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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跨越祁连山.47
章涌
47.皑皑雪山，王震幕天席地，再走长征路。
第1兵团部和第2军，是做了一番思想再动员才上的路。
进了城就得走，王震司令员，以及郭鹏军长、王恩茂政委深知思想工作的重要性，更何况还要翻越祁连山!
9月11日，西宁市东关，第2军军部。
郭、王首长主持召开了全军营以上干部大会，王司令作了通过祁连山，取捷径进张掖，夺取玉门油田，准备进军新疆的动员报告。
王震对部下们讲，我军之所以不顾疲劳，不要休息，连续行动，通过祁连山，取捷径插到张掖：一是切断敌人西逃新疆之路；二是促进新疆和平解放；三是抢占玉门油田不被破坏。进军目的简单明了，进军路线就要复杂多了。
王震接着讲，这次进军路线将近1000里，从西宁到张掖共700多里，从门源到民乐260多里，中间基本上没有人烟，要翻过海拔4000多公尺的祁连雪山，高山严寒，气候恶劣多变，有如我们长征爬过的雪山。那时的雪山我们都过来了，今天这座祁连山，我们也要把它踩在脚下!接着，郭、王军首长也进行了动员。王恩茂政委说：“我军从扶眉战役到进军西宁两个多月来一直连续行军作战没有休息，发扬了我军不怕艰苦、不怕困难、连续行军作战的精神。这次，我们仍然要发扬这种精神，像当年红军长征一样，跟着王司令，翻过祁连山!”
郭军长宣布了进军的路线：徐国贤的5师担任前卫，军部率4师为本队，6师为后卫。
会后，2军抓紧时间进行了紧张的准备工作。
徐国贤一回到师里，就让通信员把14团团长刘发秀叫到师部，当面交代，让他先带领团的侦察排和师的侦察队去侦察行军路线。
受领任务后，刘发秀带着侦察队出发了。到门源城北时，看到山上有一部大道奇开来，侦察员把它截住了，刘发秀问汽车司机：
“你向哪里去?”
“到西宁去”。
“干什么?”
“接我们公路局局长去。”
“不要去了，汽车是我们的啦!”刘发秀笑着说。
“你们是哪部分的?”看来司机有点不乐意。
“我们是人民解放军!”
司机顿时愣住了。
就这样，刘发秀带着侦察员们坐着汽车到了祁连山腰的大梁。这里是一片草滩，荒无人烟，山崖下有一些掏金人挖的小洞洞，约有半人多高，能够遮风避雨。
当刘团长回到门源时，郭鹏军长、王恩茂政委等首长和14团部队皆已到达，刘团长向军首长汇报了侦察情况。
军长郭鹏当即命令：“你们14团为军的前卫，迅速翻过祁连山，在张掖楔上一个钉子，堵击从兰州西逃的敌人。”
各部队连夜召开党委会，研究怎样完成任务，各单位都准备了一些干粮，每人发了一点煮熟的牦牛肉和几两烧酒。这就是部队通过祁连山的全部伙食。
临出发前，在门源西门外，王恩茂政委向14团作了政治动员。他指出：翻越祁连山是艰苦的，但是我们为了赢得时间，必须这样做。如果我们抢在了敌人前头，就能切断敌人退路，给解放新疆创造条件；如果敌人跑到我们前边，窜入新疆，就会给彻底解放大西北增加重重困难。
走，只有走，才能走出胜利来!
