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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井冈山

（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袁文等

阴雨绵绵，乌云笼罩着井冈山群峰，营地坪场红军战士们戴着宽边大斗笠加紧训练和整编。夜里连队摸到一些远处的村镇对白军和团防局进行突然袭击，神出鬼没地消灭敌人，吓得地主土豪到处逃窜。他们在城镇墙壁上张贴革命标语，然后把没收富人的粮食、医药、大洋、军工机器和其他物资带回山上。 　　井冈山红军派出的侦察员到处活动，冒着生命危险走到白军驻扎的市镇，有人轻蔑地说：“一个红军胜过百个白军!”他们傲然走过国民党重镇赣江吉安城的大街小巷，同驻军混在一起，装扮成菜贩子泰然自若地拐弯抹角寻找共产党秘密据点。有时候他们在当铺钱庄柜台前逗留一阵。铁丝窗口里面，秃顶、肥头大耳的钱庄老板活象一尊胖罗汉，坐在高凳上正埋头拨弄算盘，计算洋钱。街头望着侦察员们有时候想入非非，心想：“要是突然一下说我们是红军，红军就在城门口，他会怎么样?……他会目瞪口呆、全身发抖，吓得屁滚尿流抓起钱袋胖墩墩的拔腿飞跑。象野鸡一般一头钻到床底下，拉一裤裆稀屎!”想到这里侦察员们乐得哈哈大笑。钱庄老板会抬起头来，什么菜贩子，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瞪着眼一直望着他们走过街头直到看不见为止。于是他就会大骂学徒们：“小菜贩子居然胆敢在大人先生面前打哈哈!” 　　侦察员们走过铺着青石板的大街，穿过曲折迷离的小巷。有时候在天主教堂和教会医院前面停留下来。他们知道教会里有两三个教士，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在意大利和法国军队里当过军官，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魔鬼老了，修道成仙。可是这些洋鬼子不光修道，还研究江西省的资源、人口和军队情况，他们把研究的情报送给他们在上海的总领事和武官。现在关于井冈山红军的情报他们当然会送，并且同吉安国民党军阀坐在议事厅里也是一定的。 　　侦察员们想到这些生气地走过去，终于来到他们要找的住址，对了接头暗号，把报告交给吉安共产党支部。有时拿回一捆国内各地甚至国外寄来的报纸，有时拿到写在细白竹连纸上折叠起来可以放在手里的秘件。他们把它藏在菜担里挑起就走。 　　不时有一个穿着商人模样的人从吉安到井冈山旅游观光去做生意。有一个说是姓肖的经纪人，瘦猴脸相戴一副眼镜坐着滑竿，来到哨口下了轿子就精神抖擞、神气十足地走到山上朝红军总司令部走去。他一口江西腔，会说英国话、俄国话。以后他在政治部工作，红军战士们听说他到外国留过学，是不远万里而来干革命的。 　　各色人等风云聚会井冈山。一批一批的工人从上海从汉口来了，一批一批的大脚剪短头发的妇女同农民赤卫队一起快速行军，还有其他人等数以千计。他们带着长矛、梭标、斧头、锤头、铁杆和一些德国造、法国造、英国造、美国造的步枪和左轮手枪，浩浩荡荡向井冈山进军。 　　当红军参谋部的人员走出去欢迎他们的时候，游击队长站出来说道：“我们来报到了!人数将近四千，包括两百名伤病员……四挺帝国主义机关枪，八十条步枪和左轮手枪……。”一个妇女站出来插话道：“……十二个妇女身上带了些手榴弹。”她矮小结实，脸上有一块难看的伤疤，左手两个指头被打掉，伤口还在发炎没有医好，一头短发同男人一样。青蓝布裤子灰上衣满身补钉。