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宋、明高僧著述精选(六)宗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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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杲(1089—1163),宋代临济宗杨岐派僧,字昙晦,号妙喜,又号云门。俗姓奚,宣州(安徽)宁国人。17岁出家于东山慧云寺之慧齐门下,翌年受具足戒。先后参访洞山微、港堂文准、圆悟克勤等师。宣和年间,与圆悟克勤住东京(开封),大悟后,乃嗣圆悟之法,圆悟并以所著《临济正宗记》付嘱之。未几,令师分座说法,由是丛林归重,名振京师。靖康元年(1126),丞相吕舜徒奏赐紫衣,并得“佛日大师”之赐号。绍兴七年(1137),应丞相张浚之请,住持径山能仁寺,诸方缁素云集,宗风大振。绍兴十一年,侍郎张九成至能仁寺从师习禅,偶论议朝政;其时秦桧当道,力谋与金人议和,张九成则为朝中之主战派。秦桧大权在握,竭力斩除异己,师亦不得幸免,于十一年五月褫夺衣牒,流放衡州(今湖南衡阳),其间集录古尊宿之机语及与门徒间商量讨论之语录公案,辑成《正法眼藏》六卷。绍兴二十年,更贬近至梅州(今广东梅州),其地瘴疠物瘠,师徒百余人死者过半,然师犹以常道自处,怡然化度当地居民。绍兴二十五年遇赦,翌年复僧服。二十八年,奉敕住径山,道俗慕归如旧,时有“戏山宗杲”之称。师辩才纵横,平日致力鼓吹公案禅法,其禅法被称为“看话禅”(即以考察公案、话头而求开悟之禅法),此与宏智正觉之“默照禅”相辉映。晚年,住径山,四方道俗闻风而集,座下恒数千人。孝宗归依之,并赐号“大慧禅师”。隆兴元年八月微恙,十日亲书遗奏,又书遗偈,掷笔委然而入寂,世寿七十有五,法腊五十八夏。谥号“普觉禅师”。遗有《大慧语录》、《正法眼藏》、《大慧武库》等书。嗣法弟子九十余人,较著名者有思岳、德光、悟本、道颜等。

    1.大慧普觉禅师宗门武库

    【简介】  《大慧普觉禅师宗门武库》一卷,为宋代禅宗典籍,径山大慧普觉禅师宗杲撰。成于南宋绍兴二十三年禅师65岁时。大慧年谱记云:“师是年(即绍兴二十三年)凡有所说,则法宏首座录之……以老师洋屿众寮榜其间有兄弟参禅不得,多是杂毒人心之语,取禀而立为《杂毒海》。今刊名曰武库者,乃绍兴十年春,信无言等闻师语古道今,聚而成篇,福清真兄戏以杜予传中武库二字为名。及庚午,师偈见是集曰:‘其是亦有是我说话,何得名为武库?’以是知武库名,实非师意也。”此为此书著撰之由来及得名之缘起。

    全书多记古人接物利生因缘。以峭峻刀笔,纵横机辩,发挥微旨,话语皆向上事,所说尽悟道精髓。与《林间录》等并称,深受丛林赞誉,为参学进道警策,有功宗门甚大。流传日本亦深受赞重,日本大灯国师爱读秘重,以为一生受用。

    本书宋淳熙十二年刊行一卷本,其后分上下二卷。日本附录“雪堂拾遗”共为三卷,足利中期翻刻,德川时代数度重印。

    洞山广道者,梓州人,丛林号广无心。初游方,问云盖智和尚:“兴化打维那,意旨如何?”智下绳床,展两手,吐舌示之。广打一坐具。智云:“此是风力所转。”又持此语问石霜琳和尚,琳云:“你意作么生?”广亦打一坐具。琳云:“好一坐具,只是你不知落处。”又问真净,净云:“你意作么生?”广亦打一坐具。净云:“他打你亦打。”广于此大悟。具净因作颂云:“丈夫当断不自断,兴化为人彻底汉;以后从他眼自开,棒了罚钱趁出院。”

    慈明、琅琊、大愚等数人辞汾阳,相让不肯为参头。汾阳云:“此行不可以戒腊推,听我一颂:‘天无头,吉州城畔展戈矛,将军匹马林下过,袁州城里闹啾啾。’”慈明出班云:“楚圆何人,敢当此记莂。”遂领众拜辞。

    湛堂准和尚初参真净,净问:“近离甚处?”准云:“大仰。”“夏在甚处?”准云:“大沩。”净云:“甚处人氏?”准云:“兴元府。”净展两手,云:“我手何拟佛手?”准罔措。净云:“适来只对一一灵明天真,及乎道个佛手,便成窒碍,且道病在甚处?”准云:“某甲不会。”净云:“一切现成,更教谁会?”

    暹道者久参雪窦,窦欲举住金鹅。暹闻之,夜潜书偈于方丈壁间,即遁去。偈曰:“不是无心继祖灯,道惭未厕岭南能,三更月下离岩窦,眷眷无言恋碧层。”又曰:“三十余年四海间,寻师择友未尝闲,今朝得到无心地,却被无心趁出山。”暹后出世开先,承嗣德山远和尚,续通雪窦书。山前婆子见专使,欣然问曰:“暹首座出世,为谁烧香?”专使曰:“德山远和尚。”婆子诟骂曰:“雪窦抖搂屎肠说禅为你,你得恁么辜恩负德?”

    云居舜老夫,常讥天衣怀禅师说葛藤禅。一日闻怀迁化,于法堂生合掌云:“且喜葛藤椿子倒了也。”秀圆通时在会中作维那,每见呵骂不已,乃谓同列曰:“我须与这老汉理会一上。”及夜参,又如前呵骂,秀出众历声曰:“岂不见圆觉经中道?”舜遽曰:“久立大众,伏惟珍重。”便归方丈。秀曰:“这老汉通身是眼,骂得怀和尚也。”

    湖南小景淳,有才学,曾著《无缝塔铭》,大通本禅师用其语,《答无缝塔话》云:“烟霞生背面,星月绕檐楹。”淳居岳麓寺,律身精进,偶一夜,经行殿陛,失脚被颠,傍僧掖起,昏懵不晓人事,至于平生所著文字,亦不能晓。兜率照禅师初游方过岳麓,闻老宿言淳事,照惊曰:“我此生参禅不明心地,亦如淳也,偶一失跌,尚如此,况隔阴耶?”

    吕大申公执政时。因休沐日,预化疏请言《法华》斋,翌日果到府第,坐于堂上。申公将出见之。自念曰:“拜则是,不拜则是?”言大呼曰:“吕老子,你好劳攘,快出来,拜也好,不拜也好。”申公拜敬之。斋毕。问未来臧否,言索笔,大书“毫州”二字与之,不言所以。后罢相,知毫州,治迭文字次,忽见二字在前始悟前谶也。

    真净和尚退洞山,游浙,至滁州琅琊起和尚处。因众请小参,其净贬剥诸方异见邪解,无所忌惮。下座,见起和尚云:“堂头在此,赖是别无甚言语。”起云:“你也得也。”二人相顾,大笑而去。

    叶县省和尚严冷枯淡,衲子敬畏之。浮山远、天衣怀在众时,特往参拜,正值雪寒,省诃骂驱逐,以至将水泼旦过,衣服皆湿。其他僧皆怒而去,惟运、怀并叠敷具整衣,复坐于旦过中。省到,诃曰:“你更不去,我打你。”远近前云:“某二人数千里特来参和尚禅,岂以一杓水泼之便去,若打杀也不去。”省笑曰:“你两个要参禅,却去挂搭。”续请远充典座。众苦其枯淡,省偶出庄,远窃钥匙取油画做五味粥。粥熟,省忽归赴堂,粥罢坐堂外,令请典座。远至,首云:“实取油面煮粥,情愿乞和尚责罚。”省令算所直,估衣钵还讫,打三十柱杖出院,远舍于市中,托道友解免,省不允。又曰:“著不容归,只乞随众入室,”亦不允。一日出街次,见远独于旅邸前立,乃云:“此是院门房廊,你在此住许多时,曾还租钱否?”令计所欠追取。远无难色,持钵于市,化钱还之。省又一日出街,见之持钵,归为众曰:“远真有意参禅。”遂呼其归。

    汾阳无德禅师一日请众曰:“夜来梦,亡父母觅酒肉纸钱,不免殉俗,置以祀之。”事办于库堂,设位如俗间礼,酌酒行肉,化纸钱讫,令集知事头首,散其余盘。知事辈却之,无德独坐筵中,饮啖自若。众僧数曰:“酒肉僧,岂堪为师法耶?”腰包尽去。惟慈明、大愚、泉大道等六七人在耳。无德翌日上堂,云:“许多闲神野鬼,只消一盘酒肉,两百纸钱,断送去了也。法华经云:‘此众无枝叶,唯有诸真实。’”下座。

