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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诺依与奥当麻扎

作者:(英)马尔克·奥莱尔·斯坦因


  9月4日早晨,我已准备好再踏上旅途。在喀什噶尔养精蓄锐的5周休息时间飞快地过去,似乎仅够我完成向东旅行的各项准备工作。我们向据说有古物的汗诺依进发,这是一次有明显实效的行动,它给旅行队一次实习的机会。有待考查的遗址位于喀什噶尔东北方向,作为一天的路程,距离不短,而在我前去和阗旅行之前,必须先返回喀什噶尔,以便及时发现和补救因准备工作仓促而忽略的问题。另一方面,它也意味着即将出发了,以督促所有工匠们必须加紧完成他们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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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蔼可亲的东道主们对我9月4日晨声称的出动未予重视,要目睹旅行队出发,他们的怀疑很明显,是要看我带来的身着各色衣服的雇工和随从们能不能做到按时集合到一起。他们曾经见过不少旅行队,出发的时间总是拖后半天或更久。这种令人愉快的耽搁的例子不胜枚举,而且无疑他们还曾促成此类事情,无非是希望再好好款待我们一下。那天一早,我发现随从、骆驼、马匹等没费多少周折就各自迅速集合在一起,因而非常满意。预备好的行李辎重立即安排装载。工匠们延迟到前一天晚上才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再没有时间接受人们的送别——留待最后一次出发吧。就这样,出乎朋友们的预料之外,旅行队已准备好出发。当我在早饭时见到他们时,他们都惊讶不已。
  骆驼队似乎要急于显出它们模范地遵守时间,一驮上行装,就出发了,没有人知道是谁的命令。当时早饭还没吃完,东道主们还打算拍一张旅行队列的照片。骆驼没走多远,很快又被拉回到我的朋友新买的照相机前,留下了影像。喀什噶尔城的县官派来护送我的伯克们也都到场,他们的中国衣冠给整个场面增添了别致的色彩。驮载整齐的骆驼队与骑着马的伯克们的护卫小队以及仆从们已经走了2英里之后,我才离开好客的秦尼巴克的住房。很高兴这还不是真正与朋友们告别,他们曾如此诚挚地接待我,我由衷地感到高兴。我的路线要穿过芽园旁的城门,再沿着它北面的城墙根行进。然后越过河上的塔尔布加兹桥,桥的两端各有一个别致的小灯塔,并非巴扎天。然而骑着牲畜的农民们如潮水一般,赶着重载的驴和马匹穿过附近的巴扎,可能今天别的地方有集市。道路经过公墓一侧,又过哈孜热提阿帕克的圣陵。这时我赶上了驼群。骑行在城郊的庭园之间,穿过遮荫的乡间小路,向北到达伯什克热木。这座由许多村落组成的大聚居地,位于通往远方的那仁(Narym)旅行大道上。那仁曾在1902年遭受过一次可怕的大地震,大约在中午时分抵达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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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心村就是出名的伯什克热木巴扎,等待我的是一次隆重的欢迎仪式。这个小地区的伯克,一位快乐的喀什噶尔人,身着正式中国官服,在他“衙门”前的榆树下恭侯我的到来。那里摆满了大量的鲜果、茶水和甜食。坐在通风的走廊上,享受当地盛产的甜美水果,惬意无比。对于我的同伴和仆从们,也有足够的饮料、大盘羊肉和饼食供应。在宽广的市场前面,挤满了人和牲畜,各个村长显然都临时召集来一小队骑马的卫士。在这儿,费力的步行都是留给那些穷苦的百姓的。
