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福寺是中国佛经翻译史上著名的“长安三大译场”之一,闻名海内外。它的翻译活动以唐中宗、睿宗和玄宗开元时最盛,先后有许多中外译师和义学大德在这里译经传法,如义净、法藏、金刚智等。他们的翻译不但直接促进了佛教在中国的传播,促进了中国佛教宗派的发展,而且也典型体现了当时中外的友好交往和中外文化交流。
荐福寺译馆是国立译馆,译事奉诏而行,具备了充分的客观条件,组织结构正规而又严谨。译场设置、人员的组成和分工以及翻译的程式等等,都比校成熟,有很多地方值得后人借鉴。今天,出自当年荐福寺译馆的许多经典仍在流传,如义净所译的有部毗奈耶,金刚智译的金刚顶系列等等,都是《大藏经》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1、义净译场
义净三藏的译场是荐福寺的历史上最重要的一个译场。从某种程度上说,义净译场是荐福寺译经馆的代表。该译场创设于武则天逝世以后,也就是唐中宗“复周为唐”以后。在此之前,两京的佛经翻译多放在长安的大兴善寺、大慈恩寺、西明寺和洛阳的大福先寺。这些寺院都是皇家寺院,有良好的条件。义净在来荐福寺以前曾在西明寺设过译场,译出了说一切有部的《百一羯磨》、《尼陀那目得伽》等。从那时以后,义净的译场一直设在荐福寺翻经院,一直到他去世。
神龙二年(706)十月,中宗率领庞大的车驾队伍和百司衙署的官员返回长安。作为直属朝廷领导和管理的国家各类文化机构也一并迁回。佛经翻译即其一。义净和他的译场就是在这次迁返中重入长安,敕令安置在荐福寺,设专门的“翻经院”。经过短暂的停顿,译场重新开始工作。
按朝廷的旨意,荐福寺成为当时新的佛教译传中心。为此,诏令译场重新组织,比洛阳时人员多,水平高,译场的规格也非同昔比。译主的人选没有变,还是义净三藏担任,其他的助译人员则有来自七个国家的高僧和学者。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诏令朝中的最高大臣左、右丞相任译场的监译。
下面来看看荐福寺义净译场具体的组织设置和人员的分工情况:
译主:义净。
证梵义:吐火罗僧人达磨末磨,中印度僧人拔弩。
证梵文:罽宾僧人达磨难陀。
证梵本:东印东居士伊舍罗。
读梵文:中国僧人慧积、中印度居士李释迦、度颇多。
证义:中国僧人文纲、慧沼、利贞、新罗胜庄、中国僧人爱同、思恒。
笔受:中国僧人玄伞、智积。
证译:东印度居士瞿昙金刚、迦湿弥罗国太子阿顺。
次文润色:修文馆大学士李峤、兵部尚书韦嗣立、中书侍郎赵昭、吏部侍郎卢藏用、兵部侍郎张说、中书舍人李义、苏颋等二十余人。
监译:左仆射舒国公韦巨源、右仆射许国公苏环。
监护:秘书大监王邕。
佛经的翻译译场,自然以义学僧人为主。义净译场中的义学僧人怎么样?学识和经历如何?下面以担任“证义”的几位僧人为例略作介绍。
文纲,俗姓孔,会稽(今浙江绍兴)人,南朝陈都官尚书孔范之后。文纲幼年出家事佛,到长安从道成律师学律仪,成为入室弟子。相传终南山道宣律师曾得到佛牙,后来秘密交付于文纲,在崇圣寺供养。文纲精通律学,奉诏入义净译场。他还是“四朝帝师”,常入宫为帝王后妃宣讲佛教法律,被尊为菩萨戒师。
慧沼,俗家不详,成名后在佛教界以“淄州沼”著称。玄奘回国后盛传法相唯识之学,慧沼曾跟玄奘的得意弟子窥基学习,于瑜伽一系的学说多有心得。慧沼梵文水平较高,菩提流志三藏当年组织译场译《大宝积经》时,慧沼就奉诏入译场担任证义。在义净译场中,音义翻转,慧沼多有刊正,评价校高:“讹言舛义,悉从指定。”①
