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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摩罗什》第一部:菩提树(第六颗念珠)

高建群

第六颗念珠

 


     一座金碧辉煌的沙漠中的都城,展现在这位行旅者的面前。
     城市最高的建筑,是一座高高的佛塔。城市的街道,由各种高高低低的楼阁构成,那每一座楼阁里都传出歌声和拨击乐器的声音。一条河,它动情地流淌,绕城一圈,成为这座城市的天然屏障,然后又分出一股水流,从城的中心位置穿越而过。在那河的上面,游动着独木舟,牛皮船和装饰华丽的画舫。城的四周,护城河以内,用以防御的目的,筑有高高的城墙。而上面所说的这一切,都被浓郁的树木遮掩着,所以仅仅只露出它的某些轮廓来。
     这真是名副其实的绿洲。那城市的中央地带,生长着高大的胡杨。这中亚细亚地面苦难的、叫人肃然起敬的树木。胡杨那高大的树身,布满了全城,甚至用它来分割街道,让它成为道旁树。与胡杨相依相伴的,是另一种叫人肃然起敬的树木,它的名字叫沙枣树。现在这个时节,我们的远行客驻足一望的这个时刻,正是初夏,那每一棵沙枣树都披着满树的白色花朵,花朵香气袭人,花粉飘飘洒洒,令这城市笼罩在一种奇异的香味中。这些树木一直从城内延伸出来,越过护城河,零散地散布在戈壁上,散布在那些已经开垦出条田的田埂上。而这些绿荫的边缘地带,那匍匐在大地上,那僵卧在沙丘上,像火焰一样吐出赤红色的花穗的,那是红柳。而红柳丛再往外延伸,那盖满银白色碱滩的,是一望无际的芨芨草滩。
     呼吸着这湿漉漉的绿洲的风,嗅着这久违了的炊烟的味道,迎着这已经不习惯了的喧嚣的市声,行旅者在一条小河边擦了一把脸,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乱糟糟的头发和胡须,然后以杖点地,向这个被叫做龟兹城的地方走去。
     在距离龟兹城还有半马站路程的时候,一棵高大得叫人难以置信的胡杨树下,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位头上裹着头巾的中年人。中年人坐在那里,他的面前摆着一张圆桌,那张圆桌上摆着各种精美的食品,当那中年人看着鸠摩炎向他一步一步走来时,于是站起来鼓掌,他的脸上布满了笑容,布满了善意。
     “我的宰相,你辛苦了!你大约走了许多的路程吧!眉角上还挂着葱岭的风霜,双足上还沾着帕米尔高原的泥土。来吧,歇歇脚吧,城中已经为你准备了隆重的拜相仪式,那仪式就在今晚举行。而现在,让我以手加额,感谢上苍,为我们多灾多难的龟兹国送来一位贤明的宰相!”
     正在闷着头赶路的我们的炎,听到这从大树下传来的声音,大大的吃了一惊。他停住脚步,打量了一下眼前这棵高大的胡杨树,这树底下正在说话的人。最初,当他听到“宰相”这个对他来说已经淡忘了的名词时,他甚至有些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糊里糊涂地重新走回了菩提伽耶,但是不是,这确实是东方,是龟兹城。
     行走者深深地弯下腰来,以手加额,向树底下的这位尊者致敬。礼毕之后,他说:“树下的尊者,你是一个有来历的人,一个主宰生杀的人,你的语气和你的行为举止都告诉了我这一点。不过你的眼睛是看走神了,路上走的这个人不是什么宰相,只是一个罪人,一个如草芥如蝼蚁无香无臭稍纵即逝的卑贱生命!”
     树底下的人笑起来,他说:“你是宰相。你是上苍为我打发来的宰相。龟兹国的宰相这个位置,已经虚位以待好长时间了。它是为你预备的呀!不瞒你说,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宰相正在路上走着,他将要从这棵胡杨王下面经过。所以今天一早,我就在这里等候,等候那第一个到达的人。而那第一个到达的人就是你!”
     炎听了这话,暗暗叫苦,他不明白,为什么那可诅咒的命运,又落到他的头上。
     炎想分辨,但是哪容他分辩,炎想逃脱,但是已无法逃脱。
     只见那树下的人打了一声口哨,立刻,从路左边的树林里跳出来二十个士兵,从路右边的树林子里又跳出二十个士兵,他们趋上前去,将炎的双手抓住,拧在后边,然后像变魔术一样,从胡杨树的右边,又驶出一辆华丽马车来。士兵将炎架起来,扔进车子。树下的那个人,现在也缓缓地地站起。一个士兵俯下身子来,充当脚蹬,这人踩着那士兵的脊背,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响着铃声,马儿四蹄如飞,向龟兹城驶去。
     到了城里,马车在王宫门口停下,只见这人说:“给我们的宰相鸠摩炎,去洗一洗鞍马劳顿的身子,去梳理一番风霜侵染的发须,然后换上那早已准备好的朝服,再来见我!”说罢,他自己先下了马车,径直进了王宫。
     “我是龟兹国的国王,我的名字叫白纯!”那人走了两步,又扭过头来,这样对炎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