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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飞驰保咸阳.15
章涌
15.咸阳城外马嵬坡，彭德怀点兵布阵，他严肃地告诉30岁出头的师长王诚汉：马步芳的部队十分蛮横。
咸阳城外，马嵬坡镇，一条大街横贯东西。一野司令部设在路南的一所大房子里，看上去，很像是一家财主的大院，门口挂着一盏用红布包裹的马灯，这是为了方便联系而专门设置的。
值班的参谋把他俩带进了院子。参谋长阎揆要、副参谋长王政柱、李夫克等先后和他们见面，热情地招呼他们吃饭。然后，便带他们到了作战室。
漆黑的夜，使作战室的灯光显得特别明亮。墙上挂着十万分之一的西北地图，我军的位置插上红旗，敌军的则插蓝旗，清晰可见。
不一会儿彭德怀来到作战室，同韦杰和徐子荣亲切握手、互致问候后，立即坐在桌子旁边凝视着地图，没有讲更多的客套话。显然此时的彭司令员在思考着什么。
李夫克副参谋长简要地向他俩介绍了敌我态势。
彭德怀的视线慢慢转向他们。初看上去，彭德怀司令员是很严肃的，但和他接触过就会知道，他那严肃中饱含着浑厚的爱护，殷切的期望，使人受到鼓舞和振奋。
韦杰军长不禁回想起跟随彭德怀走过的战斗历程：在江西根据地，在遵义，在晋东南，韦杰曾多次参加过他指挥的战斗，每当他亲临前线指挥，韦杰他们就有了胜利的信心和勇气。
夜已深了，但彭德怀还没有一点倦意，亲自给韦杰他们交待任务。
彭德怀首先问韦杰：“从太原到西安，部队的行军序列怎样?”
韦杰脱口而出：“61军前卫，然后是60军、62军，最后是兵团直属队。”
“你们军的情况怎么样?”彭总又亲切地问。
韦杰详细地将61军的行军序列和现在的位置告诉了彭德怀，然后说道：“181师原是皮定均旅，是太行部队的老底子，以后到了中原归李先念指挥，参加过盂良崮战役，解放太原时担任第一梯队师，作战勇敢，完成任务好。军里其他两个师，182、183师也都是385、386旅、新一旅抽的干部，扩大部队时，由太行各县独立团升级扩编的，都打过仗。我过去在6纵队，打太原时才到13纵队的。”彭德怀听了韦杰的汇报，不住地点头。
接着徐子荣政委向彭总汇报了181师部队装备、人员及干部素质情况，然后满有信心地说：打太原时，部队的装备、人员得到很大补充，现在三个师都在1万人以上。
讲到这里，韦杰又补充了一句：“181师现有1.3万多人。”
这时，彭德怀高兴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地图跟前，一边用手指地图，一边说：“这是兰州，这是咸阳，这是西兰公路，这是西安至平凉的公路。”
一位参谋递给彭德怀一根高粱秆，他指着地图接着说：
“西兰公路以北是两马的部队，以南是胡宗南的部队。两马主力在平凉及其西北地区，他们在胡宗南的统一指挥下，企图乘我华北兵团尚未到达之际，夺回西安。现在，两马的各师已到达彬县一线。”
稍停一下，彭总讲到一野情况：
“当前，罗元发的第6军一个师还在西安，另两个师和军部部署在咸阳的西北方，在彬县的公路西侧设防，担负阻击任务，估计能够阻击三至五天。
为了使刚来西北战场的指挥员更好地了解对手的情况，彭德怀又强调说：“我们过去和胡宗南部队打仗多，还没有同两马的军队打过。马继援是少壮派，骄傲得很，且又是骑兵来势凶猛，他不会从我预筑工事正面来的，很可能采取迂回的方式突然插过来，这一着，务必请你们特别注意。”
讲到这里，彭德怀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向韦杰下达了作战任务：
“你们以一个师，也就是181师，昼夜兼程赶到咸阳占领阵地构筑工事，坚决阻击敌人。一个师接替6军防务，驻守西安，另一个师和军部放在渭河南岸，担任第二道防线，不让敌人突破。时间很紧迫，你们还有什么意见?”
听到此，韦军长、徐政委已经明确了自己的任务，于是响亮地回答：“没有了!”