  待在伯什克热木巴扎大约一小时,在行装到来之前,没有必要急于在炎热的阳光下赶路。随后,我们骑上马,与当地伯克的随从和村长们汇合在一起,继续踏上东进的大道。大约走了8英里,道路蜿蜒穿入一个高高的带状耕作区,沿着宽窄不一的灌溉小渠,渠边有成行的白杨和柳树。快3点时,我们来到一片不太肥沃的地面上,我急切地走近这块耕作区的边缘,眼前矗立着一丛繁茂的老杨树。这是由树枝篱笆环绕着的布?玛利亚姆哈纳姆的圣陵,她是当地伊斯兰教传说中的英雄、神圣的沙图克?博格拉汗的妻子。进入庭院,穿过四周环绕着高大泥墙的一个小门,我发现一处令人喜悦的古老胡杨树围成的浓荫下的四方院子,中心一株巨大的榆树下,有一堆新鲜的斋日点心。在这样短的间隙里,我不打算像我那些老练的随从们一样,向那一大堆瓜果进攻。因而我绕过去进入庭园内,那儿有树荫凉爽的人行道,位于宽大的水池和一座漂亮的土建礼厅之间。半藏在树丛后面的建筑物是朝圣者食宿的地方,我听到他们诵读《可兰经》的声音,但没有时间去领略他们朝拜的仪式,何况同住者不过是一些流浪的乞丐和研习神学的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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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园旁边是一片广阔的太阳晒烤着的荒地,到处都是墓地和毁坏程度不同的坟墓。中间直立着简陋但由结实的圆顶遮盖着的神圣的玛利亚姆的陵墓。人人皆知的阿古柏伯克或毕调勒特用坚硬的烧砖将它加高了。这个条件良好的建筑,看来从它建成至今都未曾维修过,这个牢固的建筑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周围仅是些破碎的遗物,泥墙渐渐与建成它们的泥土混在一起。圣陵有从前虔诚捐助的人们留下的一些土地,按照东方的道德观念,把一切收益都用于维修建筑物,而对穷苦朝圣者的施舍与救济,似乎是一项更为迫切的任务。
  4点整,东道主和向导们以虔诚的祈祷结束了他们瓜果和肉食的盛筵。我们重新踏上旅途。沿着一条渠沟骑行,这唯一的水渠难以供给整个平原。从那里我们进入汗诺依领域,它南、北两面都绵亘着沙漠。下午5点半到达东西最后一个小村。由于水的缺乏,看来继续前行到我准备访问的古代遗址上宿营是不可能了,所以我欣然接受了大家的建议,把帐篷支在小村旁一块大草地里。营地是一块半沼泽地,无疑,它是由于干渴的土地定期灌水时,灌溉过量而形成的。但在水面以上,成行交错的白杨树间有一块高出来的林荫地,大小足够支立帐篷。在树林和绿色屏障之间宿营,其乐无穷,也就不考虑清洁卫生了。黄昏骆驼到达后,我为有了新的住地而格外高兴。晚上,灌满水的沟渠里和阔地上闪烁着银色的月光,周围一切都沉浸在迷人的静谧之中,预示着沙漠已离我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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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我们雄壮的骑行队伍向古遗址进发。营地向东一英里,所有的耕地都已过去。再向前一点,连一些植被的痕迹都看不见了。距离大约两英里处,在一个被太阳烤硬的低矮的黄土岗上,到处散布着古陶器碎片、玻璃碎片及炉渣。不容置疑,这是古代聚居地的遗址,但看不到其他建筑物残存的迹象,建筑物的土墙或土坯墙早已不见了。以后的经历告诉我,这主要是由于风沙的不断侵蚀作用造成的结果。人们把这废弃的荒地叫作哈萨塔姆,据说一度曾是“中国可汗”的首府,直到“哈孜热提苏丹”即沙图克?博格拉汗将它摧毁。
  陶片覆盖区的中央,地面稍微高一点。我发现一个在县官的命令下支起的帐篷以及散布在此的新的搜集物,不过想贪图舒服一下还为时过早,向导们希望能享受像昨天那样的丰盛野餐也注定要成为泡影。从高出来的地方向南望去,地平线上尽是些不祥的尘雾笼罩着的沙漠平原。但在东面和西面,我能看清一些高耸在黄土与沙质低矮堤岸上的墩子。面目慈善的伯什克热木长者索普尼牙孜巴巴,对附近地带很熟悉,谈起这些不同寻常的土墩时说,在当地通常都认为是由古代建筑物形成的。我径直向东方地平线上的土墩走去,骑行3英里后抵达,如愿以偿地见到一个佛塔的遗址,历史悠久,它已损坏成一个不像样子的小土岗。但在外层掩盖的泥土下,有几处显露出土坯砖的砌层。随即,我走到土墩西南高于周围地平面上的一个大四方院子的遗址里,它的范围是260英尺×170英尺,无疑是曾属于庙宇的佛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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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刚开始对废墟进行一次粗略的考察,一阵北风越刮越猛。起初能看得见的远方山脉,不久便消失在浓厚的尘雾中,连我先前能清楚地辨认出的土墩也跟山脉一同不见了。但我的向导们很熟悉它们的位置,因此结束在土墩的工作后,我毫不犹豫地继续前往北面的土墩。迎着沙漠风暴骑行4英里,令人难以忍受,但出乎意料,在眼前出现了一种有趣的地貌。我来到一个陡峭的河床上,现在它几乎完全干涸,看上去最宽处约500英尺,肯定曾一度带来过大量的水流。向导们告诉我说,只有山里落下特大的暴雨后,这条深沟里才流来一些水。过去一定与此不同,因为它显然是一条供应古代村落水源的大河。
