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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炮火连天,硝烟弥漫沈家岭

剑彬


  □第一道战壕,第二道战壕……
  □团长王学礼含泪拉着身负重伤的副团长的手说:“我上去指挥,一定要攻占沈家岭!”
  □攻克敌人的核心工事,主阵地上血肉模糊的反复争夺战
  □“勇猛顽强”和“真正顽强”的沉重代价
  历史也许就是这样注定的,当马继援心力交瘁而深感绝望的藤蔓正一丝一缕地缠绕他的周身时,8月25日的拂晓却依然而然地浮出了沉沉长夜。风息雨霁,群山宁静。东方苍茫的天幕之间,乳白色的天光柔和而妩媚地洇浸着这一个不同寻常的拂晓。
  此时此刻,马继援那绝望的心跳声,已经无法拒绝地拴在彭德怀手心里的怀表上了。
  1秒、2秒、3秒……
  1分、2分、3分……
  当匆促却也缓慢的秒针终于跳到那一刻的位置上时,3颗红色的信号弹,即刻划破静静的天空,拖着优美的弧线,爆出耀眼的火花——向数十万渴望的眼睛,宣告着一个非常时刻的到来!
  出击——总攻开始!
  攻击——总攻开始!
  冲击——总攻开始!
  群山奔突,黄河炸裂。
  兰州战役总攻正式打响!
  屏障兰州东南面数十里山山岭岭的战线上,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喷吐出万丈滚滚硝烟……万炮齐鸣,火光冲天。
  这是一组狂轰滥炸式的炮火,它的瞄准,它的轰击,它的进一步无法想像的排列、组合,凝聚、爆破……都将为半小时后数十万大军的冲击、格斗和厮杀扫清通道……
  彭德怀站在他的前沿指挥所,隆隆的炮声接连不断地震动着他的“凉棚”。他丝毫不为所动,面目表情亦为血火交锋中的巍巍群山……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上前去打搅他。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眼光所到之处,显然已经超越了炮火本身的轰鸣和震动……但无论这位伟大的元帅此刻在想什么,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们都已经看到了他的身影——他正站在新的历史的交接点上,用他的雄才大略,稳如磐石地书写着人类历史纪元的新篇章!
  同他们的司令员一样,一野第2兵团,第19兵团,所有参加这次总攻任务的部队首长——第4军的张达志、张仲良,第6军的罗元发、张贤约,第63军的郑维山、王宗槐,第65军的王道邦、肖应棠,黄新廷、朱旺……也都在他的前沿指挥所里。一双双闪动着火光的眼睛,在黎明已经到来的时刻,放射出一束束自信且坚毅的光芒。
  这光芒饱含了对那隆隆炮声的崇尚和礼赞!
  与此同时,各主力师主攻团的指挥员们已是箭在弦上……
  距兰州城西南10里,是第4军攻打的沈家岭和狗娃山。王学礼的第31团,早已隐蔽在冲锋出发地,只待炮火准备过后即投入战斗。现在,王学礼正站在指挥所前的高地上,远眺炮火轰击下的敌阵地,心头涌起一股激情,说不清是大战开始时刻的激动、紧张,还是胜利即将来临前夕的喜悦。他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灰色单军装,腰间挎着一支加拿大手枪,扎着一条黄色的牛皮宽腰带,腰带上系着一个小方盒,内装一个漂亮精致的指北针,胸前挂着望远镜,显得精明强干,威武英俊。
  他在着急地等待着,炮火映红了他年轻的脸。
  忽然,王学礼想抽烟。三天三夜几乎没有休息,他想提提精神。可是,手摸遍了几个衣袋,连一点烟末也未搜出来。
  “没烟抽,怎么冲锋?得找点去!”
  他穿过不长的一段交通壕,走进师指挥所,见首长们也是一夜未睡。他便笑咪咪地对高政委说:“政委,再给两包好烟吧,打沈家岭,可能要‘升天’了。”
  高政委拍着他的肩膀,说:“打下沈家岭,就立了大功,见马克思也是光荣的。不过,马克思会嫌你太年轻的,还要留着你建设新中国呢!”
  说笑间,高政委叫警卫员从挎包里把仅剩下的两盒山西产的五台牌香烟,全都拿给他。王学礼接过烟,高兴地敬了个军礼。
  郭炳坤师长指着前方炮火翻滚,遮天蔽日的沈家岭,用一种信任的目光望着王学礼,说:“你明白吗?我们只要攻占了这个高地,就会成为战局的真正主宰。”
  王学礼点了点头,说:“师长,我明白。”
  郭炳坤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说:“记住,你们第31团要攻必克,守必固,坚决拿下沈家岭!第32团和第33团,将从你们的两翼助攻。高地必须攻下。我信赖你们。”
  王学礼挺直胸膛,斩钉截铁地说:“师长,过不了多大一会儿,你就会亲眼看到,我们将不惜牺牲,把沈家岭拿到手里的。”
  郭炳坤皱了皱眉头,说:“既要拿下沈家岭,又要减少牺牲!要知道,祖国需要的是你们这些活人,手持武器的活人。”
  王学礼举手行了一个军礼,严肃地说:“师长,我知道了!”
  他点燃一支烟,边抽边离开指挥所。
  炮火越来越猛烈。
  他临时决定,不回团指挥所,再到担任突击队的第2营阵地上去,给战士们鼓一鼓劲。
  王学礼在隆隆的炮声中来到第2营的阵地上。指战员们隐蔽在工事里,一个个都像绷在弦上的箭,随时准备着跃出堑壕,冲向敌人。
  王学礼挽起袖子,对战士们说:“第3营在扶眉战役中荣获“英雄营”的称号,行军就扛着大锦旗,你们见了挺眼热,都说什么时候也要弄面锦旗扛着,别只让3营美得不行。好,今天攻打沈家岭,就看你们的了。”
  “没问题,团长,这次要是不拿下沈家岭,我们绝不回来见你!”