为了让首长放心，韦杰向彭总表示了坚定的决心：“坚决按照你的部署执行，保证181师于明日黄昏前全部到达咸阳。到一个连部署一个连，到一个营部署一个营，到一个团部署一个团，坚决完成阻击任务!”
彭德怀目送两位情绪高昂的指挥员消失在夜幕中后，转身叫上副参谋长李夫克，也翻身上马，他要到第一线去亲自指挥。
黎明时分，韦杰他们来到渭河渡口。因为船小，只好人马分渡。渡口由6军的部队日夜守卫，韦杰从他们口中知道，两马的部队已经到了。
能有那么快?前面的6军不是可以阻击三至五天嘛。
就在韦杰将信将疑的时候，只听后面马蹄声声，韦杰回头一看，李夫克副参谋长陪着彭德怀也赶到了河边。彭德怀急切而又沉着地对韦杰说：“敌人离这里不远了，按刚才的部署办，要部队很快占领阵地。”说完催马往咸阳方向而去。
咸阳形势险要，它的北面是阵地，东、南面紧靠渭河，是耸立在西安西北的一座屏障，是敌人进攻西安的桥头堡。我军守住了咸阳，不仅保卫了西安，而且赢得时间，使18兵团后续部队和19兵团迅速赶到，为解放大西北打开新的局面。
彭德怀把战场选在这里，实在是一着妙棋。
为了保证一野首长的决心实现，韦杰一回到驻地，立即按照彭德怀的部署，加紧了各项准备工作。首先向181师传达了彭总的指示，并派出骑兵去通知183师迅速赶到咸阳城外渭河南岸。随后，韦军长又把军指挥所移到咸阳以南，靠前指挥。
此时的181师刚代表华北部队举行完进入西安的入城仪式，全师在王诚汉师长的率领下，集中在西安飞机场待命。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战士们议论着：“走了十天多，现在到西安该休整三两天了吧。”可是筷子还未放下，军部骑兵通讯员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交给王诚汉师长一封信。
王师长一看，原来是军首长命令他立刻赶到咸阳第一野战军临时指挥所接受任务，全师部队饭后立即向咸阳进发。
这时的王诚汉虽然刚刚才三十出头，但从他13岁参加红军算起，已经是身经百战了。此刻他同张春森政委分工，决定政委在后面率领部队，他和副政委黎光带领十几个人先去咸阳接受任务。
事不宜迟，王诚汉一行立即纵马向咸阳驰去。
到了咸阳，王诚汉一进第一野战军临时指挥所，一眼看到一个很面熟的人，他热情地招呼王诚汉和黎光同志。
噢!原来是李夫克副参谋长，王诚汉和他在1936年时是红军大学的同学。久别重逢，还来不及寒暄，李副参谋长便说：“是彭总找你们，要给你们亲自布置任务，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接着就把王诚汉带进了一间屋子。
这里陈设简单，除了摆着一张桌子和几个凳子，就再没有什么了。彭德怀见王诚汉他们进来，亲切地同他们握手，然后关心地说：“你们辛苦了，走了十多天路，没有得到休息，现在又要打仗了。”
在这之前，王诚汉一直在刘伯承、邓小平指挥的129师、李先念领导的中原军区工作，他虽然曾多次见过彭德怀，但没有直接接受过他布置的作战任务。
王诚汉注意力格外集中，他感到彭总是一位非常严肃的首长。这次听了他这些饱含爱护之情的质朴的话语，感到他在威严之中充满着亲切。于是，王诚汉回答道：
“报告首长，只要有仗打，战士们总是高兴的。”
“部队怎么样?很疲劳吧!”
“是有点疲劳，但听说打敌人，劲头就来啦!”
