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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尔羌与喀格勒克

作者:(英)马尔克·奥莱尔·斯坦因


  9月17日,大约从阿克罗拔特行程18英里到达叶尔羌(莎车)。与前一天的景色相比,变化喜人:沿着整个大道,见不到一块荒凉的地面,几乎到处都是沙质土壤。大大小小沟渠带来了充足的水流,白杨和垂柳给大部分路面遮上了荫凉。在这种紧凑的空隙里进行平板仪操作不太方便。但是当大约走了一半路程接近托古恰克村时,路面豁然开朗,可以清楚地看出叶尔羌的方位,我们满意地记下了距离,以前填写的这个地方的方位与我们所测得的很精确地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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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古恰克村前后几英里的地区都是近几年用新挖掘的渠道从叶尔羌河引水开垦出来的。看到人们凭借灵巧的双手开垦这里的沙荒地,令人有说不出的高兴。低矮沙丘的浪峰上面仍生长着原有的灌木丛,但四周各处环绕着一望无边、精心耕作的梯田,据说今年小麦已获大丰收。沿着道路分布的沟渠经常在不同的水平面上相互交叉,说明是一种经过规划的灌溉系统。以上业绩应归功于叶尔羌按办刘大人的统筹规划,他以卓越的才能做出了这样一件对发展生产具有实际意义的功绩。据说所使用的劳动力比如乞丐等等都是不计报酬的。是否东方所有巨大工程成果都是这样创建的?我从开垦者的言谈中认识到,他们都是被强制劳动的。但是他们现在非常高兴:拥有了自己开垦改良的土地,这样他们可以直接得到劳动收益。正如克什米尔有句农谚所说的“我们不需要钱,我们要的是鞋底”,即用鞋底抽打来强制从事对大众有益的劳动,这显然在突厥斯坦也适用。
  大约离城3英里,我渡过从叶尔羌河引出的一条名叫乌帕的宽阔渠道时,发现马继业先生雇用的“新闻记者”秘书本亚德?阿里率领着所有的印度侨商等在那儿正式迎接我。大多数旁遮普商人已离开此地去了拉达克,今年的新人还没有翻山越岭到达此地,尽管如此,这个骑行队伍声势浩大。我骑行在队伍前面进入叶尔羌。来自旁遮普各地那些结实的高利贷者好像就是我的老乡,同样我也了解那些来自查谟地区的人,其中少数克什米尔伊斯兰教民是居留本地的侨民。他们都身着精美的服装,骑在马上,彬彬有礼,高兴而真诚地迎接一位“主人”。自然他们都希望能给他留下较好的印象。因而,我在极为体面堂皇的护卫下,穿过了整个“新城”以及连接“新”“旧”两城的巴扎。马蹄得得的队伍,对拥挤在巴扎上的群众来说,无疑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市场街道显得宽敞而整洁,要比喀什噶尔的景象更加迷人。随后,我们向右转,绕着“老城”城墙进入城郊庭园地带。这儿有马继业先生事先为我安排住宿的“秦尼巴克”即一座围有高大院墙的避暑胜地。穿过一连串庭院,我发现一座庄严宏伟的大厅,成排的高大木柱支撑着房顶,走进后面一排垫高了的房间。这些宫殿式的住宅作为豪华高贵的标志,最早曾是尼牙孜阿奇木伯克的会客室。但往日的辉煌无疑已经逝去,隔开房间的活动屏风已经褪色。类似这样疏于管理的事例很多。不过地面和高出来的平台上铺着上好的地毯,四周墙上装饰着雅致的护壁板,房间整个布置具有一种高雅舒适的气氛,独居的套间尤其对我产生了一种巨大的魅力。我在拉合尔平原上经常喜欢居住的古老的莫卧儿与锡克教花园式的住宅,比起这儿要逊色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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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达叶尔羌后的几天时间,感觉过得惊人的快速。最初打算在那里只呆5—6天,以便利用这个机会在叶尔羌搜集人类学资料以及一些古老的艺术品,但因故延长了几天。我在喀什噶尔时就了解到,为今后旅行兑换现金,在叶尔羌最方便,那里的印度商人会很愿意用政府的临时汇票及我的支票兑付现款。