刘发秀率14团，坚定地朝祁连山走去。
祁连山，绵延千里，重山叠嶂，高入云霄，海拔4300米以上的地区终年积雪。山顶空气稀薄，气候变化无常，是个飞禽走兽都不愿落脚的地方，其险恶程度可想而知。
没有走多远路程，天下起雨来，那雨就像扯不断的线，淅淅沥沥下个不停。14团官兵跋涉在泥泞崎岖的山路上，身上的衣服都被浇得湿漉漉的。
有人风趣地说：“老天看我们身背辎重，满头大汗，下些雨照顾我们，倒也凉快。”
另一个说：“别图眼下凉快，等会儿一上山，那就凉快得够你受的。”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一位叫陈如海的排长接着说：“那我们过山时，就来个马不停蹄。”他又喊道：“同志们，加油呀!争取一口气翻越祁连山。”
战士们个个精神振奋，“翻越祁连山，解放大西北”，“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各班的宣传鼓动员喊起口号：“踏着红军的足迹前进，翻过祁连山，消灭马匪，解放大西北!”……歌声、口号声在高原上空回荡着，部队的行军速度加快了。
雨越下越大，简直像河水开了闸，大路成了河渠，行军的速度缓了下来。
一会儿，暴雨又变成了冰雹。旋风夹着指头大的雹子，打到身上很疼，战士用毛巾缠着头脸，仍然坚强地爬着盘旋的慢坡山路。
到了大梁，气温骤然下降，鹅毛大雪把祁连山整个包裹了起来，刚才淋湿的衣服顿时冻得硬邦邦的好像油布，顶着风雪往前爬，沉甸甸、冷冰冰的，透心地难受。腿重得像灌了铅，迈一步要吃力地吸一口气，总觉得空气不够吸似的，越往上走，越觉得气短，体弱的战士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有的就用手巾捂着嘴巴，但不大一会儿，嘴上的毛巾便冻成冰块。队伍拉得更长，开始有人掉队了。
“向前走呢?还是休息?”雪越下越大，风势越来越猛，呼吸越来越困难，胸膛好像要炸裂一样。刘团长暗自思索：“如果继续走下去，会不会把部队拖垮?”
正在这时，前卫2营营长李正肃跑来问刘团长：“团长，你看战士冻得直打哆嗦，有人干脆走不动就坐下了，咋办呢?”
“你看咋办?”刘团长反问道。
李营长说：“我说走，咋也不能等着冻死。”
这时，站在刘团长身旁的杨政委肯定说：“对!要走，我们只有向胜利前进的传统，没有等着死的习惯。”
“走，坚决地向前走，走出祁连山就是胜利。”杨政委的话，变成了全团指战员的行动。
夜，高原一片苍茫，雪不停地下着，狂风卷着雪花，像脱了缰的野马尽情地奔驰着，冻硬的衣服被风刮得瑟瑟作响，刮得战士站不稳脚跟。队伍在茫茫的雪原上前进，像一条雄伟的巨龙，路旁掉队的战士仍然一拐一拐地昂着头走着。
越往前走，海拔越高，空气越稀薄，严重的缺氧使有些同志头晕眼花，加上冻饿，体力渐渐不支。
部队继续咬牙走着，在离峨堡40多里路时，寒冷的雪花密密地撒到人们身上。
这里已是海拔5000多米了，不少人觉得头晕，显然是空气更稀薄了。寒风像钢针一样，刺痛着人们的肌肤，同志们被冻得难以支持了，牙齿碰得咯咯作响，浑身直打哆嗦。许多战士掉队了，行列里有人走着走着，猛地就栽倒了，当同志们扶他坐下时，他只朝着大家微笑了一下，用手指了指前方，就闭起双眼躺下了。他们为了解放大西北，为了全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大家含着眼泪，用白雪埋葬了与自己共同战斗多年的战友们的尸体，昂着头，挽着臂，又继续前进了。
就这样，从景阳岭到峨堡60多华里长的雪地上，前卫14团有154位英雄与祁连山一起永存。
站在雪山高原上，眼看着这悲壮的情景，就是石头也会落下泪的——都是我们生死与共的战友啊!
一位藏族向导对着烈士大声恸哭地说：“解放军是我们藏民救苦救难的菩萨，是我们各族人民的亲人。”
刘发秀团长和他的战士们，把悲痛化为力量，以无坚不摧、无敌不克的大无畏精神，把一双双脚印留在祁连山顶，用热血用生命为后续部队开辟了翻越祁连山的通道。
峨堡是祁连山主峰下的一个小驿站，是青海西宁通向甘肃张掖公路上的要点。有几间破房子，住着敌人一个排。
团参谋长带着侦察队到达峨堡时，天已大黑。
天漆黑，又下着雪，敌人事先没有发觉侦察队的到来。等发现时，坐上汽车就跑。但出门就是上坡，汽车走不动，直往下滑，侦察队迅速俘获了全部敌人和两台汽车。午夜时分，部队到达了峨堡。
风呼呼地刮着，雪铺天盖地地下着，战士已经精疲力尽了。部队28小时强行军，走了220里，通过祁连山山梁，一到峨堡，战士们把院子里的雪扫净，用被单撑起布篷子，从驿站四周拣回了干马粪生起火来烤衣服和鞋子，先让病号烤烤身体，恢复精力。
刘团长发现院子里停着3辆汽车，就问参谋长：“为什么不用汽车去接人呢?”
