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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力子与西安事变

王建云


  西安事变是中国近代史上具有深远意义的重大事件,它的和平解决成为扭转时局的重要契机。而西安事变的发生和和平解决与1933—1936年就任陕西省政府主席的邵力子有着直接的联系,他在其中起到了别人所无法替代的作用。
  邵力子与蒋介石在“剿共”问题上发生了严重的分歧:邵力子以民族利益为重,在“剿共”这件事上不愿为虎作伥,坚决不愿在蒋介石身边继续做秘书。蒋介石虽然很器重邵力子的才能,但邵力子有自己的处事原则。蒋介石一方面为了缓和矛盾,另一方面也想把势力伸向西北地区,于是决定委任邵力子为陕西省政府主席。邵力子在任职期间,以民族利益为重,对蒋介石的“剿共”,政策,只做表面文章;对抗日救亡,则尽一切办法进行宣传和支持,并以其特殊的身份调解多方矛盾,力创和谐陕西,打造宽松的抗日氛围,做了其他人所无法做到的事情,也因此为西安事变的发生奠定了良好的基础。西安事变爆发后,邵力子又以自己与蒋介石的特殊关系,尽力地说服介石,要和平,要团结一致、共同抗日,不要内战。可以说,邵力子为和平解决西安事变出了力,流了汗,甚至还流了血。
  一、邵力子主政陕西,为西安事变的发生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l.与杨虎城和平共处,共创和谐陕西
  在邵力子主持陕政之前,蒋介石就与杨虎城之间矛盾重重。蒋介石一方面利用杨虎城的势力和影响,想彻底摧毁冯玉祥在陕甘的势力,控制西北;另一方,惟恐杨虎城的力量壮大不好对付,因而多方刁难,企图削弱、控制、分化和瓦解杨虎城的武装力量。更为重要的是,杨虎城并非蒋介石的嫡系,更非亲信,这就使蒋介石更加不放心,于此,更坚定了蒋介石要在大西北安插自己心腹亲信的想法。
  杨虎城在1917年就参加过于右任为首的靖国军,还担任过第三路司令的职务。1922年,杨虎城护送于右任经四川赴沪时,经于右任介绍,与邵力子相识,杨虎城得知于右任和邵力子两人办报的曲折经历,还了解到邵力子的爱国主张及他的文章精悍和犀利,这使杨虎城非常敬佩邵力子的博学和为人。经过缜密的考虑,也根据对邵力子的了解,杨虎城认为,邵力子来陕西,比其他任何人来陕西更有利于自己事业的发展,于是,极力向蒋介石推荐让邵力子来主持陕政。杨虎城的建议与蒋介石的想法不谋而合,蒋介石想一来落个顺水人情,二来好以此加强对大西北的控制。邵力子担任陕西省政府主席,从另一个角度看,实际上就是蒋介石和杨虎城力量的平衡点,也可以说是他们矛盾调和的产物。
  邵力子在陕执政期间,与杨虎城实行军政分治,杨虎城专任陕西绥靖公署主任,而邵力子则负责陕西行政工作,两人各司其责,融洽合作,关系甚笃。邵力子与杨虎城的和平共处,实际上也就调和了蒋、杨之间的矛盾。如:邵力子主政陕西后,蒋介石曾派他信任的黄埔一期陕籍学生魏炳文回陕,筹备成立陕西省政府保安处,该处是主管省防武装力量的一个指挥机构,属省政府的一个组成部分。当时,蒋派魏回陕是采取邵力子推荐的形式,这时,虽掌握陕西地方武装,但已离开省主席位置的杨虎城是无权过问的。邵对魏回陕既不敢违抗蒋的命令,又无法取得杨的同意,这一关于控制陕西地方武装的问题,一时成为邵、杨之间的裂痕和矛盾,经过反复协商,形成一个折衷办法,即在军政双重领导下,成立一个包括杨、邵、魏三人在内,由九人组成的陕西省保卫委员会,代行保安处职权,杨虎城任主任委员,邵、魏分任委员,暂时解决了这个矛盾。后来,为了“追剿”红军,蒋介石对西北的控制不断加强,各省保安处都已成立。在领导体制上必须归属省政府,而不能由军政双方共同领导。在这种情况下,难产的陕西省保安处终在1935年秋宣告成立,但邵力子还是任用了杨虎城推荐的人选。
