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文献——中共陕北特委代表的报告*

中共陕西省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榆林地委党史研究室

　　(1935年1月24日)
　　西北的政治形势：红二十六军的存在与发展，陕甘游击战争的开展，极有力的执行起北方会议决议“创造北方新苏区和红军”的任务。革命势力的发展引起统治阶级积极的进攻，现在只在陕北已有统治阶级五六师的武装力量，井岳秀的八十六师，高桂滋的八十四师，冯钦哉的四十二师，胡宗南、马鸿奎①各1师，阎老西②的一部分，土豪劣绅的武装在陕北不十分大。同时他们在一致进攻革命之下，内部矛盾和冲突也尖锐，如杨虎臣和老蒋③的冲突以及和井岳秀的冲突，老蒋和老井的冲突，高桂滋奉蒋令回陕北主要的任务是进攻革命，但同时要解决老井，高在北平公开时对人说。
　　陕北的经济形势：陕北是地瘠民贫交通不便的地方，老井的统治将近20年(民国五年④起)，财政的收入最近几年来才有老蒋和老杨的插足，过去完全是老井独占。人民负担是：杂税，临时捐，烟亩捐(每垧⑤征至20—30元)，不种烟还要出白地捐银粮。每垧地内生产粮3斗—5斗，银粮每垧3合至1升5合，但每斗不按市价作价，征至11元—12元(每斗)，已预征至三十多年⑥。高利贷的剥削，每月每元从3分—1角，还有现扣利的，并要拿不动产来作保。地租每垧1斗—3斗，荒年出不上租时，存在明年出还要打利。老井在十九年⑦建立起一个实业银行，发下许多纸币，现已落价。群众大部分是务农，工人有炭工、盐工、碱工、水手、延长煤油工人、木匠、铁匠等零星手工业。陕北的主要出产皮毛和煤油、地毯，老井在榆林有小规模的兵工厂，有工人100多。皮毛因整个经济危机的打击，销路停顿。煤油因经营不好，时常亏本。农村的破产，随着世界经济总危机，和中国国民经济总崩溃，很快的走上破产的道路。在十三年⑧、十七年⑨两次大旱灾下，土地很快集中到富农地主手里，现在每斗麦价2元—3元，没有人要，同时有成千成万的贫苦农民受饥挨饿。在这种剥削和打击之下，成千成万的劳苦群众很快的走上斗争道路。
　　过去和现在群众斗争的情形：过去主要的是神木的抗捐，横山的抗粮，清涧去年(阳历，以后都是阴历)600多人的抗粮，但因没有我党的领导失败。现在许多的群众自动起来拿农具杀豪绅、地主、差人、收款委员、白军探子，破坏敌人的交通(电线)，现在陕北大多数电线没有作用。成千成万的群众要求加入游击队，妇女也有要参加的，如米脂、绥德、清涧，帮助游击队作战和放哨，热烈的参加分粮和分地的斗争，要求游击队到他们那里去，如山西沿岸和延川。妇女反对包办式和买卖的婚姻，如清涧。总之群众的斗争情绪异常高涨，党的领导远远落在群众斗争的后面。
　　党团的组织状况：陕北党、团是民国十四年⑩春间开始。十七八年(11)，党、团有过两三千的同志，但大部分是知识分子。二十年(12)，经过严重的打击(变节和被捕)，许多地方遭到坍台，现在还有好些县乡没有恢复关系。去年(13)特委又遭到很大的破坏，被捕6个(枪毙)。现在有党、团同志3000多，有些地方党、团还没有划清。成份贫农最多，富农豪绅地主家的子弟也有。政治理论水平很低。特委的组织不健全，和各县的关系最近建立起南、北各武装交通队，每路2组，经常对跑各地。县委的组织有清涧、绥德、吴堡、佳县、神木、横山、安定(14)。区委的组织也有7个，府谷、米脂东区、镇川堡(在米、榆交界)、横山西南区，别处我不清楚，榆林有一市委，以上是党的。团特会有3人，最近提拔起几个。县委的组织地方很少，详情我不知，可问团派来受训练的那个同志。同志的分布：清涧有党、团同志500多，神木800多，安定300多，绥德100多，别的地方不知。陕北23县过去大部分有党、团组织，现在除以上各县外，正在设法恢复和开辟。
　　陕北游击队的情形：当我走时只有12个支队，现听说已有14个支队。A、一支队在安定，前年冬天由二十六军上回来几个战斗员成立成的，去年秋天间失败的。当时有枪六七十支，行动的区域是西区和北区。老谢(15)去冬回去又恢复起来，现在有枪七八十支，人百余，和陕北独立师配合来行动。除安定全区，发展至清涧西区，横山南区，和八支队连接，米脂西区、靖边南区、安塞东区和十支队连接。B、二支队在清涧，枪百支，人一百六七十。〔原件缺页〕