腰系皮带挂两颗有把炸弹——手榴弹，背一支步枪。 　　她对亲切望着她的红军首长们说：“我小名滋梅。我是桂东县地主吴老财家的长工。我们仗打得好苦，白匪的枪太多了。” 　　滋梅两只大大的眼睛，眉头紧皱，薄嘴唇皮，按照西方人的算法她还年青。可是她手下的战士们却说：“她老了……至少二十五岁了!” 　　别的战士对好奇的红军战士们解释道：“滋梅是一个贫农的老婆，大旱那年她男人把她卖给桂东县地主吴老财，然后到城里找事去了。去年秋收起义，吴老财被打死了。” 　　有一个战士插话道：“是的，是滋梅打死他的!她身背的枪就是她从吴老财手里夺过来的。她不漂亮，打仗她可是理手。我们选她当我们的中队长。” 　　农民游击队的队员们纷纷投奔到红军的队伍里。新编红二十九团整团人和红三十团一部分人就是赤卫队员编成的。其他的人分编进各团。伤病员安放在过去显赫一时当过大官的祖庙的医院里。 　　井冈山过去多象是死者的吉祥安息所在。群山巍巍，流水淙淙，钟灵神秀，风水很好。过去有多少地主豪绅达官显要长眠埋葬在这里。他们择地修盖起他们的家庙和祠堂。四大不空的和尚，清静有为的道士，在关心尘世生活，也在山林深处起盖寺院庵堂，同土匪勾结和地主交友。贫瘠的土地给僧道寺院带来财富，秋天朝山进香的香客游人带来大宗收益，他们不耕而获，财富山积。 　　不过，井冈山上许多庙宇祠堂对红军大有好处。一座大庙成了医院，一座道观成了军事训练学校，一个祠堂成了第一个红军兵工厂。印刷厂设在一个庵堂里。其他的庙子成了红军的营房。大慈大悲的观音娘娘和泥塑木雕的罗汉望着神座上栏杆架上搭着成排睡觉的战士们的衣服。 　　水口山暴动领导人宋铁匠负责筹备红军第一个兵工厂。他从红军里抽调出广州兵工厂工人和一百四十多名其他熟练冶铁工人修理机械。红军各连队把袭击远近城镇搞到的机器设备带回，分送到兵工厂和印刷厂。冶炼工人们把零碎机件拆卸按装成新的机械。他们整天在厂里工作，修理步枪焊接新的武器。 　　红军现有人数一万二千多人。整编后名为红四军。它有六个团——红二十八团，红二十九团，红三十团，红三十一团，红三十二团和三十三团。这个军队在中外报纸上有时叫做朱毛红军。因为朱德是总司令，毛泽东是政治委员。有的报道它是江西红军或简称红军。国民党对海外不明真相盲目相信国民党的人们进行欺骗宣传，挺胸顿足说中国革命的工人和农民都是乌合之众的土匪。 　　经过整编，政治部同司令部权力同等，但两个部门之上的最高领导机关是中国共产党。 　　红军每个连有士兵委员会，委员会的最高机构是选举产生的士兵执行委员会。战士们通过士兵执行委员会直接出席司令部政治部的会议。 　　红军是革命的军队。士兵委员会不但享有充分的权利，而且负有沉重的责任。他们的职责是讨论、通过拥护红军的一切纪律规章制度。他们研究、控制经济委员会，特别是财政后勤部门提出的报告，监督检查饭菜干净，营房整洁，驻军各地的卫生工作。他们参加军内的一切政治工作——报告、讨论扫盲班，国内外革命节日的庆祝活动。红军在一个地方停留三天以上就必须坚持每天两小时的政治学习，这已成定律。井冈山会师后就成立了政治学习班。 　　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分散在红军队伍的各机关连队里。各自召开党团会议，参加并领导士兵委员会的工作和一切活动，那些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是贯穿红军的红线，给红军带来革命的形式、知识和方向。 　　红军遵守同土匪头子王佐、袁文才达成的协定。任命王佐为湖南农民组成的红二十九团团长，袁文才为该团营长。跟随王、袁的土匪和农民编入该团。这个团还编进了许多产业工人和老革命战士，他们都是共产党员，负责做政治工作。 　　