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 首页 > 其他
[上一记录] [下一记录]

在喀拉喀什山脉上

作者:(英)马尔克·奥莱尔·斯坦因


  我们前面的勘测,包括在玉龙喀什峡谷上的考察,已经解决了一系列主要问题,诸如和阗河主要支流的真正发源地与河道等等。下一个同样有意义的任务,就是绘出流自喀朗古塔格南面和西南面昆仑山脉诸小河源头的地图。很明显,这些都是比较主要的支流。我向欧姆夏牧民探询能使我重新见到向喀什河供应水源的一系列雄伟冰川的制高点,查明有一条难以行走的小径,刚好能使负重的牦牛通过喀朗古塔格西北的横断山脉,据说可以通向尼萨峡谷,从那里可能找到喀拉喀什河上游的小径。对此结果我非常满意,因为它揭开了喀朗古塔格村民小心隐瞒的秘密,即除了经由皮夏的道路外,还有一条与外界联系的通道,而且这条通道又有可能把我引向一个迄今为此不为外人所知的隐蔽地域。
  10月30日早晨,我决定向尼萨出发,却被困难所扰。以前证明是一个障碍的喀朗古塔格百户长,显然不愿协助我们上路,不想让外人知道那条道路。因此尽管有以前按办的命令,可早上还是不见有牦牛到来。当百户长看到我着急了,意识到如果再拖延会给他带来比伊斯拉木伯克和翻译尼牙孜阿洪的训斥更为严重的后果,所以不久就从邻近的峡谷里把牦牛拉了出来。可是我们已损失了2小时,在狭窄的山谷里,黑夜降临得很早的这个季节,这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225
  上午10点,我们向喀什河上游进发,大约走了2英里之后,转入一个名叫盖孜沟的狭窄山谷。再经过3小时艰难的攀登之后,我们到达了海拔近12400英尺的波木塔格山口,看到了东南方一片广阔的景色。它包括从极左端冰川覆盖着的“冰山”山脉,直到环绕着喀朗古塔格峡谷的顶端伸向冰川之上的灰白色山峰,那是约占地平线1/3的一溜闪烁的雪山,没有一个海拔高度低于20000英尺。经三角测量,相当多的高峰都达到22000—23000英尺以上。西南和西方较近处,耸立着令人十分迷惘的陡峭锯齿状的山岭与尖塔形的群峰,位于窄谷内不起眼的尼萨牧场就嵌在它们之间。我们攀上高出山口约400英尺的一个在分水岭上的圆丘,在那儿用平板仪和摄影经纬仪忙碌地工作了2个小时。这是测绘作业最理想的一天,天边几乎没有云彩,背阴处的气温是50℉,感到既暖和又舒适。
  我们的驮马艰难地沿着一条极端陡峭的小路牵引而行。先通过狭窄的沟壑旁一条光秃秃的石脊,然后向下至少走了3000英尺才到达喀喇盖孜峡谷。当我们到达它的底部时已4点半了,薄暮已降临这高而陡的岩壁之间。我们在这只容一人单行通过的窄道中下行2英里左右,到了它与尼萨河谷汇流的地方,熟知的红色的夕阳余晖正照射着前方高耸的山巅。这种耀眼的红光映射在缺乏植被的黄色岩石上,充满着巨大的诱惑力,只有在提洛尔白云石山脉与印度河冲开萨尔特山脉处的隘谷中看到过同样的景观。
  226
  我们下一个要攀登的尼萨峡谷同样狭窄,我们的长途骑行全部笼罩在黑暗中。驮马缓慢地在圆砾石河床间或沿着狭窄的山脊边缘摸索着行进,使人备感厌倦。我们经过的隘路转弯处,不时有少量的小块耕地,还有一些只在夏季才居住的低矮土屋。由于胸怀恶意的百户长拖延时间而造成了这次疲劳的夜行,他现在和驮运行装的牦牛走在一道,当我们经过迟到的牦牛群时,他受到了人们的抱怨。但到达行程的终点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路程。最终到达尼萨时,我很喜欢这个小聚落的巴依为我提供作临时住所的小屋。