  2.围绕“剿共”,调和蒋介石与张学良、杨虎城之间的矛盾
  邵力子任陕西省政府主席的同时,蒋介石调其嫡系部队胡宗南部,进驻紧靠陕西西部的甘肃天水一带。从此,国民党嫡系军队深入西北。胡宗南部进驻甘肃的目的,是要从侧面监视杨虎城及其所率领的17路军,这反映了国民党中央与地方势力之间,嫡系部队与杂牌部队之间矛盾的加剧。
  1934年10月12日,蒋介石由洛阳到西安策划西北“剿共”事宜的同时,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红军主力正向西北转移,蒋介石想借此机会,依靠杨虎城所率领的17路军阻击长征途中的红军,企图一石两鸟。1935年1月蒋介石严令杨虎城率军截击,“围剿”由豫鄂皖苏区转移到陕南地区的红25军。在这次军事行动中,徐海东、程子华率领下的红25军,连战皆捷,出击秦岭,迫近西安,震动关中。而杨虎城部在不到半年的时间,被歼三个旅,损失惨重。他个人的地位也岌岌可危,再也无法与红军作战。实力的削弱和惨痛的教训使杨虎城更加明白了蒋介石的意图。此时的蒋、杨矛盾再度升级。为保存实力,杨虎城设法与共产党联系,力求与共产党和平共处。邵力子对蒋介石的“剿共”政策极其不满,但对杨虎城的巨大损失又无可奈何,他不能阻止蒋倒行逆施的作为,而只能在陕西,在自己职权范围内,给杨虎城创造比较自由的活动空间。    
  华北事变后,民族危机更加严重,但蒋介石仍坚持“攘外必先安内”政策,继续增兵西北。1935年6月13日,东北军于学忠部奉命由华北抗日救亡前线的保定撤出,首先开入潼关,转到陕甘宁苏区的外围。从此,张学良及东北军的51军、53军、57军、67军和一个骑兵军约13万人被驱上了西北“剿共”的内战前线。1935年9月13日下午,张学良乘自备的“博鹰”号飞机由武汉飞抵西安。陕西绥靖公署主任杨虎城,陕西省政府主席邵力子到机场迎接。
  张学良部队到西安后,一度连总部办公的地方都没有,气得张学良要到东城门楼去办公。经邵力子多方通融协商,把南院门党部的房子拨给张学良作总部办公室,省党部迁移到东大街去办公,这才息了少帅的盛火。但东北军移驻陕西后,不可避免地与杨虎城及十七路军产生客军与地方军之间的纠葛。东北军和十七路军互相轻视,互相瞧不起。东北军认为,杨虎城及其领导的十七路军是地方军阀,装备差,都是些破枪土造枪,战斗力不强,只会抢占地盘,搞军阀割据,瞧不起十七路军。十七路军将士则认为,东北军虽然装备精良,但是只会打内战不抗日,连自己的祖宗都丢了,不仅丢掉了自己的地盘,而且还来抢别人的地盘,更是鄙夷东北军。两军都往自己脸上贴金,攻击对方,互不示弱,一桩小小的事情也会引发大的冲突。
  善使手腕的蒋介石更是充分利用这一矛盾,使张、杨两部相互牵制,从而加强对两军的控制和操纵。蒋介石除当面暗示或授意何成浚、张群等人挑拨张、杨两人之间的关系外,还通过驻西安的特务进行离间、破坏。特务们一方面造谣说,张学良与东北军不抵抗而失东北,是丧家之犬,入陕是抢地盘。另一方面造谣说,杨虎城与17路军是地头蛇,阴险毒辣,要赶走东北军。他们甚至偷偷摸摸地贴出“陕人治陕”,“驱逐不抵抗的东北军”等标语,一度造成两军互相警戒,至彼此火并的对垒局面。时任陕西省政府主席的邵力子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保持清醒头脑,他根据自己对蒋介石的了解,洞察CC系特务的阴谋诡计,坚定自己来陕西是为了更好地建设陕西的目的。他四处奔波,对张学良和杨虎城晓以民族大义,力劝两位将军以团结抗战为重,相互消除猜忌,消除误会、隔阂,不要上特务的当。经过邵力子的调和,张、杨两部渐趋相安。
