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玉龙喀什河源头
作者:(英)马尔克·奥莱尔·斯坦因
10月17日中午,友好地向白发苍苍的房东阿洪伯克告别之后,我开始了进山的旅程。我把一枚5卢布的金币放在一只钢制小钱包内,送给他作为使用庭院的酬金,没费多大周折他就接受下来。我很高兴留下了目前暂不急需用的物品,由巴德鲁丁汗负责照管。尽管如此,我们的行装包括测绘仪器和一个月的食品供应还需10匹驮马。所幸的是,第一段路程既短又好走。向南穿过点缀着星罗棋布小村的耕作区前进约6英里,到了离玉龙喀什河左岸不远的加木达村。村后光秃的石滩逐渐向上直至山脚。笼罩在薄雾中的山峰,现在清楚地显现出来。
在加木达村以南的沙质旷野上,我发现一片留有古代村落遗址的“塔提”。陶器残片遍铺在废墟上,一些村民给我拿来了古钱币、珠子和少量小印章,其中一枚上有丘比特像。然后我们在由河流从山上冲下来的石块与沙砾构成的高岸上骑行4英里,最后横渡到了河的右岸。此处的玉龙喀什河床宽l英里以上,但河水仅在几条小沟里流淌,其余的水转流入灌渠,养育着和阗绿洲东部的村落。我们夜晚宿营在靠近河床的比孜勒小村,那儿有许多深坑与砾石堆,表明是采玉人挖掘的地方。自古以来,玉石在中国就受到高度的珍视,河流也因此而得名为“白玉”,它至今仍是一种重要的矿产。当横渡河床时,我想到远方的那个绿洲就是因它而得名“和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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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孜勒村南方的远处,低矮而起伏不平的风化严重的砾石斜坡一直伸向山脚。10月18日上午,我们旅行队穿过这里。有几道山脊北侧相当陡峭,但在南侧与几乎同高度的台地相连,形成天然的台阶逐步上升。上面尽是砾石与粗砂,几乎没有植被,除了可以看到下边远方的和阗绿洲外,整个都是荒滩野地的景象。沿塔什力克布延山口走过最后一层阶梯时,远方的山脉尽收眼底。玉龙喀什河沿着一道曲折峡谷穿过这些山脉,更高兴的是重新看到了南方远处高高耸立的几座雪峰。长距离下降的沙质的缓坡把我们带到了克赛尔河,前进的道路就依傍在河边。驮马下坡时扬起的尘土弥漫在空中,几乎使人窒息。不久就到达谷底的库马特小村。克赛尔河旁有一条狭窄的平地,靠河水的灌溉,养育着15户人家。夜幕很快降临到深而窄的峡谷里,到今晚的宿营地英兰干还得前进4英里,看上去相当遥远。夜间的天气要比和阗平原地带温暖,晚8时的气温是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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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9日,在克赛尔曲折的峡谷中上行18英里,便来到了塔里木冬牧场。整个路上空无人烟,也没有一块平地。崎岖的小径无数次地穿越溪流。溪水流淌在沙质砾岩的高峻山坡间,岩石塞满了狭窄的谷底,不止一处使得驮马难以行进。如此杂乱的群山从未被人勘测过。小径弯弯曲曲钻入石壁之间,没有一个地方能够远望,真叫人着急。必须赶紧向上爬,去观赏一下它的全貌。塔里木冬牧场仅有一间土房,建于几亩青稞地之间。除了斜坡上一小块由溪水灌溉的土地外,周围尽是些风化的石块以及满是沙砾的沟壑。与这些贫瘠的山地相比,罕萨或色勒库尔峡谷的植被要繁茂得多。