我的房东因拥有一些牦牛与羊群而获得“巴依”的尊号,可住屋也不过是一所泥筑的茅舍。尽管这样,在阴冷的黑夜里,靠在暖和而有光亮的壁炉旁,的确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10月31日,我们在尼萨小住一天。随从们都需要休息,拉姆?辛格也需要时间做天文观察。我则利用这天收集资料——关于向西通往喀拉喀什河谷并且通往和阗山路的信息,找到它并非易事。山里人以为我的旅行会惹麻烦,所以愈加闭口无言。尼萨总计只有20户人家,冬季住在这里的绝大多数居民,现仍跟牦牛和羊群一起住在更高的牧场里。除了很少的几棵柳树与在山谷顶部望得见的陡险山峰外,再没有其他东西打破土灰色的岩石以及它们之间的小平原上的平淡景色。但天空明净蔚蓝,阳光温暖和煦,即使处于这样的环境中,这一天过得也还算相当愉快。
  227
  从历史地理学的角度看,尼萨这个名称幸好不是指再往西一些的什么地方,否则就会被业余文物考古工作者认为是狄俄尼索斯(希腊酒神)在印度高加索中的神秘住地尼萨。据说,亚历山大大帝曾到过那里。这些使我饶有兴味地感到,给这样极端荒凉的岩石地区披上酒神的葡萄藤,一定要有驰骋的想象力才行。伟大的征服者(亚历山大)征服印度时,就曾自以为是地模仿那位神仙的样子。
  11月1日早晨,我出发去布林扎克山口,它在北面的峡谷处与尼萨谷相连。我急切地想利用山口高地上广阔的视野,最后测绘一次玉龙喀什河的源头。为了保证次日工作有充裕的时间,我决定尽可能地在靠近山口处宿营。实现这个计划并不那么容易,位于陡峭峡谷里的上行小路异常狭窄。最后到达一处,在空盒气压计上显示出高度大约接近12800英尺。那狭窄的谷底,仅有能容两个帐篷的空地,我下令在此支立帐篷,随后便攀上了山谷南面陡峭的山脊。经过勘察发现,山口东北一个陡峭的山脊上有一处良好的测绘点。刺骨寒风不久便把我赶进了山下的帐篷。从上面看起来,帐篷在窄谷内好似展翅欲飞的蝙蝠,翅膀外侧伸展到两边岩石斜坡上。帐篷里一点也不舒适,在陡峭的斜坡上,既不能安放桌子又不能放椅子,小于25°角的地方也搁不下行军床。或者是由于环境不适宜,或者是由于御寒的毛毯不断滑落到地面,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少。
  228
  上午7点,气温只有21℉,旁边的小河冻得结结实实。经过1小时的艰难攀登,爬上了布林扎克山口,空盒气压计显示其高度大约为14000英尺。先前为测绘工作选择的陡峭山脊,攀登起来很费劲,上面全堆满了杂乱的砾石与片石,充分显示了在这样的高度,大自然风化作用的威力。驮载仪器的牦牛走了几百英尺后再也不能前进了。经纬仪经不起在岩石上颠簸,但山民还是克服困难把它背了上来。山脊逐渐变窄成了悬崖峭壁。大约经过1个半小时的攀登,我们到达了它的最高圆顶上,那里岩石的夹缝里塞满了白雪,冻得非常坚硬。
  东北方向高耸着被山脊中一个大坡所隔开的尖塔状的山峰,这就是我们早在波木塔格山口见到的穆达彻塔格山峰。即使时间充裕,攀登它也是一个艰巨任务,其海拔高度为17220英尺,挡住了测量需要利用到的布亚以上第二座三角形山峰。但除此之外,视野就如预料的那样清楚、开阔。“冰山”显得极端威严,在其后方的东南面,远远地可以看到几座以前未曾见过的雪山,守护着附近玉龙喀什主流的源头。假使伊斯克布拉克上方的小径能够穿越,我们在其中的遭遇又会怎样?南面的远方将近100英里的地平线上,绵亘着一系列积雪山脉与冰川。
  229