  1935年10月2日,国民党南京政府建立“西北剿匪总司令部”,张学良任副司令,此时中国共产党多次提出“停战议和,一致抗日”,但南京政府仍坚持要打内战,并要东北军替“中央军”打头阵,以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东北军以10万之众发动了对陕甘宁苏区的第三次“围剿”,但连续在1935年9月的“劳山战役”、10月的“榆林桥战役”、11月的“直罗镇战役”中相继败北。这在东北军历史上是不曾有过的巨大损失,从而在其内部引起极大的震动。东北军在“剿共”战争中战败的两个师是东北军的主力师,战死的何立中和牛元峰甚为张学良所器重,然而,在请求对两个阵亡的师长每人发给10万元特恤也被驳回后,张学良感慨地说:“我张某人混得连10万块钱都不值了”,①这对张学良是个致命的打击。他从蒋介石的态度上可以看到,东北军不管怎样卖命,也逃脱不了非嫡系的命运。加之,来陕西三个月,“剿共”三战皆输,锐气尽挫,三个师的损失化作一针清醒剂,使张学良逐渐认识到,“剿共”是一条死路。他不再轻视红军的战斗力,看到如此下去,“将来势必由损失而渐消灭”,不能再这样走下去,也“不能不抱抗日求生之心。”②南京政府对东北军不予补充,反而撤消了110师、109师的番号,减发军饷,对生者不安置,死者不抚恤,使东北军上下都感到十分气愤。邵力子看到东北军的惨状,也非常同情张学良的处境,他也深深明白,“剿共”只会两败俱伤,这是蒋介石的常用伎俩“一箭双雕”之计。邵力子是蒋介石派到陕西来的,他一方面要维护蒋介石的利益,另一方面也想维护张学良及东北军的利益,但在“剿共”这件事上,他却无法与蒋介石沟通。当时,来陕西任省政府主席,就是因为在“剿共”问题上与蒋介石产生极大分歧的结果。因此,他在自己有限的权限中尽可能地为张学良营造良好的活动氛围。
  张学良及其率领的东北军丧失了东北三省,为蒋介石背了黑锅,遭到人们唾骂,此次又把东北军拉到了西北“剿共”的战场,应蒋介石之命,把枪口对准了要求抗日的中国共产党。“剿共”失利后,蒋介石冷漠的态度,严重地挫伤了张学良的积极性。为了东北军的生死存亡,张学良设法与中国共产党取得联系。达成谅解,希望彼此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实行互不侵犯。
  蒋介石的“一石两鸟”“一箭双雕”计划的实施,激化了他与张学良、杨虎城所率武装力量之间的矛盾。张学良、杨虎城在“剿共”战场上纷纷失利,促使他们真正认识到,蒋介石利用“剿共”来削弱非嫡系部队的实力;另一方面也促使他们真正认识到蒋介石倒行逆施的政策,不但不利于抗日救亡的大局,而且给人民带来了沉重的灾难。他们开始寻求一条真正的抗日救国的康庄大道。当时在陕西,不仅有要求抗日的中国共产党,也有要求抗日的广大人民群众,还有默默支持抗日救亡活动的省政府主席邵力子。邵力子不仅调和了张、杨两部的矛盾,使其相安无事,而且也想调和蒋介石与张学良、杨虎城之间的矛盾,但却无法调解嫡系与非嫡系、嫡系与杂牌军之间的矛盾。他更想调和国共两党之间的矛盾,以图共同抗日。于是,在执政陕西期间,他努力创造民主和平和团结抗战的环境。
  3.在陕营造宽松的抗日救亡氛围
