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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设根据地，实现党的一元化领导，改进党政军民关系*

徐向前

(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这次高级干部会议，是我们检讨边区工作的大会。要把过去的工作作个总结，把以后的工作方针和办法，确定出来，贯彻这样的方针，我们就要拿起互相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武器。我现在说的问题，就是在边区(1)怎么样建设根据地?怎么样来实现党的领导一元化?怎么样来改进我们党政军民的关系?在大会的检讨中，互相批评中，自我检讨中，我们批评什么东西?互相批评什么东西?自我批评什么东西? 　　首先，关于过去的成绩问题(主要的讲我们军队方面的事)。毛主席告诉我们，不要抹煞成绩。过去我们边区的军队有什么成绩?我想在整军草案中，我们贺师长(2)的整军报告中，高岗(3)同志的报告中，都讲了，都指出我们边区的军队，基本上执行了党中央、军委的路线，保卫了边区，巩固了根据地，部队巩固了，生产能够自给了。这种估计非常正确，我们都同意。关于成绩方面我不准备多讲，关于过去的缺点我准备多讲一点。 　　其次，关于过去边区军队的缺点，我同意整军的报告草案上说的，同意贺师长的报告，同意高岗同志的报告，我还要特别强调以下几点。 　　第一，党的领导一元化问题。过去我们说，边区的军队，对于党的领导一元化的问题，认识非常不够，因此，就形成了对党闹独立性的倾向。比如，有人说西北局不能领导边区的军队，这就形成军队与党的不正确不正常的关系。当然，党对于军队的帮助也就会减弱，联系不密切，领导也就发生了问题。又如，我们军队里边有的同志不相信党的组织，只相信个人。不错，毛主席是我们党的领袖，这是哪个人也不能否认的，大家都相信毛主席，因为他能正确地领导我们。毛主席是我们党的代表，总代表，但我们党不仅有毛主席，有党中央，还有各级党的组织。在我们边区有西北局，西北局能不能领导边区的军队呢?我们对于西北局这样的党组织，应不应该相信呢?应该相信。有些同志认为，相信党就是相信毛主席。我们说，毛主席应该相信，但党是有组织的。我们相信毛主席，相信党中央，也应相信党的组织。西北局是党中央决定成立的，西北局是不是西北地区党政军民的领导者呢?是的，我们应当相信。 　　第二，军队对于党所规定的一些政策研究不够。我们的军队是党军，是党领导的军队，是拥护党、服从党的。那么拥护党服从党从哪个地方表现出来呢?就是表现在对于党的政策认真地研究，不折不扣地执行。这样，我们的军队才能称为党军。有的同志说，我可以打仗，打仗就是执行了党的政策。不错，我们的军队主要的是拿起武器保卫边区，主要的是拿起武器抗拒日本，主要的是拿起武器反对顽固分子，进行武装斗争。但是武装斗争仅仅是党的政策之一，而不是党的政策的全部。我们党的政策是多方面的，不仅仅是武装斗争这一个政策。如果仅仅执行武装斗争的政策，那我们的军队就没有办法存在，这是事实证明了的。不管建设根据地政策也好，拥政爱民政策也好，财政经济政策也好，等等，我们的军队都要研究和执行。只有这样，才能巩固我们的军队，才能真正保卫边区。 　　第三，建设根据地问题。我们边区的军队，过去对于这个问题认识也不够。许多同志讲到“想打出去”，打出去还要什么根据地?不知道中国革命战争的特点是长期的，也不知道我们的边区是经过军队、群众好多年的艰苦奋斗、流血牺牲才换来的。这不是容易的事啊！有些同志想不要这个根据地，想打出去。“打出去”，到哪里能找到象这样好的根据地呢?这种思想，与党的统一战线政策也是违背的。正象毛主席告诉我们的，这些同志不懂得团结斗争是互相辩证的内部有机的联系。