  骑行到最后,另外一个有趣的发现正等待着我。我准备去的土墩从厚密的黄色雾霾中出现时,我惊奇地看到,其中有一座保存相当完好的佛塔,在大小和比例上近似于阿富汗边境和北旁遮普地域内这一类的佛教纪念物。它矗立于3层正方形塔基上,包括其上较为完整的半球形圆盖在内,高度近40英尺。位于山脚向下倾斜的一块孤零零的舌状高地上,使这座建筑更加引人注目。佛塔背风的南面还留有部分原灰泥层。佛塔后边,我发现还有一个长度更大毁坏更严重的长方形土墩。在遭受风雨侵蚀最少的一侧,保存着3个1排的佛龛式小屋痕迹,由此看来它可能是隶属于佛塔的庙宇废墟。在连接两座建筑物的平台上,可以找到一些小建筑物低矮的塌毁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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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什克热木的长者告诉我,人们把这个遗址叫作莫里蒂姆,把这座“拱北”即佛塔看成是传说中的“秦和马秦国王”的瞭望塔;他曾一直住在这座古城里,直到哈仑?博格拉汗毁灭这座古城为止。可以肯定,佛塔属于伊斯兰教以前时期,根据它的形状和比例,我认为其确凿的年代当为伊斯兰教传入前的几个世纪。它不免也会受到人们的破坏,在它西面我发现一道很深的挖掘洞穴,极有可能是很久以前“寻宝人”所为。洞已挖到半球形顶盖的中央,并暴露出这座佛塔的有趣内貌,就像我在斯瓦特与布纳尔考察过的其他佛塔一样,有一个方形的小房间可能是保存遗物的地方。房间接近圆盖的顶部,下面是一个狭窄的方形竖井,可以看出它直通塔基。
  由于空气干燥,破坏性的气候影响较少,支撑着紧靠圆盖下面的圆形灰泥模制基部的一排排木柱仍然完整。虽然木料肯定已有1000多年,但与晒干了几个星期的坚硬红柳枝相比,在触觉上似乎没有什么不同。那天,狂风卷着迷眼的灰沙,严重地妨碍了测绘与拍摄照片。但在9月6日从汗诺依返回后,用平板仪和摄影经纬仪工作一天,便完成了整个废墟的测绘工作。我选择第二天的住宿地在埃斯基,一个迷人的小村,位于莫里蒂姆西南方约8英里。我的帐篷支在葡萄树丛和繁茂的玉米田之间。从莫里蒂姆返回的路上约3英里处,我考察了一座大约22英尺见方的奇怪建筑。它的顶端敞开着显出一些用模板打成的泥土厚墙,名叫凯甫台尔喀纳(鸽巢),划分为一排排10英寸见方的小龛,排列在整个墙壁内侧;墙的高度仍有16英尺。墙内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碎人骨,据当地传说,情况一直如此。在这座废弃了的建筑物里面或附近没有什么证据来说明其年代,但根据它的形状和外观,令人奇异地想起一种“骨灰瓮安置所”。佛教徒或伊斯兰教徒都没有这样安置人类遗骸的习俗。那么,是否有这种可能,这种奇怪的遗址属于喀什噶尔拥有相当数量景教徒时的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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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7日,我骑行返回喀什噶尔,同时派遣拉姆?辛格去东南方进行测绘。这次小规模的旅行以及当地官员们对我的关心,使我感到很愉快。去汗诺依的短途旅行,引起了我对旅行装备上各种不足之处的充分重视,特别是对于骆驼的用具。有些牲口由于驮鞍不当,磨出了伤痕。箱子也不断碰撞,说明需要多添置些柳条筐。为此工匠们又忙碌起来。通过两天紧张不停地工作,终于完成了改装与添置的任务。9月10日,骆驼驮着我建造的主要帐篷出发去汗南里克,拉姆?辛格则从汗诺依直接前往那里。9月11日早晨,我从喀什噶尔启程途经叶尔羌前往和阗,那里是我要考察的区域。没有隆重的仪式为我送行,最后的准备工作也没有造成耽搁或什么麻烦。