利贞,经历不详,但常参预译事,是长安的名僧。利贞常开座讲法,但校古板。某次讲法时有听者问曰:万物是否已定?利贞答曰:已定。又问:如已定,为何高岸为谷,深谷为陵?有生却有死,有死又有生?万物相纠,六道轮回,怎能谓万物已定?利贞想了想又说:万物不定。听者又问道:若不定,为何不指天为地,呼地为天,以星为月,命月为星?利贞不能答。
胜庄,新罗人,何时入唐不详,曾参加过菩提流志在长安崇福寺的译场,任笔受。后长期和义净三藏合作,与华严法藏大师、大仪等义学名德常相往来,商讨佛学秘义。
爱同,俗姓赵,天水(今甘肃天水)人。出家具戒后研究律部典籍,善《弥沙塞律》,曾著《五分律疏》十卷行世。
思恒,俗姓顾,吴郡(治所在今苏州市)人。祖父顾元,隋徐芜郡开国公,使持洪州诸军事行洪州刺史。父顾艺,唐恒州录事参军。思恒出家后受业于持世法师。咸亨中,与师入居京城太原寺。思恒的律学继承东塔怀素,弟子很多,曾为皇帝菩萨戒师,充“十大德”②,统摄天下佛法僧事。
从以上所述可以看出,义净译场中对证义沙门的要求是,一要有较高的佛学造诣,二要精通梵汉音义,三是律学方面有专长。
译场的人员也不是固定不变的,时有调整。除以上人员外,参加过荐福寺义净译场的还有外国僧人曷利末底、乌帝提婆、法藏和中国僧人大仪等。
由于是国立译场,官吏参预也是很自然的事,但为什么义净译场的规格这么高,竟由左右丞相担任监译?分析起来有以下几方面原因。
首先,自晋代以后,佛经翻译常由官府管理。这已经成为一种传统。唐中宗对佛法极为崇信,所以给予格外的重视。其次,自从唐太宗李世民为玄奘三藏作《圣教序》后,其子孙争相效仿。唐中宗复周为唐,还驾长安,新选译址,重开译场,无疑也有政治目的在内。加之义净三藏在当时的威望和影响并不下于玄奘大师。再次,能参加佛经翻译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并不限于佛学水平,还表示一种荣誉和地位。因为尽管有多种因素促使,佛经翻译毕竞还是一种文化性的工作,需要有较高的学问和专门知识,非一般士人都可胜任。唐代社会开放,文化发达,诗词文章之士如过江之鲫,有很强的猎奇心和求知欲,想参加译场工作者不乏其人。菩提流志在长安译经时,尚书右丞卢藏用、太子詹事徐坚、中书舍人苏瑨、太常博士贺知章等名人学士都参加了译场工作。中书侍郎崔湜非常羡慕,叹道:“清流尽在此矣,岂应见隔!”上表朝廷,乞请能批准他入译场参加润色。当然,佛教盛传,文人学士多少都懂一些佛学,有许多人是虔诚的佛教徒。世事多变,人生无常,正如柳宗元所说的那样,“佛之道,大而多容。凡有志于物外而耻制于世者,则思入焉。”③
译场工作在各方面支持下顺利进行,至景龙四年(710)译出了第一批经典,四月十五日上表奏行。根据有关方面资料归纳整理,这批经典如下:
《浴象功德经》1卷,第二译,与宝思惟所译同本,又名《浴象功德经》。
《数珠功德经》1卷,第二译,与宝思惟所译同本。
《观自在菩萨如意心陀罗尼咒经》1卷,与实叉难陀、宝思惟所出同本。
《佛顶尊胜陀罗尼经》1卷,第五译,与杜行*(左岂右页)、日照、波利等所出同本。
《拔除罪障咒王经》1卷。
《成唯识宝生论》5卷,即《二十唯识颂释论》。
《观所缘论释》1卷。
《五蕴皆空经》1卷,是《杂阿含经》第二卷的异译。
《三转法轮经》1卷,是《杂阿含经》第十五卷的异译。