很不巧,那些需要印度汇票的商人们出发上了拉达克的路,剩下的高利贷者也在抓紧时间出售货物,准备用现金结账。为此,为我的汇票寻找市场也并非容易,看来只有适当提高兑换率才能筹集到部分现金。我最后不得不派出一名专差去喀什噶尔,直等到信差带回我所需要的金、银、现款,我才能放心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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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达后不久,又发生了另一件同样烦恼的事情:两峰骆驼和两匹马患了背疮,急需治疗。这件事以前一直隐瞒着不让我知道,结果当然是情况越来越糟。要使病畜重新驮载,至少要休息一周。两峰骆驼经过仔细检查与敷治疮痛后,又把它们送到约有一天路程的南面多树地带去放牧。这对我是一个严重的经验教训,自此以后几乎每天都要检查牲口。那些负责驮载行李的人也都被告知,如果牲口照顾不周而不能驮运必须另雇牲口代替时,就扣发他们的工资来补偿损失。
  所幸的是,我在叶尔羌的住处如此宽敞宜人,从我住在那儿的第一天起就宾客盈门。叶尔羌是天山南部一个繁荣的商业中心,由于它地处通印度、阿富汗以及北方道路的交汇点上,因而具有某种国际贸易的特征。克什米尔、吉尔吉特、巴达克商的移民,以及从印度边境其他地区来的人数很多,每个人都渴望能引起“主人”的重视。因此我在秘书本亚德?阿里的协助下必须经常举行接见仪式,我的“会客地毯上”总是或多或少地有来访的人。他们各自声称所代表的团体不断壮大。如果可信,那么叶尔羌一定拥有一群奇特地混杂在一起的居民。侨民们来自瓦罕、锡克南、巴达克商以及其他西部伊朗语地带,克什米尔和拉达克人最多,甚至连小小的巴尔提斯坦也从冰山后面送来了它的移民。因此我不缺乏人种学方面的资料,而且尽全力由此得到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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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访问我的各类代表使我感到再次走近印度以及它的边境。在一个与北印度乡下居处非常相似的地方,整天听着克什米尔语、旁遮普语和普什图语的交谈,我仿佛置身于印度土地上一样。当时欧洲风俗还没有深入亚洲这块角落,更使人有仿佛时光倒转的感觉。侨居地内不同移民通用的交流语言当然是突厥语,特别是这些人往往不从老家带来妻室,而是在当地娶亲,结果到第二代第三代时,父方的语言早已失传,而体格上的特征并不那么容易消除。在市场散步时,足以使观察者确信叶尔羌人混杂着很多外国人特别是伊朗人的血统。
  除了访问者以外,大多是另外一些人拥挤在我临时住处的外厅里。秘书本亚德?阿里已广泛传言:我希望获得当地古代艺术品,结果,临时凑合的这类艺术代理商每天早晨便蜂捅而至。我尤其期望得到曾一度出产于和阗、广为中亚艺术品爱好者喜爱的黄铜装饰工艺品,虽然当地有关方面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从当地老富豪家里搜集到了大量精制的漂亮的水壶、茶壶、水盆、缸以及其他金属物品,可以料定他们的存货仍然相当可观。
  我从拿来出售的物品中,挑选了一些制作精美的金属工艺品,都清楚地显示着波斯花卉图案的影响,但仍具有当地独特的艺术风格。在这些当地的工艺产品旁边,同时还有更为稀奇的零星的中原工艺品——古老而有价值的陶器,以及来自远东美丽的刺绣品。这些旧时富有的伯克们从衣着服饰看来的确非常豪华,大红或深蓝的丝绸斗篷上装饰着纯中国式的艺术图案。精美的土库曼、呼罗珊地毯表明西方进口贸易也同样兴盛。从这一方面也说明,叶尔羌自伊斯兰教前期就是个同时受到中国、伊朗和突厥斯坦影响的地方。但和阗似乎才是当地工业真正的发源地和中心。十分奇怪的是,几乎所有给我带来这些可爱的各种古代艺术器皿的都是克什米尔人,那里城镇居民超群的商贩本领,看来并未因翻山越岭的迁移而泯灭。