10月20日早晨,我发现帐篷边上的小溪一半水面上结了一层薄冰。沸点仪测出的海拔高度近9000英尺;上午7时,室外的气温恰是冰点。我们登上峡谷继续向东南方行进8英里,小径离开了来自白雪覆盖的高山的溪流,向南进入地面干燥的峡谷。山侧表面上的一切岩石痕迹都消失不见了,所能见到的只有松散的泥土和岩屑,还有一些耐寒的灌木丛。到达山口之前,天空转为多云,狂风骤起,我们被掩没在弥漫的尘雾之中。因而,直到下午2点,才到达乌鲁赫达坂。向南透过云雾,可隐隐约约地望见远景。尽管如此,我还是与助理测绘员一起攀登上了高出山口500英尺的山脊。向东南方向望去,独具光彩的奇观进入眼帘——宏伟、挺拔的山峰为冰川所环绕,这是“K5峰”,据印度大地测量局测量为23890英尺高。山峰左右伸展着一串冰山,但其峰顶都掩没在云雾中,我们力图从中辨别出由南插入的其他山峰却徒劳无获。山口上方寒风刺骨,温度接近零度。我们发现沸点测高仪所示高度为12000英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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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高兴地于下午4点离开了这阴郁的山脊,向下进入由东而西插入玉龙喀什河谷的陡峭而沉闷的布亚山谷。荒凉的山坡被狭窄的深谷分割开,小路就在谷中沿山脊而下,景况显得极度荒凉而无生气。我们从山侧突出的岩石上解脱出来,沿着梯状石阶下到谷底时,天已漆黑。向导几经周折才找到了去布雅居民集聚地的道路。由于后面驮运行装的牲口来得太晚,无法扎营和准备晚餐,我只得在被烟熏黑的土屋里一直坐到半夜。
第二天早晨起来时,我高兴地发现晴空万里。为了不失时机地做好勘测工作,虽然人和牲畜看来都需休整一天,我还是决定赶往皮夏。布雅山谷在主要村落处宽约l英里,30多口人就依靠生长在这贫瘠土地上的青稞生活。我们的宿营地海拔近8000英尺。山谷向南是高原地带,看上去表面尽是些岩屑和沙砾,间或有一些圆锥形的山丘点缀其上。当我们攀登上最近高原的顶端,终年积雪、连接拉达克以及西藏西境的全部宏伟山脉,巍然耸立在我们眼前,上面提到过的雄伟的昆仑峰顶以及它们的冰川都清晰可见。布雅的十户长是一位粗野的山里人,只知道那山名叫“冰山”。除了南方远处那闪闪发光的冰雪屏障外,看不到其他东西。可是高原的黄土斜坡,说明横断山脉曾一度在那里崛起过。气温的极度寒冷以及气候的极度干燥,加之植被的贫乏,在一定程度上,使地面土壤发生反常的分解。看到近处山脉的色彩与轮廓,我联想起了途经埃及苏伊士湾沿海所见过的山脉景象。高原被宽广的裂沟分隔,沟中细小微咸的水流争相找寻出路,匆匆奔往玉龙喀什河。只有东面远山冰雪消融,才会有水流淌入这些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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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向西南方向前进了约10英里,幸好平整的路面不再为难这些疲惫不堪的驮马。从最后一个高原顶端的山脊上向南望去,我看到了宽广的部分已被耕作过的皮夏山谷,它另一侧的山脊把我们与喀朗古塔格分开,那是昆仑山北麓最后一个有居民的山谷,也是我们此行最近的目的地。下午5点,到达了皮夏山谷的主要村庄库勒-多比,有20多位山里人正集合在那里欢迎我们。从语言或风尚来看,他们似乎与和阗人相差无几,但他们身披的羊皮大衣与饱经风霜的脸,表明了气候条件的不同。他们中许多人从未见过平原地带,周围只是一片严酷、荒凉。不知他们有否看见过帕米尔草原上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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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2日,人和牲畜都需要休整一下。在一个稍有富余住房的地方,我欣然同意休息一天。天空浓云密布,凛冽的寒风时时掠过山谷,阴霾充斥着整个峡谷。写了一上午笔记和信件之后,我沿着小溪漫步。穿过平坦的田野,除了光秃秃的灰色尖坡排列在谷内外,再看不到其他东西。回来时,我发现皮夏所有的成年男子都聚集在安置着我的随从们的土房庭院里,好像皮夏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从未发生过使人如此高兴和惊奇的事情。阿奇木夏是当地年纪最大的男人,也是百户长的父亲,明智而健谈,自称已是百岁高龄,他满布皱纹的脸面与苍苍白发证实了这一点。虽然多年的生活重负压弯了他的背脊,但老人的身心却充满了活力,流利地讲述了伊斯兰教徒反叛之前中国早期统治时的情况。他一生中曾去过和阗,在其他人眼里,他显然是一位通晓天下大事的人物。