《譬喻经》1卷。
《疗痣病经》1卷。
《根本说一切有部比丘尼毗奈耶》20卷。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40卷。
《根本说一切有部戒经》1卷。
《根本说一切有部比丘尼戒经》1卷。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颂》5卷。义净在印度求学时于那烂陀译出初稿,此时方删正奏行。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摄颂》1卷。
《根本说一切有部尼陀那目得竺摄颂》1卷。
以上共十九部八十五卷。
第一批经典译出奏行后,不久又译出了第二批。第一批经典是荐福寺义净译场所出的主要经典。义净立志弘扬律法,特别发愿传有部律。第一批经典中二十卷《比丘尼毗奈耶》和四十卷《毗奈耶杂事》为主要内容。在义净回国后所译的全部经型中,这两部是代表作品之一。
什么是“根本说一切有部”?在佛教律法中有什么地位和影响?这里顺便解释一下。
“根本说一切有部”是印度部派佛教时期的一个重要派别,本称“说一切有部”,梵文Sarvastivada,音译为“萨婆多”。该派兴起于释迦牟尼去世后约三百年,原属上座部,主张“法”一切有和“时”一切有。把“法”分为心法、色法、心所法和不相应行法的有为法和非因缘所生而无始无终的无为法。认为这两种法皆真实存在,一切恒有。表现在时间概念上的范畴,就是过去、未来、现在三“时”实有。后来的发展演变,从说一切有部中又分出犊子部、法上部和密林山部,有不同的理论。所以,坚持原来主张的就被称为“根本说一切有部”。
根本说一切有部崇奉的经典以论书为主,如《阿毗达磨发智论》、注释《阿毗达磨八犍度论》的“六足论”:《法蕴足论》、《集异门足论》、《设施足论》、《识身足论》《界身足论》和《品类足论》。玄奘三藏对这些著作进行了比较系统的翻译。另该派崇奉的经类典籍有《阿含》,特别是早期的《杂阿含经》和《中阿含经》,律类典籍则有《十诵律》和义净三净现在译出的这套系列性经典。经名中的“毗奈耶”,也有译作“毗尼”,都是梵文Vinaya的音译,意思就是“律”、“律法”。
第二批翻译出的经典是景云二年(711)闰六月二十三日奏行。这批经典是:
《称赞如来功德神咒经》1卷,与隋译《十二佛名神咒经》同本。
《佛为海龙王说法印经》1卷。
《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论颂》1卷。
《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论释》3卷。
《因明正理门论》1卷,第二译,与玄奘所出同本。
《观总相论颂》1卷。
《止观门论颂》1卷。
《略教戒经》1卷。
《一百五十赞佛颂》1卷。初稿为义净在印度求学时于那烂陀寺译出,此时方删正奏行。
《集量论》4卷。
《法华论》5卷。
共十二部二十一卷。连第一批合计,共三十一部一百零六卷。
以上两批经典是已经奏行的,即译出后得到朝廷认可,允许入藏流通。还有一些虽已译出但尚未奏行,或者已译出,因义净年事渐高而未来得及修改定稿。这批没有流通的译作到底有多少,不很清楚。《开元录》和《续译经图纪》说“约七八十卷”④。在后来的《贞元录》的记载中,除《开元录》已收入的以外,还有关于根本说一切有部律法的《药事》20卷、《破僧事》20卷、《出家事》5卷、《安居事》1卷,《随意事》1卷、《皮革事》2卷、《羯耻那事》1卷,共七部五十卷。《贞元录》说:这七部经“并从大周证圣元年至大唐景云二年以来,两京翻译,未入《开元释教录》。今搜检乞入贞元目录。于内由欠三卷,为访本未获,且附缺本录中收。”⑤这些后来补充奏行的七部五十卷经很可能就是《开元录》所说的“约七八十卷”中的一部分。无疑,这七部经中也有出自荐福寺译场的作品。