  虽说邵力子与蒋介石在抗日和“剿共”问题上意见分歧,但他们之间毕竟有着割不断的感情联系。邵力子为了装饰门面以避开国民党CC特务对他的监视,有时也不得不发表一些“剿共”的言论,但他又通过各种隐蔽的办法支持西安各界的爱国救亡活动。他支持西安各大院校提倡学术自由,多种学说,包括马克思主义的学说,都可以公开讲授,各种书籍都可以阅读。邵力子有特殊的身份,但他仍需做些表面文章,而且要做得有板有眼,滴水不漏。然而,20世纪30年代的西安是国民党军统和中统特务活动极其猖獗的地方,白色恐怖如层层乌云,笼罩着古城。CC特务甚至对邵力子也暗中严加监视,窥测其行动。所以,邵力子以其特有的敏锐的政治眼光,以极其隐晦的手法做了一些有利于民族、有利于团结抗日的事情。1935年5月,邵力子在陕西省宗教哲学研究社成立大会上指出:“挽救国难,应从道德和科学两方面做起,”旨在启迪百姓的心智,用现代的先进意识武装人民,提高中华民族的素质。这是很有远见的。1935年7月,邵力子在西安纪念国民革命军誓师九周年大会上呼吁“挽救国难”,“摒绝内战,统一意志,以图救亡”。
  国难当头,邵力子坚信自己是炎黄子孙的一分子,深深懂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认为,做好舆论宣传就等于扛起了看不见的钢枪、大炮,其威力不亚于真枪实弹。因此,在他主持陕政期间,陕西省报刊出版业有所发展,戏剧活动也渐趋活跃。报纸方面,除国民党陕西省党部机关报《西京日报》外,影响最大的是宋绮云任总编辑的《西北文化日报》,还有中共西北工委编印的《西北斗争》,以及刘文伯任社长、耿炳光任副社长的《工商日报》,余海丰、孙作宾、樊仰山等接办的《青门日报》;东北军创办的报刊有《西京民报》、《活路》等;民办小报有《韬报》、《民意报》、《民生报》等,各校同乡会自办的报刊也为数不少,有些属于地下秘密出版。此外,1933年还有宋绮云创办的边闻
  通讯社,1934年创办的《西北画报》。边闻通讯社每日向全国发稿一次,内容侧重报道西北各省群众的抗日救亡活动和地方风土人情,该社于宋绮云离开后停止。戏剧活动方面,除陕人喜爱的秦腔外,话剧活动开始兴起。剧团演出的剧目,既有世界名剧,如果戈里的《巡按》(即《钦差大臣》)、莫里哀的《伪君子》等,但大量还是国内作家的一些名剧和宣传抗日救亡的一些剧目,如熊佛西的《一片爱国心》,丁西林的《压迫》,洪深的《五奎桥》,欧阳予倩的《屏风后》等。
  邵力子主政陕西期间,努力为宣传抗日创造一个比较自由的环境,对后来陕西群众爱国运动的发展起到了一定的促进作用。同时也为西安事变的发生作了积极的铺垫工作。西安学生为纪念“一二九”运动一周年掀起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活动,但蒋介石却一意孤行,给张学良下了一道“格杀勿论”的命令,并亲自派兵在沪桥附近的土坡上架满轻重机枪,准备大肆屠杀手无寸铁的爱国青年。而青年学生们为挽救垂危的祖国,早把个人安危置之度外,满含悲愤地迎着守军的枪口继续前进。张学良得知消息后,为了避免一场流血悲剧的发生,亲自驾车赶到东郊十里铺坡头,拦住游行队伍登台演说:“各位同学,我张学良不是不爱国的,自从失掉了东北四省,全国人民无论男女老少,无不骂我张学良的,我何尝不愿意打日本呢?上级不允许我打,这种隐痛是无法对人说的。我是不愿意当亡国奴的人,我是要抗日的,请大家相信我。一星期内,我用事实答复你们的要求,如果逾期骗了你们,凭你们在任何地方把我张学良处死。”③少帅的肺腑之言,更增强了学生为国家前途而斗争的勇气。而学生的行为也对张学良产生了巨大震动,这是促使张学良发动西安事变的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而这又正与邵力子此前主政陕西期间所做的积极铺垫工作有关。