    真净和尚游方时,与二僧偕行到谷隐,薛大头问云:“三人同行,必有一智,如何是一一智?”二僧无语,净立下肩,应声便喝。薛竖拳作相扑势,净云:“不劳再勘。”薛拽拄杖趁出。薛见石门慈照禅师。

    云顶山敷禅师,成都府帅请就衙内陛座,时有乐营将,出礼拜起,回顾街前下马台云:“一口吸尽西江水即不问,且请和尚吞却街前下马台。”师展两手唱会:“细抹将来。”乐营将于此有省。

    自庆藏主者,蜀人,丛林知名,遍参真如、晦堂、普觉诸大老、游庐阜,入都城见法云圆通禅师,与秀大师偕行到法云,秀得参堂,以庆藏主之名达圆通。通曰:“且令别处挂搭,俟此间单位空,即令参堂。”庆在智海,偶卧病,秀欲诣问所苦,而山门无假,乃潜出。智海见庆,庆以书白圆通,道秀越规矩出入。圆通得书知之,夜参大骂,如闻其声:彼以道义故拚出院来讯汝疾,返以此告讦,岂端人正士所为?庆闻之,遂掩息。丛林尽谓:庆遭圆通一诟而卒。

    抚州明水逊禅师,在法云侍者寮时,道林琳禅师挂搭,方丈特为新倒茶。逊躬至寮

    佛鉴和尚自浙中归祖山,踌躇不肯挂搭,圆悟曰:“我与汝相别才逾月,比今相见时如何?”鉴曰:“我只疑你这些子。”遂参堂。一日,同圆悟侍祖,因游山话次,举东寺和尚问仰山:“汝是甚处人?”仰山曰:“广南人。”寺曰:“我闻广南有镇海明珍,曾收得否?”山曰:“收得。”寺曰:“珠作何色?”仰曰:“白月即现,黑月既隐。”寺曰:“何不呈似老僧?”仰山叉手近前曰:“慧寂昨到沩山,被索此珠,直得无言可对。无理可伸。”顾谓佛鉴曰:“既日收得,逮索此珠时,又曰无言可对,无理可伸,是如何?”佛鉴无语。忽一日圆悟曰:“仰山见东寺因缘,我有语也:东寺当时只索一颗珠,仰山当下倾出一栲栲。”圆悟深肯之。

    刘宜翁尝参佛印,颇自负,甚轻薄真净。一日从云居来游归宗,至法堂,见真净便问:“长老写戏来得几年?”净曰“传候乐官来。”翁曰:“我不入这保社。”净曰:“争奈即今在这场子里。”翁似议。净拍手曰:“虾蟆禅只跳得一跳。”又坐次,指其衲衣曰:“唤作什么?”净曰:“禅衣。”翁曰:“如何是禅?”净乃抖搂曰:“抖擞不下。”翁无语,净打一下,云:“你伎俩如此,要勘老僧耶?”

    洪州奉新县慧安院门临道左,衲子往还黄龙、泐潭、洞山、黄檗,无不经由,偶法席入虚,太守移书宝峰真净禅师,命择人主之。头首、知事、耆宿辈皆惮其行。时有渊首座,向北人,孤硬自立,参晦堂真净,实有契悟处,泯泯与众作息,人无知者。闻头首、知事,推免不肯应命,白真净曰:“惠渊去得否?”真净曰:“汝去得。”遂复书举渊。渊得公文,即辞去。时湛堂为座元,问渊曰:“公去如何住持?”渊曰:“某无福,当与一切人结缘,自负栲栳,打街供众。”湛堂曰:“须是老兄始得。”遂作颂饯之曰:“师入新吴,诱携群有。且收驴脚,先展佛手。指点是非,分张好丑。秉杀话剑,作狮子吼。应群生机,解布袋口。拟向东北西南,直教珠回玉走。咸令昧已之流,顿出无明窠臼。阿阿呵,见三下三,三三如九,祖祖相传,佛佛授手。”渊住慧安,逐日打化,遇暂到,即请归院中歇泊,容某归来修供。如此三十年,风雨不易。鼎新创佛殿、轮藏、罗汉堂、凡丛林所宜有者,成修备焉。黄龙死心禅师访之。渊曰:“新长老,汝常爱使没意智一著子,该抹人,今夜且留此,待与公理会些细大法门。”新惮之,谓侍者曰:“这汉是真个会底,不能与他*(左上牙,右上攵,下历)牙劈齿得,不若去休。”不宿而行。渊终于慧安。阇维后,六根不坏者三,获舍利无数,异香满室,累月不绝。奉新兵火,残破无子遗,独慧安诸殿然独存,岂非愿力成就,神物护持耶?今诸方袖手领现成受用者,闻渊之风得不愧于心乎?

    法云杲和尚,遍历诸家门庭,到圆通玑道者会中,入室次,判州问投子:“大死底人,却活时如何?”子云:“不许夜行投明须到,意作么生?”杲曰:“恩大难酬。”圆通大称赏之。后数日举立僧秉拂,机思迟钝,哄堂大笑,杲有惭色。次日特为大众茶,安茶具在案上,惭无以自处,偶打翻茶具,瓢子落地跳数跳,悟得笑话,机锋迅捷,无敢当者。复至真净处,因看祖师偈云:“心同虚空界,示等虚空法,证得虚空时,无是无非法。”豁然大悟。后出世时,上堂小参,常谓人曰:“和尚绍圣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悟得方寸禅。”又言:“和尚熙宁三年,丈帐在凤翔府供申,当年陷了华山一十八州,你辈茄子、瓠子那里得知?”诏住法云,开堂日,中使捧御香至,要语录进呈。时洪觉范在会下,令侍者请来编语录,云:“且看老和尚面。”觉范编次呈之,读毕,谓曰:“若要了死生底禅,须还和尚;若是攒花簇锦,四六文章,闲言长语,须是我洪兄始得。”法云平生气吞诸方,孩抚时辈,盖所得有大过人处,乃敢尔也。

    师因湛堂和尚示寂,请觉范状其行实。又得龙安照禅师书为绍介,特往荆南谒无尽居士求塔铭。初见无尽,无尽立而问曰:“公只恁么,著草鞋远来?”对曰:“某数千里行乞来见相公。”又问:“年多少?”对曰:“二十四。”又问:“水牯牛年多少?”对曰:“两个。”又问:“什么处学得这虚头来?”对曰:“今日亲见相公。”无尽笑曰:“且坐吃茶。”才坐,又问:“远来有何事?”遂起趋前云:“泐潭和尚示寂,茶毗,眼睛、牙齿数珠不坏,得舍利无数。山中耆宿欲得相公大手笔作塔铭,激励后学,得得远来,冒渎钧听。”无尽曰:“被罪在此,不曾为人作文字。今有一问问公,若道得即做塔铭。道不得即与钱五贯,裹足却归兜率参禅去。”遂曰:“请相公问。”无尽曰:“闻准老眼睛不坏,是否?”答曰:“是。”无尽曰:“我不问这个眼睛。”曰:“相公问什么眼睛?”无尽曰:“金刚眼睛。”曰:“若是金刚眼睛,在相公笔头上。”无尽曰:“如此则老夫为他点出光明,令他照天照地去也。”师乃趋阶云:“先师多幸,谢相公塔铭。”无尽唯唯而笑。其略曰:“舍利,孔老之书无闻也。先佛世尊灭度,弟子收舍利起塔供养。赵州从谂舍利多至万粒,近世隆庆闲、百丈肃,烟气所及,皆成舍利。大抵出家人,本为生死事大,若生死到来不知下落,即不如三家村里省事汉,临终付嘱一一分明。四大色身,诸缘假合,从本以来,舍利岂有体性?若梵行精洁,白业坚固,灵明廓彻,预知报谢,不惊不怖,则依正二报,毫厘不差。世间粗心,于本分事上,十二时中,不曾照管微细流注,生大我慢,此是业主鬼来借宅,如此而欲舍利流珠诸根不坏,其可得乎?”