第二批经奏行的时侯,义净三藏已是七十岁的高龄,身体渐衰,翻译工作难以持续,到病重的时候,译场工作逐渐停止。当然,还有很多打算译的经典没有来得及译。义净在临终所留的《遗书》中深以为憾:“将四百之真经,原为众生志存翻译”,“所译之经虔敬无尽,未翻之典愧恨弥深。不得尽本心,不得终本愿。”
先天二年(713),义净三藏不幸于荐福寺翻经院病逝。译场停止了工作,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2、荐福寺寺主法藏的翻译事迹
中国佛教的历史上同名“法藏”的僧人有好几位,如终南山法藏、三阶教法藏等,但这里所要介绍的法藏名气最大,他就是华严宗的实际创立者、以“贤首国师”著称的荐福寺寺主兼翻经大德法藏。
法藏(643—712),又称康藏、贤首国师、国一法师、华严师等。本是康居国人,祖父长期侨居长安,因以康为姓。父名谥,唐朝赠左卫中郎将。高宗显庆四年(659),法藏尚未出家,入太白山求法。后闻双亲患病,又离开山谷返回长安。当时终南山云华寺智俨法宣讲《华严经》,听者云集,法藏前往求学。法藏聪颖努力,很得智俨赏识。总章元年(668),法藏二十六岁,智俨在临逝世前将他托付于弟子道成、薄尘二法师,认为法藏夙具慧根,应及早剃度入佛门。两年后,因荣国夫人去世,则天皇后舍长安旧宅建太原寺,为追冥福。同时,令度僧人入居寺内。在道成、薄尘等法师的保荐下,二十八岁的法藏方落发为僧,受沙弥戒。上元元年(674),高宗李治下旨,令京城十位大德为法藏授具足戒,赐号“贤首”。此后,法藏杖迹朝野,曾为五帝之师,广事讲说《华严》教理,使华严宗风大盛,独树一帜。
法藏是长安很有名的一位佛学大德,特别于《华严》的研究上成就最高。有很多著作留传至今,如《华严经探玄记》、《华严一乘教义分齐章》、《华严经旨归》、《华严金狮子章》,《华严经传记》等,达百余卷,均为不朽著作。法藏继承了智俨法界缘起思想,用四法界、十玄无尽和六相圆融等概念来阐发法界圆融和缘起无尽,使当时佛学界耳目一新,深得时人赞赏。
法藏不但在佛学上造诣精深,他还是一位很活跃的翻译家,被敕封为“翻经大德”。
在法藏时代,先后有许多译师活跃于长安和洛阳,其中最有名的有五位:中印度僧人地婆诃罗(汉译日照)、实叉难陀(汉译喜学)、南印度僧人菩提留志(汉译觉爱)、吐火罗僧人弥陀山以及中国僧人义净三藏。这五位大师都以翻译见长,都在国家组织的译场里担任过译主。法藏在这五处译场里都担任过重要工作。
唐代译经,奉诏设译场,译完的经典以译主的名义奏行,流通的经本上多只署译主的名号。据唐代经录的记载,从唐初到开元时,翻译佛经的僧俗译师有三十七人⑥。这三十七人起自唐代的第一位译师波颇,到玄宗开元时的智升法师,其中没有收入法藏。至唐德宗贞元时,经录记载:“传译缁俗已有四十六人”⑦,起自波颇,终于圆照,同样没有收入法藏。实际上,法藏确实没有当过译主。但这并不能抹熬法藏对佛经翻译的贡献。
据《唐大荐福寺故寺主翻经大德法藏和尚传》记载:
“藏本资西流,雅善梵言;生寓东华,精详汉字。故初承日照,则高山擅价;后从喜学,则至海腾功。得以备询西宗,增衍东美,拔乎十德之萃,撷其九会之芳。”
高宗仪凤四年(679),地婆诃罗,即引文中的“日照”,奉诏在洛阳魏国西寺译经。法藏听说地婆诃罗带来《华严经》的梵本,就前去请教。
《华严经》是大乘佛教的基本经典之一,早在晋元熙二年(420)就由佛驮跋陀罗译出,编为六十卷,内容由七处、八会的说法组成。法藏精通梵汉,与地婆诃罗一起对勘晋译本和梵本,发现晋译本第三十四品《入法界品》有重要内容漏译。即经文中摩耶夫人至弥勒菩萨之间的文字。⑧于是两人一起将这段文字译出,使晋译《华严》在二百多年后才成为完璧。有此因缘,诏令法藏参加地婆诃罗的译场,与道成、薄尘、嘉尚、圆测等十多位译师一同工作,来往于长安和洛阳,译出《大乘密严经》等十多部,武则天亲书序文标于经首。
证圣元年(695)三月,则天下诏,以实叉难陀(即引文中的“喜学”)为译主,组织译场重译《华严经》。该经的梵本在于田,据说比晋译完备,武则天遣使西域访求,兼请译师,实叉难陀才带着梵本入华。在译场中,法藏担任比要重要的笔受一职,其他有菩提留志、义净、复礼、弘景、圆测、神英、法宝等,济济一堂。开译时,武则天亲临译场,首题品名,施供食馔。四年后,新《华严》毕功,勒为八十卷。
法藏是位非常认真仔细的佛学家,对新译《华严》又从头至尾校勘了一遍,发现《入法界品》中仍有漏译处,即缺少文殊菩萨伸手摩善财顶的一段文字,于是又与实叉难陀译出补足,这才成为现行的八十卷本《华严经》。由这两次校勘和补译可以看出,法藏有很高的翻译水平。
久视元年(700)五月五日,法藏又奉诏与实叉难陀一起翻译《大乘楞严经》。这是一部有非常广泛影响的经典,从佛性上讲如来藏与阿赖耶识的问题,启发和拓宽了后世禅宗、法相宗、净土宗等宗派的思路。这次是该经的第三次翻译,缀为七卷,译文精洽,深得则天皇帝的褒扬⑨。中宗复位以后,译场迁至长安兴宁坊清禅寺,法藏与实叉难陀合作,又译出《大宝积经》第十五会,名为《文殊师利授记经》,三卷。
神龙二年(706),菩提留志译场移至长安西崇福寺,法藏又奉命入译场担任证义,与其他十多位中外僧俗开译《大宝积经》。玄奘三藏在临终前打起精神想翻译这部经,因气力不加而辍笔,带着遗憾去世。该经共有四十九会,是部丛书性的大部头经典,前代已有一些各会的单译本问世,所以这次译场的任务主要是校勘译编。各单本译的年代不同,所依据的梵本不同,译师不同,质量参差不齐,这就需要既善翻译又善于校勘的高手来作这个工作。这恰是法藏的特长。从开译到完工,费时六年,历中、督二帝,勒为一百二十卷。其中纯粹新译的只有十一会,其余都是改译改编。
世人有“能者多劳”之语,法藏就是这样。法藏不但参加实叉难陀译场和菩提留志译场的工作,还担任义净译场的证义,几乎是同时进行。法藏所参加的义净译场从久视元年(700)开始,来往于洛阳福先寺和西明寺。至长安三年(703),共译出二十部经,有《金光明最胜王经》等。义净所译的《金光明最胜王经》品目齐全,说三身十地义理,为后世最常用的本子。三论、天台诸宗的僧人多喜读此经。
神龙三年(707),唐中宗召义净、法藏等人入宫坐夏安居,请译《药师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经》。开译时,中宗亲为笔受。
除了以上各译场,法藏还在神龙元年(705)奉诏与吐火罗僧人弥陀山共译《无垢净光大陀罗尼经》。译完之后,弥陀山入宫谒见武则天,要求回国。武则天批准了他的请求,厚赐众多。