我仿佛感觉到自己又被斯利那加营地那些喋喋不休的克什米尔手工艺代理商包围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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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尔羌按办刘大人,我到达时因在外巡视而不在城里,但不久他就回来了。草草安排之后,我去衙门拜访了他。我发现刘大人是一位非常亲切、明智的老人。通过一位水平不高的翻译交谈,难以断定其真正的个性。但无论如何,刘大人的举止神态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次日,我接待了这位年老的行政官员的回访,趁机向他表明我此次旅行的目的,在于搜寻《西域记》里玄奘这位伟大的取经人已访问过的在和阗周围的神圣的古城,以及被沙漠埋掉的古代村落废墟。我再次发现并深信不疑,这位虔诚旅行家的形象仍然在中国深入人心。虽然唐僧有许多奇迹般的故事从他的《西域记》中无处查找,但这丝毫不会动摇他们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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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22日,刘大人坚持要我参加一个迎接我的中国宴会,这无疑是一种善意的邀请,对我来说又面临一次感情复杂的款待。根据我在喀什噶尔的经验,这样的宴会无疑是对一般欧洲人进行的一次严峻考验。不论怎样,事情要比我预想的顺利得多。宴席由16道菜组成,前后经过3个小时。对于菜单和桌子的摆放我都说不出什么,尤其许多菜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对于使用筷子缺乏训练,就给了我一把叉子(从未清洗或更换过)和一个吃饭的小碗。一道正菜是由许多说不上名称的奇怪的食品拼凑而成,东道主一直很客气地坚持要我亲自尝一尝。当我一次又一次地吃完时,我感到轻松了一些。唯一的饮料是一种烧酒,倒在没盖的方形小杯里。为了答谢那些爱喝酒的朋友们的挑战,我只得过量地加倍地喝。此外,东道主的两位活跃的官员一直陪伴着为我把盏。
  宴会过程中,有点担心的是:刘大人迫切询问有关八国联军占领北京以及中国皇帝逃走的消息。7月末以后,我就没有从欧洲直接得到消息,因而我无从满足他的好奇心。我只得自以为是地宽慰他说,各国使节都已安全地接回欧洲。这位老“政治家”不相信我不知道这些事,将我的无言归咎于企图隐瞒不愉快的情报。不管怎样,可靠的消息可能已通过电报经由喀什噶尔到达新疆的各个中国衙门。看来很清楚,他们已意识到自己所效劳的政府正面临极大危险,并担心自己可能遭到不幸。如果我的喀什噶尔朋友们的看法是正确的话,他们所担心的是个人前程,而不是国家的命运,这块流放之地的官员们才不为那些担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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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安排我为东道主及他的一些随从拍照。因此宴会结束后,刘大人及时坐在一把高大的太师椅上,他的小女儿和儿子倚在膝旁,一些西方文明的家具、各式各样的钟都摆在近旁的小桌上。一群衣着不整的随从们排在后面作背景。照片很易拍摄,拍摄对象们纹丝不动,就像雕塑一样。最后我们友好地道别。刘大人谈到不久他将挂印重返家乡湖南,但愿他能平安回归故里,像中国护法圣人“唐僧”那样安度晚年。