　　革命委员会：安定、清涧已建立。绥德、横山、吴堡、佳县、神木等县，当我走时正在建立中。组织系统和工作条例已带来，请参看。组织的方法，先召集筹备会，由筹备会规定各组织的参加人数，通知各组织选举。
　　以上是陕北的一般情形，因我也不参加陕北的领导机关，走时只谈了短时间话，故不能详细的报告。为你们对陕北的工作，有较深刻的了解，将清涧的工作较详细给你们写来，希你们参照清涧工作的错误和缺点，来纠正和指示陕北的工作。
　　(1)游击队的历史，组织行动，生活和领导。在二十一年和二十二年(16)即有九支队的组织，短枪3支，人是流动的，忽而多，忽而少。队长高(17)，现延川九支队队长。行动是脱离群众的，今天在这个同志家住一天，明天又到那个同志家住一天。行动了一年没有发展。去年秋间被特委调在神木，现在的三支队即由此起。去年秋间白同志(18)由红二十六军回去(过去二支队长，已作战阵亡)。去年十一月间买长枪1支，又缴土匪的1把盒子枪。十二月八日(19)，配合一支队失败后，跑回来的同志带来10余个枪，在东区一个集镇上，当日集会，杀了豪绅、收粮的、收款的差人等9人，使得收粮的收款的不敢出乡，劳苦群众平稳的度过年关，得到群众积极的拥护。行动后一部分仍回到安定恢复一支队，只丢下长枪2支，短枪2支，在清涧行动。我十二月十七日(20)回去，今年正月间正式成立二支队，由特委和特派员杨璞派我和白同志担任二支队的工作。当时的行动，除解决收粮收款的豪绅地主外，即开辟村庄，到村里把群众召集起作口头宣传。二月间特委把四支队调来，临时召集100余群众作提枪工作。因布置不好，结果十六七个民团只解决了一半。行动后敌人就来了，但我们没有运用前后夹击的战略，反而离开自家的游击区域和四支队都上吴堡，使得300多敌人对我们有一致目标的追击，中途作了一战，打死敌人3名，我们只消费了子弹。到吴堡险些遭到危险，并给清涧群众一个不好影响，不久即回清涧。三月间和7个领饷的白军作战，又因没有布置好，结果只缴大烟土100两，子弹军衣等物，我受伤即离开工作。三月以后和白军民团作了很多次战，败仗只有河口，配合红三团(四十二师)、十支队、一支队、四支队，枪支400余，人数连群众1000多。打一连白军，人枪近100，结果两家死伤60多人，只提到10余个枪，把子弹消费净尽。主要原因是天气不好，即几天整天下雨，开枪太早，使得自相残杀，对敌人的阵〔地看〕不清楚，战时没有作很好的宣传鼓动，敌人是背水战。又一次和将近两倍敌人作战，结果死伤4个，队长阵亡。现分三中队六分队和五、六游击小组，在各区行动，除游击小组外，大部分在一块行动。队委会是最高领导机关，受政治委员指导，下设小组。整个游击队受特委领导，和县委发生横的关系。有许多群众要求参加，甚至妇女也有要求参加的。但我们拿上“枪少人多不好行动”来拒绝。后接中代的指示后，便纠正了些。政治军事训练缺乏，不能提起各战斗员的积极性。生活是吃饭，睡觉，行路，放哨，作战，很少能把每个战斗员训练成为革命的宣传者和组织者。给养，走到哪里哪里吃，有豪绅地主富农吃他们，没有时便吃公粮(分粮时存下的)，不然就一般农民，吃后发价。服装是没收豪绅地主和大商人的布匹，由裁缝队缝的。阵亡了发〔津〕贴，普遍20元，并按苏维埃优待红军条例，优待战斗员的家属，但执行的不够。
　　(2)贫农会：接到特委贫农会组织简单，即由县委领导进行，不分阶级的把群众一炉而治之。后又把富农小地主等划出去，形成互济会的组织，把互济会作为富农等的集团。募捐形成一种摊派，募捐的款子，又不能作救济工作，被县委提出去买枪。