  4.身体力行,率先促进国共再次合作
  1936年9月8日,毛泽东致函邵力子,明确指出:“国共两党实无不合作之理,《三国演义》云: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希望邵力子“重振《觉悟》旗帜,为此一国一民族添欢喜乎?”④邵力子回想他在《觉悟》做主编时,自己高举反帝、反封建的民主大旗,为寻求民主道路而振臂欢呼,引起多少有识之士的共鸣。而现在,自己是否应该重震旗鼓,以国家民族命运为己任。当他看过毛泽东的信后,思索良久,再联系他那一时期所看到、听到的共产党发表的抗日言论,他的思想大为震动,深深地被共产党的深明大义所感动。于是,他就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率先对两党合作做了一些有益工作。如1935年11月15日,他派自己的学生向心堂充任陕西淳化县长(该县原为苏维埃两个县的建制),并亲自召见向心堂说:“要考虑当地的特殊情况,在国难当头之时,要和中共方面互相团结,和睦相处,以增强合作,共同对付敌人为首要任务。”⑤向心堂秉承邵师的意旨,采取灵活措施,竭力避免与共产党的冲突和一切不利抗日的情况发生,做到了与苏区和平共处。
  二、邵力子在和平解决西安事变中的作用
  l.为维护抗日大局,邵力子力劝蒋介石回心转意
  在陕西主政期间,也就是在西安事变发生之前,邵力子几次找机会劝蒋介石停止“剿共”,一致对外。但收效甚微。1936年8月29日,张学良派卫队营一个连,冲进省党部,救出被调统局抓去的刘澜波、宋黎、马绍周、孙达生等4人。不久,蒋介石从广州打电话来问邵力子,省党部事情内容究竟怎样?此事同张学良高唱抗日有无关系?邵力子复电说,省党部事张已复电中央,且已完全结束;东北军人不忘抗日,情有可原,张对抗日事仍必服从命令。后来,邵力子还恳切地向蒋介石建议,“要停止剿共,一致对外。否则,人心思乱将不可收拾。对东北军不能多用压力,因为他们都有怨气,多压可能发生激变。”⑥不料,蒋介石听了之后,却斥责邵力子是“书生”、“不通事务”。他对邵说:“你把问题完全看颠倒了,不安内怎能攘外呢?共产党的阴谋就是利用攘外来夺取政权,这一点你都看不到,你真是书生,至于东北军有怨气我知道,张汉卿是大事糊涂小事聪明的人,如果不用压力,他就可能与共产党合流。今天共匪势力已成穷途流
  寇,不乘此—鼓剿灭,如旷日持久,又将坐大,问题就严重了。”②这番谈话使邵力子无比痛心,但却没有改变他为团结抗日谋求和平而努力的决心。
  1936年12月9日,西安爱国青年为纪念“一二九”运动一周年,要求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举行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活动。当游行队伍到达省政府门前时,邵力子深表同情地说:“你们的爱国行动,我支持,但我没有一兵一卒,要求抗战救国,请大家找张副司令和蒋委员长去。”邵力子对青年学生爱国行动的积极支持,招致蒋介石的责问和不满。当天,蒋介石就派人来对邵力子说:“组织游行,所提口号,完全是共产党、救国联合会策划的。”蒋并责问邵力子说:“西安是军事重地,为什么会发生高举此类标语的游行?”邵力子不假思索的回答:“沈阳‘九一八’事变后,东三省同胞倍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苦,有志青年被逼得走投无路,离乡背井,参军随来西北。东北官兵的遭遇很快得到西安各界的同情,其中尤其以青年学生爱国情切,容易冲动,发生游行请愿是颇自然的。”⑧