只是在动身前一天傍晚,马继业先生招待我晚餐时,我才有机会对那些我已很熟悉的住在这里的全体欧洲居民们道一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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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日晨我们向东道主们辞行。我在喀什噶尔逗留如此之久,他们给予我的很多关怀与帮助,比我最初预想的要好得多。在秦尼巴克的院子里,有很多人送行,有马继业先生的当地参事,以及其他有关人员。马继业先生还亲自陪我绕过城墙,穿过郊区,到达通往南方进入开阔地带的大路上。
  为了前往叶尔羌,我选择了一条在常行大道以东的路线,以便横越沙漠地带前往著名的奥当麻扎神圣的遗址。虽然在此以前,道格拉斯?福赛斯爵士使团的成员与斯文?赫定博士访问过它,但这座圣陵的确切位置从没有被肯定下来。因而,得到一个新的地形作业机会,并且在这次短程旅途中取得有益的初步经验,使以后的长途旅行能够准备得更加充分,走点弯路是完全值得的。最初沿着大道骑行几英里到达“新城”,我刚穿过热闹的巴扎,就看到在堡垒墙根聚着一群驻扎在堡垒里的懒洋洋的士兵,我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便顺利地离开了那喧闹不休、尘土飞扬的马路。关心我的中国行政官员让伯克作为我的向导,沿着村庄的小道骑行。一路上,白杨和柳树的浓荫陪伴着我们。在离喀什噶尔大约12英里的约恩杜玛,我们越过一条在塔什米力克分流出亚曼牙的河道,它以网状的浅渠沟灌溉着农田。接着是广阔的玉米田和牧草地。我在丹高尔奇林荫小庭园里做了一次短暂的休息,然后到达距喀什噶尔约28英里的汗南里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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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骑行穿过的巴扎其实仅为汗南里克5个乡村集市中的1个。经过打听,才知道我的营地已从这个“星期一巴扎”搬到“星期天巴扎”去了,后者远在东边10英里,要骑行的这一段路又远又热,所以这个消息很不受欢迎。但除了继续骑行外别无他法。傍晚时又前行6英里,穿过汗南里克一段狭长的荒地,遇到了一群穿着体面、一本正经的人,我感到大为惊奇。
  原来他们是住在汗南里克的印度人,从希卡布尔来放债的,现在是来迎接“主人”。在这样一个非常相似于欧洲农村的田园环境里相见,看上去挺奇怪,他们代表着在整个旁遮普非常兴旺的一个阶层。虽然这些人的职业和个性缺乏同情心,但是他们远离家园、坚持不懈,具有永不满足的冒险和创业精神。无疑,希卡布尔人与中亚的联系历史久远。早在18世纪,福斯特就发现他们的放债交易远至撒马尔罕和里海一带。天山南部和印度开放贸易只是近30年的事,已经逐渐吸引了这么一大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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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近星期日巴扎时,从欢迎我的人那儿得知,在汗南里克,希卡布尔人不少于18个。像这样一个靠印度高利贷者放债的单一农业地带,尽管地域辽阔,耕作农民的债务只会累进无止。告诉我内情的那些人很快承认,这种营业很赚钱,因而最近8年内,他们全都在这里落了户。他们富有的外表充分证实,他们在较短的居住期间,已充分施展了自己的才能。通过多次仔细了解,他们的利率与收益很不正常。其利率不会比一般印度农村高利贷者低,必定有巨额利润通过这些冒险使者的渠道,源源不断地流入希卡布尔银行家的保险箱里。保护这一群人的利益是印度政府代表的不容稍有疏忽的任务,尽管它经常并非是什么好差事。所以我听到欢迎者们高声称赞马继业先生,并不感到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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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帐篷已支在伯克的庭园里,那是个宽敞静谧的地方。