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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战华中大败“小诸葛” 二、决战衡宝

《萧劲光传》编写组

长沙和平解放，给了白崇禧重重一击。 　　这种打击不仅仅是军事上的、政治上的，更是精神上的。起义、被歼，短短几个月，仅华中他就损失兵力近10万人。虽然多不是桂系主力，但也是“党国干城”啊!但更令他揪心的是，无法弄清下一步谁会是陈明仁第二?尤其使他懊恼又有口难辩的是，陈明仁从戴罪赋闲到重兵在握，每一步都是他白崇禧费心运筹、鼎力促成的。所以，当副官送来刊登程、陈二人起义通电的报纸时，白崇禧只微微一笑，但副官刚迈出门槛，他就摔碎了茶杯，踢翻了椅子。 　　然而，白崇禧不甘心。为了党国的存亡(实则是桂系的利益)、半世的声名，他也不甘心。他要与解放军全力一搏。几十年军旅生涯使他树立起一个信念：只要坚持下去，时间一久，任何形势都可能逆转。基于这种想法，白崇禧将其26个师20万主力部队，分别部署在衡宝公路两侧和粤汉铁路衡山至郴州一线。企图依托湘江、永乐江和资水，背靠滇、桂，黔，与广东余汉谋集团组成“湘粤联合防线”，同川湘鄂边绥靖公署宋希濂集团相呼应，阻止解放军向广东、广西推进。 　　是时，第四野战军指挥部设在汉口，四野各兵团主力部队均已移师湖南境内和湘赣边。萧劲光率领的第十二兵团(先遣兵团名义已取消)指挥部进驻长沙。第十二兵团官兵大部分是北方人，初到南方，水土不服。加上正值盛夏，蚊虫成群，又连续征战，食宿无规律，部队病号急剧增加，马匹也大量发病、死亡。据统计，有的军两个月中病员就达1.3万多人，死亡130人，有的连队官兵发病率高达25%，甚至50%。根据这种情况，四野首长经请示中央军委同意，决定部队原地休整一个月。部队休整期间，萧劲光组织部队开展了一个“兵强马壮活动”。他强调：“兵强马壮才能战无不胜。要把治病强身当战斗任务对待!” 　　9月1日，第十二兵团休整结束，中央军委向四野下达了歼灭白崇禧、宋希濂两集团的作战任务。据此，四野司令员林彪、政委邓子恢研究决定，发起“衡宝战役”。 　　衡宝，是衡阳与宝庆的简称。衡阳位于湖南省南部南岳衡山的南麓，系湘江中上游的分界地，湘南重镇，京广和湘桂铁路在这里交汇；宝庆(今邵阳市)，在衡阳以西约100公里处的资水之滨，是湖南中南部工商业和交通中心。在地理位置上，衡宝一线是中华腹地至两广、特别是桂系老巢广西的最后一道防线。所以，毛泽东于7月份就致电林彪等四野首长：“应采远距离包围迂回方法”，掌握主动权，“完全不理白部的临时部署，而远远地超过他，占领他的后方，迫其最后不得不和我作战”，力争将其歼灭在“湘南即衡州以南”。遵照这一指示，林彪、邓子恢将四野主力和参战的二野部队，组成东、中、西三路大军，向白崇禧部队展开大钳形包围：东路(又称左路)军由邓华率领的第十五兵团和第二野战军第四兵团组成，由第四兵团司令员兼政委陈赓统一指挥，绕道南下直取广东，切断敌人海上逃路；西路(又称右路)军为程子华、萧华率领的第十三兵团，取道源凌，配合正面部队围歼衡宝地区之敌，尔后进军广西，切断敌人逃往云(南)贵(州)之路；中路军由萧劲光指挥，其任务是向衡宝地区国民党部队进行正面攻击，在东西两路大军的策应配合下，歼灭白崇禧集团。 　　最后的防线，必有拼死一搏。为集中兵力将白崇禧集团聚歼，经请示军委同意，林彪着意加强了中路军兵力。除第十二兵团的第四十、第四十一、第四十五、第四十六和第十三兵团之第四十九等五个军全部投入战斗外，第二野战军由杨勇率领的第五兵团也协同作战，其第十八军归萧劲光指挥，另两个军作为战役预备队。这样，萧劲光直接指挥的参战部队便达6个军19个师。 　　