上平声 例如 光(guang)
  二、上声 例如 广(guang)
  三、去声 例如 桄(guang)
  四、下平声 例如 姑王切(guang)
  四声用拉丁字母拼起来,是没有分别的,因为它只是表示读音时的轻读重读。
  十二摄就是十二个字母,或带鼻音的音段,它又用四部配成四十八音,列表如下:
  一、光 guang 官 guan 公 gung 昆 gun 姑鏖切 guao 乖 guai 姑欧切 guou 规 gui 锅 guo 姑曰切 gue 姑 gu 瓜 gua
  二、刚 gang 干 gan 庚 geng 根 gen 高 gao 该 gai 钩 gou 哥伊切——古伊切 gei 歌 go 哥噎切 ge 歌诗切 ge 噶 ge
  三、江 giang 坚 gian 京 ging 金 gin 交 giao皆 giai 鸠 giou 基衣切基伊切 gii 皋呵切 gio 皆 gie基 gi 嘉 gia
  四、居汪切 gyang 涓 gyan 扃 gyng 君 gyn 居鏖切 gyao 居换切 gyia 居欧切 gyou 居口切 gyi 居约切 gyo 居曰切 gye 居 gy 居窪切 gya
  二十一母就是二十一个子音,如:
  敬 ging 庆 king □ nheng 定 ding 听 ting 宁 ning 并 bing 聘 ping 命 ming 净 zing 请 cing 性 sing 旨映切 zhing 赤映切 ching 十映切 shing 幸□ ing □ jing 费映切 fing 味映切 wing 令 ling 日映切 rhing
  中国的r、L是一元音,所以没有r的子音。
  五 中国象形文字转到拼音文字底趋势
  声韵字到满清时代,才出有比较完备的书,如《音韵阐微》《音韵逢源》等,这就表明中国文字已经需要改革。到了满清末年,中国经济发展更有了大的变动,旧文字实不合实用了。所以各种字母的创造,也就特别有许多人提倡。和创作最初是由于西洋教会,借拉丁字母(罗马字母)拼切土音,供教民使用,一八八〇年时代,就有苏州白、宁波白、上海白等小册子出现,后来又有厦门白等。
  一八九〇年时代,广东王炳耀、福建的蔡锡勇、厦门的卢憨章、吴□的沈学等等,都仿照教会的方法,作出字母,出有单行刻本,或登在《时务报》上,和《万国公报》上。一九〇〇年时代,王□用中国字造成官话字母,当时袁世凯在北洋练兵,叫兵士们学习。
  随后劳乃宜把官话字母整理一番,名叫简字,端方替他在南京设学堂,大力鼓吹。此后到处有人制造,不下数十百家,伦敦学生林某,曾刻书教授伦敦大学英国学生;意大利留学生,曾发行杂志,欧洲人丁义华、戈裕德、贝尔等,各有华文字母,这都是在三十年前,教育部读音统一会规定“注音字母”之先。(参看吴稚晖作《补救中国文字的方法若何》)。
  一九一二年中国第二次革命后,由教育部召集了一个读音统一会,制定了“注音字母”。
  照“注音字母”的规定,中国有二十四个声母,三个介母,十二个韵母,一个声化韵母。
  列表如下:
  声母(二十四)
  当读音统一会讨论改革汉字的时候,钱玄同就主张用罗马字母,即用拉丁字母。但是许多人主张要用中国古字的偏旁笔画(如日本的亻(伊),口(吕)、八(波)借用汉字的笔画来作字母一样)来作注音字母。就是借注音字母来注一注汉字的音,汉字是不可废的。
  中国象形文字,自所谓仓颉所造的古文变而为大篆、小篆,还保存着象形文字的意义。自程邈作隶书,已失掉了象形文字的本义,数百年后,由汉、晋时代,数变而为楷书、行书、草书。这已经只是声音符号,不过不是代表现代的活的声音,而是代表旧的死文字的声音。所以从晋朝以后,声韵学虽兴,而只限于诗人文学家读书作文之用。中国文字早已和实际生活脱离。念书成了特殊的职业,于是社会上就有所谓“士”的一阶级出现,把文字作成文学看待,念书即作为一种职业。这和欧洲所谓认识文字的意义,完全不同,所以西欧人不以念书即为一种职业。这也原是中国识字底人很少的一个原因。而其主要的障碍,就是汉字的难于认识。唐时因佛教流行于中国,有守温的三十六字母出现,已有向拼音文字变化的趋势,但是保存旧文字文化的思想支配了整个东亚,所以日本的和尚,在中国留学后,回到日本,创造日本“假名”,都不能不保守汉字,而另外加以注音,这是东方文化落后的思想,而崇拜日本的人,还认为中国的文字改革,当以日本为模范,不知日本文字的拉丁化(罗马字化),已经是日本学者多年的主张,不过在封建残余之上建立的日本资本主义的国家,是没有文字革命的勇气,就是在资本主义的国家,文字革命也和土地国有一样,虽然资产阶级也有主张的,但是终究不能实现,我们现在这个时代,只有在民主进步的政权之下,才能实现文字革命。
  下面我们就讲到第二部分,中国新文字的创造。
  吴玉章
  (未完)
  (民国二十九年四月《中国文化》第一卷第三期》)
  

陕甘宁革命根据地史料选辑 第四辑/甘肃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出版,1985.12

您是第 位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