只强调了斗争，忽视了在统一战线中联合、团结的一面。“打出去”的思想还在于想另开一个局面，认为我军在抗战中创造的如晋察冀那样大的根据地，晋西北的根据地晋冀鲁豫的根据地，都得到了大发展，而我们边区军队还是那个样子，为什么不可另创造一个局面呢?要知道我们陕甘宁边区是那些根据地的后方，陕甘宁边区的根据地要是没有了，那些根据地要坚持也很困难。老实讲，我们建设这个根据地，巩固这个根据地，比那些根据地还重要，因为这是我们党中央的所在地，党的最高领导机关的所在地，是华北、华中一切敌后根据地的首脑。同时有些同志也不了解毛主席告诉我们的，究竟是和平好呢，还是流血斗争好。当然我们希望和平，因为全中国人民都希望和平，不希望内战。如果已经到了万不得已时，我们也必须打。我们应利用相对和平的环境，加紧对根据地的建设，加紧对部队的教育，把质量提高。 　　第四，关于军队拥护政府问题。有些事例说明，军队中有人对于政府是不尊重的。正如毛主席那天开幕时讲的，我们的军队过去不号召军队来拥护我们的政府。因此，就形成军政的不协调。这是在基本的认识上，不了解我们革命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列宁说：革命就是为了夺取政权。我们的军队不仅要拿起武器把统治阶级推翻，夺取政权，而且在夺取政权以后，还要巩固政权。无产阶级革命不是说夺取了政权就完了，夺取政权才是革命的真正开始。但是我们的同志就不了解这一点，不尊重我们的政权，不号召我们的军队起来拥护我们的政权。同时，有的同志不了解政府的法令就是我们党的政策的具体化。政府颁布的法令也好，决议指示也好，根据是什么呢?根据就是我们党的政策。它不是凭空想出来的，我们党是根据群众的需要，根据革命的需要，来规定具体政策的。政府是根据这些政策来规定它的法令和办法的。随便破坏政府的法令，就是不尊重政府。军队是最有组织的，行动是最一致的，领导也是最集中的。但是，我们就是没有用这个组织，用这个行动的一致，用军队严明的纪律，来帮助政府，拥护政府。在好多同志讲话中已经讲了许多例子，关中也好，陇东也好，三边也好，直属县也好，警备区也好，都有这种坏现象。比如，军队可以随便破坏金融政策，可以随便骂政府人员，随便打政府人员。我们留守兵团的商店因为税务局要检查他们的货物，他们不让检查，反而说税务局检查了他们，就在外面随便写个条子“本店被税务局捣乱，停止营业”。经联防司令部批评，把条子收回去，但隔了几天，又贴出来了。这是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呢?我们自己辛辛苦苦经过流血斗争得到的政权，自己又来破坏它，这是不允许的。 　　第五，在军民关系上，危害群众利益的现象，也时有发生，军队中个别人把老百姓打死，随便把老百姓抓起来吊打一顿，抓赌打死人等，影响很坏。边区的政权，是最民主的政权。边区的群众过去是在党的领导下，在共产主义旗帜下奋斗了多年，才产生了我们的军队，而今天军队却来欺负群众，压迫群众，危害群众的利益，甚至于危害他们的生命，以为枪杆子可以高于一切。政府也不要，群众也不要，你这个军队要什么?你革命的目的是为了什么?群众不要，政府不要，什么是我们要的?革命是有目的的，革命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打死一个人，杀死一个人，要偿命的。军阀的军队，他们的坏处就是不要群众。我们军队中发生的这种行为，也可以说是军阀的行为，军阀思想残余的行为。这种思想上的错误，就造成军队只是埋怨党，埋怨政府，埋怨群众。群众也不好，政府也不好，党也不好。这样搞下去行不行呢?是不行的。在我们党军中，在党领导的军队中，决不能这样胡作非为，横行霸道。 　　第六，军队本身的问题。 　　1．下级对上级也闹独立性。因为上面有闹独立性的，下面闹独立性的就会发生。上行下效，学不会的看会了。