彭德怀脸上漾起了亲切的笑容，高兴地点了点头。接着，彭德怀站起来说：“胡宗南和二马纠集了17万之众，企图乘我华北兵团和西北野战军尚未会合之际，反扑关中，胡宗南的36军165师在眉县东南被我第1兵团歼灭，主力徘徊于眉县、扶风一线。但尚未遭我打击之‘二马’军，气焰却很嚣张，直向咸阳扑来，企图夺取咸阳，重占西安。因此，这次你们要打一个新的敌人——马步芳的军队。”
说到这里，彭德怀停顿了一下，走到墙边，手拿棍子，给王诚汉一边指划，一边说：“马继援的82军和骑兵8旅已经到达彬县附近，离咸阳不到一百公里，他的骑兵在明天中午前可以赶到。你们要在这里顶住它，打好这一仗，不仅是守住咸阳，保卫了西安，更重要的是对马军的一个迎头痛击，打掉他的凶焰，掩护华北入陕部队的顺利集结和展开，为解放大西北创造有利条件。”
彭德怀又进一步嘱咐道：“马步芳的部队受民族矛盾的影响和封建迷信的麻醉，十分蛮悍，你们要特别留心。敌人兵力大，我们兵力小，并且缺乏对骑兵作战的经验，应该发动干部战士多想办法。”
王诚汉挺了挺胸膛向彭总保证：“坚决守住咸阳，决不后退一步!”
彭德怀接着说：“此外，你们要尽量保护城西北的工学院，这在全国都是很少的。还有城西北的纱厂。全国解放后，我们马上就要建设，到那时候，这些东西就特别需要了。”
彭德怀这一席语重心长的告诫，展示了他必胜的信心和高瞻远瞩的胸怀，句句叩在年轻指挥员的心上，鼓舞他们去夺取新的胜利。
彭德怀又问：“部队多久能到?”
“天黑时先头部队可以赶到。”
“来了以后要加紧修筑工事，时间仓促，不可能做得很完善，但要尽力多修一些工事。”这时，彭德怀把“尽力”两字说得特别重。
王诚汉对彭总说：“我们到西北后，都想好好地打一仗，在全国即将全面胜利的时候，应该立一功，才不辜负全国人民特别是西北人民的期望。”
待王师长说完，彭德怀又亲切地告诫他们说：“指挥员在战斗中，不单要看到胜利的因素，还要从不利的情况着想，才会在思想上有充分的准备。”又问，“有什么困难现在可以提出来。”
这一下可把这位年轻师长问住了，刚刚接受任务，王诚汉的确一点也没有想到还有什么困难，只好答道：“我还没有仔细考虑。”
“那么，时间不早，你们赶快去看地形。”然后又紧紧地握着王诚汉和黎光同志的手说：“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打好这一仗!我在西安等着你们的胜利消息。”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了，把天边的白云映得金灿灿的。
王诚汉骑马走在回去的路上，脑子里思考着各方面的情况：这一仗要打多久，打到什么程度结束，现在都还不能预料。
这次战斗要求181师以一个师的兵力阻击住敌人四个师的进攻，才能够争取时间，掩护大兵团集结展开，这是关系着今后西北战局的重要一仗。
摆在这个师面前的任务是艰巨的，但师长王诚汉一想到彭德怀的指示，上级的信赖，想到即将到来的全国胜利的大好形势，就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在将近20年的战火洗礼中，王诚汉先后参加过鄂豫皖、鄂豫陕苏区反“围剿”作战和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到达陕北后，又参加了苏山、直罗镇等战役。解放战争一打响，他又率部参加中原突围。红军连长、八路军炮兵营长、野战军团长的经历，使他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具备了优秀的指挥才能。
当王诚汉还在129师直属炮兵营任副营长时，就向刘伯承学习了许多指挥要诀，特别是刘伯承那句“五行不定，输得干干净净”的话语，成为他日后指挥作战的座右铭。每打一仗前，必须进行周密细致的地形侦察。
这次也不例外。在返回驻地的途中，王诚汉为了勘察防御阵地，便和黎光同志抓紧时间爬上了咸阳城西北的昭陵和文王陵。
这些古代帝王的墓地，堆积得像小山一样。王诚汉他们站在坟顶，俯览咸阳，真是一目了然：
咸阳城南面和东面紧临渭水，北面系台形高原，向西成斜面高起。渭河像一条蓝色的带子，从城边绕过，截断了通往西安的道路，河中只有几只小船在游动。
就整个地形看来，敌人从彬县来正是从西北向东南，居高临下。我军处在下方，又是背水为阵，没有退路，这是历史上兵家所禁忌的，地形很不利。
不过，王师长决心与咸阳共存亡，决不退过渭河!