我在长途骑行之后,享受了一个宁静的夜晚。印度人很遵守他们的本民族习俗,给我送来了“大力果”和糖块,直到我接受赠送的石榴、杏子以及给随从们的瓜果糖块后,他们才满意地回去休息。同业工会的发言人是从阿克苏来的富裕银行家帕曼南德,他远离他的事务地区,来照料邻近地区的债务人。他事先向我保证,我以后在阿克苏用支票兑钱决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次日,我的行程是到阿克奇克,汗南里克最后一个村子,它位于奥当麻扎以南。行程只有约12英里,但中途有一条陡峭的河床,严重阻碍了骆驼的行进。亚曼牙支流上的桥梁摇摇晃晃,即便是马匹也难以安全通过,骆驼当然就更无法过去。我们只得在稀疏的柳荫下耐心等待。行动迟缓的牲畜到达后,先卸下驮载,再分批运过去。最后在沿河往上一英里处,找到一个合适的渡河地点。那里河岸不太陡峭,牵拉着这些长满粗毛的四脚动物一头接着一头下水相当麻烦,但一进水里,它们的游泳技能比我预想的要好得多。每次都有两个村民在前面引导游泳,并负责安全到达对岸。我在他们身上的投资合计达700个印度卢比以上,所以我感到这简直是一种救济。拖延了近3个小时,整个旅行队才重新踏上旅途。
  去阿克奇克的路上,那些“插花”的耕地和一块块不毛荒地说明我们已走近沙漠的边缘。但阿克奇克本身并不令人乏味。村长已准备好他的房子接待我们。房间很吸引人,粉刷一新的墙壁上挂满了和阗毛毯,但光线暗淡,空气流通不足。因而我宁愿把小帐篷支在附近的田地上,那儿刚割完苜蓿。这是一个愉快的傍晚,远处是小麦和玉米田,以白杨和桑树作围篱。这许许多多的田园景色仿佛又把我带回到与此相仿的匈牙利富饶的大平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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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阿克奇克,我听说有一个“古城”即某种类型的废址,据说位于东南方沙漠边缘。提供情报的人虽不能指出确切的距离,但都肯定说在我的营地迁往奥当麻札的当天内就可以绕点路到达那里。似乎没有必要进行专门探访,据说那里没有什么现存的建筑物,只有颓毁的砖石堆和覆盖着碎陶片的小块地面,因此,我命令旅行队在一位向导指引下径直前往南方沙漠中的圣陵。同时,我与另一名向导以及助理测绘员一起于8点钟骑行前往巴依罕诺尔遗址,即刚才说到的那个废址。不久,身后的阿克奇克耕作区不见了,我们已经进入了一块广阔、长满灌木丛的沙漠和黄土平原。一路上,既没有野兽,也没有人,直到东南方约4英里处库鲁兹这个可怜的小村为止。一条小水渠可供给几间零星小屋里为数不多的居民灌溉少量田地,再骑行4英里,越过一块小荒原来到鲁纳姆,有几个牧羊人住在两所凄凉的草棚里。每一棵树都成了这个沉闷平原上的明显地标,因此我们沿途行进中,在平板仪上确定我们的位置就不困难了。正午,天气变得非常炎热,我们到达了贝克陶鲁克——又一处聚集许多小屋的地方,它位于一块低洼的沼泽地边缘,有一条小水渠流入沼泽地。但是所谓的巴依罕诺尔却什么也看不到,显然有关它的距离是不准确的。指望摸索着进行寻找,或是晚上绕着沙丘走向奥当麻札显然是不可能的,因此我决定放弃这个探访计划,直接向圣陵进发,估计旅行队已先我到达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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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雇用一位牧羊人为向导,我们向南前进,逐渐接近白色沙山的前沿。经过一个半小时的骑行之后,才进入真正的沙漠地带。所有的灌木丛都消失了,只有芦苇生长在一块块闪闪发光的沙地上。为了使我们的视野更加开阔,我们来到一个较高的沙山上。南方远处的沙海一望无际,一条条沙丘带就好像海洋里翻滚着的波涛。穿过尘雾望去,在连绵不断的山脉西南方出现了一座较黑的低矮小山,这是现有地图上无法找到的地方。离我们更近处有一排高柱,是朝圣者曾访问过的神圣遗址的标志。依靠这些远方的标志,才能使我们比较容易确定奥当麻扎的位置,以及次于它的多斯特布拉克麻扎、苏赫塔里木麻扎和克孜勒贾依姆麻扎。