同志们的发言中，过去的材料中，反映了不少。某部五团副团长听说部队要整编，自己不经批准把数十万元买了毯子；部队中调动工作讲价钱；上级派人去检查工作，叫下面封锁打埋伏；调人调不动。这种现象，在我们部队中也是严重的。 　　2．自由主义思想相当浓厚，毛主席所讲的自由主义十一条中，军队中检查起来，我看条条都有，并不是只有一条或者几条。比如，我们四团某营中，有一个副官包庇用法币的老百姓，违反政府法令，区长出面干涉，这是他的责任，应该干涉的。可是我们的副官却把区长在院子里打了一顿又打一顿。教导员在外面走过，泰然自若地过去，不管，不处罚副官。以后司令部派人查，查出来是包庇，于是给该副官判处徒刑三日。该团的干部都不满意，并说，如果这样，我们就不干了，大家起来威胁，军队对于政府法令可以随便破坏，自己营部的副官打区长，教导员在那里看着不管上面查出来，还起来反抗，明明晓得是不对的，还来庇护。五团供给主任现已开除党籍，他贪污腐化，在群众中影响很不好。这样坏的东西，上面查出来，调他调不动，团部也不反映材料，自由主义发展列这样严重的程度。 　　我们再在干部政策上，来检查一番。有些同志的方针是什么?就是“团结”。其实那样的所谓团结，是错误的团结，团结中没有斗争，一团和气。究竟把问题解决了没有?没有。对犯了错误的同志，不敢正面批评与彻底的解决。对错误不作斗争，只求团结，是曲解团结的方针，也可以说是个人的团结方针。团结里面一定要有斗争，只有先把错误批评以后，才能团结起来。所谓团结是思想的一致，政治的一致，不是一团和气，不是自由主义，不是有些问题放在那里不去解决。 　　各部分的相互帮助、友爱也非常不够。在生产、吃饭问题上，似乎大家争饭吃。我吃得好，你饿着我也不管；我穿得好，你冻着我也不管，甚至因为生产相互争利而发生磨擦。我们的军队都是党领导下的军队，不管哪一部分都为革命的目的而奋斗。哪一部分没有吃的，大家都应该负责，哪一部分没有穿的，也应该大家负责。大家应该在党的领导、党的旗帜下团结起来。 　　我声明一句，我今天在大会上指出这些严重的缺点和错误现象，不是同大家来算帐。我认为主要的是要从思想上来改造我们自己，使我们以后的工作做的更好。上面说的一些问题中，成绩也说过，缺点也指出了，我想这都是重要的。过去有成绩，摆在那里，不能抹煞；有缺点，同样也摆在那里，不能忽视。今天这个大会是检讨的会议，那一天毛主席告诉我们说：我们假如仅讲成绩，那就成绩、成绩，成绩……这样讲，讲它一天，但不能解决问题。因为要解决问题，所以对于缺点、错误批评多一点，批评得严重一点，是必要的。我想这一点，大家应该有一致的认识。有些同志说，贺老总的报告中批评得太厉害，我们过去有没有成绩呢?怎么尽讲我们的缺点、错误呢?我想这样的想法，这样的认识，是根本不对的，是不能够解决问题的。要解决问题就要根据毛主席所指示我们的，对成绩固不应抹煞，但主要的是检讨出缺点与错误，并认识它们的根源，找出彻底纠正的办法。 　　这些问题的发生，思想上的问题是主要的呢?还是组织上的问题是主要的呢?我认为思想方法是主要的，因为思想是行动的根源。水要有源，树要有根。思想有缺点，或者有错误，甚至于有严重错误，那么在行动中表现出来，也就是缺点错误，或是严重错误。如果说组织上保证不够，那也是次要的，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思想问题。比如，闹独立性——对党闹独立性，是思想问题还是组织问题呢?显然是思想问题。因为个人主义的出发点是以个人利益来看问题的，自认为成绩很大，对党可以闹独立，不受党的领导。相信个人不相信组织，是不是思想上的问题?我认为是的。我们党内不仅有党的领袖且有党的组织，我们要服从党的领袖，相信党的领袖，因为党的领袖代表党的组织，相信党的领袖和相信党的组织是一致的。党内哪一条也没有告诉我们，要我们只相信个人，不相信组织。我们是反对只相信个人的。自由主义表现那样多，那样严重，是思想的问题，不是组织的问题。