    福严寘和尚,东川人,初游方见真如和尚发明正见,在沩山知客寮立僧,因语言过失,乞退作园头,以赎其罪。真如云:“汝福薄,事园供众,乃所宜也。”终二年,求替辞真如,要参真净五祖去。真如云:“遍历诸方,先圣遗范,汝行勿迟。”首造洞山室中相契,真净举领众立僧。久之,又至四祖宣和尚会中,时时到五祖相见,祖勘辨果有过人处,更祖谓四祖曰:“寘首座,从林达士,何不举他首众?”四祖如其言。五祖亦上堂,称其知见作略。有李修撰帅长沙,四祖以书荐之。未几福严虚席,平普融复荐人,帅曰:“当先应副四祖,但寻书未见,不识名字。”因对客坐次,有鼠从架上拖一轴书送在面前,收视之乃四祖举寘座书,帅异之,遂敦请。

    泐潭深和尚,河东人,寘净之子。有悟侍者,偶在知客寮,见掉下火柴头忽然有省,直上方丈通所悟。深和尚喝出,自尔失心,引绳子延寿堂东司自缢。夜后常在藏院知客寮东司三处出没,移鞋度瓶,一众苦之。湛堂游浙回充首座,闻其事,中夜故入延寿堂东司抽脱,壁灯微明忽然扑灭,方脱衣,悟便提水瓶至,湛堂云:“未要,且待我脱衣,脱衣罢便接瓶子去。”当时悟自缢间抽脱。须臾又送筹子来,及出唤云:“接瓶去。”悟才接,捉住摸其手,或似软或似硬。问曰:“汝是悟侍者么?”汝便是当时在知客寮,见掉下火柴头有省处底么?参禅学道只要知本命元辰下落处,汝在藏殿移端首座鞋履,岂不是汝当时悟得底?又在知客寮移枕子,岂不是汝当时悟得底?逐夜在此与人提瓶度水,岂不是汝当时悟得底?因甚不知落处,只管在这里恼乱大众作么?我明日劝大众为汝看藏经,裒钱设粥追悼汝,汝当别求出离,不得滞著于此。”言讫乃推一推,如瓦砾塔子倒,索然有声,由是绝迹。湛堂一臂冷如冰,逾半月方平复。盖非人附阴而至,冷气侵人如此。

    许知可,毗陵人,尝获乡荐,省闱不利而归,舟次吴江平望,夜梦白衣人谓曰:“汝无阴德,所以不第。”知可曰:“某家贫无资可以遗人。”白衣曰:“何不学医?吾助汝智慧。”知可辄寤,归践其言,果得卢扁之妙。凡有病者,无问贵贱,诊候与药不受其直,病夫填门,无不愈者。后举又中乡评,赴春官,舣舟平望,梦前白衣人相见,以诗赠之曰:“施医功大,陈楼间阻,殿上呼胪,唤六作五。”思之不悟其意,后登第唱名,本第六,因上名殿试不禄,遂升第五,乃在陈楼之间,方省前谶也。

    佛光无碍禅师,自苏州永安赴诏,住大相国寺慧林禅院。慧恭皇后,尝于帘下,见登对罢乘空而去,自尔以太官所进,御膳供养,令取禅师所食之余还宫。又以地锦制法衣,自缀禅牌赐之,以表奉法之诚。冬月赐红绵帐子乃至服饰器皿之类,光遂以宫中所赐法衣,回施法云佛照禅师。法云复寄与洪州宝峰湛堂和尚,书云:“地锦法衣与师弟,行先师之道。”湛堂示寂,留镇山门,至今犹存。

    照觉禅师,自泐潭移虎溪,乃赴王子淳观文所请。开堂后,百废并举,升堂小参入室无虚日。尝言:“晦堂真净同门诸老,只参得先师禅,不得先师道。”师曰:“盖照觉以平常无事,不立知见解会为道,更不求妙悟,却将诸佛诸祖,德山、临济、曹洞、云门,真实顿悟见性法门为建立。”《楞严经》中所说,山河大地皆是妙明真心中所现物,为膈上语,亦是建立。以古人谈玄说妙为禅,诬调先圣,聋瞽后昆,眼里无筋,皮下无血之流,随例颠倒,恬然不觉,真可怜悯。《圆觉经》云:“末世众生,希望成道,无令求悟,唯益多闻,增长我见。”又云:“末世众生虽求善友,遇邪见者未得正悟,是则名为外道种性,邪师过谬非众生咎。”岂虚语哉?所以真净和尚小参云:“今时有一般汉,执个平常心是道,以为极则,天是天,地是地,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大尽三十日,小尽二十九,并是依草附木,不知不觉,一向迷将去。忽若问他:‘我手何似佛手?’便道:‘是和尚手。’‘我脚何似驴脚?’便道:‘是和尚脚。’‘人人有个生缘,那个是上座生缘?’便道‘某是某州人氏’。是何言欤?且莫错会,凡百施为,只要平常一路子以为稳当,定将去,合将去,更不敢别移一步,怕堕落坑堑。常时一似一盲底人行路,一条杖子寸步抛不得,紧把著凭将去。”晦堂和尚谓学者曰:“你去庐山无事甲里坐地去,而今子孙门如死灰,良可叹也。”

    佛照杲和尚,初住归宗,专精行道,未尝少懈。深夜修敬罢,坐于僧堂地炉中,忽见二僧入堂,一人庞眉雪顶,一人少年,皆丰姿颀然。杲心喜自谓曰:“我座下有如此僧。”须臾二人出堂,杲袭其后,见入佛殿中,杲亦随入,灯影荧煌,炉中尚有火。果炷香礼佛,二僧复出,亦袭其后至佛殿前,偶失所在。自念,忘却香匣在殿内,回身取时,见殿门锁钥,遂唤直殿行者守舜开门,舜取钥匙开门,见炉中香烟未散,香匣在宝阶上,自不谕其故。妙喜亲见佛照说,时守舜在旁,犹指以为证。

    大丞相吕公蒙正,洛阳人,微时生绪牢落,大雪弥月,遍干豪右少有周急者,作诗其略曰:“十谒朱门九不开,满身风雪又归来。入门懒睹妻儿面,拨尽寒炉一夜灰。”可想也,途中邂逅一僧,怜其穷窘延归寺,给食与衣,遗镪遣之。才经月又专馨竭,再谒僧,僧曰:“此非久计,可移家属住院中房廊,食时随众给粥饭,庶几可以长久。”吕如其言,既不为衣食所困,遂锐志读书。是年应举,获乡荐,僧买马雇仆,备衣装,津遣入都下。省闱中选,殿试唱名为大魁。初任西京通判,与僧相见如平时。十年遂执政,凡遇郊祀,有所俸给并寄阁。太宗一日问曰:“卿累经郊祀,俸给不请何耶?”对曰:“臣有私恩未报。”上诘之,遂以实对。上叹曰:“僧中有如此人,今具名奏闻,赐紫袍加师号,以旌异之。”吕计所积俸数万缗,牒西京令僧请上件钱,修营寺宇并供僧。其寺元是铁马营,太祖、太宗二圣生处,太祖朝已建寺,忘其名,其僧乃寺主也。太宗别赐钱重建三门,赐御书额度僧。吕公逐日晨兴礼佛,祝曰:“不信三宝者,愿不生我家,愿子孙世世食禄于朝,外护佛法。”犹子夷简申国公,每遇元日拜家庙罢,即焚香发广慧琏禅师书一封,加敬重之。申公之子公著,亦封申国公,元日发天衣怀和尚书。右丞好问,元日发国昭禅师书。右丞之子用中,元日发佛照杲禅师书。其家世忱信痛敬,抑有自来矣。故录之以警后世。

    保宁勇禅师二上足处清、处凝,同参白云端禅师。凝在侍者寮最久,端有膈气疾,凝常煨芦菔,以备无时之需。端作《传大士讲经因缘颂》曰:“大夫何曾解讲经,志公方便且相成。一挥案上俱无取,直得梁王努眼睛。”举为凝曰:“努底是什么?”此一句乃为凝说老婆禅也,凝以为亲闻,故缀于颂下。后住舒州天柱山。请住龙舒太平,有大机辩,五祖演和尚畏敬之。请谓凝曰:“吾弟禅乃是为老和尚煨芦菔换得底。”

    政和间有熊秀才,鄱阳人,游洪州西山,过翠岩。长老思文嗣佛印元禅师,亦是鄱阳人,遣二力抬篮舆至净相。所经林壑阴翳,偶见一僧,貌古神清,庞眉雪顶,编叶为衣,坐于盘石,如壁间画佛图澄之状。熊自谓曰,今时无这般僧,尝闻亮座主隐于西山,疑其犹在。出舆踧踖而前问曰:“莫是亮座主么?”僧以手向东指,熊方与二力随手看,回顾失僧所在。时小雨初歇,熊自登石视,坐处犹乾,踌躇四顾太息曰:“夙缘不厚,虽遇犹不遇也。”

    于先暹和尚为归宗南禅作《禅床铭》曰:“明珠产蚌,凉兔怀胎,观此禅床,证道之媒。”南次为归宗作铭曰:“放下便稳。”开先深肯之。

    宜州兴教坦禅师,温州牛氏子,世业打银,因磨洗银瓶次,忽有省,遂出家。受具游方,为琅琊广照之嗣。怀禅师继兴教,坦为第一座,及怀受别请,欲举坦继住持。时刁景纯守宛陵,怀恐刁涉外仪,乃于观音前祝曰:“若坦首座道眼明白堪任住持,愿示梦于刁学士。”刁夜梦牛在兴教法座上。怀凌晨辞州,刁举夜所梦,怀大笑,刁问其故,怀曰:“坦首座姓牛,又属牛。”刁就座出帖请之。坦受请升座,有雪宝化主省宗出问:“诸佛未出世,人人鼻孔辽天,出世后为什么杳无消息?”坦云:“鸡足峰前风悄然。”宗云:“未在更道。”坦云:“大雪满长安。”宗云:“谁人知此意,令我忆南泉。”拂袖归众,更不礼拜。坦云:“新兴教今日失利。”便归方丈。坦令人请宗至云:“适来错只对一转语,人天众前何不礼拜?盖复却。”宗云:“大丈夫膝下有黄金,争肯礼拜无眼长老。”坦云:“我别有语在。”宗乃理前语,至未在更道处,坦云:“我有三十棒,寄你打雪窦。”宗乃礼拜。

    圆悟和尚初在沩山,一日真和尚问曰:“如何?”悟云:“起灭不停。”如曰:“可知是博地凡夫,老僧三十年在里许,只得个相似。”次见晦堂,堂曰:“我住院十二年不会,如今方会,脚尖头也踢出个佛。”悟后住昭觉,有长老问:“刘铁磨到沩山问答,并雪窦御街行颂,未审此意如何?”悟曰:“老僧埂参四十年,也不到雪窦处。”长老叹曰:“昭觉和尚犹如此说,况余人耶!”