  在叶尔羌的最后几天里,我忙于准备随从们的冬装,整理捆扎购置的物品。在结清必要的账目方面,我对印度商人首领拉拉?高利?麦勒的友善帮助十分高兴,除了价格问题之外(在农村这不是小事情),很明显在那里违背了所有的商业原则,即便是当地顾客要价至少不低于正常数目的两倍——光是付款就非常麻烦。中国货币通用的有“两”“钱”和“分”,通常采用十进位制,以利于计算方便。但其简易进位法在帝国边缘省份只能有一点用途,难对付的是由来已久的天罡、普尔钱的折算法。每个中间有小方孔的中国铜钱在新疆都叫作“大钱”,在喀什噶尔和叶尔羌折算相当于两个普尔钱。25个铜钱为一个天罡,和阗的天罡又是喀什噶尔天罡价值的两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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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地没有用铜钱作为价值兑换单位,因此所有的金额必须兑换成通用的最小银币单位即“钱”,比率是8个天罡等于5个一钱的银币,否则就得准备携带当地商人用绳子串成的肮脏得像一根香肠一样的卷状铜钱串。不过银与铜之间的兑换比率是不稳定的,一钱的银子在当时仅略高于40个铜钱的价值,这由刚才提及的兑换比率就可以看出。把天罡兑换成法定硬币时,付款前需要计算好一个拐了好几道弯的折算办法。更为复杂的是,由俄国进口的商品价格是按“索姆”(卢布)计算,这是在整个新疆市场上广为流通的一种5或10卢布的金币。同时,较重的中国银元宝为马蹄形,重量不一,本身就含有价值。我逗留在这块国土期间,金卢布的价格与当地流通的据称是银和铜铸成的中国硬币天罡的兑换率持续下跌,不幸的卢比也跟着贬值。在新疆好像卢比的兑换价值主要依据卢布的价值。那些训练有素具备数学天赋的印度商人对这些杂乱的关系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但我懊恼的是这些麻烦耗费了我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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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24日,天空多云,气温明显下降。黄色的雾霾终日低压在地面上空,加剧了对大气的影响。在我住的宽敞的大厅里,已感到秋天的凉意,我意识到冬天来临时生活在这里是多么困难。天空的云雾一直持续到9月27日早晨,我们的旅行队一大早就踏上了旅途。正赶上巴扎天,看不到头的村民们像河水一样带着自己的各种物产和手工制品沿着大道涌来,这种景象叫人真是永远也看不够。农村妇女们在整个巴扎上表现得更为突出。她们不是聚成一团就是陪伴着丈夫和孩子,但不论在哪一种情况下,她们总是骑着各种牲畜。在这样寒冷的早晨,妇女们都戴着大而厚实柔软的尖顶皮帽,比起我在8月初第一次看见她们时要好看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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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过去,涌向集市的人流消失,再没有什么可看的了。宽敞、笔直的大道两旁排列着白杨、桑树,伸展在平坦肥沃的田野上。在玉米田里,人们正忙于收获。显然稻谷在盼望天气回暖。从城镇起大约走了5英里,通过芒力克大巴扎时,大道上一长溜带货摊的干净小泥屋,因不逢巴扎天,此时完全空旷无人。沿着喀格勒克大道,一路有很多距离不等的巴扎,说明在此带状的富饶土地上,人口相当稠密。骑行大约8英里,我们抵达叶尔羌河边。河水源自慕士塔格峰与喀喇昆仑山之间的山区,盛夏季节,它一定带来大量的洪水,即使现在它分成3条支流,也得靠船才能渡过。制作粗糙的船难以承受驮载着行装的牲口,因此辎重必须一次又一次地卸下来重装。每道支流大约有40码宽,深达骆驼的肚带。我的旅行队花了3小时渡河。在整个过程中,驮马和驴的辎重每次摆渡充其量也只能载满2—3只船,而且尽力加快了速度。到达总宽度约有1英里的河对岸,过了派那普大巴扎,5点钟到达泽普巴扎,结束了一天的行程。在客店的四方大院内,我找到了已支好的帐篷。客店宽敞的房间自阿古柏伯克时代以来,一直保持清洁,并不时修缮其华丽的外观。虽然想要暖和,但我宁可在小帐篷里,尽可能地多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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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28日,前进到喀格勒克(叶城)。