  “我们的枪又不是泥巴捏的,这次非多消灭几个马匪不可,要扛着更大更漂亮的奖旗进兰州城,让人民群众看看,我们也不是孬种”。
  战士们纷纷向团长表示决心。
  “攻克兰州是解放大西北的最后一仗,这次要不立个大功小功的,以后可就没机会了!”王学礼趁势又烧一把火,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打攻坚战是我们团的拿手戏,团长,到时候你瞧吧!”
  “我们要向马匪讨还血债,他们欺压人民,围剿红军,还咬过我们几口,这次非要算个总帐不可!”
  这时,一位小战士从潮湿的战壕里挤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污,眨巴着布满血丝的大眼睛,显得单纯、天真、可爱。他笑着说:“团长,打下兰州城,要先尝尝特产白兰瓜,马匪可把咱的肚子害苦了。”
  一句话,说得王学礼心里挺不是滋味。
  战士们千里行军,挺进大西北,栉风沐雨,风餐露宿,行军作战的疲劳暂且不说,单说忍饥受渴,那就实在是太苦了。部队围攻兰州后,全团只分得800斤面粉,连伤病员吃的也不够。周围的山坡上,零零星星长着几片半熟的山药蛋和玉米,部队就地筹粮,有一点吃的东西还得生吞生咽,许多人闹起了肚子。第5连每人分两个生山药蛋,勉强充饥,拂晓前炊事员刚将饭送到阵地上,不料一颗炮弹飞来,连人带饭炸得粉碎。
  当然,他自己也一样,与战士们同甘共苦。行军路上,把马让给伤病员骑,自己步行,还抢着替战士们扛枪。
  蹲堑壕时,指战员们蜷伏在阴冷的避弹坑内,互相偎依取暖。担任警戒的战士,趴在满是泥浆的堑壕里,警惕地监视着敌人。为了爱护武器,许多战士扯下军衣擦拭枪上的油泥。由于土质差,避弹坑被敌炮弹打塌压伤30多人。尽管如此,士气却没有受到影响。
  一天下午,团部炊事员好不容易给团里几位首长熬了一小锅玉米面糊糊。王学礼刚端起饭碗,就接到报告:敌人两个连从岭上反扑下来。他搁下碗,立即组织部队反击。
  几天来,他明显地瘦了,但见战士们这会儿似乎忘了这一切,一心只想冲上去,他便也是乐呵呵地说:“这几天,我们的生活是苦点,可兰州人民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比我们更苦啊!我们要战胜困难,消灭马匪,解放兰州,坚决完成党中央、毛主席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
  顿时,雄壮激昂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保持光荣,再立战功!”
  “消灭马匪,讨还血债!”
  “攻克沈家岭,解放兰州城!”……
  被密集炮火轰击了20多分钟的沈家岭,支离破碎,一片混乱。只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仿佛奇迹般地保存了一片青纱帐,小小的一块玉米地。
  就在这时,突击队跃出战壕,在一面鲜艳红旗的引导下,向敌人发起了冲锋。
  嘹亮的冲锋号声,在漫天的硝烟中,响彻山巅,震荡长空。
  尖刀排紧跟着一面光彩夺目的战旗,架云梯登上断崖,越过堑壕,仅十几分钟就突破敌人第1道防线,将红旗插上敌人阵地。
  炮火在延伸。
  突击队向敌人纵深发起一次又一次地连续冲锋,在阵地上反复争夺。敌我双方扭打在一起,直杀得天昏地暗,石裂土飞。
  王学礼用望远镜观察着战斗进展情况,命令炮火向敌人实施拦阻射击。这时,他发现1、2营的人数不多了。团预备队3营已适时到达指定位置,他立即命令3营投入战斗。一阵猛烈的射击投弹,打得敌人死的死、伤的伤,抱头鼠窜,阵地前又留下了几十具尸体。
  敌人第三次分几路以扇面式密集队形,一窝蜂似地冲上来。他们在督战队的马刀驱赶下,光着上身,穿着裤头,挥舞着马刀,大喊大叫着“天门开了!”“升天了!”嗷嗷叫着,接二连三地冲上来,大潮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涌流过来。
  马家军都是一群亡命徒,前面的尸体堆成了山,后面的踩着同伙的尸骨继续往上冲,绿头苍蝇一样,消灭一批,又来一批;撵走一群,又来一群;打不完,驱不散。
  尽管如此,敌人的第一道堑壕还是很快就被攻下来了。紧接着,突击部队端起刺刀跟踪追击,逼近了敌人的第二道堑壕。
  敌人的第二道堑壕,像一条长蛇,蜿蜒地横卧在沈家岭中部的人工绝壁之上。当突击队越过外壕时,一个原来没有被发现的敌机枪暗堡,突然从葫芦形的弯曲部猛烈开火,排长曹天和中弹负伤,十几名战士伤亡,突击队前进受阻,匍匐在外壕边上。