“车不能发动了。”参谋长回答。
刘团长当时不知是因为战士牺牲感到沉痛，还是因为掉队的同志还没来到，情绪非常烦躁：“把开车的给我叫来!”
三个被俘的士兵一进来，引起了刘团长的无名怒火：“汽车是怎么搞的?”
“冻住不能发动了。”三个俘虏颤兢兢地说。
“一定得发动，你现在就给我发动!”刘团长的话简直是吼出来的。
三个司机一见势头不对，扭头就跑。不一会儿，三辆汽车就呜呜地发动起来了。
等汽车将掉队的同志接到峨堡，已经是15日上午了。
刘团长抓紧时间，组织部队在峨堡休息了一天，干部分头到各班慰问、动员和进行检查，让战士们烤干衣服、鞋子，卫生队给病号治病……
这时，2军的后续部队正踏着5师开出的道路，源源不断地朝峨堡开来。
郭鹏军长、王恩茂政委率军部随4师开进，在翻越祁连山前的头天晚上，扎营在祁连山下的广惠寺的机关人员曾进行了保护寺院、遵守寺规的教育，所有人员不得随意乱看经堂，乱用东西。
寺院喇嘛们很热情，派专人带领部队同志参观了寺院主要建筑和佛堂，观赏了寺院豢养的珍贵动物——鹿，并给部队制作了牛肉干等干粮，为翻越大坂和祁连山做了物质准备。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9月15日，天空阴云翻滚，天气很冷，有降雪之势，但军首长还是指挥部队按时出发了。
走不远便开始翻越大坂山。大坂山山高坡陡，山上还下着雨，战士们身着单衣冒雨登山。雨愈下愈大，大家的衣服都淋透了，冷得直打哆嗦，上到半山腰时，风声呼啸，雨变成了冰雹和雪花。
山上的雨水往下流，道路非常泥泞，背着沉重的武器、行李和干粮，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劲。战士们虽然浑身是泥水雪花，嘴脸冻得发青，但是，一个个坚持与风雪搏斗，奋力向山顶攀登。
部队终于爬到了海拔约5000米的分水岭。郭军长瞭望四周，只见山峦重叠，雪峰竞高，沧茫云海里夕阳西下，晚霞照处渺无人烟。真有“日暮云沙古战场”、“青海长云暗雪山”之感。
天渐渐黑下来，云雾不时地遮住了钩月和群星。
队伍在夜幕里走着，看不清道路。寒风愈刮愈大，冻得人们缩颈袖手，闷声不响地迈着沉重的脚步。昏暗中有人看到河沟边趴着两个人，一个战士跑到跟前弯着腰用手去摸了一下后对大家说：“走吧!不行了。”
部队刚趟过小沟，又看到那边有三个倒下去的战士，管理员翻看了一下他们胸前的番号，回头说：“咳!身上全淋透了，都是前卫14团的战士，看样子今天上午这一带下过大雨冰雹。”
这时，雪还在不断地下，这些死去的战士身上，已经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从这里再往前走，经常遇到雪地上倒下的战士的遗体。
黑夜里，两个骑马的参谋人员，一个拿着电筒，一个拿着本子，一个个地去看死去战士的符号，逐个地登记姓名。
同志们噙着眼泪，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匆匆离别死去的战友。
又走了一段路，望见前面远处的山巅有火光在闪耀。大家看到了火光，喜出望外，欢腾起来，以为峨堡快要到了，无形中加快了步伐。愈走距离火光愈近，原来火光是先头部队占领峨堡后，为烤衣驱寒而烧起来的火堆。因峨堡地势高又是在夜间，所以犹如古时烽火台上点燃的烽火，很远便可以看到。
这时，寒风呼呼，山道忽高忽低，大家脚上的血泡像针刺一样的疼，腿迈得愈来愈慢。
夜深了，瞌睡又袭来，有的人边走边打起盹来。队伍断线了，前面的人低声喊着：“跟上，不要掉队。”打盹的人醒来，急跑几步跟上队伍。
部队太疲劳了，多么需要休息呀，即使坐两分钟也是宝贵的。军长下令小休息，人们坐下两眼一合就不想再睁开了，有的人发出了呼噜呼噜的鼾声。休息一阵又开始前进。
参谋们喊叫着“快起来，走啦!”人们才互相叫着拉着，迈开像绑上石头似的腿，咬着牙坚持着走。
时间过了20多个小时，终于走完180多里的艰难路程，向峨堡走来……