路程相当长,全程大约24英里,但一路上很愉快。昨夜里的一点小风暴虽然只卷来了尘土而无一滴雨水,但已使大气明净如洗。早晨在清新的空气中漫步,穿越泽普南面耕作精细的田地与果园令我感到十分舒畅。引自叶尔羌河的渠道带来了大量灌溉水流。沿大道旁,村庄和巴扎鳞次栉比,显示出这一地区的繁荣昌盛。从波斯喀木大约前行9英里,接着是一个名叫吐古拉兹的草原,很多条清澈的小溪横流而过,据说它们的水源是西方远处的泉水。这些清澈的水流,与那些自喀什噶尔以来所见的流着红色、灰色或褐色水流的大河截然不同,现在它们好像正与西南远方的雪山景色融为一体,欢迎我们的到来。路上大部分旅程中可以看到的山脉,是从色勒库尔流下来的叶尔羌河所穿过的群山。我住在叶尔羌的几天里,它们都躲在云雾中,未曾见面。
  越过吐古拉兹平原旁边的提孜那甫河,现在它已缩小成很多条狭窄的渠沟,但是很明显,当前面的昆仑山脉冰雪融化时,它会带来大量的水流。在主要河床上已建了一座结构良好的桥梁,根据桥头树立的汉文与突厥文碑文所记,建桥时间约在25年前,长度足有250步。桥那边连着一片丰美可喜的紫苜蓿、玉米和棉花田,以及散布在田间的幽美的村落。在它附近的“星期二”巴扎查瓦克,发现了一个鼓舞人心的场面,喀格勒克的按办正要经此去叶尔羌迎接刘大人的继任者。但按办推迟了行程(后来听说是由于我来访的缘故),准备接待的工作相当完备。深红色长长的宽布条幅穿过一间间房屋,横挂整个巴扎的席篷下面。街道上挤满了来往的人群,表明他们正处于节日的欢乐中。接待我的当地伯克都身着中国官服,有礼貌地邀请我到一间满屋装饰着地毯的大商店里,我觉得就好像是一间会客室。在满是风尘的骑行之后,享受着茶点和美味的水果小吃,对这种迎接也就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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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点半,我们穿过一条有众多果园与各种圣陵的村落。走近喀格勒克,进入城镇之前不远,通过了许多小山附近铺满卵石的半干涸河床,不久便进入了交织如网的喀格勒克中心市场。我为这块地方清洁的面貌和繁荣的景象所打动。对喀格勒克经过初步巡视便可以清楚地推知,因位于去喀喇昆仑诸山口的道路与和阗至叶尔羌的大道汇合的地方,该城必定从中受益匪浅。在南面近郊庭院区经过长时间的寻找,发现一大片草地,长着几株美好的老核桃树,令我想起克什米尔的许多美丽村庄。这是一处令我十分满意的营地,随从们也都在附近村舍里找到了住处,牲畜也有了肥美的牧场,个个都心满意足。
  29日早晨,按办派几位伯克送来礼物,其中包括一只羊和牲畜的饲料。作为答谢,我把为此而从喀什噶尔带来的一大包俄国糖果、沙丁鱼罐头和德国制的高级香皂等送给他们。大约中午,我去按办的官邸或称衙门拜访了张大人。接见我的仪式非常讲究,还包括致敬的3响蹩脚的枪声。不久,我和东道主就面对面地坐在他那小巧整洁的会客室里。张大人给我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他个性活泼、敏捷睿智。他已从喀什噶尔道台那儿得知我的来访及目的,因此,我也无须过多解释有关我希望沿着大道去和阗是为了什么,同时一切要求帮助解决运输和供应上的事项,他们也都乐意地应承了。
  张大人一定要以午餐招待我。午餐很简单,只包括几道小菜。另外我还品尝了很多葡萄酒,幸好这不是刘大人桌子上的那种烈性烧酒,只不过是马德拉白葡萄酒,可能是来自高加索或克里米亚的葡萄园。在用餐方面,我的东道主也表现出进步的姿态,在传统进食的筷子边摆了两个小玻璃酒杯和真正的叉子。
  我们在彼此感觉良好的气氛中道别,然后我乘机到巴扎上进行一次粗略的观光。虽然不是集市日,但有很多店铺开着门。我尽快购置好了随从们冬季装备需要的毡制品。柯克业附近山地是有名的毡袜产地,喀格勒克就是毡袜的大市场。整个巴扎都盖满了夏季遮荫和防晒的结实的席棚。巴扎上有很多水渠穿过,上面都架着整洁的小桥;渠边生长着繁茂的树木,色泽多变而喜人。到处都能看到露天厨房或餐馆。由于今天顾客不多,所以我能随便地参观了它们的设施。与印度城镇所见到的设备相比,它们更接近于西方社会。固定炉台上的大锅和小壶始终沸腾着,盘里装着面饼和馕,碟子里盛着各式菜肴等等。有一条街上的餐馆给我印象特别深,白砂子抹的前墙上画着精美的花卉图案。