随从们听说,前面是段艰难的长途跋涉的路程,因此23日早晨,他们出发的准备工作做得比往常迅速得多。刚过6点我走出帐篷时,愉快地看到天清气朗、寒冷异常。上午7时,温度计显示23℉,帐篷边一条小渠里的水冻得硬邦邦的。当我们攀登上比皮夏高出约500英尺的高原边缘时,整个冰封山脉的雄伟景观便展现在眼前。K5峰巍然矗立在东南方,其冰川覆盖的峰顶在清澈无比的大气层里,显得离我们很近。我们在一块宽广贫瘠而带有缓坡伸向南面的高原上,大约骑行8英里,然后绕开小径,爬上东面远处的高山脊,选择了一个良好的测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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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海拔高度为13950英尺。俯瞰全景欣喜无比,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以往站在慕士塔格—阿塔峰上看到的任何景色都无法与之媲美。东方高耸着雄伟的昆仑顶峰,奇异成群的山脊被耀眼的冰川分割开来。它的底部为光秃秃而奇特的风蚀山梁所抬高,在它旁边玉龙喀什河主要支流的峡谷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从河流横穿的昆仑雪山主脉向北延伸的一系列奇异的山嘴。昆仑山雄伟的诸峰被河流割断而各个单独地矗立着,这个有趣的奇观与喀喇昆仑和兴都库什在山岳形态学上是一致的。很久以来,都未发现海拔最高点位于实际上的分水岭,而是标在与此分离的其次的山嘴上。
陡深的山谷和锯齿状的山梁从主脉向下延伸,与我们背后贫瘠的平坦高原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西面玉龙喀什河道隐没于伸向平原逐渐降低的悬崖峭壁之间。在北面我们去布亚的路上,是连绵不断贫瘠而密集的砾岩山脉,顶点是一座宽阔的白雪皑皑的山峰,即乌鲁赫达坂。东面是相当远的铁克里克山。大自然再不能创造一个比我现在站着的山脊更好的测量点了。享受着如此锦绣美景,这一片辽阔、壮丽、诱人、迄今未曾勘测过的山河,突然间如同一幅地图摊在我面前,令人感到畅快无比。这时拉姆?辛格在远处正进行平板仪作业,我则忙于用摄影经纬仪观测整个周围环境。尽管天空蔚蓝明净,但在这样的高度,每当我手指触及操纵的精密仪器时,就觉得酷寒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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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完成之前,已接近3点,我应该赶紧下山。我预先知道我们结束这一天行程的地方喀朗古塔格山谷离此尚很遥远,但来自皮夏、居住在通向那里的险恶小路上的向导却兴奋异常。走过2英里不算陡的下坡路之后,顺着一块很高的台地,在一连串险峻峡谷中,我们踏上了走向玉龙喀什河谷逐渐下降的一条小路。小路起初所沿的一条峡谷极像我在阿斯陶尔所见过的向下伸入印度河的峡谷口,高大的岩壁排列在两侧,与北面横亘的山脉相比,恶劣气候的破坏性影响要少得多。小路在一处高约11000英尺的地点向东越过坚硬的岩石隘口,然后在悬崖峭壁间向下通往3000英尺以下的河流。
当我们开始通过这段难行的下坡路时,天色渐黑。即使在白天,这里也不可能骑行。这里的小路蜿蜒曲折,向下呈“之”字形通过陡峭的悬崖,驮马只能艰难地拖曳行进。铺盖在小径上的松散石块更增添了麻烦,扬起的浓重尘土时时扑向我们,使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旅程中,从未遇到过如此浓重的尘土紧缠我们。爬行一个半小时之后,我们到达谷底。从旁边的卡朗古塔格峡谷内流出的喀什河,汇入玉龙喀什河的会合处。