此时，徐国贤所率5师已经过暂短的休息，稍微恢复了体力。刘发秀团长领着前卫14团朝民乐县城外的一个重要关口扁都口杀去。
扁都口，地处两山之间，中间是一条峡谷，有几丈宽，两边山头上和山坡上布满着碉堡，如有敌人把守，确实要付出很大代价才能攻下来。但是，令刘团长奇怪的是，这里却没有驻守敌人。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刘团长率部杀向民乐城。全团指战员早把疲劳甩在脑后，以急行军的速度走了六七十里，到了离民乐县城20多里，出了青海省境，住宿于大沟口的草绵庄一带。刘团长当时听说，红军西路军曾在这一带作过战，还听说徐向前同志就在草绵庄住过。
今天一野大军胜利地向西北大进军，又来到了当年西路军战斗过的地方，刘团长心里默默地说着：我们可以告慰当年壮烈牺牲的同志们，你们的遗愿终于实现了，你们的英灵可以含笑于九泉之下了。
在这里，14团侦察队碰上了敌人一个团长带的巡逻队，侦察队对敌人进行了突然袭击，敌人成了14团的俘虏。
刘团长随即进行审问：“你们是哪部分的?”
“骑兵15旅。”
“住在哪里?”
“民乐县城里。”
“有多少人?”
“一个旅部和一个团，千把人。”
“你们为什么驻在城内，不怕解放军消灭吗?”
“长官部署让我们驻在扁都口的，旅长说，祁连山连鸟也飞不过来，共军只凭两条腿还能过来?天又下大雪，共军有登天的本领也过不了祁连山。因此，旅长就让部队全部驻在民乐城里，让我们出来巡逻。”
“你们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你们是‘土共军’。”
很明显，敌人没有发觉解放军的到来，他们想不到真有这样的神兵，刘团长和杨政委立即派出侦察队和2营，迅速前往包围民乐城。
2营干部发现敌人没有觉察被包围，便马上下令攻击，打敌人个措手不及。还没等团的其他部队和师炮兵营展开，2营已经用炸药炸开了东城门。在东城门上指挥的敌副旅长，也和城门一起坐了“飞机”，部队迅猛冲进城内，不到一小时战斗就胜利结束。
刘团长到城楼上，看到一个被俘的敌团长，但是部队没有找到敌人旅长，刘团长问这个团长：“你们旅长呢?”
他恐慌地说：“长官，我带你们找去。”
刘团长派出一个班随他去找，在一个老乡家里，把敌骑兵15旅旅长王子喧揪出来了。
刘团长问他：“你们的长官呢?”
他说：“已到酒泉了。”
“带了些什么部队?”刘团长急急地问。
“没带什么部队，部队还在后面。”
刘团长一听部队还在后面，心里想，还来得及追歼。
在这里14团又缴获了8辆汽车，再加上在峨堡搞的3辆，部队的机动能力比原来强得多了。刘团长马上弄了个快速部队，坐上汽车追赶。他们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敌人消灭在河西走廊!
徐国贤的5师，犹如下山猛虎，怀着为牺牲战友报仇的决心，乘胜前进。通过30公里之沙漠，对张掖实行包围攻击，仅19分钟战斗，即歼守敌团长、副团长以下400余人，缴获战马400余匹，我无一伤亡。
22日，2军4师解放临泽县城。
张掖解放后，各部队星夜西进，迫使逃窜张掖以西之敌第173师骑兵团及第246师736团先后放下武器。
至此，王震所率第1兵团胜利地完成了彭德怀交给的越翻祁连山、解放张掖的任务，达到了这次战役行动的目的——通过祁连山，解放张掖，切断敌人西逃新疆之路。这对促进新疆和平解放，占领玉门，保护油田和为我军进军新疆创造了有利条件。
后来，当2军挺进到祖国西部重镇喀什，完成解放全西北任务，在喀什召开全军英模代表大会时，王恩茂政委在总结中，专门表彰了西征英雄的模范事迹，提议全军英模代表起立默哀，悼念西征中英勇无畏、为人民革命事业献出生命的英雄战士，赞扬他们的精神将如黄河和祁连山一样永世长存，永垂千秋。
弯弓贺兰：第一野战军解放西北纪实/章涌编著.—北京:国防大学出版社,19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