  离我们最近的是那些在一个突出的锥形山峰下面的尼萨山谷的顶峰,这个锥形山峰经三角测量查明高度为23070英尺。但更重要的是,还可看到流入喀朗古塔格山谷上面一个宽广的圆形洼地的各条冰河。西方和西南方远处的强库勒的陡峭悬崖及其邻近的其他山峰挡住了我们远望的视野。山上的新雪闪闪发亮,可能这就是我们在伊斯克布拉克所见到的降雪。不过环绕在这些山峰中填满伊斯库然木山谷沟壑内的雪层,看起来时间很久,像是早期的冰川。
  碧空明净,强烈的阳光使得南方的冰川闪着耀眼的亮光。虽然正午的阳光辐射力相当强,荫凉处的温度仍保持在25℉。幸亏风很小,我的摄影经纬仪作业没遇到什么麻烦。令人高兴的是,经过一个半小时的野外作业,又能重新温暖一下我冻僵了的手指。那时空盒气压计显示的海拔高度为15300英尺。
  230
  下午一点半我们工作完成。在最近的10天里,拉姆?辛格用平板仪十字交叉法对各项数据进行了核实。返回的路上,我们又用牦牛驮运行装。向北下行进入伊斯库然木群峰泄水的河谷,但一件意想不到的困难阻止了我们行进。大约离山口半英里处,小径转入狭窄的沟壑,我们突然走在覆盖着岩屑尘土硬壳的坚冰上。几小时前,新雪在阳光下融化,刚刚冻成的冰层,使牦牛滑行在这种不坚实的路面上很不自在,同时小径向下的斜坡也极为险峻,更有滑倒的危险。同伴们羊皮制的软靴在这里比我已磨平了的带登山钉的长筒靴更为安全,在最难走的地方可以帮我一把。
  我觉得,冰和尘土就是和阗地区这陌生、难行的山地的特征。感到欣慰的是,大约经过一小时的谨慎行进后,摆脱了这块难以行走的地面。再往下行峡谷变宽了。当我们到达因山谷而得名的恰什小牧场时,天已渐渐黑了下来。帐篷支在一小块枯草地上;在它背后一块突出的岩壁下的隐蔽处,随从们安排好了自己的住处。附近,在岩洞侧面的紧下方,我发现有两个小毡房,是山里人冬夏居住的。他们仅有少量绵羊,据说主要是靠夏季赶着羊群来自波拉赞地区的牧民们慈善的施舍以维持生活。谷内生长着的丰富的灌木丛,使这些可怜的人们能顶得住冬天的严寒。在这海拔高度10100英尺的地方,冬天肯定是很冷的。
  231
  傍晚时分,4名山里人受伯克的差遣从北面最近的米塔孜小村来到这儿,他们明确地告诉我,供应品已送到了前方的中间停留地。这真是一个令人高兴的消息,我们从尼萨带来的供应品马上就要用光了。但从靠不住的山里人那儿,却没有希望得到穿越山脉前往喀拉喀什河谷的路线资料,每提出一个关于地点的问题,回答千篇一律,都是“我不知道”。甚至那些从尼萨来的呆头呆脑的牧民都在嘲笑他们这种愚蠢的谎话。很明显,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陌生人,对他们来说,从未见过又未听说过,各种各样的疑惧充满了这些善良人们的头脑。
  经过前一天的艰苦工作,11月3日我们可以晚点上路,让阳光照得更暖和些。我们沿恰什河谷下行约3英里,水流转而向东,穿过不能通行的岩石隧道,直奔玉龙喀什河。我们继续向北走,爬上两侧全是砾岩悬崖的一个狭窄侧谷。在入口处,我们给驮马饮了水,因为峡谷再向上荒凉无水,只有一个不能饮用的碱泉。又走了8英里,我们抵达牙干达坂下,在通向山口险峻深谷里的最高处,我们扎营宿夜。从恰什带来了3大袋冰块供我们饮水。
  感谢这个隐蔽的宿营地,我们相当舒适地度过了这一夜。翌日清晨,阳光明媚,吸引着我和拉姆?辛格在准备行装出发之前爬上了谷口。几个尼萨人在夜间逃跑了,给我们造成了不少麻烦。牦牛是种倔强的牲畜,每头牦牛驮运行装都需一个人专门照料。那天每个人必须负责照管3—4头牦牛,落在后面的可怜家伙,显然要费更多的事。牙干达坂是一个极狭窄、东西两侧山峰很陡的鞍状山口。我们登上西部山脊以观全貌,到达其海拔高达12000英尺的山顶。