当我们跨过约70英尺宽的峡谷上用3根梁木连在一起架成的摇摇摆摆不牢固的一座桥梁,来到玉龙喀什河左岸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河水流经河床深处激起的泡沫浪花,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清。在白天不怎么劳累的情况下,跨过此桥也会让人神经高度紧张。因此当我看到牲畜安全抵达对岸时,由衷地感到高兴。喀朗古塔格的意思是“黑暗之山”,在我们到达时确实名副其实。当我们最后到达名称古怪的村子之前,大约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与疲惫不堪的牲口,在巨砾铺盖的喀什河岸以及险峻的山坡下摸索前进。耽搁了很长时间,行装才安全抵达,因此直到深夜,我方能安心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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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4日,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喀朗古塔格对人员和牦牛做好了妥善的安排,以便向前进入深山。以往几天里的勘测告诉我,可能到达和阗河主要支流源头的唯一路线就躺在河流本身的峡谷里。早上我召集了小村里的老人们和百户长,他们起初坚决否认从我们穿越之处的旁边可以进入玉龙喀什河谷。不久之后,经我启发而引出的事实是,在一些从冰山倾斜而下的峡谷里有夏季牧场,接着又承认了沿玉龙喀什河有小路可达这些牧场。至于1865年约翰逊先生越过南面主山脉从列城到和阗的快速旅程中曾走过的路线,却一点儿也打听不到。他们不肯说明真情,显然是山里人惧怕麻烦、不愿去高寒山地做一次旅行。同时我发现,约翰逊先生的路线示意图与皮夏南方山脉的实际形势,存在着令人费解的不小差异。这使我确信,在这里不能没有当地的向导。我的兴趣在东面,那里可以追寻到玉龙喀什河的源头。潘大人派给我的和阗衙门的衙役、年轻能干的伊斯拉木伯克,不久成功地使那些怪僻的山里人明白,必须遵守按办有关协助我的命令。所以,喀朗古塔格的统治者们开始着手为我聚集牦牛驮运行装,并召集随行人员。这并非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喀朗古塔格虽然隐藏在僻远的荒山野岭之间,却是一个资源富饶的地方。当我早晨四处观察时,惊奇地发现这是一个约有40户房屋紧紧地排在一起的正规村庄,上上下下为数不多的青稞田,勉强能维持这些人的生活。但卡朗古塔格也是玉龙喀什河上游山谷牧民们放牧牦牛、羊群的冬季牧场。这些牧民大多隶属于和阗的有钱人(巴依)或商人,他们的光顾似乎是唯一的纽带,把这近乎被遗忘的可怜群落与外界联系在一起。天长日久,喀朗古塔格人口持续增加,接纳了一些从和阗遣送来的流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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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找一处真正荒凉的流放地并不容易。一个狭窄的山谷封闭在绝对光秃秃与陡峭的山脉之间,丝毫看不到积雪的山峰,对外界来说,好比一座牢狱。夏季这些山里人在远处的幽谷中过着孤寂的生活。听到他们称喀朗古塔格是自己的“城镇”,我不由得惊奇万分。对于大山的这些吃苦耐劳的子民们来说,这一簇土屋棚舍,周围再种植一些柳树和白杨,无疑是一处值得羡慕的居留地。对我而言,这块奇特的流放地比那荒无人烟的深山更使我感到孤寂郁闷。
