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信用合作社

刘建章

　　边区信用合作事业在1943年3月间才开始创立，到现在不过一年半的光景。在这期间内，成绩是有了一些，但还不很大；各地的发展也还不很普遍，这就需要我们来做更大的努力，把原来很好的信用社，大大地发展，不好的改造，没建立的地方建立起来。
　　我对于信用合作社，本来不懂什么，因此有很多问题，想向大家请教。现在把我想到的几点意见写在下面，请大家来共同研究。
　　旧社会与新社会借贷关系和情况
　　我记得从前安定折张家河村有个老折，他拿10几吊钱放债，开头是月利3分，后来增加到5分，1毛，13年之间，本利变成响洋1万多。20里内的老百姓，大部分在他的剥削势力之内。他个人赚的越多，人民越加穷苦，不但对生产没有帮助，而且障碍了人民的生产发展，障碍了社会的经济发展。但是这种高利贷，在旧社会里虽受人民的痛恨和反对，却受到统治者的保护与鼓励。
　　在我们新民主主义的社会里，高利贷是遭受着反对与禁止的。我们并不废除私有制度，也不废除借贷，相反的却要发展它。但高利贷我们却要抵制。政府的办农贷，信用合作社的创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信用合作社用一种吸收游荡资金、发展低利借贷的办法，一方面存款，一方面放款，而不论存款放款都要入股，这样站在组织借贷的地位上来抵制高利贷。
　　因为战争的影响，特别因为边区几年来遭受军事封锁和经济封锁的影响，现在残存在农民间的高利贷，其利率一般是每元每月3毛，俗话叫做挖蹦子帐。借这种钱的人，数目虽然不多，但是所受的害处却也不小。
　　去年3月，南区沟门上信用合作社成立，规定利率是揭款每元每月2毛，较挖蹦子减低三分之一；今年4月1日又减为每月1毛5分，较挖蹦子帐则减低了二分之一了。
　　去年3月到12月，物价一般是增涨10倍到15倍。若按鹰球蓝计算，则从每桶900元涨到9000元，恰是10倍；若按五幅布计算，则从每尺35元涨到每尺900元，就涨了25倍还多，但如向信用社揭款1万元，按2毛复利计算9个月本利共约5万元，即是5倍。这样比较起来，仅仅是挖蹦子帐(9个月本利共10.6万余元)的二分之一；也仅仅是鹰球蓝涨价的二分之一，五幅布涨价的五分之一。这样借贷的利息还是不算高的。
　　信用合作社的作用和办法
　　明白上面这种情形，就可以知道信用社的作用，首先就是组织借贷。有些人有钱藏在家里，让它停滞不动，长久不起作用；有些人有钱拿去做投机生意，使物价更加增涨；有些人有钱拿去放挖蹦子帐，做损人利己的事情。这都是不好的。有些人没钱，找不到地方借；或者不顾好歹，去探卖粮食和借挖蹦子帐。这也是不好的。信用合作社则把借贷关系合理地组织起来。
　　但是除此以外，信用社还要调整借贷。存款人应得到利益，但不应得过分的利益；存款人如自己放帐，往往会叫人倒帐，或引起一些纠纷。揭款人应付利息，但不应付过高的利息；揭款人应把钱拿去做正当的生产用途，不应拿去做投机生意以影响市面。这两方面的关系经过信用社，就可以很好地调整。
　　第三、信用社因发展低利借贷的关系，便可以逐渐逐渐地把高利贷抵制下去。这三样东西，组织借贷，调整借贷，发展低利借贷，都是信用社应起的作用。
　　一切合作社的目的都是集中大量的资金，投入生产，来发展人民的经济，信用合作社自然也是一样。但信用社本身应该在经济发展上起上面那三种特殊的作用。
　　至于信用社的办法，现在根据我个人一点粗浅的经验，分成存款、放款、入股，和信用、生产、消费的互相关系，信用合作社与银行的关系五个问题，在下面谈一谈。
　　存款
　　信用合作社第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要能够大量吸收当地存款，有些初开办的地方需要外力的帮助，但基本上还要依靠当地的存款。我们要吸收存款，就是要大量集中私有经济，把农村中的游资和停顿着的经济力量吸收到合作社里面来。现在我们信用合作社的资本还很少，力量还很小，因此我们就必须首先照顾存款人的剥益，慢慢的、一个一个的和有钱的人算帐，把存款的利益告诉他们，这样把农村中停顿着的经济力量开发起来，使它在市面上流通，起调剂金融的作用。
　　延安县南区沟门上又一妇女，是曹抗清婆姨，储存响洋100元，多年未用，毫不顶事。当沟门上信用合作社办起来的时候，她在去年古历十二月存入100元响洋。可是到3月就把响洋提出去了。过半月又存进来，现在还存着，连本带利共有响洋150元了。这个例子说明，响洋如放在家里，就不能够从100元增加到150元。还有些老百姓不相信响洋存入，还可提出响洋，还有些老百姓存入之后，又提出试试看，果然能提出响洋，他以后就相信了，存进来再不提出去了。
