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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子女的几封家信*

谢觉哉

一 关于说话作文 　　会说会写，是作任何事情的工具，一定要学会掌握这个工具。 　　话是说给人家听的，要人家听的清，就需要口音正确，要人家听的懂，就需要语句清楚。这需要练，练习讲普通话，青年人口音善变，一学就会；练习讲话，先想清要讲的意义，没有意义的话，可以不讲；有了意义，要想如何讲才能使意义表达得好，使听的人好懂。 　　你说：在小学时还会讲演，现在“说两三句腹内就空了，说的多了，就变得翻来覆去……”这并不全是坏事。也许是你比前老练了些，没有必要的话就不想说；也许是为了说明一个道理，让对方明白，对方总是不明白或不全明白，需要翻来覆去的说。这是好的。如果你真是腹内空空，没有说的，或者不是腹内没有，而是没去分析，哪些应说哪些不应说，于是只好不说；更或者是无意义地反来复去，使听的人讨厌，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这是不好的。总之，说话要打“腹稿”，即先想清；也要“藏得话”，即心里有话不随便说，成熟了的话也要在有效的时候说；但也要爱说，不可做“泥菩萨”和“闭口道士”。 　　写文章写信，是给人家看的，要人家看得清，需要字迹分明；要人家喜欢看，还得字写得美(印刷的在外)。如果人家看起来费力，自然就会忽视写的里面的意义了。有些人写的东西，文既不佳，字又潦草。恐不只老年人感到难看，年轻人也不见得欢迎。 　　写，是把要说的话写在纸上，但并不会也不应该完全象说的一样。说是面对面，听不清可问，说不清可再来一遍。写就不同，定要人一看就懂。所以写，更要练习。首先是想要写些什么，如何才能写得好，这也是打“腹稿”；然后再写出来，边写边想，使写的比原来想的更好；写出来后，再仔细看看，把不明了和粗浅的字和句子改掉，有时甚至不惜把全文丢掉另写。 　　××你说：“在中学时喜欢作文，因为我那时写起来不费什么气力。”这是好处，表现你还有点聪明；也是不好处，是没有费什么气力。世界上没有不费气力可以做好的便宜事。你们的病就在这里。写字不肯费气力，作文、写信、记笔记不肯费气力，写出来人家不欢迎，自己也未必满意；以至讲话也不肯费气力，“当了班长更感得不行”。“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已经或将在你们的身上考验。 　　××说得对，“由于几年来没有练”，那就练起来吧!早练早成功，迟练迟成功，不练不成功。 　　××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人大了，这些事情反不如小时候了”。可见说和写并不难，小时候就能做，大了应该也能够更好，因此你们也不要着急。练就前进，不练就后退，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希望我的信象针，能刺着你们痛，你们就会前进了。 　　二 要接受任何人的教训 　　××说：“我想爸爸还是尽可能给我们多讲一些，我感到父母的话，孩子是最能接受的；别人讲的虽对，自己接受起来，却不那么服气。”你妈妈常怪我没和你们多讲，的确我讲得太少，可是今后也不可能对你们多讲，连长的信也不会多写。你们现在主要的不是望人家多教，而是在自己如何学；不是看来教的是什么人，而是自己如何计算去学。 　　父母的话，孩子们易于接受，这是很自然的。“别人讲的虽对，自己接受起来，却不那么服气”，这却是极错误的观点。毛主席经常说，不懂就得学，对高于我的人学，也对低于我的人学；“放下臭架子、甘当小学生”；“这些干部、农民、秀才、狱吏、商人和钱粮师爷，就是我的可敬爱的先生……”(见《<农村调查>的序言和跋》)。这些话你们须找出来看看。这可证明你们读《毛泽东选集》，体会还差。何况你们接触的多是你们的老师或者同学，应该向他们请教，有什么不服气?这是极要改正的错误。 　　我对你们讲得不多，但是我讲的却不少，有的登在报上，有的出了小册子，你们的箱子里有没有，看过没有?要你们自己答复。 　　总之：父母教导是要的，但主要是靠自己学，靠向老师及其他的人学。目前你们学好学校的各项课程，做到身体好、学习好、工作好，这是你们对做父母的极大安慰。 　　三 一定要学好语文 　　我再一次告诫你们：必须把语文学好，要顶好、至少是相当好，绝不允许不好。 　　有的青年学生或青年工作人员，只是基本上而不是完全的脱离了文盲状态，因而他们的工作、学习，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限制。 　　他们看书、看报、听戏文，常常遇到字、词、成语等“拦路虎”。