不久我兴致勃勃地开始向村子东北方的一个陡峭山梁攀登,其位置很适宜做今后的测绘工作。但是白天天气远不如前一天那样晴朗,景色也让人沮丧。回来时途经喀朗古塔格墓地,鉴于这里人口很少(仅200人),而坟墓的数目很多,可以说明它是一个长期连续有人居住的标志。这里有大量颓废了的小土丘和腐朽的木头围栏标示着墓穴,上面各树立着一支高杆,悬挂着一条牦牛尾。我数了一下,有2座清真寺和6处简陋的麻扎。麻扎都竖着若干木棒,上面挂着破布条和牦牛尾,作为那些享有盛誉的圣贤陵墓的标记。我完全相信,这些生活在阴郁山谷里的居民,在他们的心田里会把地域环境的沉闷转变向遥远的极乐世界(我愿意相信,地下沉闷的环境,会把这阴郁山谷中居民的心灵带往欢乐的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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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费周折才从喀朗古塔格百户长和村民们那里获得的玉龙喀什河主要河谷上的路线资料其实意义不大。他们知道沿河谷上行一日,在欧姆夏山沟有一处小村落,并且有一条只能通行牦牛的道路,通到一眼温泉流入河道的会合点,但再往上就没有可以穿越山脉的道路了。不管是真是假,只有亲自尝试一下才能知道。牦牛驮运着必不可少的行装,同时供我与随从们乘骑。驮马在前面的旅途中已疲惫不堪,留在喀朗古塔格由翻译尼牙孜阿洪负责看管,他不停地抱怨以前途中经历的苦难。我和他分手,比起与我的小狗“尧乐希伯格”分手要轻松得多。小狗一直顽强坚持至今,长途跋涉很明显已影响到它,这次给它休息是让它恢复精力,因为我们前面的路仍然很使人劳累。
10月25日上午10时,牦牛已驮上行装,旅行队也已做好出发准备。每匹牲口都由一位山里人负责引导。牦牛的步伐缓慢而稳健,没有人用绳子穿过它们的鼻孔牵着走,它们前进的速度就会缓慢得令人吃惊。我安排每个人都备好10天的食粮,这就需要有另外的牦牛驮带给养。当我们的旅行队出发上路时,整个村子的人都出来观看这一场面,说明喀朗古塔格人可能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队伍。
向下穿过喀什河谷约2英里后,我们插向东方越过我先前攀登过的山嘴,进入布赛特侧谷。离伸向南面的两条狭窄的峡谷不远,小路攀上了一道很高的十字叉山嘴。从它的海拔高度近12000英尺的顶端,能清楚地看到雄伟的慕士塔格冰川以及所有通往主要河流的诸峡谷,于是我拿出摄影经纬仪又开始工作,虽然天气不如我那天到达喀朗古塔格时那样晴朗。早在过去几天的下午,我就注意到了相同的气候变化,刮起一阵强烈的北风,吹来的浓云和尘霾顿时便遮没了整个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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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包依耐克山嘴一条易走的小径下行约3英里便到了欧姆夏山谷口。山谷从冰山西侧下倾伸向玉龙喀什峡谷,由此我们渡到宽约50码的河流东岸。水深没一处超过3英尺,水面泛着可爱的蓝绿色,使我想起清澈见底的克什米尔与阿尔卑斯山脉的溪流。玉龙喀什河一定汇集了冰山和其他山峰的大量冰川融水,不知为什么仍然如此清澈。满布砾石的宽广的带状地面明确地说明,每当夏季这条河就排送出大流量的洪水。
10月26日一觉醒来,又是一个晴朗明媚的早晨。上午7点在太阳升起时的阳光下气温只有24℉。从河边宿营过的提热克阿格孜,有一条险峻的小路引上山腰向北突出的一道长满山草的吉兰山嘴。经过2个半小时的努力,终于登上了它的顶峰,得以领略冰川环绕着冰山以及南面白雪茫茫的崎岖的山路风光。向东南约4英里,在一系列雄伟山峰左侧下倾的巨大岩石山嘴和对面的主脉之间,玉龙喀什峡谷完全隐没不见了。仰望宏伟的K5峰南面巨大的支壁状突出部及其顶端呈蹙额状的诸冰峰,说明其顶峰还在它们之上,似乎使人很难相信它们的后面是像帕米尔一样的高原。正如我从迪西上尉探测中所获悉的,玉龙喀什河就发源于那里。从眼前的景象可以清楚地看出,河道穿过冰山时流经的那些岩壁上根本没有道路,但仍存在着可能性,即河床本身会提供所期望的通道。