王、袁是口蜜腹剑内心狠毒的一类人物。他们疑心生暗鬼。当面说得很好听：“我们只是愚昧无知的人，请教育我们吧!”但是他们事事抵制，搞阴谋，设圈套，背后造谣言。在他们面前政治委员们经常束手无策，在他们的团里政治部不能成立真正的士兵委员会。 　　土匪兵监视那些编到班排里的产业工人和战士们，敌对态度与日俱增。接着，山下农村各处地主土豪传出红军的政工人员在农民中间鼓动宣传成立农民协会，组织发动农民打土豪斗地主，没收土地分地给农民的消息。地主土豪销声匿迹。农民老乡留神倾听。 　　于是，王、袁在农民中间散布相反的谣言。说红军的长官千方百计争取农民的信任，没收一切土地，为的是把土地据为己有，恐怕红军不过是另一种军阀部队而已。 　　然而农民老乡还是继续听取政工人员们的意见。王、袁感到风向对自己不利。他们考虑了很久，如此如此派出自己的代言人到处游说王、袁永远是农民的朋友，是要搞农民协会的，也是要没收土地的，如此云云。他们准许农民占有土地，征收很低地租，五十税一，或者还低的田租。农民会发家致富。王、袁过去劫富济贫同农民交朋友。他们即将控制红军，农民应该拥护他们。谁能说出红军过去是什么军队呀! 　　农民老乡听着。有的说，对呀!王、袁过去总是解囊相助同他们友好，红军放大炮说大话，它的兵都是些远方来的外路陌生人，跟平素知道信得过的人总归好些。 　　于是，有一天一个红军的政工人员在某个村子里被神秘地暗杀了。接着一个又一个的被谋害，大家明白谁是凶手，王、袁有责任。但查无实据。即使可能查证，红军也还不敢断然处理。因为，东起吉安，井冈山周围北东南面各县，井冈山东南一带的国民党军队正慢慢集结兵力。一个月内会有大战。红军不能内外同时作战。王、袁能够带领农民反对红军，并且能够勾结军阀订立秘密同盟。 　　因此，所有在农村里的政工人员，所有在土匪连队里的工人战士都接到指令，在同王、袁及其跟随者们打交道时，要提高警惕，特别小心。政工人员在农村工作要采取新的方式方法，红军要争取胜利，不但靠口头宣传，而且要言行一致。红军战士要同王、袁的士兵交朋友，和他们同行、同吃、谈心，把他们争取过来。 　　一天，二十九团有一个矿工出身的战士被暗杀，尸体扔在悬崖上，王佐本人立即去作调查，报告说没有任何线索可以找到凶手。 　　王佐团的政治部主任说到发生暗杀的背景原因。有一个山下地主没有给王佐照例进贡，被抓起来带到井冈山中井村。王把这个地主关在私设的囚牢竹笼里，逼他坐老虎橙，膝头上压竹杠子，下巴底下顶竹签子。如果地主想要动一下，竹签就会刺进喉咙。坐了一天一夜，地主提出了一笔巨额赎身金，他的兄弟拿了钱来，把他放开准他回家去了。 　　这件事红军内部都知道，一个矿工出身的战士在王佐团里对农民出身的土匪兵说，这是土匪行径，不是革命的行动。地主回了家照旧占有土地欺压剥削农民；绑票勒索，王佐发横财，谁也没沾一点光。实际上，羊毛出在羊身上。农民的遭遇更坏，地主把赎身钱转嫁到农民身上。那个战士还说，农民应该把一切剥削者消灭光，土地归农民，耕者有其田，农民要分地种田。 　　那个战士还更进一步说：“王佐假借我们的力量装满他个人的私囊。为什么他不准二十九团成立真正的士兵委员会?因为士兵委员会控制团首长和军首长的一切财政收支。王佐并不需要这个!他要的是把我们当棍子使，他能拿起棍子打狗，别的他要啥!” 　　于是，这个战士被暗杀了。但是红军还是忍让。指示这个团里政工人员“要留在强盗手下作好牺牲准备，坚持留在强盗手下工作。唯有我们最勇敢的同志必须留在那里工作。” 　　同时，红军通过新的纪律和注意事项用它来教育农民的时候到了。 　　红军最高机关起草的纪律草案发下来给连队士兵委员会进行讨论。最后由群众大会通过。