  华北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步步进逼,但蒋介石仍然坚持“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虽经张学良、杨虎城多次轮番进谏,蒋介石非但无动于衷,反而变本加厉,企图用血腥屠杀扑灭革命群众的抗日怒火。国难当头,张学良、杨虎城觉得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毅然决定于1936年12月12日对蒋介石实行“兵谏”,一场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终于发生了。后来,邵力子曾说:“西安事变就是压出来的,如果当时蒋介石接受意见,毅然改变做法,又何会发生此事变呢?”⑨
  西安事变中,张学良、杨虎城逮捕了蒋介石及军政要员。同时也拘留了邵力子,原因是他也是蒋介石的高级随从。不过,学术界还有一种观点:杨虎城和张学良是为了保护邵力子才把他也抓起来,单独关押以确保其安全的同时,也可以掩人耳目,避免特务的怀疑。究其原因,是12月9日蒋介石交给邵力子一封信,密嘱驻陕大公报记者发表以下之消息:“蒋鼎文、卫立煌先后皆到西安。闻蒋委员长已派蒋鼎文为西北剿匪前敌总司令,卫立煌为晋陕绥宁四省边区总指挥。陈诚亦来陕谒蒋,闻将以军政部次长名义指挥绥东中央军各部队。”⑩
  此信显然关系到张、杨的前途和命运,在发动事变的前夕,张、杨已经通过某种渠道得知了其中的内容,他们在走投无路的前提下不得不走“兵谏”这一步。因此说这封信实际上成了张、杨发动西安事变的又一原因。12月12日上午10时许,张学良到卫土队长室来看邵力子,并说明他和杨虎城“兵谏”的目的“不是除掉蒋介石,而是促其反省,保证他安全。”邵力子说:“动机在救国,是可以相信的,但做的太冒险了!开始就不太好,收拾有把握吗?”(11)张学良说:“目前最重要的是劝蒋介石接受抗日要求,我们是仍然接受他领导的。但蒋现怒气极盛,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并且拒绝进食,也不肯穿送去的寒衣,请你去劝劝他。”(12)邵力子单独见蒋介石,蒋介石问邵力子从何处来,邵以实相告。蒋介石表示决心牺牲,决不受任何要挟,立即送回洛阳或即行枪杀,可由张学良在两者中任择其一。邵力子回答:“送回暂无可能,枪杀也决不敢。”并问蒋介石是否考虑如以前两次自动辞职,待国家有需要时再复出。蒋介石说:“决不能在武力威胁下考虑这个问题”。在这种情况下,邵力子只能劝蒋“善保身体,即时进餐,并加衣防止受寒”。(13)