综上所述,荐福寺寺主法藏先后在地婆诃罗、菩提留志、弥陀山、实叉难陀、义净等五个译场都担任过重要工作,与当时最主要的译主都有过良好融洽的合作。佛经翻译史上有许多默默无闻的助手,没有他们辛勤的劳动,单靠译主一人翻译的情况极少。法藏就是这样一位翻经大德。
3、实叉难陀三藏
荐福寺译馆的历史上还应该提到华严三藏实叉难陀。实叉难陀是则天、中宗时代几位最有名的翻译家之一。中宗西迁,新的李唐王朝以荐福寺为佛教译传中心,再次将实叉难陀从于阗请到长安,安置在荐福寺。虽然实叉难陀在荐福寺没有来得及译经就去世,但不能不略作叙述,以明荐福寺译馆的历史全貌。
实叉难陀(652—710),于阗(今新疆和田)人,善大小乘佛教经论,还旁通异学。实叉难陀与上文所说的法藏不一样,他是专门的翻译师,两次入中土都是为了翻译佛经,并且是受中土两朝的两位皇帝礼请来的。
实叉难陀第一次入中土是在武则天证圣元年(695)。那时,由于智俨、法藏的阐扬,研究《华严》的风气蔚然而兴,甚至朝廷也非常感兴趣。在地婆诃罗和法藏译补晋译《华严》时,就感觉到没有全本梵经的难处。后来听说西域有全本的梵文《华严》,则天亲自下令,派使者赴西域求访,并寻请译师。有此因缘实叉难陀与梵经一同被请入。以前西域多流行胡本佛经,就是以西域地方文字书写的经卷。这次特别请西域译师入京,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三月十四日,以实叉难陀为译主的《华严》译场在洛阳大内的大遍空寺隆重开译。则天皇帝驾临译场,拈笔首先在白纸上写下所译《华严》的第一品的品名:“世主妙严品”,类似于今天的开幕仪式中的奠基一样。在译场中,菩提留志和义净同宣梵本,法藏、复礼、圆测、神英、法宝等任笔受缀文。不久,译场移佛授记寺,以法藏和复礼为主要助手。
圣历二年(699)十月十八日,新《华严经》译成,总八十卷。在大本《华严》的汉译本中,这是第三种。这种区分的方法与今天的不同。据华严宗的第四祖澄观介绍:
“虽益数处,却脱日照所补文殊菩萨案善财顶十五行字。贤首国师以新旧两译勘以梵本,将日照补文安喜学脱处,使得文续义连。今之所传即第四本。若有八十卷初无文殊案善财顶之文,即第三本也。”⑩
这种分法与今人习惯上按卷数分为六十《华严》(晋译)、八十《华严》(唐译)、四十《华严》(唐译)不同。澄观时尚没有四十卷本《华严经》的翻译,如果加上的话,《华严经》则有五种:六十《华严》的初译本和补足本、八十《华严》的初译本和补足本,以及般若三藏后来在长安译的四十卷本《华严经》。这五种本子现仍广泛流传,区别在于,第一二种的梵文原本有三万六千颂,第三、四种的梵文原本有四万五千颂,第五种的原本有一万六千七百颂,主要是《华严经》中《入法界品》的发挥。因此,第三、四种的译本较好,品目完备,文义畅达,尤其第四补足本最好。
除了翻译《华严经》,实叉难陀在这次来中土期间还翻译了《大乘入楞伽经》、《文殊师利授记经》等十八部。长安四年(704),即武周之末,实叉难陀上奏朝廷,因母亲年老体衰而要求回西域。朝廷批准了他的请求,为了表彰他在文化事业上的贡献,特派御史霍光护送回于阗。
实叉难陀第二次入中土是在中宗景龙二年(708),相隔仅四年,受到了比第一次更隆重的欢迎。上次是武则天在洛阳欢迎,这次是唐中宗在长安盛情以待。
实叉难陀到长安时,唐中宗李显亲自率领百官远迎至开远门外。长安百余寺也都派出僧人,辅以幡幢仪仗。为了表示殊荣,中宗特令牵出一头大象,请实叉难陀乘象入城。这种现象极为罕见,长安城为之轰动,观者入潮,人们争相瞻仰这位大师的风采,崇敬不已。