　　又有延安县柳林子董家婆，1935年家存响洋50元，法币800元，9年未用，变成了废物。从前要她入股她不入，去年古历十二月存到信用社，当时响洋仍按响洋存，到现在本利变成75元，法币即调成边币，共值9600元，找够1万元存到信用社后，到现在利上加利，又变成2万元了。
　　我们可以假设这种情形，替她把细账算一算看。比如说，如果她在今年古历二月把法币800元换成边币1万元之后，仍然存在家里，到现在还是1万元，能买四八布半匹(以每尺400元计)。又比如说，如果她把法币一直存在家里，到现在每元值边币8元5毛，一共只值边币6800元，只能顶四八布1丈7尺，就损失了8尺布。这样说来，就是把法币换成边币，比存法币好。
　　又因为她当时把法币换成边币后，就把钱存在信用社里，现在又变成边币2万元，可买到四八布1匹，实际上是赚了半匹布。这样说来，就是把法币换成边币，然后把边币存到信用合作社里，就比只换成边币而存在家里更好了。
　　我们更进一步替她算一算，她的法币800元，在1935年时能买400匹布，只因她把钱存在家里，使那些钱变成废物，变成死物，停顿不动，到如今9年，就变成1匹布，把那399匹布，一下都擦光了，都损失掉了。
　　经济停顿的害处这样大，如果我们再把钱存在家里，窖在地里，那实在等于把自己的财产掉在河里。俗话说：“吃不穷，穿不穷，打算不到一世穷!”就是这个道理。如果马上把钱存在信用社里，那么存款人钱也长了，老百姓经济发展了，社会生产也发展了，这是大家都有利的事情。我们要是肯把这些道理去向老百姓说明白，使他们都来存款，我们吸收游资的目的便可达到，信用社便可发展。
　　对于知识较高的人，我们还可以告诉他，除了上面所说的私人利益之外，在信用合作社存款，对于社会福利事业，也有很多的好处。例如延安县全县今年共办信用合作社13处，自今年古历二月开始，共存来响洋大概4120元。上半年利息1毛，后半年利息5分，如平均以利息7分计算，约得到利息1730元。今年全县买来6架轧花机，用去1500元，连利息都用不完，还没动老本呢!此外，延安县南区沟门上信用合作社今年拨款100万元，单提利息，办了一所民办小学，救济了30多个学龄儿童，使他们有吃有穿，又有书读。这信用合作社今年又放米30石，救济了185户缺粮的农户。这些工作对丰衣足食，发展生产，提高文化，都是起了不小的作用。
　　存款利息，响洋是每元每月5分到1毛，每年结算一次，不复利；边币是每元每月1毛到1毛5分，按月复利，各地可按情形采用。
　　放款
　　信用合作社放款，主要是为了帮助生产，调剂农村金融，抵制高利贷和探卖粮食等等。现在延安县柳林区自从沟门上和罗家崖两处信用社成立后，高利贷和探卖粮食等现象，基本上已经消灭了。但是现在信用社的资本还不够多，力量还不够大，还有待于将来的发展。
　　放款的利息，是每元每月1毛五到2毛，按期复利，揭款人必须找到妥实保人，方能出款。至于放款的作用，我们可以举出沟门上信用社的一个例子：
　　延安县南区四乡农民刘俊德，今年3月时开地没钱，信用社借了4.8万元给他，解决了他的伙食工资等问题，结果他开了5垧荒地，今年能打谷子大斗5石，折米小斗5石，按每斗3000元计算，共15万元。另外还能收干草1200斤，值12万元。两项收入总共27万元，除还给信用社连本带利11万元外，净赚了16万元。
　　从这里可以看出，刘俊德伙食、工本、开荒的问题都由信用合作社给解决了，结果他还长了16万元。如果没有信用合作社，他恐怕就要探卖粮食，或者受高利贷的剥削了。
　　不过一般信用合作社，在初开办的时候，往往有两种偏向：一是胆子太小，手里抓住钱不肯往外放；一是心太粗，没经过调查研究就往外乱放。这两种偏向都是要不得的。抓住钱不肯放，存款的利钱就要合作社负担，而且群众得不到放款的利益，对信用社也不会信任。不调查研究就乱放，结果烂帐太多，放出的款子收不回来，合作社就会失掉信用，以至于垮台。
　　大概初办信用社的人，还是犯第一种偏向的居多。自然，信用社的存款放款，都应适合当地情形，不过初办时只要用到生产上，应该谁也给放。现在沟门上信用合作社也有收不回的帐，如人死了的，或没有改正的二流子，就都收不回，这是以后应注意的。但不能因此便不敢放款了。沟门上信用社主任李生章的放款标准是：只要用到生产或生活必须的，谁都给放。