9月13日，东、西两路军先行拔寨起兵，分别按照部署线路英勇挺进。两天后，即15日，中路军各部也开始向指定地区运动。萧劲光心里清楚，几大战役打下来，蒋介石的所谓“王牌”军已差不多丧失殆尽，但桂系主力损失不大，白崇禧的部队是有战斗力的。要想克敌制胜、减少伤亡，必须做到两条，一是集中优势兵力，二是出其不意出击。为此，部队出发前，他再次召开军以上干部会议，作了周密的研究部署，明确指示，各部队务必做到行动隐蔽，严格保密。据此精神，驻长沙、平江地区的第四十一军伪装成地方部队；二路行来“内紧外松”，取捷径向娄底、谷水前进；第四十五军借助二野过境部队的掩护，由江西萍乡进至湘乡；第四十军则由攸县折向西北，隐蔽地向湘潭以南前进；原驻湘江西侧的第四十九军，严密警戒衡宝公路正面的敌人，封锁消息，保障以上各部顺利渡过湘江。而进军安仁地区的第四十六军，则张开旌旗，直赴大路，虚张声势，给敌人以解放军主攻方向在衡阳、耒阳一线的错觉，以掩护正面突击部队运动，实现声东击西的战役目的…… 　　10月1日，是新中国诞生的大喜日子。在这一特大喜讯的鼓舞下，解放军参加衡宝战役的官兵们个个斗志倍增，纷纷表示要聚歼白崇禧部队，以实际行动向新中国献礼。翌日一早，西路军占领芷江，站稳了脚跟；东路军主力在湘粤赣边挺进广东，进展顺利。获悉情报，萧劲光当即下达命令：正面部队于下午4时发起攻击。 　　2日傍晚，天飘起小雨。已按部署集结待命的中路军各部在夜色雨幕的掩护下，兵分三路向衡宝地区白崇禧部队发起猛烈攻击。经过一夜激战，中路军顺利突破了白部第一线防御阵地，迫使守敌第七十一军各部慌忙后撤。萧劲光指挥部队乘胜向纵深猛插，撤守不及的白军悉数被歼。 　　4日一早，雨仍下个不停，道路泥泞，行走艰难。这对重武器多而相对兵员少的白崇禧部队是极其不利的。萧劲光遂火急致电兼任第四十五军军长的兵团副司令员陈伯钧： 　　(一)你军前进方向敌兵力薄弱，阻力不大，对你军迅速前进有极大方便。如衡宝路小岭口、演陂桥段有敌阻击时，则留一部包围监视，准备待四十六军到后攻歼之。你军主力仍取捷径向洪桥(祁阳东北)急进、猛进，切断湘桂。在前进中应发扬强行军完成任务精神。四十军一一九师卅余小时前进一八○余里，仍能攻歼敌人。 　　(二)四十六军紧跟四十五军后前进，接替攻歼衡宝路之敌。 　　接着，又给第四十一军、第四十九军、第四十军等部一一发电，做了具体战斗部署，同时向林彪等四野首长发报，报告了作战方案。 　　当晚(4日)，第四十五军第一三五师占领水东江。该师第四○三团从缴获的一份批件上获知，国民党军翌日有一批物资进水东江交通枢纽转运站。团长不由一阵欣喜，当即要通电话：“运输队吗?现在形势紧张，部队马上要转移。明天那批物资要连夜送过来，——对，天亮前!”果然，敌人运输队乖乖送来八车白面和一批军服。可谓雪中送炭!消息报到兵团指挥所，面对连日阴雨正为先头部队补给焦虑的萧劲光，不由眉头一展：妙，太妙了! 　　5日拂晓，中路军各部向前推进十几公里，控制了渣江至界岭一线阵地，与白崇禧集团形成对峙。解放军三路大军的布局态势，使白崇禧真切看到了现实威胁。为争取主动，他采取以进为退的策略，急令装备精良最富实力的桂系第七军，即所谓“钢七军”，沿衡宝公路向界岭攻击前进，另调乐昌、郴县、耒阳诸军，乘火车北上。这样一来，加上原在衡宝线的部队，在全长不到200公里的衡宝公路上，白崇禧一下子集中了13个师的主力部队。很显然，他企图乘解放军中路军部队立足未稳，进行全面反击。 　　四野司令部很快获悉这一情报。林彪很振奋，看到消灭白崇禧部队的机会到了。他考虑到“目前我第一线兵力不够优势”，为了诱敌深入，在4日深夜已发电部署的基础上于5日上午再发电报，令萧劲光、程子华及第十二、第十三兵团所属各军“原地停止待命”，“集结兵力进行充分的攻击准备，然后待命攻击。”同时命令正在芷江地区扩张战果的西路军转向宝庆、祁阳地区迂回，第十八军沿粤汉路向北攻击。