一天，召集全军战士参加，并邀请乡下的农民出席大会。 　　这是一次盛大的群众大会。纪律一条一条的提出讨论。第一条纪律规定严格遵守红军的纪律和注意事项，任何时候一切行动听指挥。通敌、暗杀、强奸、带枪逃走、战场上不听命令，城市工作中出卖红军秘密，打家抢劫农民、工人、小商小贩和一切穷人者处以死刑。没收地主、资本家、大商人的财物为没收委员会的专有职责。 　　处分较轻的一切注意事项规定，红军部队每个男女战士尽力保持个人卫生习惯。不许污染城乡，人们要“上厕所用尿桶、马桶，野外挖粪坑离市镇乡村营房至少要在五百米以外，便后埋土。所有红军战士必须归还农民给他们睡铺的柴草”。离开住宿人家时要打扫整洁。住宿房地保持整洁。过失或无故损坏东西必须向首长报告，同物主议价赔偿。禁止赌博。欠债要还。因为红军的粮食供应极端困难，最大的经济必须人人联系实际，厉行节约，只要能够吃饱就行，不抽烟不喝酒。 　　当过团防团丁和王佐手下的土匪兵方面提出反对的意见。 　　“我们拿老百姓的东西你们说要枪毙，那我们为什么打仗?谁也没听说过这样不公平的事!” 　　“我们是为了革命打仗的……”，一个战士说。 　　“要是我们打仗我们死了一无所有，这革命那革命又是什么东西?”一个怒气冲冲暴跳如雷的团丁叫喊着把那个战士的话打断了。 　　王佐团里别的人随声附和地叫起来“好!好!” 　　话被打断的那个战士坚持要把话说下去，他喊道： 　　“你们，兄弟们!听我说!红军的目的是干革命才打仗的。意思就是说，我们要赶跑一切地主、资本家、军阀和帝国主义分子。我们要把土地分给农民，在我们军队里打仗干革命的士兵也要分到土地……我们要建立一个工农兵政府，这个政府会是我们的。保护一切干革命工作和为革命打仗的人。我倒要问问你们，你们想想看，如果群众知道只是打家劫舍，劫富济贫，我们要是抢他们的东西，他们会拥护我们、同我们一起打仗吗?不会的!如果我们向他们证明我们同他们一起打仗是为了他们的利益，他们是会同我们一起打仗的! 　　“现在我跟你们讲一讲你们大家都知道的事——宁冈又被国民党军队夺过去了，我们的赤卫队员们象猪一样被宰掉。东面的永宁和永新有白匪军队。吉安更数不清，他们正准备向我们进攻。只要群众拥护我们就能打败他们。如果我们抢劫伤害群众，他们能拥护我们吗?不会的!现在，同志们，我们有一个没收委员会，它的任务就是我们需要的才没收。它只是没收富人的东西，只是没收地主土豪资本家大商人军阀的东西。他们为什么富有，因为他们杀不了穷汉当不了富汉，剥削穷人。我们把他们剥夺的东西夺过来。我们的纪律是，任何红军战士抢夺任何穷人者处以死刑，是一清二楚的。现在谁要不服从这条纪律就离开我们红军，请走吧!” 　　“好!好!” 　　山下来的农民老乡中间发出一阵“好!好!”的喝采声。 　　别的战士们也议论纷纷，发言讲话大意相同。王、袁的人默不作声，静默下来。王、袁两个土匪头子站在那里同样沉默，赞成与否也不说话。 　　讨论到注意事项的时候，一个农民说话了： 　　“我是一个傻脑壳，也没有讲话的本事。不过我说，纪律注意事项好得很!我们村子里的老百姓会知道红军保护穷人。如果遵守纪律红军会讨农民喜欢的。” 　　井冈山脚下的村子里来的一个农民激动地站起来大声说道： 　　“你们要是归还柴草，走时把我们的屋子收拾干净的话你们可受欢迎!你们要是什么也不偷，不拐我们的女人，你们……” 　　说完他感到自己真有点胆大不由得害怕，一下子就蹲在地上了。 　　游击队女队长滋梅挺身而出，昂首向前说：“我的名字叫滋梅，我是一个女人!”他对群众大声说道，免得人们会发生误解：“现在我滋梅要说，老百姓受苦遭殃，被抢、被偷、被杀、被奸污受够了。难道红军同白军一样胡作非为、一样的干坏事吗?不，我们是革命的军队，我们有革命纪律，我们遵守纪律。