  正在这紧急关头,身负重伤的2连连长李应般同志,挣扎着向敌堡投出了手榴弹,并乘爆炸的硝烟,冲上前去,用身体堵住敌人的枪眼。
  在这一瞬间,突击队猛冲上去,炸毁了暗堡,但连长李应般同志却壮烈地牺牲了。
  4连19岁的司号员孙明忠,在连排干部全部伤亡的情况下,举起了连长的驳壳枪,吹着冲锋号,带领十几名战士,突入了敌人的第二道堑壕。
  子弹和手榴弹打光了,他又数次钻进敌人的碉堡,取来枪弹,和战友们一起,把反扑的敌人消灭在阵地前。
  敌人的第二道堑壕又被突破了,守敌第569团已被王学礼的31团打得晕头转向。但很快,敌人又调来了一个多营的兵力增援,突击营前进再次受阻,敌我相持在沈家岭葫芦形的腰部。敌人居高临下,2营教导员田有胜、1营副营长杨富荣在营长负伤情况下,勇敢负起指挥部队的任务,并冲在前面亲自投弹打击敌人。
  顽固的敌人以整营整团的兵力进行反扑,只见满山遍野的敌人有的端着枪,有的挥舞着马刀,吼叫着向我阵地冲来。
  第31团第1营牺牲大半,第2营剩下能战斗的人员也已经不多了。
  刚打退敌人一次反扑,来不及修复被炸毁的堑壕,敌人又一次更大规模的冲锋,分成数路,以密集队形,一窝蜂似地冲上来。
  跟随突击营的段中宪副团长见情况危急,准备靠前指挥,他不顾警卫员的拦阻,跃出堑壕,没跑几步,突然,遭到敌机枪的射击,使他身负三处重伤。当把他背回团的指挥所时,由于大量失血,面色苍白,他忍着剧烈的疼痛,断断续续地吐出几句话:“团长……3营上去了,但情况很不好,要是敌人打下来可不得了……我们要守住阵地,一定要夺下沈家岭。”
  王学礼噙着眼泪,望着负伤的段忠宪,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果决地说:“我上去指挥,一定要攻占沈家岭,你就安心养伤吧。”
  他对抬担架的同志吩咐了几句,让立即把段忠宪送到后方医院去抢救。
  尔后,他要通前沿电话,大声喊道:“我立即就上来。你们要坚守阵地,决不后退。两军相遇勇者胜,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放下电话,他跑步冲上前沿阵地。正在这时,敌人已经冲到离阵地只有20多米了。
  王学礼心中充满了复仇的怒火,大吼一声:“打!狠狠地打!”
  接着,轻重机枪一齐开火,集束手榴弹在敌群中到处开花,敌人尸体成堆,队伍混乱,军心动摇。
  王学礼挺身而起,加拿大手枪朝空中猛劲一挥,放开洪亮的嗓门,高声喊道:“同志们,杀敌立功的时机到了,大家快跟我冲啊!”
  指战员们跟着团长王学礼,勇猛冲杀,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刺刀,同敌人展开了肉搏战。
  此时,第33团在左侧助攻,也是不顾一切,视死如归。
  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刀枪撞击声,和战士们“冲啊杀啊”的呼喊声,汇合在一起,惊天动地。
  战斗在刀刃格斗的白热化程度中仍旧继续下去。在这一场激烈残酷的拚杀中,似乎既不是指挥员下达的命令,也不是战斗员从操典和教范中汲取来的军事知识,而是一种什么别的东西在主宰着人们。
  这种东西,就是指战员们所肩负的解放大西北的神圣使命。
  敌人十分顽固。但敌人毕竟开始败退,尽管这种败退的脚步很缓慢。
  战士们在前进。但这种前进很艰难,付出的代价很高昂,每前进一步,都需要付出生命与鲜血的代价。
  说不清战斗持续了多久,战士们已经突破了敌人的第2道防线,将阵地朝前推进了整整100多米。
  沈家岭敌主阵地就在眼前。
  片刻,山头阵地上,惊心动魄的一场激战又开始了。
  军长张达志,师长郭炳坤,先后打来电话,询问阵地上的情况。
  王学礼坚定地在电话里对首长说:“请首长放心,只要还有1个人,沈家岭就在我们的手中!”
  敌人仍不甘心灭亡,用汽车运来大批增援部队,驰援沈家岭。
  敌军官为了让士兵为其卖命,大肆进行迷信活动。进攻前,敌人进行所谓以土代水的“洗礼”仪式。他们成片地跪在地上,用土擦擦手,表示有“水”了,然后从头到身子擦一遍。
  敌军官告诉他的士兵们说:“只要身上洁净,打仗死了准能升天,一生的罪过就一笔勾销了!”
  受蒙蔽的马家兵,漫山遍岭洪水猛兽一样冲来。这群顽固的家伙,提着明晃晃的马刀,裸露上身,腰间系满手榴弹,大摇大摆地嗷嗷叫唤着往上冲。士兵的后面,紧跟着督战的敌军官,摇晃着闪光的马刀。
  马军士兵在拼命地冲锋,有的家伙还一边往上冲,一边把衣服脱下来扔掉,光着身子大叫大喊着给同伴们壮胆。
  督战队跟在最后面,举着马刀,端着机关枪,吼喊着督战助威:“弟兄们!上!冲上去的领赏!退下来的挨刀!”