当我从一条仅容牦牛通过的艰难小径下行至河左岸时,这个希望一直盘桓在我的脑海中。这里称为伊斯克布拉克。在宿营地对面高出河床水平面约300英尺的陡峭悬崖上,我可以看到流量相当大的温泉水流出来。据说,当冬天容易涉渡时,山里人就来温泉里洗澡。6个在路上和我相遇的欧姆夏牧民,一致声称他们从未越过这个地方到上面去过,峡谷再往上,让人难以插足。他们的说法是否真实,前方或者是令人生畏的深谷,或者是一条可以通过的路径,只有等待明天探察后才能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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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7日,通过一天在玉龙喀什峡谷内乱石巨砾间的艰苦攀登,证实了山里人的说法。太阳从东方雄伟的山崖升起时,我与拉姆?辛格、提拉拜以及3位来自欧姆夏的山里人就开始出发。估计到我们的探察路线要渡过河流,我带了3头最大的牦牛一起走。首先我们沿着宿营地左岸的陡峭山腰上行,它的高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前方的地面。上行约1英里半,继续前进的道路被从很高的地方斜切下来的深谷所阻断,而且两侧全都是无法攀登的悬岩。眼前的景观极端荒凉。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到令人望而生畏的高大的悬崖峭壁,以及从同样陡峭处破裂崩落下来的石块和砾石,沿直垂河面的巨大山嘴下排成一线。留给河水的通道无一超过200英尺宽,有些地方更窄。由于秋天水量减少,现在河水流量仅充满了河道的1/2到3/4。粗砾石河床内实际的水道并不是一直连续向前的,而是交错地靠向左岸或右岸。如果流动在巨砾与暗礁上的河水呈淡绿色,说明有可能涉渡;但看到那陡崖下呈深蓝色的旋涡,则显然表明水很深。唯一的希望只有沿河岸向上前进了。
从我们所站的地方下去很难,于是往后倒退半英里,发现一处可以通行的斜坡,攀缘着下到河边。费了好大劲才把牦牛拉下来,然后开始沿深谷上行。一道不可逾越的岩壁脚下是一条深水溪流,迫使我们不得不寻找可以涉水而过的地方。不久终于找到了。这要感谢牦牛,它在冰冷的水中毫无畏惧地趟过急流,使我们安全抵达对岸。即使在最易行走的路面上,牦牛也是一种很难驾驭的牲畜;在水里,想控制住它们的行动,那是无能为力的,于是只能放任自流。我注意到,它们总是本能地谨慎地从一块合适的巨石上跨向另一块,清澈的水流使它们有可能看清应走的最佳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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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的左岸,我们仅从由上面斜坡滑落下来的大量乱石堆上前进了几百码,就又被挡在了一道被不祥的蓝色水流冲洗着下部的岩壁前,再度停了下来。河对岸有一条布满砾石可供通行的地面,但却无法涉渡。我们先驱赶牦牛下水测试水的深度,然而牦牛立即被迫浮了起来。要是想过去,那我们就得仿照它们的样子去做了。为了把必须携带的行装渡过河去,一条船或筏子是不可缺少的工具,但在这样孤寂荒凉的地方,到哪儿去弄呢?实际上这里连根木料都见不到,同时,这儿的山里人也从未听说过那种有用的渡河工具——羊皮筏子。