他们不肯去翻字典，翻词典，或笔记着问人，把“虎”啃掉，而是“绕”了过去，致看的听的，总是似懂非懂。“虎”呢，这次拦路，下次仍然拦路。 　　写信写文章，常常“词不达意”，不是“干巴巴”地语言无味；就是胡扯一顿，文不对题。有意见说不清楚，因而其意见也不会发展。 　　字，写得清楚，人家容易看；写得美，人家喜欢看。常常有些来信或文稿，不只了草而且怪形怪状，看起来是灾难。是不是我已老得成了“文盲”?还是他们写的是“天书”?我们是人，绝不能写“天书”。 　　(《水浒传》：宋江得了天书，只宋江和吴用认得，遇着困难，就翻天书，看天书上怎么说的。) 　　近来报纸上常有讲作文写字的文章，不知你们注意没有?十一月十日《人民日报》有一篇讲写字的文章，讲到“笔顺”，即每一个字下笔的次序；讲到“间架”，即字的结构。这些，你们都没有好好学过，应该补习。又最近《人民日报》凡难认的字都注了音，为的是纠正人们的错读。你们不会汉语拼音的要补学，几个钟头就可学会了。 　　语文不好，其他功课也必不会很好；本国语文不好，外国语文也不会很好。 　　语文不好的人，思想也不会发展，做工作也必会遇到困难，因为他不会善于解决困难。 　　你们都不大蠢，甚至还有点聪明，为什么语文学不好?你们小时候写文章还受到人称赞，为什么大了却不进步?没有别的，是没有练，不用心。 　　替你们立个条约： 　　一、看东西一定要看懂，遇到难懂的字或句子，即“拦路虎”，一定要啃掉。 　　二、写信写文章，写完了要看几次，句子不好的要改，不惜改一次以至改几次，字写得不好或不清楚的要重写，绝对不许躲懒。 　　限你们几个月或者半年，一定要做到词句通顺，字迹清楚。 　　………… 　　四 爱护书报 　　爱护书籍、图画、报刊，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书籍、图画、报刊等，损坏、乱丢、散失，是一种很不好的习惯，你们必须注意。 　　大的孩子要教导小的孩子，见有不爱护书报的事，就要互相批评，帮助改正。 　　教科书、作业本、课外看的书，必须好好收拾，不要丢失，不要弄坏；不可进了中学就丢了小学的，进了高年级就丢了低年级的。 　　我书架上的书籍、图画、报刊，希望你们能看，但也希望你们爱护。 　　顺便讲点故事： 　　宋朝的大学者司马光——就是那个打破水缸救落水小孩的人——，他家里的书很多，不管看过多少次，书还是象新的一样，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架上。 　　你们读历史，知道赵括“徒读父书”的故事吗?赵括读了父亲的书，不知道用，是一个教条主义者。但从“读父书”的字面上，知道父亲的书儿子读，儿子读后孙子又读，书是何等被爱护! 　　赵括是战国时代的人，那时候还没有纸，书是写在木板上的。我小的时候读的书是木板印的，线装的，我读的书，很多是我父亲——你们的祖父读过的，我读了以后，也没有损坏。 　　我象××这样大的时候，把书乱七八糟塞在屉子里，被你们的祖父看见了，把我骂了一顿，并亲手给我整理。从此以后，我注意了，读的书不乱丢，放在一定地方，坏了就补。 　　在延安，我对书报是注意的。几年的《新中华报》、《解放日报》没有失掉一张(退出延安时埋在真武洞，被胡匪挖出毁了)。到北京，我没工夫亲自管了，这个工作，现在需要你们做。 　　望你们注意并学会做! 　　五 决不可骄傲 　　你立志读书并有计划地读书，能动脑子想问题，都是值得称许的。但骄傲的帽子，一定戴不得。要牢牢记住毛主席“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的话。切不可以认为自己正确就可以骄傲，或认为只是人家说我骄傲不要紧。要知道正确不正确，在没有经过实践证明以前，谁也不能作最后的结论。就是你的见地比别人高明一点，但总还有不足之处，应该向人请教——对高于自己的人请教，也要对不如自己的人请教。这叫做“好问”，叫做“集思广益”。即令自己真的是对，那你就要说服人，说服人要“和风细雨”，要表示谦虚；否则人家是不会信你的。 　　你可能那一点比别人强，在另一点比别人弱。弱要谦虚，强也要谦虚。要注意你的态度，可能言语生硬，样子难看，于是结果不使人家对你信服而是说你骄傲。 　　你必须克服这一弱点。 　　………… 　　六 关于“不怕得罪人”的问题 　　你说我讲过“不怕得罪人”，这句话如简单化起来，那就要坏事。人家不对，要和和气气同人家说而不是得罪他；人家始终不听，要等待他，再和他说；说服他，也不是可以得罪他。只是人家要做坏事，你就要劝止他，不可附和他，要拒绝他，以至揭发他，而不怕得罪他。这也是对你动脑子的考验。 　　* 这是谢觉哉同志写给子女的一些信，摘录片段发表。——编者注 谢觉哉杂文选/谢觉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