  跟随着向导向南前进,一直走上朝圣者所走的主要大道。附近有一个孤零零的客店,叫作乌甫图兰干。在那里,我们没有看到预期早该过去的骆驼的足迹。经过长时间焦急的等待,天已渐晚,终于看见旅行队从遥远的北方沙山后面走了出来。我放下心来,现在已不会徒劳地等待行装,便决定在黄昏的余晖中继续向我的目的地骑行。
  经过的沙丘高度不断地增加,走起来感到愈加困难。即便光线暗淡,也很容易看出一系列由风力作用形成的半月形沙丘。这些沙丘之间的低洼地含有白色盐碱相当坚硬。马蹄在松散的沙子里陷得很深,每前进30至40英尺都是一次使人疲劳的表演。沙丘的走向绝大多数是由西南向东北,半月形陡峭的内侧一律面向东南。大约经过5英里艰难的跋涉,首先进入流沙地带,然后才走近目的地。沙丘间出现了一条长而开阔的山谷,在它北面的入口处有一簇矮小的胡杨树,它们生长在水有咸味的一口井边。一座木棚严密地蔽护着水井,防止附近沙丘靠近。当时井的水面在木棚前人工清理出的地平面下约6英尺。
  我们到达那里时天已将黑。尝尝井水的味道非常糟糕,同时附近的客店看上去破旧不堪,于是我继续向前,到达距此约半英里的沙漠圣陵的主要村庄。在那儿我发现了一片集聚在一起的小屋和客栈,专门供应圣陵管理人和朝圣者们的膳宿。其中一个客店已打扫干净供我的随从们住宿,驮马等也找到了饲料和饮水,我也很高兴地在离这儿不远处找到了支帐篷的地方。这样我可以安全地远离那些村庄的垃圾堆,不受它们散发出的阵阵奇怪的臭味的侵袭。经过长时间等候,直到晚上8点行装才到。夜晚,纯净的沙漠空气中,由东西吹来的阵阵晚风,令人感到清新而爽快。晚饭后休息,我几乎忘记了这第一天在漫长的沙漠中搜寻的疲劳与炎热。
  早晨,这里四周的景色显示出来了。我支立帐篷的地方是一块小平原,前后都是流沙的波涛。破旧的土屋及旅人住宿的客店,全部呈现出同样单调的土黄色,甚至初升的太阳也似乎反射着灰黄的光芒。我见到我的衣服同帐篷与这单调的色彩如此协调,感到非常满意。一座大约35英尺高的沙丘,紧靠在清真寺后耸立,很久以来就有埋掉这座朴素建筑物的危险,但它很便于平板仪进行全景观测。从它的顶端,我们可以看清北面各个“兰干”(旅行者栖身处)与圣陵,这就精确地肯定了我们的位置。参照手头的地图,上面所标奥当麻札的位置与其确凿的经度足足相差半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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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起来很可怜的当地圣陵守护人跟我上了沙丘,他给我叙述了神圣的苏丹阿斯兰?博格拉汗是怎样在异教徒即穆斯林的敌人佛教徒的攻击下,牺牲在这块平原上的故事。最后出现了一个奇迹,被害的圣体朝向麦加方向,而沙漠吞没了异教徒的尸首。往西半英里处,树立着一丛高高的白杨树杆,标志着神圣国王的殉难之处。就像这个地区所有圣陵上的木杆一样,木杆上面挂满了虔诚的朝圣者敬献的小旗和各种布条。去麻扎的半路上有一块洼地,内有一口圣陵管理人员使用的水井。这些人都自称是苏丹的后裔。现存房屋旁边的一线沙丘以西,有一片低矮的土墙,看来是从前村落的遗址。从房屋的位置看来,这些废墟早先曾被日渐推进的沙丘掩埋,而当沙丘逐渐移向东南时,它们便又重新暴露出来。这同样的过程也将在适当时期重现于现今的奥当麻扎房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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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这是朝圣者向往的地方,但随从们都焦急地希望尽快离开,所以当我从奥当麻扎出发时,旅行队早就走在我前面了。通往叶尔羌的大道经过沙漠边缘横亘在南面。另一神圣遗址哈孜热提比吉姆,去那里要比昨天更加艰难,因为沙丘线紧紧连在一起,要走的那个方向又很难利用被连绵不断的沙浪分隔开的比较坚硬的狭窄地面。小狗待在筐子里,驮在骆驼背上,就像受到莫大委屈似的,于是放它下来步行。但不久,沙漠和炎热就教训了它,走了4英里之后,我拉住骆驼,把小狗放回舒服的位子上,并在筐子顶部开了一个洞,让它能看到周围的景色而又不能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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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们慢慢接近前已提到过的西南方向山脉时,沙丘似乎越来越高。