继续前进仅有的希望就是爬向我们上方的悬崖,在前面再找一处斜坡重新下到可通行的河床。艰难地攀登了约500英尺之后,我和我的随从们安全抵达狭窄平坦的岩石壁架上,可是牦牛却留在了下面。我们沿壁架前进几百码,直到一条深谷侧面的尽头。那里任何人都再也无法前进。我们仔细地搜寻,想找到一处可重新下行到河边的地点,又遍寻无着。陡峭的铺满卵石的斜坡尽头,都是悬崖峭壁,无处可供立足。经过多方努力,还是徒劳无益。于是我再爬上沿着走了这么远的壁架上面的险峻山坡,希望河道能转个弯。但攀登约1000英尺以后,我确信在那样的地方,负重的人和牦牛都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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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停留在一处突出的小山脊上时,一阵落石的响声把我吸引住了,我注意到一群野山羊,它们显然是要从对面的悬崖上下来。我早已注意到山腰上这种动物的足迹,它们是唯一可能曾经进入我们面前荒芜峡谷里的动物。一条从雪山冰川下来的大的溪流汇入玉龙喀什河的地方似乎不远,两河交汇点的旁边可能渡河困难较少些,然后我们可沿河而上。然而除非等到河水完全结冻才能到达那里,而完全结冻又是不可能的。我考虑即使能找到一条可通过的途径,但天气变化无常以及可能遇到大量的落石滚下,都是需要料及的。
峡谷里终日寒风凛冽,预示我们在这个季节、处于这样高的高原上,可能会遭到寒流袭击。鉴于我们测量的结果,已经肯定地找到了河流源头,我并不羡慕牦牛浸浴在水中渡回右岸,而从心底高兴的是在薄暮时回到了帐篷。夜间多云而寂静,翌日清晨,白雪正飘落在高出我们宿营地约3000英尺的群山上。宿营地的海拔高度在空盒气压计上接近9000英尺。早上7点沿河而下时,气温要比昨天稍高一点(34℉),但当我们登上以前到过的小径时,天气变得奇寒无比,而且寒风刺骨,冬天已在这些地区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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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喀朗古塔格时,我选择了穿过欧姆夏峡谷这条路线。进入山谷,我们没费多大劲就越过海拔高约11500英尺的苏阿克-奥黑勒山脊。在欧姆夏中心村,我发现两间位于几亩青稞田中的低矮的小土屋和一些牧羊人的穴居住所。下午天气转晴,温暖的阳光从山那边照过来,我感到心情非常愉快。欧姆夏峡谷虽然只有1/4英里宽,在走过了险峻的河流峡谷之后,看起来却显得十分宽敞诱人。尽管海拔高度约10000英尺,但山上有充足的积雪保障灌溉,据说青稞年年长势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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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姆夏地势较高,加之天气的变化,夜间空气相当寒冷。10月29日早上7点,气温只有17℉。天色明净,阳光灿烂,在清新的山间空气中,寒冷近乎起着一种令人振奋的作用。2小时愉快的行进之后,到达靠近白杨沟的玉龙喀什河右岸。我们没走原路,而是沿着河边的小径继续前进。渡过离上游交汇点以下约2英里的玉龙喀什河,然后再沿着左岸陡峭的悬崖绕行3英里,上上下下奔波在松散的砾岩斜坡上,感到非常疲劳,但荒野河谷如画般的景色却给了我们一种很好的补偿。有一处河流竟穿过坚固的石壁开辟了它的通路,宽仅50英尺,长达几百码。猛烈的洪水在庞大的冲积扇上挖掘着,裂开大口向下滚滚奔流。距喀朗古塔格的喀什河谷与这条峡谷会合处不远,小径越过道道险峻的岩石山嘴。上坡的路沿着悬崖边缘超过500英尺,犹如大自然塑造的一座巨大阶梯。牦牛以令人惊讶的稳健步伐登上了斜坡,但骑着它往下看时,却感到异常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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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埋和阗废墟记/(英)马尔克·奥莱尔·斯坦因著; 殷晴,张欣怡译.-兰州: 兰州大学出版社,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