    钱弋郎中,访真净,说话久,欲登溷。净令行者引从西边去,钱遂云:“既是东司,为什么向西去?”净云:“多少人向东边讨?”师云:“*(左口右恶),便是赵州问投子‘不许夜行,投明须到’,亦不如此语好。”

    南康诸山相会,佛印后至,真净问曰:“云居来何迟。”印曰:“为著草鞋,从归宗肚里过,所以迟。”净云:“却被归宗吞了。”印云:“争奈吐不出。”净云:“吐不出,即屙出。”

    真净和尚,有时遽唤侍者:“将老和尚来。”侍者将南禅师真展开,净以手如额云:“不是这老和尚,岂能如此?”辄颦蹙半晌,却戒收之,每每如此。潜庵源和尚每见南禅师真即泪下。师每岁得时新,必先供佛及圆悟,然后敢尝。谓左右曰:“非佛与老和尚,我安得如此?”

    李和文督尉请琅琊觉和尚注《信心铭》,琅琊大写一句,下面小写一句,文和一见大称服。

    舜老夫,一日问秀圆通:“闻你见怀和尚是否?”秀云:“是。”舜云:“有何言句?”秀云:“有投机颂曰:‘一二三四五六七,万仞峰前独足立,夺得骊龙颔下珠,一言勘破维摩诘。”舜云:“不好,别有什么言句?”秀云:“一日有长老来参,怀举拂子云:‘会么?’长老云:‘不会。’怀云:‘耳朵两片皮,牙齿一具骨。’”舜叹云:“真善知识”,从此服膺。

    筠州黄檗泉禅师,初习《百法论》,讲肆有声。更衣南询,见真净和尚于洞山,有《悟道颂》,其略曰:“一锤打透无尽藏,一切珍宝吾皆有。”机锋迅发,莫有当者。真净尝叹曰:“惜乎先师不及见。”后上堂说法,不起于座而示寂灭。真净之言益验。

    三佛在五祖时,尝于一亭上夜话,归方丈,灯已灭。五祖乃于暗中曰:“各人下转语。”佛鉴对曰:“彩凤舞丹霄。”佛眼曰:“铁蛇横古路。”佛果云:“看脚下。”五祖云:“灭吾宗者,乃克勤尔。”

    草堂侍立晦堂,晦堂举风幡话间草堂,堂云:“迥无入处。”晦堂云:“汝见世间猫捕鼠乎?双目瞪视而不瞬,四足踞地而不动,六根顺向,首尾一直,然后举无不中。诚能心无异缘,意绝妄想,六窗寂静,端坐默究,万不失一也。”

    清素首座,闽人,依慈明十三载,年八十寓湖湘鹿苑,未始与人交,人莫知之。偶从悦首座,处州人,与之邻居。悦因食蜜渍荔枝,素过门,悦呼曰:“此老人乡果,可同食也。”素曰:“自先师亡后,不得比食久矣。”悦问曰:“先师为谁?”素曰:“慈明也。”悦乃疑骇,遂馈以余果,稍稍亲之。素复问曰:“子所见何人?”悦曰:“洞山文和尚。”又曰:“文见何人?”悦云:“南和尚。”素曰:“南匾头见先师不久,后法道犬振如此。”悦益异之,一日持香诣素作礼,素避曰:“吾以福薄,先师受记,不许为人。”于是经月余,怜悦之诚,乃曰:“子平生知解,试语我看。”悦具通所见。素曰:“可能入佛,不能入魔。”又曰:“末后一句始到牢关。”如是半载,素方印可。仍戒之曰:“文示子者,皆正知见。吾虽为子点破,使子受用自在,恐子离师太早,不能尽其道,他日切勿嗣吾。”后出世,嗣真净,乃兜率悦是也。

    云居悟和尚在龙门时,有僧被蛇伤,佛眼问曰:“既是龙门,为什么被蛇咬?”悟即应曰:“果然现大人相。”后传此语到昭觉,圆悟云:“龙门有此僧耶?东山法道未寂寥尔。”

    草堂与师邂逅于临川,韩子苍请师过私第,问曰:“请公如何?”师云:“向闻其拈庞居士问马大师,不与万法为侣因缘。清云:‘鱼龙虾蟹向甚处著’,若如此亦浪得其名。”子苍持此语达草堂,堂曰:“公向他道,譬如一人船行,一人陆行,二人俱至。”师闻此语,乃曰:“草堂得也。”

    须菩提解空第一,生时家室尽空。世尊才升座,须菩提便出众云:“希有世尊,且道见个什么道理,便恁么道?”天亲菩萨作《无量偈》只赞希有二字。圆悟禅师云:“一句是一个铁橛,故六祖闻应无所住而而生其心,便悟去。”

    圆悟佛眼佛鉴,同在五祖,一日相谓曰:“老和尚只是干嚗嚗地,往往说心说性不得,因请益佛身无为不堕诸数。”祖曰:“臂如清净摩尼宝珠映于五色,五色是数,摩尼是佛身。”圆悟谓二老曰:“他大段会说,我辈说时费多少工夫,他只一两句,便了分明,是个老大虫。”祖闻之乃曰:“若说心说性,便是恶口。”又曰:“猫有歃血之功,虎有起屍之德,所谓驱耕夫之牛,夺饥入之食,若不如是,尽是弄泥团汉。”

    师一日谓赵巨济曰:“老和尚忽退去,别有人来教你禅。这一转因缘怎生会,那一转又如何会,便将热屎泼记取。”

    师在云居作首座,一日到西积庄,遇一暂到,从圆通来云:“因看首座颂女子出定话,有个悟处,特来求首座印证。”师云:“你去,不是。”僧云:“某甲未说见处,为什么道不是?”师再三摇手云:“你去,不是,不是。”僧*(左忄右幺)*(左忄右罗)而退。圆悟一日到首座寮因说:“密印长老,四年前见他恁么地,乃至来金山升座,也只恁么地。打一个回合了,又打一个回合,只管无收杀,如何为得人,恰如载一车宝剑相似,将一柄出了,又将一柄出,只要般尽。若是本分手段,拈得一柄便杀人去,那里只管将出来弄!”时有僧闻得,谓师曰:“某前日因看他小参语录,便如此人平日做得细腻工夫,所以对众只管要吐尽,一段了又一段不肯休。”师曰:“事不如此。如龙得半盏水,便能举云吐务,降*(上雨下滛)大雨,那里只管去大海里辊,谓我有许多水也。又如会相杀人,持一条锵,才见贼马,便知那个定是我底,近前一锵杀了贼,跳上马背,便杀人去。须是恁么始得。”

    大愚芝和尚会中,有僧日诵金刚经一百遍。芝闻得,令侍者请至,问曰:“闻汝日诵金刚经一百遍,是否?”僧云:“是。”芝云:“汝曾究经意否?”僧云:“不曾。”芝云:“汝但日诵一遍,参究佛意,若一句下悟去,如饮海水一滴便知百川之味。”僧如教,一日诵至“应如是知,如是见,如是信解,不生法相”处,蓦然有省,遂以白芝。芝据指床前狗子云:“狗子聻。”僧无语,芝便打出。

    师云:“大凡参禅,不必有机锋便言我是。昔云盖智和尚,道眼明白,因太守入山憩谈空亭,问如何是谈空亭,智云:‘只是个谈空亭。’太守不喜。遂举问本慕顾,本云:‘只将亭说法,何用口谈空?’太守乃喜,迁本住云盖。若以本较智,则大远。乃知真实事,不可以机锋取。宝峰元首座,亦有道之士,答话机锋钝,觉范号为元五斗,盖开口取气,炊得五斗米熟,方答得一转语。”

    师云:“今时人只解顺颠倒,不解顺正理。如何是佛?云即心是佛,却以为寻常。及至问如何是佛?云灯笼缘壁上天台,便道是奇特,岂不是顺颠倒?”