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测绘点,完全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到杂乱的网状岩石山岭与伸展在玉龙喀什和喀拉喀什河中游之间刀削一般的深谷。现在我们就站在两河之间的分水岭上。但是我们从尼萨翻越过来的锯齿状的高山,遮住了南望雄伟雪山景色的视线,即使是高耸的“冰山”,我们也只能见到它冰川覆盖着的北面的侧壁。因此又一次令人失望,无法进行三角测量。向西视野豁然开朗,遥远的平原地带隐约可见,开阔的景色令我终生难忘。一行又一行光秃秃的岩石尖坡密集在一起,多半的走向都是由南向北;它们之间被不可攀登的岩坡封闭着,是深不见底的贫瘠峡谷。这好似波浪翻滚的大海,停滞的波纹激荡而杂乱。远处地平线上,石质荒原渐渐隐没在黄色的尘雾中,那就是我们熟知的另一个无生命世界——瀚海的标志。
  232
  3小时的繁忙工作之后,当我们从山口下行进入通往西北面的山谷时,刚才那幅全景给我们留下的印象变得更加深刻。我们到达了比山口低约1500英尺的谷底,开始穿越以往从未见过的奇石隘道。近3个小时我们行走在密集的岩壁和向上高耸数千英尺的近似白垩岩的狭窄裂隙之间。对于完全缺乏地质学方面经验的我来说,出现在面前的,只能解释是因水流的侵蚀、气候的特殊影响以及岩石剧烈崩解因而产生了这样不寻常的裂隙结构。但却没有一丝水的痕迹,只有没踝深的粉尘铺在岩屑上面。在这荒芜的峡谷里,最初4—5英里,仅有少量灌木生长,似乎完全没有动物的生存迹象。我的身体对水的需求并不十分迫切,只是苦了我们的驮马与牦牛,它们已24小时滴水未进。而我的注意力始终在另一方面:眼前那些突出的悬崖、洞穴、孤峰看上去都像是水的作用所形成的。
  233 234
  头顶仍是一片蔚蓝色的天空,高高的悬崖反射着耀眼的阳光,而这些阴暗的深谷与荒凉的景色,令人感到十分沮丧。我也知道,这次行装的驮运是一场艰难的任务,这么几个人是难以管理好牦牛的。每当它们看到方便的凸出的岩石时,就碰掉背上的驮载。因此,从山口大约前进了8英里,来到了宽阔的米塔孜山谷时,我感到兴奋无比。这里阳光和煦,溪水潺潺,久渴的牲畜畅饮不止。在穿越死寂的深谷之后,我欣赏着水花的飞溅与汩汩的响声。直到暮色降临,我的行装运到,我一直欢快地呆坐在溪旁,阅读17世纪出版的霍勒斯诗集。旅途中这本书一直藏在我的马鞍袋里,描写的是远在西方的另一个山区的泉水。随后,疑问打开了我的心扉:与萨比纳山地相比,这广阔的山区对于人类有何意义?它并没有悠久的人类活动的历史,而它的将来又将如何?除非命运已为和阗的产金之河储备了另一个财富之源的矿藏。
  11月5日,因尼萨人要在此结账离去,并让米塔孜人准备好牲畜,装载好行装,我们推迟了出发的时间。米塔孜是一个很小的村子,八九间房屋分散在山谷的高处。山谷比起昨天的路线显得相当开阔,可是仅有的一条可行的小路紧紧地靠着河床或就在河床之中。河水清澈见底,没有一处超过2英尺深。我们不得不顺着突出的岩嘴继续跨渡,除了小狗“尧乐希伯格”之外,没有更多的麻烦。每次渡河小狗都在马背上狂吠,这个小家伙对此总不适应。
  这一天,我们沿河而下向北前进约16英里,但没有见到一个成年人,只看见居住在一个小山洞里的一家牧民的孩子们。小山洞就在从西面延伸下来的苏考沙依山谷附近。4个孩子中最大的一个7岁,双目失明,天花夺去了他的视力,但他熟知山谷里他要走的路线。不像往常那样费劲,我从他那儿知道了附近的一些地名。我以手头一枚银币作为仅有的报酬,他说要交给他的母亲。我们把营地安扎在从米塔孜经库那特山口向东通往平原的另一条路口。据说那条路马匹不能通行,入口是岩石围成的咽喉,看来非常令人生畏。
  235