　　好的现象是：游击队的扩大，斗争的范围扩大(公开了二三百村庄)。主要的错误是：少数人的包办，形成只有个人和红军，没有党。很长的期间，党的组织没有发展。教育训练工作万分不够，提拔和培养干部工作不够。官僚命令式的领导，群众一时不对就要解决。强迫剪发，使得妇女们哭起，当时有一种歌谣：“不是我们爱文明，真叫革命整倒运。”重走了立三路线集体农场的错误，使许多群众好吃懒动(部分的执行)。征收余粮决定就遭到部分同志的反对，没有执行。焚烧约账，小商小贩的染账、粉账、药账都被焚烧(部分的执行)，使得商业停顿。在敌人和自己的封锁之下，使洋火和盐都缺乏。忽视士兵工作、宣传工作，只简单的作了些士兵和群众书，还是千篇一律。对佃农问题的解决，陕北有这样一种情形，即穷人到地主富农家里种地，名叫使耕。说明种多少垧地，吃多少借粮，一年下来把借粮起过，吃一斗起2斗，牛料籽种起过，余粮公分。我们把地主的剥削变成我们的剥削，不过与地主的剥削有些不同罢了。即不起借粮和牛料籽种，打下的粮食公分，分下作为公粮。没有进行分粮斗争地方，富农家里许多余粮，不领导群众去分。肃反：不公开的宣布罪恶，经过群众的审判，秘密的杀戮，甚至有些以仇报复而被杀，使得群众敢怒而不敢言，恐慌、反感，给敌人进攻一很好的机会。如北区村庄被敌人夺取三四十个，方法是利用反感了的群众作向导，破坏村庄，到村里随便屠杀，烧窗户，打锅灶，把群众所有的东西分配给他们所领导的群众。最近又恢复了二三十个，这是三月至六月的情形。我于六月又参加工作，当时特巡视员马(21)亦到，和这些错误作斗争，但这期间又走了许多错道。主要的是没有把县委从速改造，许多工作不能有很好的转变。没有建立革命委员会，不能有总的领导，仍然形成少数人的包办。没有深入土地革命，宣传工作仍然缺乏(写传单的都缺少)，士兵工作，雇农、水手等工会仍执行十分不够。互济会解散后，没有很快的重新建立，以使边区许多被白军摧坏村庄，不能很好救济。分粮还不是经过宣传而只是通知，又没有很好的计划和组织，故当时零乱。这是六月间至八月的情形。八月至九月间主要事实是：建立革委会，经常的召集团、党训练班，时间3天至5天。材料、组织、宣传问题和许多实际问题，由特委拟定。敌人的清乡会(22)，我们决定让他组织，过程中有少数群众被敌人夺去，但这中间我们容易接近士兵，建立七八个士兵支部(团同志来说)，恢复北区二三十个村庄。分配土地，原则按照土地法令执行。方法是拿五六个村庄合起来分的，把这些村子按上、中、下统计起来，把所有人口(豪绅地主、反动派，不劳动的富农在外)按壮年、青年(15—18)、童子(妇女、小孩、老年不能生产的)统计起来分配的，比例如童子分4垧，青年即5垧多，壮年6—7垧，劳动富农也是一样来分的。
　　*本文按陕西省档案馆保存的抄件刊印。标题是本书编者加的，并有删节。
　　注释：
　　① 马鸿奎，即马鸿逵。
　　② 阎老西，指山西的统治者阎锡山。
　　③ 杨虎臣，即杨虎城，时任国民党第十七路军总指挥、西安绥靖公署主任，1936年12月与张学良一起发动西安事变，要求蒋介石停止内战、一致抗日，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被蒋介石长期囚禁，1949年在重庆被杀害；老蒋，指蒋介石。
　　④ 民国五年，即公历1916年。
　　⑤ 垧，土地面积单位，西北地区每垧3—5亩。
　　⑥ 已预征至三十多年，指预征至民国三十多年即公历1940年以后。
　　⑦ 十九年，指民国十九年，即公历1930年。
　　⑧ 十三年，指民国十三年，即公历1924年。
　　⑨ 十七年，指民国十七年，即公历1928年。
　　⑩ 民国十四年，即公历1925年。
　　(11) 十七八年，指民国十七八年，即公历1928、1929年。
　　(12) 二十年，指民国二十年，即公历1931年。
　　(13) 去年，指公历1933年。
　　(14) 安定，即今子长县。
　　(15) 老谢，指谢子长(谢浩如)。
　　(16) 二十一年和二十二年，指民国二十一年和二十二年，即公历1932、1933年。
　　(17) 队长高，指高朗亭。
　　(18) 白同志，指白雪山。
　　(19) 十二月八日，即公厉1934年1月22日。解家沟杀死9个半豪绅、收款员，时间应为1934年1月21日。
　　(20) 十二月十七日，即公历1934年1月31日，我，指王怀德。
　　(21) 巡视员马，指马明方。
　　(22) 清乡会，反革命地方武装。
　　

陕北革命根据地/中共陕西省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榆林地委党史研究室编—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