我现在做了一个共产党员了，图的什么?象白军们一样胡作非为吗?决不!象一个共产党员样打仗。老百姓一无依靠，只有红军保护老百姓。现在我要说这个，谁保护群众，红军万岁!大纪律万岁!小纪律万岁!共产党万岁!” 　　说完她向后转走进队伍里。顿时红军战士们振臂高呼“万岁!”声音都喊哑了。坐在地上的农民老乡纷纷议论，互相点头，惊讶不已。 　　纪律和注意事项一条一条进行表决。王、袁环顾四周，抬头看红军战士们一次次高高举起的手如海洋一般。两人犹疑一阵，环视举手的红军首长，于是也把自己的手举起来。他们的跟随者团丁们接着也把手举起来。 　　这次大会以后，红军战士们开始接近王、袁连队农民出身的士兵们，引导他们讨论讲道理。政治部指示“你们必须教育他们，教他们谈心表达他们的思想观点!” 　　一天，几个政工战士同王、袁团里几个农民出身的士兵躺在地上谈话。一个政工人员问井冈山下农村来的一个农民战士：“你为什么要参加红军呀?” 　　“为什么不?”农民应声回答。 　　“我的意思是，假设村子里有农民问到你这个，你怎么跟他们讲” 　　“因为我们的王老大哥要我”。他答道：“王老哥是穷人的朋友。” 　　看来这个农民也不大满意自己的答复似的。 　　一个湖南农民插嘴道：“我参加红军打地主……地主老财心狠如狼……，你为什么参加红军呀?”他突然问一个湖南矿工。 　　“我吗?因为我是一个工人，也是一个共产党员。要为工农的解放而打仗，也要为全世界的无产阶级而战斗。” 　　“解放是什么东西?” 　　“它的意思是把那些抢光我们杀害我们的一切地主、资本家、帝国主义分子和军阀都扫除掉。我们要建立我们自己的工农兵政府，工农兵自己管理自己的苏维埃。” 　　“全世界无产阶级是什么东西?”一个当过团丁的打断他的话问。“帝国主义分子是什么东西?”另一个农民问。 　　矿工继续讲道：“世界无产阶级的意思是，在外国土地上同我们一样打仗的工人和农民们。帝国主义分子是外国的洋阔佬。他们来到中国要把中国变成殖民地，一个奴隶国家，要我们大家都为他们做工。他们把枪支大炮送给国民党来屠杀我们。你们看见我们这里那些枪支吗?上面那些稀奇古怪的洋文洋字，那是外国土豪公司洋阔佬的名字，那些家伙都是海外来的。外国帝国主义分子用洋船运给国民党的。帝国主义分子永远不会把枪炮弹药给我们。他们给国民党一切东西，教国民党对我们发动战争。他们在长江和沿海都有大军舰，他们支持国民党大小军阀、国民党是他们的走狗!” 　　“那些枪是谁造的?”农民用手指上下摸着步枪上打印的字母问。 　　“帝国主义分子所有的兵工厂里的外国工人造的。” 　　“那些外国工人是世界无产阶级?同我们一样?” 　　“哦哦一样的。” 　　“那他们为什么造枪炮杀我们?我们并没有害他们呀!” 　　矿工出身的战士迟疑难解，不知说什么好。“我想毛泽东同志对这个问题能跟我们多多的讲些，我们去问他吧……不过嘛。也许是这样的，世界无产阶级同我们参加红军作战以前一样是傻哩吧叽的人吧。” 　　“帝国主义分子么，就是那些自己的掘墓人啰!”小鬼俞昆兴高采烈得意洋洋地重复了他在甚么讨论会上听到的结论，也说了一句。 　　矿工赶忙补充道：“象这个样子的，老虎吃人太多了就掉在深沟里了……和外国帝国主义分子一样。他们杀中国人太多了，我们就把他们赶下海去。” 　　世界无产阶级为什么造枪炮来屠杀中国工人和农民，这个问题政治部必须向红军作出回答。 　　一九二八年“五一节”这天，毛泽东在江西井冈山头上对这个问题作了讲话。成千上万的红军战士和农民群众，男女老少倾听他讲世界工人的斗争。 　　毛是一个有演说才华的人。他能把人们的情绪提高上升到顶高度，也能以政工人员难得的求实风度侃侃而谈，让人们捧腹大笑。他也是一个爱挖苦人的讲话人。 　　