    师云:“张无尽见兜率悦却讥晦堂,有颂曰:‘久响黄龙山里龙,到来只见住山翁。须知背触拳头外,别有灵犀一点通。’当时诸方莫不叹服。山僧后来见得,惜乎无尽已死。彼云:‘须知背触拳头外,别有灵犀一点通’,若将此颂要见晦堂,不亦远乎?灵源和尚尝有赞云:‘三问逆摧,超玄机于鹫岭;一拳垂示,露赤体于龙峰。闻时富贵见后贪穷,年老浩歌归去乐,从教人唤住山翁。’黄鲁直闻而笑曰:‘无尽所言灵犀一点,此藞苴为虚空安耳穴。’灵源作赞分雪之,是写一字不著画。”

    五祖云:“三乘人出三界狱,小果必藉方便,如穴地穿壁,及自天窗中出。唯得道菩萨,从初入地狱,先与狱子不相疑,一切如常,一日寄信去,觅得酒肉与狱子吃,至大醉取狱子衣服、行缠、头巾,结束自身,却将自己破衣服与狱子著,移枷在狱子项上,坐在牢里,却自手捉狱子藤条,公然从大门出去。参禅人须是恁么始得。”

    五祖云:“世人似发疟一般,寒一上,热一点,不觉过了一生矣。”

    范县君号寂寿道人,在城都参佛果,果教渠看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什么?不得下语,不得开口,看来看去,无入头,便觉凄惶。乃问佛果云:“此外有何方便,令某甲会去。”果云:“有个方便,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寿于此有省,乃云:“元来得恁么近。”

    兜率悦和尚,首众于庐山栖贤,时洪帅熊伯通请住龙安兜率,悦设三句,以问学者:一曰,拨草参玄只图见性,既今上人性在什么处;二曰,识得自性方脱生死,眼光落地时作么生脱;三曰,脱得生死便知去处,四大分离向什么处去?无尽有三颂酬之,其一曰,阴森夏术杜鹃鸣,日破浮云宇宙清,莫对曾参问曾皙,从来孝子讳爷名;其二曰,人间鬼使符来取,天上花冠色正萎,好个转身时节子,莫教阎老等闲知;其三曰,鼓合东村李大妻,西风临野洎沾衣,碧芦红蓼江南岸,却作张三坐钓矾。悦住兜率五年,一日说偈曰:“四十有八,圣凡尽杀;不是英雄,龙安路滑。”奄然而化。

    梁山观和尚会下,有个园头参得禅,众中多有不信者。一日有僧去撩拨他,要其露个消息。乃问园头:“何不出问堂头一两则话结缘?”园头云:“我除是不出问,若出须教这老汉下禅床立地在。”及梁山上堂,果出问曰:“家贼难防时如何?”山云:“识得不为冤。”曰:“识得后如何?”山云:“贬问无生国里。”曰:“莫是他安身立命处也无?”山云:“死水不藏龙。”曰:“如何是活水里龙?”山云:“兴波不作浪。”曰:“忽然倾湫倒岳时如何?”梁山果然从法座上走下把住云:“阇梨莫教湿著老僧袈裟角。”师云:“须知悟底人与知悟底人相见,自然纵夺可观。”

    湛堂和尚云:“禅和家乍入众时,初发心菩萨与佛齐肩,一年之外到佛腰边。恰如个琉璃瓶子相似,元初空裸裸地,净洁洁地,却著了半瓶不净洁底水,摇得来在里面,丁丁当当只管响。忽然著本色人,向他道,你这瓶子本自净洁,却被这些恶水在里面,又不满,只管响。要得不响,须是依前倾出,扬却荡洗了,却满著一瓶好水,便不响。因甚不响?善谓满了。”

    严阳尊者见赵州,有僧问:“如何是佛?”云:“土块。”“如何是法?”僧云:“地动也。”“如何是僧?”“吃粥吃饭。”又问:“如何是新兴水?”云:“前面江里。”师云:“似这般法门,恰似儿戏相似。入得这般法门,方安乐得人。如真净和尚拈提古今,不在雪窦之下,而末流传习,却成恶口。小家只管问,古人作么生,真如又如何下语,杨岐又如何下语,你管得许多闲事,瘥病不假驴驼药,若是对病与药,篱根下拾得一茎草便可疗病,说什么朱砂、附子、人参、白术!”

    真净会下,有昭泰首座到五祖,祖见举真净语录,乃赞云:“此是大智慧人。”师云:“老南下尊宿,五祖只肯晦堂、真净二老而已,自余皆不肯他也。五祖为人,如绵里一柄刀相似,才拶著便将咽喉,一刺刺杀你去也。若是真净,脚上著也即脚上杀你,手上著也即手上杀你,咽喉上著也即咽喉上杀你。”

    附马都尉李公遵勖,得心要于石门聪禅师,尝作二句颂,寄发运朱正辞,时许式为淮南漕,朱以李颂示许,请共和之。颂曰:“学道须是铁汉,著手心头便判。”朱曰:“雨催樵子还家。”许曰:“风送渔舟到岸。”又请浮山远禅师和,曰:“学道须是铁汉,著手心头便判。通身虽是眼睛,也待红炉再煅。锄麑触树迷封,豫让藏身吞炭。鹭飞影落秋江,风送芦花两岸。”诸公见大敬之。李乃自和曰:“参禅须是铁汉,著手心头便判。直趣无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今唯传后一颂而已。

    佛鉴和尚初受舒州太平请,礼辞五祖,祖曰:“大凡住院,为己戒者有四:第一、势不可使尽,第二、福不可受尽,第三、规矩不可行尽,第四,好语不可说尽。何故?好语说尽人必易之,规矩行尽人必繁之,福若受尽缘必孤,势若使尽祸必至。”鉴再拜,服膺而退。后鉴辞灵源,源云:“住持当以拄枚包笠悬挂方丈屋壁间,去住如衲子之轻则善矣。”

    徐师川同佛果到书记寮,见果顶相,师川指云:“这老汉脚跟未点地在,”果云:“瓮里何曾走却鳖。”川云:“且喜老汉脚跟点地,”果云:“莫谤他好。”

    乌龙长老访冯济川,说话次,云:“昔有官人问:‘泗州大圣,师何姓?’圣云:‘姓何。’官云:‘住何国?’圣云:‘住何国,此意如何?’”尤云:“大圣本不姓何,亦不是何国人,乃随缘化度耳。”冯笑曰:“大圣决定姓何住何国。”如是往返数次,遂致书于师,乞断此公案。师云:“有六十棒,将三十棒打大圣,不合道姓何;三十打济川,不合道大圣决定姓何。若是乌龙长龙,教自领出去。”

    无尽居私第日,适年荒,有道士辈诣门教化食米,无尽遂劝各人诵《金刚经》,若诵得一分,施米一斗。如诵毕,施米三石二斗。化渠结般若缘,故云法财二施。每遇僧又劝念老子,使互相知,有观其护教之心,直如是尔。

    廖等观知潭州善化县时,有一婆每日诵《金刚经》,于街市乞食,夜则归宿山阿。忽数日不见行乞,群鸦噪集于其止处。令人往视之,见怀《金刚经》傍岩而化,群鸦负土以覆之。师升堂举此,对廖知县亦在座下。

    师一日到明月庵,见壁间画髑髅,冯济川有颂云:“尸在这里,其人何在?乃知一灵,不居皮袋。”师不肯,乃作一颂云:“即此形骸,便是其人;一灵皮袋,皮袋一灵。”