  硝烟滚滚,火光闪闪,弹片横飞,子弹呼啸。
  战士们前仆后继,仍然追着败退的敌人拚刺刀。现在已经听不到口号和号召声了,炮弹也只能在远处爆炸。只有最可怕的怒骂声,夹裹着刀枪撞击的锵锵作响声,还有敌人倒下时发出最后的悲哀的惨叫声。
  空气在剧烈地震荡着。由于机枪管和大炮筒散发出来的热气,由于手榴弹和炮弹爆炸后形成的热浪,由于阵地上到处都在燃烧着的炮火,也由于成百上千个人的满腔愤怒,空气就变得灼热了,仿佛七月流火的戈壁,闷热得令人窒息。
  王学礼指挥部队,向沈家岭敌人主阵地发起连续攻击。
  经过激战,沈家岭敌军核心工事,终于被攻克了。敌人狼狈地退守到主阵地北侧一个小高地上。在炮火硝烟中,突击队的红旗插上沈家岭顶峰,迎风飘扬。
  王学礼站在阵地上,看见在这块不足两平方公里的葫芦形山岭上,布满了敌人的尸体。经过拉锯似地反复争夺,第31团的损失很大,全团剩下不到300人,干部绝大部分伤亡,更严重的是弹药将尽,有的战士只剩下两颗手榴弹。各营不断打电话催要弹药。
  他心里明白,眼前对阵地上活着的人们来说,生的全部意义,就是坚守阵地。
  于是,他对指战员们说:“现在弹药没有运上来,敌人冲来了,就用刺刀拚,决不能后退一步!”
  指战员们挥动钢枪,齐声吼道:“是!人在阵地在!”
  战士们利用战斗间隙,从敌碉堡堑壕里,从成堆的敌人尸体上,搜集食品和弹药。有的战士,还从摧毁的敌堡里,找到了敌人的慰劳品。
  忽然,敌人又呼啦啦地沿着山坡爬上来了,政委张平山立即命令参谋长许彬指挥部队组织反击。就在这关键时刻,师长郭炳坤打来电话,告诉王学礼,第30团先头部队正在跑步登山,增援上来了。
  刚接完电话,王学礼回头一看,武志升团长已经率领第30团先头部队赶到了。他把缴获的马刀往地上一插,高兴地喊道:“老武哥,你们上来得正是时候,我们还有100多人,你指挥吧!”
  武志升连忙说:“不!还是听你指挥,你熟悉情况。”
  王学礼摆着手说:“还是听你指挥,我这里没多少兵了。”
  武志升笑了笑,说:“那我们就一起指挥吧!”
  王学礼让警卫员解下水壶,摇了摇,挺神秘地笑了笑,眨巴着眼睛说:“老武哥,我这里还有点酒,咱们喝几口再打冲锋。”
  说着,他把水壶塞到武志升手里,掏出剩下半包揉烂的五台牌香烟,递给武志升一支,自己点燃一支,神态轻松地吸起来。
  武志升看着他深陷的眼窝,消瘦的脸颊,满脸灰尘,浑身军衣被汗水浸透,溅满了斑斑血迹,知道他太累了,就劝他下去休息一会儿。
  王学礼一听,着急地说:“老武哥,怎么你一上来就撵我下去,那可不成。”
  说着,就一把拉住武志升,两人一同去指挥战斗。
  敌人的连续冲锋,被一次又一次地打垮了。沈家岭阵地稳如泰山,红旗高高地飘扬在峰顶。
  激战持续了13个小时。下午5时许,敌人纠集了残余兵力,作灭亡前的孤注一掷,发起了最后一次反扑。
  王学礼拍着武志升的肩膀,兴奋地说:“老武哥,我们先大量杀伤敌人,然后来个反冲锋,把敌人彻底赶下山岭,怎么样?”
  武志升高兴地说:“好!让兔崽子尝点厉害!”
  王学礼拔出加拿大手枪,奔上北侧山梁,挥动着马刀,高声喊道:“同志们,共产党员们,跟我来呀!”
  喊声刚落,一颗炮弹突然在他身边爆炸了。巴掌大的一块弹片,从他的左胸部一直穿过去,炸开碗口大的一个血洞。
  警卫员扑到他身边,失声地哭喊起来。“团长……团长……”
  王学礼只费力地说了一句话:“快……快叫政委来!”
  团政委张平山闻讯赶来,连声呼唤着他的名字。然而,他已经不能说话了。他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朝左胸只指了一下,就停止了呼吸。……”
  战斗仍在进行着……
  时过30多年后,原第4军政委张仲良统计出这样一组精确的数字:
  1949年8月25日从拂晓发起冲锋到攻占沈家岭,战斗历时13小时。守敌第190师,先后增援的第100师骑兵团,第129军的一个团,连同狗娃山的敌人,总计约9000余人,被我毙伤3800余人。我军亦付出了很大代价,伤亡达3000多人,其中团级干部13人。在攻占沈家岭战斗中牺牲的3名团级干部是:第11师第31团团长王学礼,第10师第30团政委李锡贵,第11师第32团副团长马克忠……他们和许多同志一起为解放兰州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这就是当年我英勇的一野将士攻打兰州时的一个片段,一组镜头。当然,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也是一种怀念,一种向往。
  为了准确地表述当年鏖战的艰苦卓绝,也为了弥补编著者本身在所难免的疏漏与缺憾,还是让我们共同来阅读部分回忆者,即兰州战役的亲历者所撰写的关于攻击沈家岭的回忆文章,以使战役“面貌”能更趋于完整和真实。
  原一野第4军政委张仲良:
  25日拂晓,按上级预定的统一时间发起总攻。31团组成并肩冲锋的两支突击队,在炮火掩护下,经过猛烈冲锋,在火光弹雨中突破了敌人的前沿阵地。军炮兵群和主攻部队的直接瞄准炮火,把敌阵地的暴露工事和堑壕打得支离破碎,突击部队和爆破队协同动作,密切配合,且战且进,击退敌人一次又一次反扑,我军一步一步地向前推进。
  从敌侧后配合正面进攻的32团,在接敌运动中被敌发现,敌向我发起攻击,我被迫提前投入战斗,这对我是不利的。敌人一面组织兵力对付侧后,一面集中兵力对付我从正面突破的部队,拼命地阻击和反扑我军的进攻。在我军攻占敌人主阵地之后,敌人立即拼命地连续组织反扑,而且随着敌军预备队的增援,反扑次数更加频繁,兵力也由少到多,战斗越打越激烈。在这种情况下,统一指挥很困难,战士们就人自为战,互相支援,指战员一起同敌人白刃搏斗。机枪手不顾敌人火力压制,前仆后继地坚持射击。31团从拂晓到中午,打退敌人十一次反扑,每击退一次,都要付出不小代价。这时,能继续作战的指战员只有170余名。33团加入战斗后伤亡也不小。郭炳坤同志向军指挥所报告后,我们感到,如果不把战斗力强的预备队及时投入战斗,就有被敌压下沈家岭的危险。我们正在考虑动用30团的决心时,10师师长刘懋功也从望远镜里看到战场情况,临危自荐,为30团请战,恰和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30团受命增援,直奔沈家岭。3营为第一梯队,一鼓作气,飞跑20多里首先投入战斗。30团曾在扶眉战役中荣获“能攻能守”英雄团称号,战斗力强,担任第一梯队的3营又是罗局镇战斗的英雄营,战斗作风过硬。这个团在紧急情况下适时投入战斗,立即增强了攻击力量,迅速改变了敌我力量的对比。这时,敌人眼看沈家岭难保,全军面临覆灭的危险,就孤注一掷,组织营团兵力,向我军不断发起反扑。许多敌人光着膀子,同我军进行白刃肉搏,阵地上枪炮声,喊杀声,混为一片。我指战员英勇顽强,前仆后继,把反扑的敌人一次又一次打了下去。在这场恶战中,涌现出许许多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在中国人民战争史上,谱写了英勇悲壮的一曲。
  31团2营教导员田有胜同志,为争夺战机而带头冲锋。担任31团两支突击队之一的第2营,刚刚突破敌人的前沿阵地,营长等几名军政领导干部突然负伤,影响部队的指挥;同时,在狭小的突破口地段,突击营兵力尚未展开,一度出现拥挤的局面,敌人乘机在混乱中顽抗,并组织小反扑。这时是夺取敌人第二阵地的重要战机,田有胜同志机警果断,立即出现在先头部队中,一面鼓动士气,一面同战士一起向敌阵冲锋,从而带动全营趁敌缩守第二战壕之机,一举攻破敌人防线,占领了第二战壕。敌人这道战壕位于第二台阶峭壁之上,地形工事均很重要,使突击营站稳脚跟,第二梯队及时投入战斗,依靠它多次击退敌人反扑,作为攻夺敌人中心阵地的前进阵地,均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弹药手赵发祥孤胆坚守阵地,他在冲锋时,机枪手阵亡,武器被击坏,又紧张地拣起敌人未及带走的手榴弹,同战友们一起投弹杀敌。当攻占敌人第三道战壕时,班里只剩下他一人了,他正在考虑投靠友邻班继续作战时,忽然想起他在战前决心书中写的“剩下一个人也要拚到底”的誓言,于是就决定一人守住阵地。他看到一股敌人反扑上来了,在危急中,偶然在一条交通沟转变处,发现架着一挺轻机枪,由一名不会使用的战士守在那里。赵发祥喜出望外,真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器”,便抓住这挺轻机枪朝着反扑的敌群抖起威风来,敌人几次反扑都被他的弹雨打下去。他和这个战士密切合作,同阵地共存亡,任凭有多大的压力,也决不后退一步。
  31团四连司号员孙明忠,是全团有名的“小鬼”,军上衣边幅搭拉在膝盖上,但腰里插满了手榴弹,紧跟连长战斗。当连长身负重伤没有干部代理时,他挺身而出,接过连长的手枪和指挥旗,代替连长指挥。他同全连仅有的十几名战士,把敌人反冲锋打下去。子弹、手榴弹打光了,他就冒着敌人火力封锁,从摧毁的敌堡内,找回来弹药,坚守阵地。
  31团还有这样一位英雄排长,在突击队被敌堡重机枪火力封锁了前进地段、压得战士们抬不起头来的时候,他忽然从侧面闪出,手端刺刀,一眨眼就冲到暗堡前,对准枪眼刺哑了敌人这个火力点,用身体堵住敌枪眼,掩护突击队夺取敌人的第二道战壕。
  30团“英雄营”,冲到岭上高地时,和反扑的敌人相距只五六十米,激战一个多小时,打垮敌人四次反冲锋。他们摔出去的手榴弹,像狂风暴雨般飞向敌人,打得敌人不是倒下去,就是滚回去。敌人的炮弹炸塌了他们的掩体,战士们被埋在土里,又钻出来,修好掩体,继续战斗。投弹能手李国斌(8连副连长),投弹100多颗,胳膊肿了也不松劲,自己的打完了,又把敌人摔过来的手榴弹,趁未爆炸的瞬间,又迅速拣起投回去,正好在敌人头上开花。他身负重伤不下火线,始终坚守一个重要工事,不能站着投弹就卧着投,打得敌人不敢接近,直到最后英勇牺牲。