  当我愉快地遛着回营地时,发现按办正等在那儿进行回拜。他仔细地观看营地上的设置来消磨时间,这些器具大受他的赞赏。第二天,他就派了一名木匠来丈量安拉哈巴德的露丝康勃公司为我制作的灵巧的折叠桌子的尺寸。我们谈论了不少有关古代的玄奘以及他有关这个地区的记述,还给张大人看了朱利安翻译的《西域记》所附中文词汇表和赫恩勒博士关于和阗和库车古物出版物上的图版,其中描画的中国古代钱币与一些中文手抄本残片,使张大人激动不已。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忽略中文的错误,因为通过一个像尼牙孜阿洪这样对文学知识知之甚少的翻译,对来访者摆出的许多疑问难以给予明确的解答。尽管他去过北京,这个最高的机遇使他自信、气傲,从而使他和大家都忘却了他文化上的不足。
  第二天早晨,委托支取的钱来到了,这是马继业先生从喀什噶尔送来的,有几袋中国银币和新铸的较小的金卢布,支付我的拉合尔汇票。我逗留在喀格勒克的部分原因就是等待这笔现金。马继业先生的送信人也为我带来了家信。他第二天早晨返回,将带走我发往喀什噶尔的邮件。因此我那天忙于写信以及送往政府的账目报告。我真怀疑加尔各答政府的先生们能否弄清我的“月现金账目”里复杂的货币兑换关系。我帐篷前核桃树的浓荫形成了一个可爱的办公室。傍晚时分,我信步走上流向西方的河堤,眺望着伸向柯克亚方向的远山,那儿出产大量的羊毛。在河边上,我碰到一位雄心勃勃的喀什噶尔商人,他专做向安集延的出口生意,开设了洗涤与清洁羊毛的作坊。正是由于这种人的出口活动,附近毡制品的产量正在减少。
  10月1日是喀格勒克的巴扎天,我决定等到这一天,希望能在城镇巴扎上见到叫作帕喀珀的奇怪的山里人,他们住在柯克亚南面的山谷里。有关他们的人种学数据极受欢迎,因为对他们的种族渊源存在着疑问。根据在叶尔羌的传教士的描述,帕喀珀人在体格特征上显示出雅利安人的特点,但又不同于色勒库尔的塔吉克人。据说他们操中亚突厥方言,人口很少,居住偏远,习性黄涩,因而在很大程度上妨碍了进一步观察。这次我很不走运,尽管按办下令派人一直查找,在巴扎的拥挤的人群中竟没发现一个帕喀珀人。等待从山里请人来就意味着推迟一个星期的行程,我是耽搁不起这么长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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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代山里人的是另外一位有趣的人物,一位佛教行脚僧,他从中国东部一路行乞途经阿克苏、和阗,现又重新北去。不知怎么他听到我对“唐僧”的名声如此崇敬,因此自然希望我为他以后的旅行给一些布施。他显然不是一个寻访佛教圣址的朝觐者,但是他那简朴乐观的旅行方式却吸引了我,我高兴地接受了送给我的礼物——端正地印在红纸上的宗教传单,并回赠这位谦卑的佛教徒银两作为布施,他便十分愉快而满足地离开了我。
  我常以相当欣喜的心情忆起逗留在喀格勒克那段短暂的时光,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我营地所在的村庄依提木鲁库。附近的沙漠以及远处同样荒芜的山峰似乎并不存在,极目远眺,满眼是大块肥沃而丰饶的田野和园林。这些都使我联想到克什米尔种类繁多生长茂盛的树木,无数精美的圣陵及营地傍小树林的浓荫,还有巴扎上许多精巧的木制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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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埋和阗废墟记/(英)马尔克·奥莱尔·斯坦因著; 殷晴,张欣怡译.-兰州: 兰州大学出版社,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