    张无尽丞相,十九岁应举入京,经由向家,向家夜梦人报曰:“明日接相公。”凌晨净室以待,至晚见一穷措大著黄道报,乃无尽也。向礼延之,问:“秀才何往?”无尽以实告。向曰:“秀才未娶,当以女奉洒扫。”无尽谦辞再三。向曰:“此行若不了当,吾亦不爽前约。”后果及第,乃娶之。初任主簿,因入僧寺,见藏经梵夹齐整,乃怫然曰:“吾孔圣之教,不如胡之之书,人所仰重。”夜坐书院中,研墨吮笔,凭纸长吟,中夜不眠。向氏呼曰:“官人夜深,何不睡去?”无尽以前意白之,正此著《无佛论》。向应声曰:“既是无佛,何论之有?”当须著《有佛论》始得。”无尽疑其言,遂已,及访一同列,见佛龛前经卷,乃问曰:“此何书也?”同列曰:“《维摩诘所说经》。”无尽信手开卷。阅到“此病非地大亦不离地大”处,欢曰:“胡人之语,亦能尔耶!”问:“经此几卷?”曰:“三卷,可借归尽读。”向氏问:“看何书?”无尽曰:“《维摩诘所说经》。”向氏曰:“可熟读此经,然后著《无佛论》也。”无尽悚然异其言,由是深信佛乘,留心祖道。后为江西漕,遍参祖席,首谒东林照觉*(左牛右悤)公,*(左牛右悤)诘其所见处,与已符合,乃印可之曰:“吾有得法弟子住玉溪,乃慈古镜也,亦可与语。”无尽复因按部过分宁,诸禅迓之,无尽到,先致敬玉溪慈,次及诸山,最后问兜率悦禅师。悦为人短小,无尽曾见龚德庄说,聪明可人,乃曰:“闻公善文章。”悦大笑曰:“运使失却一支眼了也,某临济九世孙,对运使论文章,政如运使对某论禅也。”无尽不然其语,乃强屈指曰:“是九世也。”又问:“玉溪去此多少?”曰:“三十里。”曰:“兜率聻。”曰:“五里。”无尽是夜乃至兜率,悦先一夜梦日轮升天,被悦以手抟取,乃说与首座云:“日轮运转之义,闻张运使非久过此,五当深锥痛札,若肯回头,则吾辈幸事。”首座云:“今之士大夫受人取奉惯,恐恶发别生事也。”悦云:“正使烦恼,只退得我院,别无事也。”无尽与悦语次,称赏东林,悦未肯其说,无尽乃题寺后《拟瀑轩诗》其略云:“不向庐山寻落处,象王鼻孔谩辽天。”意讥其不肯东林也。公徐语及宗门事,悦曰:“今日与运使相陪,人事已困,珍重睡去。”至更深,悦起来与无尽论此事,焚香请十方诸佛作证,“东林既印可运使,运使于佛祖言教有少疑否?”无尽曰:“有。”悦曰:“疑何等语?”曰:“疑香严独脚颂德山托钵因缘。”悦曰:“既于此有疑,其余安得无耶?只如言末后句,是有耶?是无耶?”无尽曰:“有。”悦大笑,遂归方丈闭却门。无尽一夜睡不稳,至五更下床,触翻蹋床,忽然省得,有颂曰:“鼓寂钟沈托钵回,岩头一拶语如雷;果然只得三年活,莫是遭他受记来。”遂扣方丈门,云:“某已捉得贼了。”悦曰:“赃物在甚处?”无尽无语。悦云:“都运且去,来日相见,”翌日无尽遂举前颂呈之,悦乃谓无尽曰:“参禅只为命根不断,依语生解,如是之说,公已深悟,然至极微细处,使不觉不知堕在区宇。”悦后作颂证之云:“等闲行处,步步皆如,虽居声色,宁滞有无。一心靡异,万法非殊,休分体用,莫择精粗。临机不碍,应物无拘,是非情尽,凡圣皆除。请得谁失,何亲何疏,拈头作尾,指实为虚。翻身魔界,转脚邪涂,了非逆顺,不犯工夫。”无尽邀悦至建昌,途中一一伺察,有十颂叙其事,悦亦以十颂酬之,时元祐八年月日也。

    夹山璘石霜琳,久依佛日才禅师,罢参后同游上江。至黄龙,见南和尚上堂小参,琳不谕其旨,遂求入室。璘怒之,遂殴一顿而去。琳后大悟,机锋颖脱,凡说法颇类真净,而于真净不相识。住有霜以颂僧,见真净后句云:“憧憧四海参禅者,不到新丰也是痴。”

    生、肇、融、睿乃罗什法师之高弟,号四依菩萨,尝同罗什释《维摩经》,至《不可思议品》皆阁笔。盖此境界非心思口议,遂不能措一词。如李长者论《入华严法界》词分句解,皎如日星,沣然无疑,若非亲遇了缘,安能如此。

    宜州明寂珵禅师,遍见前辈尊宿,如琅琊、雪窦、天衣,皆承事请法出世,嗣兴教坦和尚,坦嗣琅琊,后迁太平州瑞竹,退居西堂。师初游,方从之请益雪窦拈古颂古,珵令看因缘,皆要自见自说,不假其言语。师洞达先圣之微旨,理尝称于众曰:“杲必再来人也。”复游郢州大阳,见元首座、洞山微和尚、坚首座。微在芙蓉会中首众,坚为侍者十余年。师周旋三公座下甚久,尽得曹洞宗旨。受授之际皆臂香,以表不妄付授。师自惟曰,禅有传授,岂佛祖自证自悟之法?弃之依湛堂,一曰湛堂问曰:“你鼻孔因什么今日无半边?”对曰:“宝峰门下。”湛堂曰:“杜撰禅和。”又一曰于妆十王处,问曰:“此官人姓什么?”对曰:“姓梁。”湛堂以手自摸头曰:“争奈姓梁底少个幞头。”对曰:“虽无幞头,鼻孔仿佛。”湛堂曰:“杜撰祥和。”又看经次,问曰:“看什么经?”对曰:“金刚经。”曰:“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为什么云居山高,宝峰山低?”对曰:“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堂曰:“你做得个座主使下。”一曰问曰:“杲上座,我这里禅,你一时理会得,教你说也说得,教你做拈古颂古小参普说,你也做得,只是有一件事未在,你还知么?”对曰:“甚么事?”湛堂曰:“你只欠这一解在。*(外囗里力)!若你不得这一解,我方丈与你说时便有禅,才出方丈便无了。惺惺思量时便有禅,才睡著便无了。若如此,如何敌得生死?”对曰:“正是某疑处。”后湛堂疾亟,问曰:“和尚若不起此疾,教某依附谁,可以了此大事?”曰:“有个勤巴子,我亦不识他,你若见之,必能成就此事。若见他了不得,便修行去,后世出来参禅。”

    保宁勇禅师,四明人,初更衣依雪窦显禅师问道,雪窦呵为央痒座主。勇不意堂仪才满,即抽单望雪窦山礼拜,誓曰:“我此生行脚参禅,道价若不过雪窦,定不归乡。”勇至长沙云盖,参见杨岐会和尚,与白云端和尚为弟昆。后出世住保宁,勇道播丛林,果如其言。信人之志气,安可不立耶?

    先黄龙所山主,架选院宇,一一合丛林体格。或者笑曰:“和尚又不会禅,何用此为?”龙云:“自有说禅者来。”院成,遂陈乞请积翠南禅师住持,后来先黄龙化去。南禅师一夜忽梦,有神人云:“乞去守塔。”南禅师不经意,一日坐方丈中,又见前所梦中人云:“某甲愿乞守塔。”南诘之,遂云:“有交代人来。”未几果塑像人至,南禅师令别塑土地,乃移旧土地,守先黄龙塔。

    太瘤,蜀僧,居众常叹佛法混滥,异见锋起,乃曰:“我参禅若得真正知见,当不惜口业。”遂发愿礼马祖塔,长年不辍。忽一日,塔放白光,感而有悟。后所至丛林。勘验老宿,过雪窦山前云:“这老汉口里水漉漉地。”雪窦闻其语意似不平。及太见雪窦,窦云:“你不肯老僧耶?”太云:“老汉果然口里水漉漉地。”遂摵一坐具便出。直岁不甘,中路令人殴打,损太一足,太云:“此是雪窦老汉使之,他日须折一足偿我。”后果如其言。太后至都下放意市肆中,有官人请归家供养,太屡告辞,官人确留之,愈加敬礼,每使侍妾馈食其前。一日偶官人至,太故意挑其妾,官人以此改礼,遂得辞去。不数日,闹市中端坐而化。

    大阳平侍者,预明安之室有年,虽尽得其旨,惟以生灭为己任,挤陷同列,忌出其右者。琅琊广照、公安圆鉴居众时,汾阳禅师令其探明安宗旨。在大阳因平密授,明安尝云:“兴洞上一宗,非远即觉也。”二师云:“有平侍者在。”明安以手指胸云:“平此处不佳。”又捏拇指叉中示之云:“平向去当死于此耳。”暨明安迁寂,遗嘱云:“瘗全身十年无难,当为大阳山打供。”入塔时,门人恐平将不利于师,遂作李和文都尉所施黄白器物,书于塔铭,而实无也。平后住大阳,忽云:“先师灵塔风水不利”取而焚之。山中耆宿切谏平,平云:“于我有妨。”遂发塔。颜貌如生,薪尽俨然,众皆惊异。平乃?破其脑益油薪,俄成灰烬。众以其事闻于官,坐平谋塔中物,不孝还俗。平自称黄秀才谒琅琊,琅云:“昔日平侍者,今朝黄秀才。我在大阳时见你做处。”遂不纳。又谒公安,安亦不顾。平流浪无所依。后于三叉路口,遭大虫食之,竟不免大阳了叉之记,悲哉!