  30团迫击炮连副排长吴文华,为了轻装伴随突击队前进,丢下炮架和炮盘,用两手代替,打得炮筒烫手时,就脱下衣服裹住,光着膀子打。他凭眼功和手功,发挥抵近射击的技能,在百米左右发射杀敌。几次打散了敌人的冲锋部队,打哑了敌人机枪火力点。
  28团7连副连长张保英,在同狗娃山反冲锋敌人的短兵相接的激战中,手持自备长矛,先后刺倒11个敌人,同时又吓跑了很多敌人。他身负重伤,不下战场,终于同主力部队一起击退敌人。
  31团团长王学礼,30团政委李锡贵,他们在指挥本团同敌人生死搏斗中,机智勇敢,灵活果断,根据上级作战计划,随机应战,攻得动,守得住,敌人反扑打得退。王学礼同志还亲自带领团直机关人员,白刃肉搏,粉碎反扑指挥所的敌人。王、李等优秀指挥员,都在沈家岭这场恶战中,英勇地献出了自己的宝贵生命。
  通过上面几位英雄的事迹,可以透视当时鏖战情况的一斑。我们的指战员们,就是这样在同敌人的反复冲杀中,浴血奋战,英勇顽强,无私无畏,表现了革命战士为人民解放事业而献身的崇高品质和英雄气概。
  下午5时左右,敌人兵穷力尽,士气大落,而我军士气则越来越高。32团这时参加总攻,我们就抓住这个战机,组织火力和兵力,发起最后的总攻,经过一小时多的激战,终于攻占了沈家岭。从拂晓发起冲锋到攻战沈家岭,战斗历时13小时。守敌190师、先后增援的100师骑兵团、129军一个团,连同狗娃山的敌人,总计约9000余人,被我毙伤3800余人。我军亦付出了很大代价,伤亡达3000多人,其中团级干部13人。
  原一野第4军第11师第31团参谋长许彬:
  25日4时,总攻就要开始了。兰州城还在熟睡中,东方刚露出鱼肚白,指挥所里一片沉静。团长、政委来回踱步,时钟每走一秒钟,都显得是那样沉重。前沿堑壕内却是另一种气氛,战士们正在吃饭,吃的是煮洋芋掺少许面粉。一个个憨厚黝黑的脸庞上显露出坚毅沉着的神情,充满了必胜的信念。
  突然,沈家岭西南侧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我看了看表,总攻时间未到,是部队提前发起了攻击,敌人的反扑凶猛,我军进攻受挫,情况十分危急,看来处境对我军不利。为了防止严重事态的进一步扩大,我团被迫提前发起攻击。天还未亮,目标看不见,只有采用偷袭后转强攻的办法。5时整,我1营2连,2营的6连、5连从左至右,按预定计划跳出堑壕,悄悄接近敌人,摸到敌外壕外沿,用炸药包将敌外壕边沿炸塌,用准备好的梯子,架到外壕内壁上,战士们迅速登上去,向敌人第一道堑壕冲击。敌人各种火器向我猛烈射击,子弹在战士们的头上飞啸,手榴弹在我们队伍中爆炸,有的战士将正在冒烟的手榴弹用脚踢开,有的拾起来又扔到敌人的阵地上去,战斗是很激烈的。
  天亮时,敌人全部进入了阵地。在6连的突破口上,按照团的规定,发出了向敌总攻的三发红色信号弹,我们的炮火开始轰鸣了,山炮、迫击炮、轻重机枪猛烈地向敌人射击。2营方向在突击营长霍奎忠同志的指挥下,向故人猛烈攻击,攻入了敌人的第二道堑壕。冲在最前头的是6连突击排长王立功,5连一排副排长曹天和。过了一会,敌人在炮火掩护下,向我开始了反扑,仅6连正面就有敌人百余名,他们手持马刀,向我冲来。战士们沉着迎战,用轻机枪、司登式冲锋枪,向敌猛烈扫射,用手榴弹投向敌群,特别是“土手雷”(手榴弹上绑上炸药)发挥了很大作用。2营6连副班长王从兴同志投掷得最远,也投得最多。6连副班长刘忠孝同志带领战士们,用刺刀与反扑的敌人展开了肉搏,毙伤了大量敌人,击退了敌人的反扑,巩固了我们已占领的阵地。与此同时,1营在副营长杨福荣的指挥下,排除了地雷,破坏了敌人的铁丝网,用架人梯和撑杆上墙的办法,攻入了敌人的第一、二道堑壕。8时许,敌人的炮火又向我猛烈射击,随之敌人以约两个营的兵力向我反扑。我各种火器一齐开火,特别是六〇炮、八二迫击炮炮弹带炸药,射向敌群,使敌人伤亡惨重。我严阵以待的4连、1连、3连乘敌败退之机,冲了上去,攻占了敌人第三道堑壕。2连在冲击前进中,山峰西侧一个地堡内,敌人的机枪猛烈射击,向前冲击的战士们一个个倒了下去。二连连长李应般心急如焚,两个前去爆破的战士也倒在血泊之中。李连长怒不可遏,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从牺牲的战士手中拿过炸药包,向敌地堡冲去。在距敌堡数尺处,他的腰部和腿部连负重伤,他强忍伤痛依然向地堡滚去,用尽全力扑在敌人枪眼上。这个年仅27岁的共产党员、立过大小11次战功的战斗英雄,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为部队开辟了前进的道路。
  十时,我军向敌人的核心阵地发起攻击,沈家岭高地前沿中央敌人的一个突出的地堡,喷出了猛烈的火舌,阻止了我部队的前进。在这紧急情况下,1营3连3排一个19岁的青年战士(四川人,战后荣立一等功),抱着20公斤重的炸药包,在我火力掩护下冲了上去,一声巨响,把敌地堡炸开了一个大洞。接着他又扔进去两个手榴弹,扫除了前进的障碍,部队冲了上去,很快突破了敌人第四道堑壕,冲进了敌人核心阵地,把迎风招展的红旗插上了沈家岭的顶峰。