举行过隆重的入城仪式,实叉难陀就奉诏住在了大荐福寺。
在实叉难陀住进荐福寺以前,义净三藏已经奉诏在这里设立了译场。显然,自从西迁长安、变国号为唐以来,朝廷确定了以大荐福寺为新的佛教译传中心的政策,有关译经的事多在该寺进行,中外有名的译师也常被安置在这座皇家寺院里。
遗憾的是,实叉难陀住进荐福寺还没有开展翻译工作就身患疾病。经多方医治,仍无起色。三年后,即唐睿宗景云元年(710)十月十二日,实叉难陀在荐福寺去世,终年五十九岁。诏令丧事官供,依外国法火葬。十一月十二日,长安城开远门外的古燃灯台举行了庄严肃穆的火葬仪典。在一片诵经声中,大师的遗体化作一缕清烟直上九霄。十一月二十三日,敕使哥舒道元和实叉难陀的门人悲智法师一起离开长安,奉送大师骨灰还归于阗。长安的僧俗为了纪念实叉难陀,特在其燃灯台火葬处建了一座七级宝塔,名“华严三藏塔”。
4、金刚智的密教经典翻译
唐代佛经翻译有三次高潮,每次高潮都涌现出一批译坛高手,所译的经典也各有侧重,形成每次高潮的不同特点。金刚智三藏翻译的是印度密教经典,以此为特色,启发了唐代第三次佛经翻译的高潮。
金刚智(669—741),按圆照的《塔铭》记载,本是中天竺国刹利王伊舍那末摩的第三子,十岁时在那烂陀寺出家,跟寂静智法师学《声明论》(11)。十五岁赴西天竺,学习法称大师的因明学说,四年以后又回到那烂陀寺,受了具足大戒。此后,用了六年的时间学习大小乘律和龙树学派的《般若灯论》、《百论》、《十二门论》。二十八岁,跟随胜贤大师学无著学派的《瑜伽论》、《唯识论》、《辩中边论》。三年以后,又到南天竺学习密教经典仪轨,并受了五部灌顶。从此,金刚智专心于密教,以阐扬密教法门为己任。
从以上金刚智的学历来看,当时印度佛教的各派理论他都进行了认真的学习,循序渐进乐此不疲,最后以密教为归宿。
金刚智之来中国,据说是受到观音菩萨的启示。南天竺有一著名的观音寺,寺有尼拘陀树,已枯萎。金刚智在这里断食七日行法,使枯树又枝叶婆娑。于是观音菩萨现身,对金刚智言道:“汝之所学今已成就,可往师子国瞻礼佛牙,登楞伽山礼拜佛迹。回来可往中国礼谒文殊师利菩萨,彼国与汝有缘。”(12)言讫倏忽不见。遵菩萨之嘱,金刚智渡海到师子国,在楞伽城无畏王寺瞻礼佛牙,持诸香花,作半年供养。然后到楞伽山礼谒佛迹。所谓佛迹,是一块高约五尺方广约两丈的巨石上的佛脚印痕迹。礼谒完佛迹,金刚智回南天竺准备他的中国之行。
南天竺的国王再三恳留金刚智,无奈金刚留心意已决。于是国王决定遣使相送,并给大唐带去礼物,以通友好。使者为将军米准那。礼品是一部梵本《大般若波罗密多经》和七宝绳床、七宝金钏、宝钿耳珰、杂物衣甲、沉水龙脑等药材。
金刚智和使团先渡海到师子国,然后搭波斯商船向东北航行,横渡印度洋,一月之后到达室利佛逝。从室利佛逝出发后突遇暴风雨,全船队三十多船走散,不知去向,唯金刚智等人所乘之船幸免于难。临到大唐地界的广州时,节度使派两千余人乘数百小船远离口岸迎接。这时已是唐玄宗开元七年(719)。
第二年,金刚智和米准那使者一行被迎至洛阳,受到唐玄宗的热情款待。从此,金刚智来往于两京地区译传密法。
金刚智在长安先后住在大慈恩寺,大荐福寺和资圣寺,所住之地,一边翻译,一边建大曼茶罗道场,灌顶授法。金刚智收了两位高徒。一位是一行禅师,著作疏记,弘扬师说,后来成为有名的天文学家。一位是不空三藏,师承金刚、胎藏两部密法,在金刚智和善无畏两位大师去世后肩负起创建密宗的重任,被尊为三朝帝师。这两位释门巨子随侍金刚智左右,都在荐福寺住过,为该寺的历史增添了光辉的篇章。