到最后坚硬的小块黄土地变得越来越大,并可以看得出它逐渐上升的坡度。透过雾霾,远处的山脉看上去很高大,而事实证明在沙漠平原上却不过高约300英尺。细砾铺盖的斜坡上有一种奇怪的疤痕和裙皱,证实是由风沙长期不断的侵蚀所致。斜坡上好像用扫帚扫过一样,干干净净,根本找不到什么岩石或独特的砾岩结构。山背顶端有许多为朝圣者指示方向的高杆,因而此地就恰如其分地叫作乌鲁克尼桑(高标杆)。据说,阿斯兰帕夏就是在这里为他的顾问——神圣的伯克做了最后的祈祷。此人就安息在哈孜热提比吉姆。伯克圣陵就在可以看得见的西南方。斜坡的那一面极为陡峭,没有流沙,不久我们到达了那里。哈孜热提比吉姆很少能留住旅行者,因为泥土修建的圣墓四周,只有几间圣墓守护人可怜的小屋。沙地上到处丢撒着骨头和垃圾。骆驼穿过了10英里路的深沙地面,已疲惫不堪。下一个有居民的地方叫克孜尔,因路太远而难以到达,我的帐篷便支在圣陵附近的古代墓地上。从近旁井里汲出来的水味道极为恶劣,无论是过滤或者是煮沸,都难以使它的味道可口一点。
  9月15日早晨,我重新穿过旷野前行,地面逐渐变成坚硬的上面生长着灌木丛的黄土荒滩。在大约4英里远的萨杜克兰干,我看到由一条小溪灌溉着的一块小绿洲,不禁欢呼起来。这是一片为朝圣者提供的瓦合甫地,我们可以发发善心,让牲畜们在这小块苜蓿地里吃会儿草。下午2点到达联系喀什噶尔与叶尔羌交通要道的大村庄克孜尔,终于把令人沮丧的沙漠甩到了身后。看着它那绿色的田野与庭园,多么令人高兴啊!随从们径直走向汉人的客栈,我反对住在那样脏的客栈里,他们似乎有些惊奇。客栈院子里挤满了马车、毛驴、马匹以及照应它们的人员。沙迪克阿洪低声嘟哝着说,从喀什噶尔来的“掌柜的”也都是住在这里的。但离开印度以来长期的经验告诉我,这种地方通常是最不适合居住的。于是我便立即去找营地,不一会就找到了合适的地方。一个迷人的小果园,靠着广阔的田野,有足够荫凉的空地可以支立帐篷;同时,好客的房东很欢迎我的随从们到离此不远的他家里去。不久就摆出了最好的桃子和葡萄,用这样丰盛的水果来庆贺我首次访问沙漠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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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9月16日,整天都跋涉在空旷贫瘠的荒原前往柯克罗拔特的旅途中,这是广阔的叶尔羌绿洲的西境。将近24英里的一段距离中,看不到一棵树或一片灌木丛,只有沙砾覆盖的灰色荒野远远地伸向尘土蒙蒙的地平线。我们在驿道上发现一座泥土建成的正方塔形标志:“炮台”。每一“炮台”相当于中国路程长度的10里,接近英国2英里的距离,那么1里就相当于1/5英里。这个计算单位“里”在天山南部仍广泛应用,正像玄奘及其他中国取经人在印度记述路程距离一样。
  中午,我们在阿克罗拔特停留片刻,发现在荒凉的原野上有一座孤零零的客栈,四周有围墙,显然是专供中国官员和层次较高的旅行者住宿的。它出人意料地洁净,走廊幽静而荫凉,在骆驼到来之前,我们能短暂愉快地在此休息一下。当我再次环顾周围绿色的田地与树丛时,已接近5点。从西方隐约可见的山脉上流下的河水浇灌养育着柯克罗拔特。我穿过主要的村庄,其房舍沿着唯一的街道延伸大约有一英里长,随后找到了一处由树枝交织成篱笆的地方支起了帐篷。再没有比这更为荫凉、隐蔽的树丛,但很奇怪它的围墙却没有入口,不过土坯很容易移动,因此当我选定这个后园时,东道主不费多大事就在墙上开了一个洞,这样就在绿野与他的院子间形成了一条便道,仆从们也住在里面。核桃和其他果树下已铺了一层厚厚的黄色落叶,一个萧条凄凉的秋天已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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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埋和阗废墟记/(英)马尔克·奥莱尔·斯坦因著; 殷晴,张欣怡译.-兰州: 兰州大学出版社,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