在这个历史性的五一节日里毛讲了话。俄国革命的铁流队伍和全世界革命的巨流，好象穿过悠悠飘捲的白云冉冉进军下降到井冈山头。只知本乡本土里事情的农民们，现在听到工人群众队伍走过俄国的街头，德国、法国、美国的城市，他们游行示威，唱歌喊口号。当毛讲话的时候，人们忘记了他的讲话方式，而出神地想象他讲的一切境界。 　　“五一节”这天，在井冈山，成千上万的男女心中深深印下了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名字——马克思。他的名字被拼成马盖世，列宁的名字听起来象个中国人的名字，被拼成李林。这两个人的教导，红军战士们以后的政治学习天天学。他们通过学习，知道了世界无产阶级工人为什么还在制造枪炮来屠杀中国的工农大众。外国的工人们有的觉醒同帝国主义作斗争，有的还不知道共产主义是什么，因此还照旧为帝国主义分子制造枪炮。经过学习也搞清楚了。 　　井冈山上的工农大众听到了这一切，他们知道了他们并不是孤立无援的被人数多过千万倍的敌人所包围的一支小小队伍了。此外，他们看到海外世界还有跟他们的兄弟同志们一样的人们在奋斗不息。俄国工人们作到的事他们也能作到。中国红军也能成为一支钢铁的武装，决不屈服，是战无不胜的军队。人们充满信心，甩开膀子，冷眼横盯着万恶的敌人，盯着长江和沿海一带的帝国主义的装甲军舰，盯着用帝国主义武器武装到牙齿的集中围剿他们的国民党军队。然后他们又掉过头来望着亿万受苦的同胞。 　　这次群众大会上的红军讲话人的话在城乡各处传播，反响很大。新思潮倾注井冈山过去的土匪地区。农民行动起来成立农民协会，赶走地主。王佐、袁文才发现潮流不可阻挡，聪明的办法是顺革命潮流而下，并以革命领导者的面目出现。 　　但是，情况还是糟糕。一天，两个青年农民在一个村子里被一个地主暗杀了。农民们抓住了这个地主父子并把他们送到井冈山上。 　　王佐把地主父子关押起来，派了三个自己的亲信和两个政工战士看守。 　　“他为什么挑我们两个看守?”一个政工战士问另一个。 　　“总归没有好打算……夜里最好不要睡觉……我们做他的人的工作。他晓得了。他们现在是站在我们一边的。” 　　王佐团里传开要公审两个在押的地主。但在公审大会前地主父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跑了。两个政工战士倒在血泊中死了，另外还有两个政工人员也被暗杀了。 　　红军司令部对暗杀进行调查。王佐站出来坦白说是他枪毙了两个人。他说地主贿赂了他们一大笔钱，他们让地主父子们逃跑了。他人赃俱获抓了他们。王佐拿出钱作证，把钱上交给司令部。他没有把政工人员扣起来进行审问，因为他抓他们的时候，他们要杀他，于是他进行自卫，开枪毙了他们。 　　司令部知道王佐说谎。他们知道是王佐自己受贿放了地主父子，并乘机杀了他那团里两个最积极的政工人员。可是他们还不敢对王采取行动。他还控制山下的农民，能够在农民中间制造麻烦事故，打草惊蛇就会使得红军不胜其防。 　　红军之所以还不当机立断采取行动，只是因为白军正从四面八方加紧围困井冈山。这时候，红军各连队每天都在同白军部队短兵相接，激烈战斗。军务繁忙。他们把死伤病员带回井冈山上。红军等待着一个晚上穿过漆黑的山谷哨口向宁冈进军，同宁冈的白军作一次最后的战斗。 　　 史沫特莱文集（2）/（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著；袁文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8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