金刚智从开元十一年(732)开始翻译佛经。译场先设在崇贤坊的资圣寺,译出《七俱祗佛母准泥大明陀罗尼经》1卷和《金刚顶瑜伽略出念诵法》4卷。译场移荐福寺后,到开元十八年(730),又译出《金刚顶曼殊室利菩萨五字心陀罗尼品》1卷,《观自在如意转秘密瑜伽法要》1卷。不空在译场担任金刚智的译语。
开元十八年以后金刚智还译出四部四卷密教经典,即两部密法仪轨和两部陀罗尼,但译地无考。译场肯定设在两京地区,是不是在荐福寺翻译就不大清楚了。
金刚智是创建中国佛教密宗一脉的“开元三大士”之一,另两位是善无畏三藏和不空三藏。这三人所传的密法分为两种,即金刚智译传的金刚界密法和善无畏所传的胎藏界密法。两部密法互相显摄,互为补充。金刚界密法的经典以《金刚顶经》为主;胎藏界的经典以《大日经》为纲领。金刚智在荐福寺所译传属于《金刚顶经》系列。由此看来,荐福寺与印度密教在中国的传播以及中国佛教密宗的形成也有重要的关系。
开元二十四年(736),金刚智又随驾入长安,五年后要求回国,行至洛阳不幸病逝。天宝二年(743)二月十七日,于洛阳龙门奉先寺西岗起塔,谥“国师”之号,灌顶弟子中书侍郎杜鸿渐素所归奉,撰纪其德。永泰元年(765)应不空三藏之请,唐代宗追赠金刚智“开府仪同三司”,赠“大弘教三藏”之号。大历三年(768),唐代宗又应不空三藏之请,亲书金刚智三藏之塔额。
金刚智去世以后,荐福寺似仍有密教经典的翻译。宋代释念常的《佛祖历代通载》中有关于《大教王经》的序文,《全唐文》将这篇序文误定为不空三藏所作(13)。序文中说,开元二十一年(733)正月一日,金刚三藏(疑为不空三藏)于荐福寺道场内授金刚界密法予新罗惠超。开元二十八年(740)四月十五日,不空三藏“闻奏开元圣上皇于荐福寺御道场内,至五月五日,奉诏译经,即时焚烧香火,起首翻译,三藏演梵本,惠超笔受。”这篇序文中有含糊不清的地方,但金刚智的弟子们继续在大荐福寺译经还是可能的。
①《宋高僧传》卷四《慧沼传》。
②《金石萃编》卷七十七《唐大荐福寺故大德思恒律师志文并序》
③《全唐文》卷五百七十九《送元举归幽泉寺序》。
④《开元释教录》卷九,又见《续古今译经图纪》。
⑤《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十四。
⑥《开元释教录》卷八。
⑦《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十一。
⑧据续法《三祖贤首国师传》,晋译《华严》有两处漏译。
⑨该经北魏菩提流支译为十卷,南朝刘宋求那跋陀罗译为四卷。武则天认为这次的七卷译本“补求那之缺文,剪流支文繁句,钓深致远,文要义该,唯识论宗于兹显矣。”
⑩澄观《大华严经略策》。
(11)声明,文字之学。《大唐西域记》卷二:“开蒙诱进,先导十二章。七岁之后,渐授五明大论。一曰声明,释诂训字,诠目流别。另四明是工巧明、医方明、因明和内明。
(12)《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十四。
(13)见《佛祖历代通载》卷十八,又见《全唐文》卷九—六不空《大乘瑜伽金刚性海曼殊室利千臂千钵大教王经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