    峨嵋山白长老,尝云:“乡人雪窦有颂百余首,其词意不甚出人,何乃浪得大名于世?”遂作颂千首,以多十倍为胜。自编成集,妄意他日名压雪窦,到处求人赏音。有大和山主者,遍见当代有道尊宿,得法于法昌遇禅师。如世住大和,称山主,气吞诸方,不妄许可。白携其颂往谒之,求一言之鉴,取信后学。大和见乃唾云:“此颂如人患鸦臭,当风立地,其气不可闻。”自是白不敢出示人。后黄鲁直闻之,到成都大慈寺,大书于壁云:“峨嵋白长老,千颂自成集。大和曾有言,鸦臭当风立。”

    归宗宣禅师,汉州人,琅琊广照之嗣,与郭功甫厚善。忽一日南康守以事临之,宣令人驰书与功甫,且祝送书者云:“莫令县君见。”功甫时任南昌尉,书云:“某更有六年世缘未尽,今日不奈抑逼何,欲托生君家,望君相照。”乃化去。功甫得书,惊喜盈怀。半夜其妻梦寐仿佛,见宣入卧内,不觉失声云:“此不是和尚来处。”功甫问其故,妻答所见。功甫呼灯以宣书示之,果有娠。乃生即名宣老,才周岁记问如昔。逮三岁,白云端和尚过其家,功甫唤出相见,望见便呼师侄。端云:“与和尚相别几年耶?”宣屈指云:“四年也。”端云:“在甚处相别?”宣云:“白莲庄。”端云:“以何为验?”宣云:“爹爹妈妈,明日请和尚齐。”忽门外推车过,端云:“门外什么声?”宣作推车势。端云:“过后如何?”宣云:“平地一条薄。”甫及六岁,无疾而化。

    海印信和尚嗣琅琊,桂府人也,住苏州定慧寺,年八十余。平日受朱防御家供养,屡到其宅,一日朱问曰:“和尚后世能来弟子家中托生否?”师微笑诺之。及归寺得疾,数日而化。其迁化日,朱家生一女子。圆照本禅师时住瑞光,闻其事往访之,方出月抱出,一见便笑。圆照唤云:“海印,你错了也。”女子哭数声化去。

    长芦福长老,道眼不明,常将所得施利,往上江斋僧。圆通秀禅师闻之,往验其虚实。适至,见福上堂云:“入荒田不楝,可杀瞒顸,信手拈来草,犹较些子。”便下座。秀大惊曰:“说禅如此,谁道不会?”乃谓诸方生灭。遂躬造方丈礼谒,具说前事,仍请益提倡之语,福依文解义。秀曰:“若如此,诸方不漫道你不会禅。”福不肯。秀曰:“请打钟集众,有法秀上座在此与和尚理会,福休去。”

    和州开圣觉老,初参长芦夫铁脚,久无所得。闻东山五祖法道,径造席下,一日,室中垂问云:“释迦弥勒犹是他奴,且道他是阿谁?”觉云:“胡张三黑李四。”祖然其语。时圆悟和尚为座元,祖举此语似之。悟云:“好则好,恐未实。不可放过,更于语下搜看。”次日,入室垂问如前。觉云:“昨日向和尚道了。”祖云:“道什么?”觉云:“胡张三黑李四。”祖云:“不是,不是。”觉云:“和尚为甚昨日道是?”祖云:“昨日是,今日不是。”觉于言下大悟。觉后出世住开圣,见长芦法席大盛,乃嗣夫,不原所得。拈香时忽觉胸前如*(左扌右寿),遂于痛处发痈成窍,以乳香作饼塞之,久而不愈,竟卒。

    王荆公一日访蒋山元禅师,坐间谈论品藻古今。山曰:“相公口气逼人,恐著述搜索劳役,心气不正,何不坐禅体此大事?”公从之。一日谓山曰:“坐禅实不亏人,余数年要作胡笳十八拍不成,夜坐间已就。”山呵呵大笑。

    王荆公一日问张文定公曰:“孔子去世百年,生孟子亚圣,后绝无人,何也?”文定公曰:“岂无人,亦有过孔孟者。”公曰:“谁?”文定曰:“江西马大师、坦然禅师、汾阳无业禅师、雪峰、岩头、丹霞、云门。”荆公闻举意,不甚解,乃问曰:“何谓也?”文定曰:“儒门淡薄,收拾不住,皆归释氏焉。”公欣然叹服。后举似张无尽,无尽抚几叹赏曰:“达人之论也。”

    任观察,内贵中贤士,徽庙极眷之。任倾心释氏,遍参知识,每自叹息曰:“余幸得为人,而形体不全,及不识所生父母,想前世轻贱于人,招此报应。”遂发誓,遇休休还私宅,屏绝人事,炷香礼佛,刺血写《华严经》一部,每一字三拜,愿来世识所生父母。忽一日有客相访,任出迟,客怒云:“人客及门,何故不出?”任笑曰:“在家中写一卷敕书。”客诘其故,任以实对。遂取经示之云:“此是阎老子面前,吃铁棒吞铁丸底敕书。”客悚然惊骇,回舍亦自写一部。

    五祖演和尚,依舒州白云海会端和尚咨决大事,深彻骨髓。端令山前作磨头,演逐年磨下收糠面钱解典出息,雇人工及开供,外剩钱入常住,每被人于端处斗谍是非云:“演逐日磨下饮酒食肉,及养庄客妇女,一院纷纭。”演闻之,故意买肉沽酒,悬于磨院,及买坯粉,与庄客妇女搽画。每有禅和来游磨院,演以手与妇女揶榆语笑,全无忌惮。端一日唤至方丈问其故,演喏喏无他语。端劈面掌之,演颜色不动,遂作礼而去。端咄云:“急退却。”演云:“俟某算计了清人交割。”一日白端曰:“某在磨下除沽酒买肉之余,乘钱三百千入常住。”端大惊骇,方知小人嫉妒。时秀圆通为座元,受四面请,即请祖为第一座。

    湛堂准和尚,因读孔明《出师表》,悟得做文章。有《罗汉供疏》云:“梵语阿罗汉,此云无生,出三界二十五有尘劳,超分段生死,受如来付嘱,应供天人,福利一切群情,檀越宜兴供养。”又作《水磨记》云:“泐潭山,即马祖大寂禅师昔与禅者辈选佛大道场。虽年代深远,而佛法未尝远也。但其间善知识,所见不同,互有高下,故有远矣。如僧问马祖如何是佛?曰,即心是佛。故观其所以,即知众生本来成佛无有高下,其高下在人不在法也。而况末代有我说法者,是故选佛求师,不得不审也。大宋元符戊寅岁,有汉中沙门意中上座,寻师访道,选佛参禅,干木随身,逢场作戏。然其场也,戏乎一时;以其功也,利益千古。于是革其旧制,郢人犹迷;殉器投械,变通在我。岂以绳墨拘其大猷,而为古人规矩之所限哉?是谓有子不可教,其可教者语言糟粕也。非心之至妙,其至妙之心在我,不在文字语言也。纵有明师密授,不如心之自得。故曰得之于心,应之于手,皆灵然心法之妙用也。故有以破麦也,即为其*(左石,右上山,右下乙);欲变米也,即为其碾;欲取面也,即为其罗;欲去糠也,即为其扇。而规模法则,总有关捩,消息既通,皆不拨而自转。以其水也,一波才动,前波后波,波波应而无尽;在其*(左石,右上山,右下乙)也,一轮才举,大轮小轮,轮轮运而无穷。由是上下相应,高低共作,其妙用也出乎自然。故不假人力之所能为,而奇绝可观。玄之又玄,然后左旋右转。竖去横来,更柑击触,出大法音。皆演苦空无常无我诸波罗蜜,而闻者闻其心,见者见其性,以至嗅尝知觉,尽获法喜禅悦之乐,又何即以米面诸所须物,供香积厨而为二膳,饱禅者辈往来选佛者欤!”

    师云:“今时兄弟,参佛果底,不肯见佛眼,见佛眼底,不肯参佛果,譬如众盲摸象,岂知二老之意耶?殊不知佛眼便是有规矩底佛果,佛果便是无规矩底佛眼。其是要为人不瞎人眼,却来见佛果,若只见佛眼涅槃堂禅,自救即得,为人即不得。老南会下得底兄弟,便指教见真点胸,盖手段苦辣,为人自别也。”

    师一日云:“今时参禅人,如蝇子相似,有些腥膻气味便泊。须是从头与他拈却到无气味处泊,在平地上从上来。作家宗师能为人惟睦州,见你有坐地处,便铲却,从头只是铲将去。”

    又一日,云:“宗师为人,只不得有落地处,若有落地处,便被学家在面前行也。”

    一日又云:“你但灰却心念来看,灰来灰去,蓦然冷灰,一粒豆爆在炉外,便是没事人也。”

    师在宝峰时,元首座极见喜,一日请假往谒李商老,云一月日便归。后四十日方归。元见遽云:“*(左口右恶),野了也。无常迅速。”师不觉汗下。

    师因读洞山《悟道颂》,遂疑云:“有个渠,又有个我,成什么禅?”遂请益湛堂。堂云:“你更举看。”师遂举,堂云:“你举也未会。”便推出。

    圆悟云:“达摩西来,将何传授?”师云:“不可总作野狐精见解。”又问:“据虎头,收蛇尾,第一句下明宗旨,如何是第一句?”师云:“此是第二句。”

    师一日云:“我这里无逐日长进底禅。”遂禅指一下云:“若会去便罢参。”乃云:“今时一般宗师为人,入室三五,遍辨白他不出,却教他说悟处。更问:‘你见处如何?’学人云:‘某见处说不得。’却云:‘你说不得,我如何见得你去?若凭么地,如何为人?’不见泉大道到慈明,明云:‘片云生谷口,游人何处来?’泉云:‘夜来何处火,烧出古人坟。’明云:‘未在更道。’泉便作虎声,明便打一坐具。泉推明向禅床上,明却作虎声。泉云:‘我见八十四人善知识,惟师继得临济宗风。’看他恁么问答数句子,那里便是见他处。须是如此始得。”

    师云:“山僧待人志诚,须是资质是始得,此是一超直入如来地。参禅须是直心、直行、直言、直语、心言直,故始终地位中间,永无诸委曲相。祖师西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僧问云门:‘如何是佛门?’云:‘干屎橛。’拟议思量已曲了也,何况脱空耶?”