  12月13日上午11时,张学良又要求邵力子劝蒋介石移居高桂滋师长新宅,蒋介石又严辞拒绝,说:“我决不迁往他地,如张不送我回洛阳,我就死在此地,这是西安绥靖公署所在,我是行政院院长,所以决不能离开此地。你可即以我此话告张。”邵力子请蒋介石稍息怒气,使张学良得尽所欲言,张学良的话也决非全无可采之处的。再请蒋介石考虑移居高宅问题,说实出于张学良的善意,并请不要再拒绝张学良的进言。蒋介石对邵力子的劝说似乎无动于衷,他反过来直截了当地问邵力子:“西安事变发生的事情,你事先知道吗?”邵答不知道。蒋介石肯定地点了点头:邵力子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也深深明白邵力子对人太老实,不仅没有害人之心,而且连一点防人之心也没有。本来派他来做省主席是想让他监督杨虎城的,可这个老夫子哪里是杨虎城的对手?看到蒋介石不再说话,邵力子心平气和地缓缓地对蒋说:“今天已经发生了这件事,希望委员长仔细考虑。由于日寇不断入侵,已经激起国民的愤慨。如果政府还不想办法去抵抗,自然会酿成变故。现在设法弥补,尚未为晚。”并说:“事已如此,委员长还应以国家人民利益为重,他们(张、杨)的要求似乎可以考虑。”(14) 中间,蒋介石叹气数次,内心有所触动,但仍不肯转变思想。当然,以蒋介石的独裁心理,他怎么也不会那么容易地对一位曾经的部下妥协,况且还是在被拘禁的时刻。虽邵力子的话也不无道理,想邵力子这么多年对自己的忠心也不会害他,但毕竟此时此刻的他,领袖的尊严已荡然无存,因此,心理的转变也需要时间。邵力子将他与蒋介石谈话情形告诉了张学良,并根据自己在蒋介石身边多年的经验,认为蒋介石的怒气仍盛,但还不必绝望。他劝张、杨要耐心仔细地做工作,蒋介石不是一个不识时务之人,希望务必达到“保其安全,促其反省”的目的。置身于西安事变的风浪中,邵力子认为既不能伤害蒋介石,也不能损害任何一方要求抗日的热情。因此,他努力在蒋介石、张学良两方面做工作,为争取和平解决此次事变,也为抗日救亡的民族解放运动而努力奔波。
  2.肯定西安事变和平解决的伟大意义
  在西安事变和平解决的第二天上午,邵力子兴奋地与在西安工作的同乡张处德交谈,其中说到:“事变的目的是要逼蒋联共抗日,是革命的、进步的行动,但太冒险了。和平解决西安事变是个福音,可以促进团结抗日。”(15) 同日下午,杨虎城前来拜访邵力子,歉意地说:“这次的事自问动机纯洁,做的却不够好,因而使你受惊,夫人受伤,总觉不安。”(16)邵力子答道:“事变即得和平解决,过去一切不愉快的事,都不必再谈,惟愿抗日救国的愿望能够迅速实现。”26日晚,周恩来、叶剑英也来看望邵力子,详谈这次来西安的经过以及到西安以后的工作;这次事变解决的过程以及事变结束后的期待。同时,也谈了当前中国的处境和前途,全国人民的责任,特别是国共两党的历史使命。(17) 最后,周恩来向邵力子解释中共当前的政策是为了抗日救国,共产党坚持联合国内一切党派、军队共同奋斗,组成民族统一战线,互相尊重,互相信任,以谋求共同发展。邵力子从周恩来的谈话中,明白了共产党的方针政策,也真正了解了西安事变和平解决的伟大历史意义。
  邵力子回南京后,与朋友见面,大家争相寻问西安事变中的情况及对事实的意见,特别是对于张、杨两人的评价。当时,南京政府的官员都大骂张、杨,以迎合上司。邵力子明确表示,不能赞同有些人骂张、杨是“乱贼”、是“土匪”的言论。他说:“张、杨这次做事固然冒险,太卤莽,不能说没有错误;但要求抗日御辱,还是出于爱国的动机,是无可厚非的。我们只能惋惜张、杨读书不多,却不宜看作‘乱贼’或‘土匪’。”邵力子的客观态度,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和惊讶。更甚的是,有一位曾任邵力子的秘书,后来在江苏省部任职的人说:“老夫子呀!真莫名其妙,他在西安受到这样的打击,回到南京,还说他们(指张、杨)的好话。”而邵力子认为,他只是客观地评价了事实,并且从抗战大局着想,也只能这样评价张学良和杨虎城。这不也正体现了邵力子尊重事实的实事求是的态度吗?