  正当我要一举攻占敌全部阵地时,敌人也在调兵遣将,准备向我发动全面反扑,企图夺回失去的阵地。沈家峰的南侧、西侧和北面,到处是拥挤混乱的敌群,其后续部队还在向前运动中。团指挥所即令第二梯队(第3营欠9连)跑步上来,迅速展开,投入战斗。敌首先集中炮火向我射击,接着敌人也吹响了冲锋号,在其督战队的逼迫下,约有两个多营的敌人,喊着“天门开了”,“天门开了”,向我冲来。我们的六零炮、八二迫击炮在统一的口令下向敌群开火了,手榴弹也投向了敌人。在烟雾中部分敌人突入了我阵地,战士们端起刺刀迎上前去,同敌人展开肉搏战,敌人的援兵不断涌入,战士们与敌经过反复拚杀,反复争夺,山头上硝烟弥漫,尘土飞扬,战斗之激烈,持续时间之长,为过去战斗中罕见。我们的部队打得英勇顽强,但伤亡不断增加,这时团把预备队第9连和团特务连也调来投入了战斗。子弹、手榴弹打光了,团政治处组织人员运送来的3000枚手榴弹又打完了,他们就用刺刀和敌人拚。各连的建制也打乱了,连排指挥员牺牲了,班长主动挺身而出担负指挥,班长牺牲,战士自动站出来指挥。有的连队,虽剩下十来个人,但仍继续和敌人战斗。前沿上人员愈来愈少,情况十分危急。这时师长郭炳坤在电话里鼓舞我们:“你们打得英勇顽强,要不惜一切牺牲,坚决守住已夺取的阵地。”根据师长的指示,我们也冷静地分析了情况,认为我们虽然困难,但敌人更加困难,我们立即向同志们发出“死守已得阵地,绝不后退一步”,“坚持战斗就是胜利”的号召,鼓舞了大家的情绪。同时,团指挥所向前移到距我前沿不到百公尺的一个崖边上,命令各级干部都上第一线,既是指挥员,又是战斗员。后方的人员也一批批地来到了第一线参加战斗,并号召凡能行动的伤病员都继续参加战斗。采取了这一系列措施,鼓舞了大家的情绪,我们的阵地巩固住了。阵地上只要有一个人发出统一对敌的口令,大家自觉服从和敌人拚杀。
  这时曼湾村东沟的匪军约一个营的兵力,偷偷地从侧翼向我接近,直指我团指挥所,妄图动摇我攻击沈家岭的决心,逼我撤退。我们再也没有可供调动的兵力了,我和政委张平山同志,把指挥所的参谋、干事、警卫员、司号员组织起来,占领沟畔有利地形,阻止敌人,在我顽强抵抗下敌人遗弃了尸体,狼狈溃退了。
  下午1时许,军首长及时调来了10师的主力团30团投入沈家岭战斗。我们这两个团曾多次并肩战斗过,相互都很信任,此时我团的战士们在阵地上,高声欢呼:“30团来了”,“30团来了”。部队的情绪更加高涨。
  敌人的又一次大反扑被我粉碎了。3时许,敌人约一个多营的兵力,又向我反扑过来,我们的各种火器猛烈地射向敌人。我阵地右翼的一个连队,首先向沈家岭主峰西北侧敌人的一个碉堡实施冲击,敌人开始后缩,反冲击的敌人,呈动摇之势。我们乘此良机,发出了向敌人总攻的命令。这时军号齐鸣,“冲啊”“杀啊”的口号声响彻云霄。全线人员跳出堑壕,一起向敌猛冲过去。敌人开始败退,但仍节节抵抗,继续垂死挣扎。我军一鼓作气,一直冲到沈家岭北侧约一里远,攻占了全部沈家岭。故人的一个防御主阵地,终被我突破了。在夕阳下,一双双笑眼闪动着胜利的泪水。人们都很兴奋,兰州城已在我铁拳之下,兰州全城的解放已是指日可待了。但是,在冲击前进中,工学礼团长兴致勃勃地站在西侧一个地堡上,左手提着马刀,右手举着望远镜观察战况时,敌人的炮弹就在四周爆炸。同志们一再催促他赶快隐蔽,他却坚定地说:“这个位置好,便于指挥战斗”。就在这时一颗罪恶的炮弹正好命中在他站着的地堡上,可敬的王团长在爆炸声中倒了下去,鲜血从他的胸部、腿部流了出来,他的脸色很快变黄,向周围的同志们投来了最后的一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在争夺沈家岭的战斗中,敌先后调用了第190师大部、357师的主力和骑兵第8师的一个骑兵团及82军军部工兵营等(凡能调用的预备队都使用光了),对我进行了10余次的反扑,但遭到的是一次比一次更惨重的失败,直到敌后备枯竭,再无力进行反扑时,才不得不撤退。晚10时后,马继援离开庙滩子指挥所,率先向西狼狈逃窜了。
  原一野第4军第11师第31团第2营(沈家岭主攻营)教导员田有胜:
  8月25日拂晓,天空升起了三发红色信号弹,我军发起了全线总攻。在我营的阵地上,战士们用山炮直射敌人的地堡,一发发炮弹,把敌人的一个个土乌龟壳炸得粉碎。敌人的正面工事很快就被摧毁了。这时,5连从正面、4连和6连从左右两翼向敌人的阵地发起猛烈的冲锋。敌人的轻重机枪喷着火舌,子弹像雨点一样,阵地上顿时硝烟弥漫,如电闪雷鸣。我们英雄的战士在敌炮火下时而飞奔,时而卧倒匍匐前进。当部队冲到离敌阵地十多公尺时,霍营长和马副教导员倒下后,仇恨的怒火燃烧着胸膛。我高喊:“同志们,冲啊!杀啊!为营长报仇……”我带领部队继续奋勇冲杀。部队听说营长和副教导员负伤了,个个咬牙切齿,心中燃起复仇的怒火,都把生死置之度外,如疾风、似闪电冲向敌人阵地。战士们把成捆的手榴弹、手雷和炸药包投入敌人的外壕,炸得敌人粉身碎骨,血流遍地。指战员们用冲锋枪、步枪、刺刀狠狠地杀向敌人。在太阳刚刚露出山头时,我们就占领了敌人的外壕。然后,向敌人的纵深发展,经过五六次冲杀和争夺,我们首次占领了敌人的主峰阵地。我和通信员进入敌人的碉堡,里边敌人刚刚切好的西瓜还未顾上吃,电台、电话机和机枪都架得好好的。我告诉通信员:“命令部队改造工事,准备打击敌人的反冲击。”部队很快占领了阵地,迅速地改造工事。工事刚刚改造好,山坡上许多马匪兵,光着膀子,穿着裤头,背着枪,端着明光闪闪的刺刀,嚎叫着向山顶上冲来。我们很快组织部队英勇反击。当时我们已占领了有利地形,居高临下,战士们用手榴弹和机枪大量地杀伤敌人。敌人冲上来,我们把敌人打下去,再冲上来,我们再把敌人打下去。敌人的先头部队经过几次冲击,死伤惨重,横尸遍野,被我们赶下山去。这时,敌人的第二梯队以数倍于我的兵力,如洪水猛兽从两侧迂回冲上来了。我们与敌人展开了激烈地拼搏,经过一阵厮杀,由于敌我兵力悬殊太大,我们主动放弃主峰阵地,暂时撤回到已占领的敌人第一道外壕。
  部队撤下后,我们很快清理部队,组织突击队,重新编好战斗队形,进行了简短的政治动员后,在军部炮兵的火力支援下,与友邻部队密切配合,向敌人的主峰阵地发起了第二次猛烈地冲击。经过六七次的激烈争夺,我们第二次占领了主峰阵地,把敌人压下山去。部队到了主峰阵地后,刚刚占领了工事,敌人又调集了大量的部队向山头实施反冲击。这时,我看到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马匪兵又冲上来了,我又组织部队英勇反击。许多同志的子弹打光了,手榴弹也甩光了,就与敌人展开白刃格斗。有的同志腿被敌人刺伤了,鲜血直流,也毫不退缩,继续顽强地与敌人搏斗。有的同志被敌人砍断了一只胳膊,仍忍着剧烈的疼痛,用另一只手与敌人格斗。有的同志牺牲了,手里还握着带血的刺刀;有的用手卡住敌人的脖子,与敌人一起倒在血泊里。战斗到约10点多钟,我的左臂也负伤了。这时我命令部队又撤了下来。
  部队撤下来后,我看三个连队伤亡很大,已不成建制,不能再继续组织长距离的冲击,就指定4连排长曹天和、5连排长苗兴武、6连排长王立功同志,分别组织各连剩下的人员,转入逐段争夺交通壕的战斗。
  从敌人的第一道外壕到主峰阵地,有六七条约500米的蛇形交通壕,如果能一节节地夺取交通壕,步步逼近,也能夺取敌人的主峰阵地。
  我把剩下来的部队组成几个战斗小组,分别跃入敌人的交通壕内,与敌人展开了激烈地逐壕争夺战。我们用手榴弹炸得敌人焦头烂额,节节败退。但是,敌人是非常顽固的,他们依仗兵力多、地形熟,进行垂死挣扎,负隅顽抗。我们每夺取一节交通壕,往往都要与敌人反复争夺好几次。有时为了夺取一节交通壕,我们的战士就从交通壕跃到地面,悄悄迂回到故人的背后,突然卡断敌人的退路,前后夹攻,消灭敌人。有时在双方僵持的情况下,同志们就用铁锹将交通壕挖到敌人的背后去,堵住敌人消灭之。6连排长王立功带领全连十几个人,与敌人拼命地争夺交通壕。他们用手榴弹投向敌人,逐节夺取交通壕,正打得顺手,手榴弹打光了,他就躲在交通壕的转弯处,当敌人冲过来时,就一个箭步冲上去,夺过敌人的冲锋枪,向敌人猛烈地射击,打得敌人东倒西歪。子弹打光了,他就以压倒一切敌人的英雄气概,端起刺刀冲向敌人,与敌人拼刺刀。一个个敌人在他的刺刀下惨叫着倒下去了。当他正与敌人英勇拼搏的时候,突然,一颗罪恶的子弹从他的面部穿了进去,他负了重伤。这时,我看到战斗在另一条交通壕里的5连排长苗兴武同志,他的手榴弹和子弹打光了,就拿起六〇炮弹、炸药包和飞雷(土制炸药包)等,投向敌人,炸得敌人血肉横飞,鬼哭狼嚎。4连排长曹天和,一边战斗,一边高喊:“同志们!党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杀啊!”战士们在强有力的宣传鼓动下,英勇顽强,越战越勇。
  当我们战斗到中午的时候,团指挥所看我营的伤亡太大,命令我营撤出阵地。我们向指挥所表示:坚决不下火线,哪怕只剩一个人,也要与敌人拼到底。我营一直战斗到下午3点多钟,在友邻部队的密切配合下,一节节的夺取了交通壕,最后终于胜利地占领了敌人的主峰阵地。这时,我头部又负了重伤,担架队把我抬下了火线。
  兰州战役从1949年8月19日开始,至8月26日胜利结束。兰州战役结束后,我们军在兰州召开了庆功会,上级为了表彰我们,野司授予我团“勇猛顽强”的光荣称号,给我营记了功,我个人也荣立大功一次。

一野最后一战/剑彬编著.—北京:国防大学出版社,19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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