    因无矿请师赞法海真,乃曰:“上江老宿,大段笑下江,云门下却不笑觉印,盖他曾见保宁勇真净辈来。兼圆通曾见舜老夫浮山远,所以较别。如大小本夫铁脚辈。皆可笑也。盖法海嗣觉印,印嗣圆通。其辞曰:‘廓圆通门,续云门派,燕坐胡床,虎视百怪。佩毗卢印,摧伏魔外,一句当阳,电光非快。不动道场,而入三昧,赞之毁之,俱遭白癞。”夫是之谓法海老人,能于一毫端,而游戏无边之法界。”圆通常在端和尚处作首座,受四面请,其时演和尚在海会作磨头,遂交代作首座。圆通迁栖贤,而演和尚交代住持四面也,端和尚尝颂古,有一句云:“日出东方夜落西”,圆通改夜字作定字,端笑而从之。

    五祖和尚一日云:“我这里禅似个什么?如人家会作贼。有一儿子一日云:‘我爷老后,我却如何养家?须学个事业始得。’遂白其爷,爷云:‘好得。’一夜,引至巨室,穿窬入宅,开柜,乃教儿子入其中取衣帛,儿才入柜,爷便闭却复锁了。故于厅上扣打,令其家惊觉,乃先寻穿窬而去。其家人即时起来,点火烛之,知有贼,但已去了。其贼儿在柜中私自语曰:‘我爷何故如此?’正闷闷中,却得一计,作鼠咬声,其家遣使婢点灯开柜,柜才开,贼儿耸身吹灭灯,推倒婢,走出其家。人赶至中路,贼儿忽见一井,乃推巨石投井中,其人却街井中。贼儿直走归家,问爷,爷云:‘你休说你怎生得出?’儿具说上件意。爷云:‘你恁么尽做得。’”

    师云:“圆通秀禅师因雪下云:‘雪下有三种僧,上等底僧堂中坐禅,中等磨墨点笔作雪诗,下笔围炉说食。’予丁未年冬在虎丘,亲见此三等僧,不觉失笑,乃知前辈语不虚耳。”

    五祖和尚,初参圆照禅师,会尽古今因缘,惟不会僧问兴化“四方八面来时如何?”化云:“打中间底。”僧礼拜。化云:“我昨日赴个村斋,至中路被一阵狂风暴雨,却向古庙里亸得过。”遂请益照,照云:“此是临济门风,你去问他儿孙。”祖遂来参浮山远,请益此公案。远云:“有个譬喻,恰似个三家村里卖柴汉,夯一条扁担了,却问中书堂今日商量甚事。”祖云:“恁地时大段未在。”浮山远既年尊耳聩,遂指教参一个小长老,乃白云端也。老僧虽不识他,见他颂临济三顿棒因缘,见得净诘,可往咨决。祖从之。真净一日谓老黄龙云;“白云端颂临济三顿棒,与某甲见处一般。”南云:“你如何会他底?”净便举颂,龙喝云:“白云会,你不会。”

    圆悟和尚请益五祖,临济四宾主怎生?祖云:“也只个程限,是什么闲事?”祖云:“我这里恰似马前相朴,倒便休。”

    佛鉴平时参平实禅,自负不肯五祖,乃谓:“只是硬移换人。”圆悟云:“不是这道理,有实处你看。我从前岂有恁么说话来?徐徐稍信。”后来因举森罗万象,一法之所印,蓦然便道:“祖师西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于诸方,多是曲指人心,说性成佛。”

    圆悟在五祖时,祖云:“你也尽好,只是有些病。”悟再三请问:“不知某有什么病?”祖云:“只是禅忒多。”悟云:“本为参禅,因什么却嫌人说禅?”祖云:“只似寻常说话时,多少好?”时有曾便问:“因甚嫌人说禅?”祖云:“恶情悰。”

  五祖一日问圆悟无缝塔话,悟罔然,直从方丈随至三门方道得。祖云:“你道得也。”悟云:“不然,暂时不在,便不堪也。”

    师因入室退闲坐,忽云:“今时兄弟,知见情解多,须要记闲言长语来这里答。大似手中握无价摩尼宝珠,被人问你手中是什么?却放下拈起一个土块。可煞痴!若恁么,参到驴年也不省。”

    师一日云:“我这里无法与人。只是据款结案。恰如将个琉璃瓶子来,护惜如什么,我一见便为你打破。你又将得摩尼珠来,我又夺了。见你恁地来,我又和你两手截了。所以临济和尚道:‘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你且道,既称善知识,为什么却要杀人?你且看他是什么道理?而今兄弟做工夫,不省这个过在何处,只为要去明他。且如恁么也不得,不恁么也不得,恁么不恁么总不得作么生,是你将一转语,便去明得么?永明他不得。古人忒煞直截,你不肯去直截处行,只为分明极,翻令所得迟。”

    师一日云:“我平生好骂人,因看玄沙语录,大喜他勘灵云道:‘谛当,甚谛当,敢保老兄未彻在。’”可谓壁立万仞。后来与灵云说话了,却云:“你恁什么方始是彻,后头却恁么撤屎撒尿?”却问圆悟如何,悟笑云:“他后头却恁么地,我也理会不得。”遂下来归到寮,方知玄沙大段作怪,遂举似圆悟,悟笑云:“且喜你知。”晦堂云:“今时诸方,多是无此药头。”师云:“切忌外人闻此粗言。”

    师因见老宿上堂云:“我在老师会中,得个末后句,不免布施大众。”良久云:“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即向汝道。”便下座。师云:“山僧即不然,我在老师会中,得个末后句,不免举似大众。”便下座。

    洞山宝禅师,嗣五祖戒和尚,庐州人,为人廉谨,尝在五祖主事。戒病,令行者往库司取生姜煎药,宝叱之。行者白戒,戒令将钱回买,宝方取姜付之。后筠州洞山缺人,郡守以书托戒,举所知者主之。戒曰:“卖生姜汉住得。”遂出世住洞山。后移住归宗,一日扶杖出门,见喝道来,问:“甚官?”吏云:“县尉。”令避路。宝侧立道左避之,忽见马跪不行,宝曰:“畜生却识人。”尉知是宝,再拜而去。复迁云居,一夜山神肩舆绕寺行,宝云:“抬你爷抬你娘,抬上方丈去。”神复舁归方丈。宝初行脚时,尝宿旅邸,为倡女所窘,遂让榻与之睡,宝坐禅。明发,倡女索宿钱,宝与之,出门自烧被褥而去。倡女以实告其父母,遂请归,致斋以谢,谓其真佛子也。尝作达摩祖师赞,最播丛林,琅玡觉和尚和之,今载《正法眼藏》。一僧问师云:“某参禅不得,未审病在甚么处?”师云:“病在这里。”僧云:“某甲因什么却参不得?”师云:“开眼尿床汉,我打你去。”

    怀禅师谓秀圆通曰:“元青州,庆福建并汝三人,克振吾宗,自余皆是随根受道。”

    兜率悦禅师,在道吾首众,时老智和尚居云盖。悦一日领数十衲谒智,智与语未及数句,知悦所蕴深浅,笑曰:“观首座气质不凡,奈何出言吐气如醉人耶?”悦面热汗下,曰:“愿和尚不吝慈悲。”复与语未几,又锥札之,悦茫然,遂领其徒咨问入室。智笑曰:“公首众说法人也,如某闻见不博,何益于公耶?”再四恳之,智曰:“老僧无福,道不取信于人,脱受首座礼拜,异日定取谤于某。”竟不许。乃问悦曰:“首座曾见法昌遇禅师否?”曰:“曾看他语录,自了可以,不愿见之。”又问:“曾见洞山文和尚否?”曰:“关西子,没头脑,拖一条布裙作尿臭气,有甚长处?”智曰:“首座但向尿臭气参取。”悦依教乃往洞上依止,未久深领奥旨,复往见老智。智曰:“首座见关西子后,大事如何?”悦曰:“若不得和尚指示,洎自蹉过一生。”乃焚香礼谢。后出世嗣法洞山,居常诚其徒,叙其云盖指见洞山之语,汝等当以师事智和尚也。后智仙寂,是时照禅师住兜率,乃悦之高弟也,智后事尽得照主之,如师资礼,盖其不忘付嘱也。

    师一日云:“菩萨人眼见,佛性须是眼见始得。”

    (录自《频伽精舍大藏经》腾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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