为贯彻野司这一意图，萧劲光也于5日上午两次电令中路军各部，充分做好大会战的各项准备工作，既要防止“敌人可能集中力量向我作局部进攻……拟定好防敌反击的战斗方案”，又要制定好“敌人撤退时的追击部署……严密监视，抓住敌人，使之无法逃脱，即令逃跑时，亦能进行及时穷追”。 　　接到以上命令的中路军各部，便停驻在衡宝线以北地区，一边追剿残敌，一边待命攻击。由于强行军途中没有收到野司和兵团“原地停止待命”的电令，第四十五军的第一三五师(师长丁盛、政委韦祖珍)仍按原定部署日夜兼程，攻击前进。结果，他们从敌军的间隙中穿过，急行军一百六十多里，于5日深夜，冒雨越过了衡宝公路。 　　当第一三五师与兵团、军部沟通联络时，先头部队已深深插入敌军腹部，进至佘田桥正南的沙坪、灵官殿地区。收到前线电报，萧劲光大步跨到地图前，心头一震：他们独自闯入敌群了!解方，指挥所在场人员都屏住呼吸，一起凝望着地图。萧劲光了解第一三五师，他们能钻，能拼，是有战斗力的。不过，现在也太凶险了。他沉思了一下，坚定地说：“既然进去了，索性将计就计，搅它个天翻地覆!”遂立即致电第一三五师，告诉野司总的部署，并嘱：你们应坚守阵地，打出声威，勇敢地抗击、截击敌人。要采取灵活机动的战术，处置各种情况，消灭敌人，保存自己。 　　第一三五师的突然出现，威胁着敌人的整个部署。解放军到来如此之神速，是白崇禧所没有料到的，对解放军兵力数量、意图，他也一时无法搞清。白崇禧慌了。他急忙调集第七、第四十八军等部五个师，向第一三五师各团阵地猛烈攻击。丁盛知道已身陷危境，进退均不易，遵指挥部队不惜一切代价抢占有利地势。双方激战一天，第一三五师抢占了各山头、隘口，匆匆赶来的白崇禧部队渐渐不支。是时，狡猾的白崇禧获悉程子华率领的西路军正向东疾进，担心持续纠缠拖延下去腹背受敌，遂慌忙改变作战计划，立即收缩兵力，命其主力第七军、第四十八军掉头向武冈方向攻击前进，为大部队撤往广西创造时机。 　　第七军、第四十八军都是白崇禧集团的主力、“王牌”，特别是第七军，是七七事变后桂系组建最早的一个军，装备精良，部队战场经验丰富，深受白崇禧宠爱和器重。官兵们也自命不凡，狂傲地自诩为“钢七军”。抵达衡宝地区后，他们趾高气扬地到处张贴标语，宣称“钢军硬，八路不敢碰一碰!”解放军官兵们一直非常窝火。听说要与第七军决战，中路军各部官兵个个摩拳擦掌，发誓“非把七军砸成一摊烂泥不可!” 　　10月6日，白崇禧部队开始全线撤退!萧劲光抓住时机，紧急发电报，一面命第四十六军主力越过湘江，向衡阳、耒阳前进，第十八军加速向零陵方向发展，同时令担负正面攻击的4个军12个师，全线出击，追歼逃敌。此后几天里，解放军各部官兵个个奋勇当先，与敌人展开了作风、速度、毅力大比拼。特别是第一三五师，面对数倍敌人的重重包围，师长丁盛毫无惧色。他明白：“狭路相逢勇者胜”。遂大胆率部左冲右突，一路拼杀，到处堵截、打击敌人。一连几天，他们时而被围，时而被攻，敌人今天出现在他们前头，明天尾追在他们后头。有天晚上，第一三五师与敌人连续周旋几天刚想宿营，突然发现竟与敌人同住在了一个村里。于是立即操枪开火，又打起来。由于第一三五师插入敌后，打乱了白崇禧的部署，迟滞了敌人的行动，白部西逃南下的退路均被切断。他的第七军第一七一、一七二、一七六、一三八等四个师，被尾追和两翼迂回的解放军部队压缩、合围在黄土铺、严家殿一带方圆不足50平方公里的地域内。 　　获悉白部主力四个师被围，萧劲光喜上眉梢：“无论如何不能让‘小诸葛’再跑掉!”于是他火速调整部署，调动前线部队，集中向被围的白军发起攻击。 　　在这同时，中路军原先担负助攻任务的第四十六军，迅速扫清了衡阳外围各点的敌人，于7日解放耒阳，8日解放衡阳，部队在全城群众的热烈欢迎下进入市区。 　　