　　放款大小，要看信用社的资本大小，要顾及揭款人在生产上的需要来决定。揭款人如果不大可靠，自然不能给以大量放款，以免倒了帐，使合作社受损失。但也不能一个钱都不放，使合作社不为群众所信任，使坏人无改邪归正的机会。
　　入股
　　入股的办法是存款每万元入股1000元，揭款每万元入股2000元，这是南区合作社早已实行了的。延安县各区合作社都在继续采用。但合作社初开办时，信用未曾坚固，对于存款入股，要看具体情形，斟酌办理。
　　揭款入股，一定要坚持不变。但其比率可根据各地情形变通，同时应有一种便利揭款人的规定，如农村揭款在7天以内偿还者，可以不付利息；市镇揭款在3天以内偿还者，亦可不付利息。因此信用社放款，就和挖蹦子帐(又名集集帐)有根本上的区别。如安塞沿河湾的挖蹦子帐，每5天一集，每集每万元都出利息500元，每万元每月(6集)即要出利息3000元。针对着这种挖蹦子帐，延安河庄区合作社最近整顿后，创办了信用合作社，他们实行了这样一种办法：即每集揭款1万元，入股1000元，不取利息。这办法各地也可以斟酌采用。
　　存款放款入股办法，也有一定的限制。如存款5万，入股5000元；揭款5万，入股1万。但存款人把存款提出后，下次再有存款，其款额不满5万者，可以不再入股。但存款揭款人自己愿意多入股的，自然也可以不加限制。
　　存款揭款为什么要入股呢?这里有三种理由。第一，可以扩大信用社股金，使信用社的基础坚固，可以更早和更多地投资于生产事业；第二，可以使信用社在群众中生下根，另一方面又可以使群众和合作社取得了联系，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合作社解决；第三，可以使信用社和高利贷剥削完全区别开来。存款人既可得存款的利息，又可分股金的红利，自然利上加利；揭款人虽然付出揭款的利息，但又可收回股金的红利，以资弥补。就是说把债务和债权关系统一起来。
　　对群众中有些不明了这个道理，应该向他解释清楚。另外争取自由入股，各地信用社，应该予以重视，在分红借款各方面予以便利的情况下，争取大量自由入股，信用社就会更加坚固，存款放款入股的工作就可更加灵活了。
　　信用、生产、消费的互相联系
　　信用社集中资本，目的是为了发展生产。但不是一开始就能够把全部资金投进生产里面去的。尤其是初开办的合作社，基础不稳固，如果一下子周转不灵，便会垮台。
　　所以我想，没有基础的信用社，开始要联系群众特别是小商人，要和他们结合，等到稍有基础，便逐渐投资于生产，一直到最后以投资经营生产为主。
　　但无论如何，目前的投资只能动用股金，而不能动用存款。至于存款，仍然要拿来做放款用途，才是可靠的办法。要把存款拿去投资生产，在资本少、力量小、基础还不稳固的目前情况之下，还是办不到的。
　　总之，如果信用和生产不能结合，则信用社的任务，便不能算是完成。如信用和消费不能结合，则信用周转也不方便。例如消费社存下钱，要买货不够，就可以交给信用社放出去；信用社有款未放，也可以交消费社买下货。这是一种联系办法。有了这种联系，两方面都灵活方便了。
　　信用合作社与银行的关系
　　在今年边区合作社联席会议上，边区银行行长黄亚光同志把信用社的问题讲得很透彻。现在我从他的讲话里提出几点，介绍给大家研究。
　　第一、他说信用社要老百姓自己先办起来，银行再给它帮助。这就不是银行先拿钱出来办信用社，而是靠当地的资本和存款来办。只要方式好，多调查研究，肯给人算帐，集中资金和吸收存款都不成问题。因为县联社和银行直接发生关系，因此有些合作社只管向县联社要款，而不注意吸收当地存款这是不对的。
　　第二、存款人如存进响洋、法币、首饰、元宝等，办法是这样的：(一)响洋和法币收下后要交给银行或是县联社，提取时再向银行或县联社提取。银行保证能提取原物，信用社要保证不拿这些东西在市面上使用，以免违背法令。(二)首饰元宝收下后如有把握，可以在当地调剂。吸收的办法是用边币收买或折成响洋，绝不能保存原物，以致失去调剂金融的意义。但要注意真伪和成色。如自己不能辨别，最好拿到银行去评判一下。
　　第三、信用合作社要帮助银行做几件事情：(一)要收边币，用边币，流通边币；(二)帮助银行兑换破票子。银行给合作社一些手续费，换回来的破票子交到县联社换新票子；(三)帮助银行放农贷。
　　这些事情都是很重要的。信用合作社一定要和银行结合起来，才能够办得好。
　　1944年9月10日
　　(原载1944年10月4日《解放日报》)
　　

南区合作社史料选/延安地区供销合作社，延安市供销合作社联合社编.—西安: 陕西人民出版社,19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