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宗永徽六年(乙卯)
谱主事略
玄奘五十六岁,在慈恩寺译经。
夏五月,因玄奘在贞观二十三年译印度逻辑学的专著《因明入正理论》和《因明正理门论》後,门下弟子竞造文疏,各申己见,吕才为著《因明注解立破义图》三卷(已佚),对玄奘门徒神泰、靖迈、明觉的著作,提出四十余条不同意见,展开了学术争论。七月一日(己巳),慧立致书于志宁提出反驳。十月一日(丁酉),太常博士柳宣作《归敬书偈》《广弘明集》二十二“以檄译经僧众”。四日(庚子),明濬又著《答柳博士书》。“七日(癸卯),柳宣又激吕奉御(才)因奏其事”,高宗敕令“遣羣公学士等往慈恩寺请三藏(玄奘)与吕公对定”。这次学术辩论,据佛教徒的记载以“吕公词屈,谢而退焉”告终。详《慈恩传》八,参见《广弘明集》二十二《宋僧传》十七《惠立传》。
案此次学术辩论,历时半载,既“媒衒公卿之前”,又“嚣喧闾巷之侧”,实际上是永徽年间以唯物论思想家吕才为代表的和以唯心主义佛教徒为代表的上自公卿,下至闾巷的大辩论。据彦悰《集沙门不应拜俗等事》五吕才《议僧道不应拜俗状》与《旧书》七九、《新书》三二本传,吕才是从传统的儒家政治、经济、伦理观点出发以维护王权而抑制教权,与傅奕(傅奕并综合道家学说)、颜师古、孔颖达等的观点相同。惜吕才原著早佚,仅存其《自序》于《慈恩传》中,其有关因明学著作的内容已无从考见,今天只能从其《自序》与《慈恩传》及慧沼《因明义断》、日本善珠《因明论疏明灯钞》的转述中窥见一二。
有关人物与大事
罽宾国沙门佛陀多罗在白马寺译《圆觉经》。《统记》三十九。
唐高宗以旧宅为唐太宗追福,建立吴天观,命道士尹文操为观主,并作《叹道文》。《长安志》七、《唐文萃》七十一《尹尊师碑》。
敕令道士僧等犯罪难知者,可同俗法推勘。《慈恩传》九。
附:据《续传》四、《开元录》九、《续译经图记》中印度布如乌伐邪唐言福生,讹略而云那提。於是年携大小乘经律论五百余夹,合一千五百余部抵达长安,为玄奘所压抑,传译之愿未遂。《续传》四:“……以永徽六年创达京师。有敕令于慈恩寺安置,所司供给。时玄奘法师当途翻译,声华腾蔚,无由克彰,掩抑萧条,般若是难,既不蒙引,返充给使。显庆元年敕往昆仑诸国采取异药,……以昔被敕往,理须返命,慈恩梵本,拟重寻研。龙朔三年还返旧寺,所齎诸经,并为奘将北出,意欲翻度,莫有依凭。惟译《八曼荼罗》等三经,……博访大夏行入云,那提三藏乃龙树之门人也,所解无相与奘硕反。西僧云。大师隐後,斯人第一,深解实相,善达方便,小乘五部,毘尼外道,四韦陀论,莫不洞达源底,通明言义,词山珠联,理畅霞举,所著《大乘集义论》可有四十余卷,将事译之,被遣遂阙。……那提挟道远至,投俾北冥,既无所待,乃三被毒,再充南疫,崎岖数万,频历瘴气,委命遭命,斯人斯在,呜呼惜哉”!但当代学者对于《那提传》多表示怀疑,熊十力先生审覈传文指出五条虚构之处,认为:“僧徒居士之浸渍于旧经中者,已沦肌浃髓,骤闻新学,势不相融,不相融则集矢于奘师。”“那提一案,不止是空有之争,确是广泛的新旧之争。唐时旧派借那提作题目以诬毁奘师”。详《唐世佛学旧派反对玄奘之暗潮》,载《中国哲学史论文初集》页九七—一〇三。张建木《读<续高僧传·那提传>质疑》列举六点,怀疑《那提传》是否真是道宣所作?那提所译经的序文是否道宣所作?抑或出于他人的依托?玄奘阻碍那提的译经有无其事?那提在佛教史中的地位如何?是否就可以信赖今本《续高僧传·那提传》中的敍述?详《现代佛学》一九六四年第三期。
案玄奘返国後声名倾动朝野,又得唐王朝的积极支持,其传入印度那烂陀寺护法、戒贤一系的瑜伽行宗佛学,视旧译经论多有舛误,势必引起依凭旧译经论佛教徒的反对。新旧两派之外加上大乘的“空”、“有”两宗的相互排斥;同时由于寺院经济的发展,隋代以来已形成传法定祖,门户、宗派之争益烈,这从玄奘的不许讲旧译经典,《续传·法冲传》:“三藏玄奘不许讲旧所翻译。冲曰:‘君依旧经出家,若不许宏旧经者,君可还俗,更依新翻经出家,方许君此意。’奘闻遂止。”从道宣对玄奘翻译赞美之间的微词,均可隐约窥见当时的门户之见。《那提传》疑问甚多,如传为“龙树之门人”,显是荒诞。诚如熊、张两先生所提出的,可能是佛教徒宗派斗争中的诬谤之作,但是否伪作,目前尚无确证。那提确有其人,惟传文多夸大之辞而已。在问题未澄清前,姑附录於本年,以俟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