9日中午，在解放军的围攻中夺路南逃的白部第七军及其直属队，逃至祈东县的黄土铺西部，被正在这里部署战斗的第一三五师堵个正着。该师一个团一边向上级报告，一边组织部队截击。部队飞跑四五公里，将敌人拦住，随即以猛虎扑羊之势发起冲锋，瞬间把敌第七军军部和直属队截为数段。在出其不意的打击下，敌人陷入一片混乱。解放军的另一个团在北面不远的鹿门前，将第七军的第一七二师截住。 　　至时，中路军第四十一军主力已迂回推进到这一地区，切断了敌人西逃的退路。接着，第四十五军主力和第四十九军的一个师尾敌追击也到达这里。为了彻底消灭被围之敌，萧劲光又下令，命已到达洪桥地区的第四十军从东面迂回上去。这个军的第一一九师昼夜追赶，忍着饥渴翻过30多里的五峰山，在泥泞的道路上奔跑了160多里，终于在9日傍晚赶到了铁塘桥、杨家岭一带，抢得有利地势，棚住了妄图从东面突围的敌人。 　　当天下午，祁东黄土铺西战斗异常激烈。战至晚上20时，为白崇禧扛大旗的敌第七军军部，及包括警卫营、通信营、工兵营、运输营等在内的军直属队被全部歼灭。 　　军部指挥机关被打掉了，随同南逃的4个师失去了统一指挥，越发慌乱起来。 　　10日黎明，围歼战斗打响。萧劲光组织了第十二兵团8个师的兵力，对被包围的敌人发起总攻击。3个师由北向南，2个师由西向东，3个师由东南向西北。连续奔波拼杀一个月、疲惫已极的官兵们听到冲锋号声，个个若下山猛虎，冲向敌阵。初始，不甘灭亡的白部官兵还顽强抵抗，后来发觉越打解放军越多，于是惊恐起来，便节节败退。激战一整天，第十二兵团官兵们忍着饥饿、冒着细雨，连夜在深山密林中搜剿被打散的敌军。翌日天刚亮，当地群众就翻山越岭送来开水、米饭和红薯。而同样来不及吃饭、喝水的白崇禧部队，却水米无着，至时已溃不成军。继续激战至11日中午，白部第七军4个师除一三八师1个团借有利地势仓皇逃出外，其余近3万人悉数被歼。第七军副军长凌云上、参谋长邓达芝及第一七一、一七二、一七六师的师长、副师长等八名将官做了俘虏。望着放下武器的大批俘虏，第十二兵团官兵一片欢呼：“什么‘钢七军’?纯粹玻璃军!” 　　赫赫有名的“钢七军”成了“一堆烂泥”。解放军官兵们多少天的疲劳一扫而光。 　　接下来，协同西路军东进的第四十九军一部、留守湘西的第四十七军也分别歼灭了宝庆逃敌和宋希濂部等国民党军，总计达一万余人。这样，从9月13日西路军南下芷江到10月16日宋希濂一部被歼，衡宝战役历时33天胜利结束。其间，萧劲光率领的中路军和程子华率领的西路军，以伤亡4000余人的代价歼敌4.7万多人。 　　衡宝战役解放了湘南和湘西大部地区，是进军中南以来第一个重大战役。这一战役虽然没能全歼白崇禧集团，但打掉了他的“王牌”、“主力中的主力”。“小诸葛”的“本钱”不仅更小了，且余部都成了惊弓之鸟。在不久发起的广西战役中，便悉数被歼。白崇禧也不得不像一个输光的赌徒，于海南岛狼狈地登上飞机，无可奈何地去了台湾。 　　中央军委对此战非常满意，对萧劲光在第一线的指挥，特别对所部第一三五师师长丁盛陷入重围而不慌、敢打敢拼的表现，尤其满意。若干年后，毛泽东还清楚地记得衡宝战场上的第一三五师，笑称丁盛为“丁大胆”。第四野战军和第十二兵团司令部，都颁发通令嘉奖了有功部队。 　　据说熟读兵书、可背诵《孙子兵法》的白崇禧到台湾后，一直对衡宝之战耿耿于怀。认为自己最大的失误是信用陈明仁，等等，如果怎样怎样，“历史将是另一个样子”。以此看，“小诸葛”有点“事后诸葛”。他不明白，历史是铁铸的，没有“如果”。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少数人的“殊死斗争”是无济于事的。这就是历史，正道沧桑。 　　 萧劲光传/《萧劲光传》编写组.—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