  1946年1月,在重庆召开的政治协商会议期间,周恩来在一次发言中说“我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是我的朋友,也是在坐各位的朋友,今天我们讨论团结问题,这个人在促进团结方面贡献最大,却因为促成团结(西安事变)而失去了自由,这个人就是张汉卿(学良)先生”。周的发言,使在场的国民党代表噤若寒蝉,而邵力子却突然起立,在众目睽睽之下,首先表示:“正像周先生所说,汉卿先生是我们大家的朋友。”接着,他以昂扬而坚决的语调指出:“在促进团结上,汉卿先生确实有很大贡献。”他的话在国民党顽固分子听起来,就像一颗巨弹爆炸,粉碎了国民党反动派对“西安事变”和张学良的一切诽谤和攻击,戳穿了他们宣扬的“西安事变”是“共产党的阴谋”和“张学良劫持领袖”的谎言。邵力子的发言,充分反映了他是非分明、不畏强权的高尚品质,同时也表现了邵力子肯定西安事变的基本态度。
  西安事变的爆发,是在中日民族矛盾日益尖锐的形势下,中国国内政局急剧演变的必然结果,也可以说是全国抗日救亡运动猛烈发展的一种表现形式。事变爆发后,在国内外引起巨大震动,使西安成为举世瞩目的中心。这里有一个问题值得人们考虑,为什么会在西安突然发生如此巨大的,颇具影响力的事件呢?对此,我们首先肯定这是由于张学良、杨虎城两位将军与蒋介石在“剿共”问题上矛盾的激化。同时,就上文所分析也可以看出,邵力子在任陕西省政府主席期间的一系列举措,实际上为西安事变的发生种下了远因,在事变发生后,他又顺应时势需要,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条件为事变的和平解决作出了积极努力。人常说,有了肥沃的土壤,才能开出最美丽的花朵,结出丰硕的果实。西安事变的发生在表现形式上具有突发,但造成事变爆发的力量则是一天天蕴积起来的,而邵力子正与此有着密切联系,可以说,邵力子是酿造这肥沃土壤促使事变发生的一个不可缺少的重要人物。
  作者单位:陕西师范大学政治经济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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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何柱国《西安事变前后的张学良》,《西安事变亲历记》,中国文史出版社1986年版,第3-5页。
  ② 《张学良走上联共抗日道路的历史探源》,载《近代史研究》1987年第6期。
  ③ 朱顺佐:《邵力子传》,浙江大学山版社1988年版,第241页。
  ④ 《毛泽东书信选集》,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第47页。
  ⑤ 朱顺佐:《邵力子传》,浙江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237页。
  ⑥ 李任夫:《邵老立身处世的风格》,《和平老人邵力子》,文史资料出版社1985年版,第142页。
  ⑦ 朱顺佐:《邵力子传》,浙江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240页。
  ⑧ 《民国档案》,1986年第2期第102页。
  ⑨ 宋文梅:《我所经历的西安事变》,《西安事变亲历记》,中国文史出版社1986年版,第253页。
  ⑩ 《西安事变资料》第1辑,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1-12页。
  (11)张友坤、钱进:《张学良年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6年版,第1121页。
  (12)邵力子:《西安事变追忆》,《西安事变亲历记》,中央文史出版社1986年版,第188页。
  (13)朱顺佐:《邵力子传》,浙江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243页。
  (14)宋文梅:《我所经历的西安事变》,《西安事变亲历记》,中国文史出版社1986年版,第253页。
  (15)朱顺佐:《邵力子传》,浙江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筇245页。
  (16)张友坤、钱进:《张学良年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6年版,第1160页。
  (17)邵力子:《西安事变追忆》,《西安事变亲历记》,中图文史出版社1986年版,第192—193页。
  

西安事变与二十世纪中国历史变迁:西安事变70周年学术研讨会论文集(上、下)/中国延安干部学院编.—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