不认真研究和执行党的政策，是思想的问题，不是组织的问题。对于建设根据地缺乏长期打算，想打出去，另创造一个局面，独霸一方，是思想的问题。不号召军队拥护政府，不爱护群众利益，甚至于把群众打死，这是不是思想问题?当然是思想问题，上面讲的闹独立性、自由主义、不拥护政府、想打出去，种种问题，我认为是原则性的问题，不是非原则性的问题。这些现象不是个别的现象，而是一种普遍的现象。 　　那么，这些严重现象的发生，究竟由于主观的原因，还是由于客观的原因?不错，我们并不否认我们客观存在着许多困难条件，比如部队分散，边区地瘠人稀，日寇、顽固分子的经济封锁和破坏。但是有这些困难条件，总不能得出结论说：我们的军队就一定要产生这些现象。相反的，在这种困难条件下，我们应该拥护党的一元化领导，应该很好地研究和执行党的政策、政府的法令，应该很好地建设根据地，应该利用边区相对和平的环境，提高部队的质量。把部队的问题归罪于客观的原因，是不合乎道理的，不是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论，而是诡辩和唯心论。 　　这些严重的错误现象怎样克服呢?归根结蒂一句话，即是要开展两种思想的斗争，要用无产阶级的思想战胜小资产阶级的思想。这种思想上的错误，是小资产阶级的思想意识的反映，没有用无产阶级思想武器来战胜小资产阶级思想。就是说我们的思想方法，还不是毛主席的思想方法，还不是马列主义的思想方法，唯物主义的思想方法。 　　究竟这些错误的产生、存在与发展，关键在什么地方?除了思想方法是主要的外，关键在上级，不在下级。很多同志这样讲，上面能搞好，我们下面就能搞好，下面学不会也看得会。所以，关键还在上面而不是在下面，在我们到会的许多高级干部身上。毛病、缺点、思想方法，主要是在上级。党中央关于调查研究决定上说，上级的任务是什么呢?领导机关的任务是什么呢?就是了解情况，掌握政策，我记得军委检查留守兵团工作的时候，王主任(4)告诉我们，关于领导机关、领导干部的基本任务有五点：第一，执行上级的指示。第二，了解情况。第三，决定政策和办法。第四，实现这些办法。第五，检查督促。这些，我们做得够不够呢?是不够的。 　　上面所讲的这些问题，总的一句话，我们要改造我们的思想，或自我反省，检查过去，总结过去。以后的工作要搞好，就要改造我们的思想方法，要取消要打倒闹独立性、自由主义，要拥护党的领导的一元化，主要的是实事求是地干。当然，我们要指出，部队干部基本上是好的，是经过长期斗争锻炼的，有丰富的经验。我们的部队，我们的干部，一般地完成了党中央、军委给我们的基本任务——保卫边区、建设边区，努力教育，努力生产。虽然我们有许多缺点，但这些任务我们是基本完成了。错误的东西是可以改造的，可以克服的。毛主席告诉我们：土包子是可以学习到理论的，理论不但洋包子可以学，土包子也可以学，而且学习得很快。党的政策是可以掌握的，思想方法是可以改造的，小资产阶级思想是可以克服的。只要努力学习，我们就可以掌握马列主义的正确思想方法，可以掌握党的政策，在党中央和西北局的领导下，一定能够完成党给予我们的更大的任务。 　　* 这是徐向前任陕甘宁晋绥联防军副司令员时，在中共中央西北局高干会议上的发言稿。标题为编者所加，收入本书时作了必要的整理。 　　注释 　　(1)边区，指民主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在几省之间所建立的革命根据地。文中指的是抗日战争时期的陕甘宁边区。 　　(2)贺师长，即贺龙，当时任八路军第一二〇师师长兼陕甘宁晋绥联防军司令员。 　　(3)高岗，时任中共中央西北局书记等职。 　　(4)王主任，即八路军总政治部主任王稼祥。 　　 徐向前军事文选/徐向前著.—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