通过反复、仔细地勘察，王师长还是发现一些有利的地形。
城西北的文王陵、昭陵一带坟墓是较高的起伏地带，靠城垣附近有一小土包，王诚汉决定就利用这些地形，据守这些起伏地带阻击和消灭敌人。但具体怎么守呢?他们边看边商议。在王诚汉的脑子里设想了两个方案：一个是守文王陵一带；一个是守城边的小土包。
守文王陵地形有利一些，但防御正面过大，三个团守不了；土包一带虽然地势低一点但防御正面小一些，又有敌人原构筑的碉堡工事可资利用，便于我军坚守。
经过反复考虑，王诚汉决定放弃文王陵，坚守离城约五华里的小土包一带。在兵力部署上，王诚汉决定把一、三团放在前面，二团做预备队。师指挥所设在城墙上，虽然较暴露，但地点适中，便于观察和指挥。同时还从最困难处着想，拟定了退守第二线、第三线的作战方案，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一直坚守到我军后续部队赶到，向敌人展开反击。
就在王诚汉师长在咸阳勘察地形的同时，181师在张春森政委的部署下，展开了紧张的临战前准备工作，全师上下求战心切，备战工作热气腾腾。
阎官潮，时任181师542团8连连长。他所在的这个连队，是在豫东抗日战争烽火中成长锻炼起来的一个英雄连队，参加过全国闻名的中原东进突围，先后转战苏中、山东、山西诸战场，打过不少的硬仗，能攻善守，英勇顽强。
今天，指战员们听到胡、马军要进犯西安，一个个摩拳擦掌，精神倍增，十多天连续行军的疲劳立刻飞到九霄云外。他们立即整好行装，聚拢到连长、指导员的身边，表示决心，请求战斗任务。
三排副王其德第一个抢着说：“连长、指导员，你们快去向上级要求任务，我们保证打好西北战场第一仗，消灭胡、马军，保卫西安市。”
阎连长、指导员翟可俊会心地笑了。在长期的革命战争中，他们熟悉这支刀山敢上、火海敢闯的英雄连队，热爱这些机智灵活、勇敢战斗的无畏战士，他们也意识到一场激烈的战斗即将来临。
翟指导员满怀信心地对大家说：同志们，这一仗我们打定了，大家抓紧时间，迅速做好一切战斗准备，上级一声令下，马上就行动。
当日晌午，上级命令8连立即出发，以急行军抢渡渭河，赶至咸阳，阻击敌人。
命令传来，阎连长以一个指挥员应有的果断，把右手一挥喊道：“全连集合!”经过简短有力的动员，8连风驰电掣般地奔赴咸阳。
渭河渡口，夜幕笼罩。
181师的先头部队开始渡河。船少人多，岸边人头攒动。王诚汉师长心急如焚。
为了加快部队过河速度，王师长果断下令：在河上搭一座浮桥。
6月12日凌晨4点，181师渡过渭河，在咸阳城外占领阵地。而此时，敌人先头部队离咸阳已只有几十里了。
情况万分紧迫。
为了提早发现敌人，王师长派侦察参谋王青山带领一个侦察班，配备一辆自行车，迎着敌人来的方向走去，要他们发现敌人立即回来报告，使部队有所准备。
尔后，王诚汉又和张春森政委带着全师团营干部到阵地上去看地形，当面交代任务。
天刚放亮，他们来到吴家堡1团的阵地上，战士们正在修工事。胡宗南部队留下的一些破旧工事，射口大部分都是向南开的，只有改修才能利用。
这时，王师长发现右翼李家堡一带紧靠渭河的地方，有很长一段距离没有部队防守，这里有通三原的公路，若敌人投入重兵，沿这条公路侧击咸阳，对我极为不利。昨天因为天已黄昏，对地形看得不够仔细，留下这样一个空隙，当然现在弥补还不迟。
但是谁来守卫呢?只有把二团也拿上来，这样，师便没有后备力量了，只好叫各团自己留下部分兵力作为二梯队。
两军相逢勇者胜，两勇相逢智者胜。
王诚汉估计敌人远道而来，火力不强，部队密集一点对防守是有利的，便下令2团团长武占魁把部队带上来设防。
一切布置妥当了，181师成马蹄形拱卫着咸阳，左右两翼紧靠渭河。经过十多天连续行军，本来战士们都极度疲乏，但一听说打仗，大家的劲头就来了，立即投入抢修工事的紧张劳动，准备迎击敌人。
弯弓贺兰：第一野战军解放西北纪实/章涌编著.—北京:国防大学出版社,19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