  在库那特山口,沸点测高仪上显示的海拔高度仅6890英尺。早晨7点时,气温恰好为零度,我觉得已接近平原了,但仍须越过乌鲁嘎特山口。11月7日,我们沿米塔孜河下行8英里,展现在我们右侧的是宽广的沙质山坡,向上直伸到一座高高的山岭。与四周山脉的锯齿状峭壁形成鲜明的对照,在这匀称的山坡上没有一块凸出的岩石,因此看起来它要比实际矮得多。我知道错觉使拉姆?辛格以前估计的高度只有1000英尺,不过我还没有打算攀登面前等待着我们的高山。我们的驮马费了两个半小时沿着似乎任何地方都不小于25度角的斜坡向上爬。地面是砂砾和松散的泥土,最后遗留下来的岩石不知在什么年代已风化了。不停地攀登,越上越高,这几乎使我放弃了登高观察整个山脉全景的愿望,那会最后给我一个观察几个已从拉达克方向用三角测量考察过的山峰的机会,从而可以绝对准确地确定我们的位置,同时将和阗本身与印度的三角测量成果连接起来。以前我曾一再见过的“冰山”如今显得特别壮丽挺拔,但它单独无法满足我的这种要求,而且主要分水岭中已经三角测量过的其他诸峰又因为靠得太近而无法确定其位置。
  236
  我们以急切的心情向前赶路,当山坡逐渐延伸为一连串不险峻的山岭时,已能看到山背伸展很远而形成的乌鲁嘎特达坂,但令我不安的是一座突起的尖坡遮住了南面的视野。其他人都落在后面约一小时路程,只有拉姆?辛格紧跟着我。最后,我们爬上了主脉的鞍状小山口。只要登上南边宽大的圆丘,立即就可知道是否能实现我的期望。于是我留下马匹加快步伐,到达山顶时,壮观的全景,突然展现在面前,非常令人振奋。3星期以来横穿过的整个山的世界以及近山曾遮掩了的远方半圆形雪峰展现在我们面前。“冰山”的远方,我们能看到玉龙喀什河源头方向闪闪发亮的雪山。我们曾路过的伊斯克布拉克和尼萨之间山谷顶上的冰川,现在看来遮盖在形态不一或为半球形,或为金字塔形以及如同刀削般的尖锥形的冰峰之下。西面升起一系列雄伟的雪山环绕着喀拉喀什河源头,没有一个欧洲人从南方目睹过它们。北面只有一条很窄的风化岩石山岭,把我们与广阔的沙漠平原及其边缘的和阗绿洲分隔开。
  天空一片明净,但平原上空却永远弥漫着尘雾,用它如同沙漠般的赭黄色笼罩着大地,使得河流、田野黯然失色。远远地连接着塔克拉玛干的地平线,以天际为背景的轮廓则透出闪闪的淡绿色。但满是尘埃的大气层弥漫的高度极少超过1000英尺,因而能清楚地看到喀拉喀什河床上面的山脊。河流蜿蜒向前流经低洼缓坡一样的高原,奔向北方。
  237
  下午3点我们才到达最高处,已没有时间在这天然的测绘点进行经纬仪作业,必须在这儿过夜。主坡上的山口很适宜驻扎宿营,但用水却成了一个严重问题。幸亏我早有预料,提前派伊斯拉木伯克去喀拉喀什河上的小村普加,并让他带着新雇的驮马与所需的水在山口处与我们会合。行装在日落前到达,我们把帐篷支在靠近测绘点的下方。在此之前平板仪已经到达,我们急于找出南面的地平线上先前三角测量的点,并标示在我们的图纸上。
  这一次没有让我失望。再一次用平板仪确定了我们的位置后,不难辨认出喀拉喀什冰川之上那个雄伟的金字塔形冰峰,就是印度测量图上的昆仑山一号峰,其位置与我们地图标明的方向完全相符。东面另一个高大的山头也证实就是鞑靼二号峰。为了打消存在的疑虑,对在伊斯库然木山脉一个隘口出现的非常远的白雪闪烁的山峰进行了测量,那就是平板图上标为接近22000英尺的喀拉喀什二号峰。快速的测量得出了肯定的答案,完全可能对周围直到和阗地区进行精确的测量定位。以往将和阗与印度测绘图直接联系起来以确定确切经度的长期探索都遇到了失败,如今在这个离和阗只有几天路程的地方,好运气或者一点地形学本能的指引,给了我们这个期望的机遇。现在只祈求明天赐给我们一个晴朗天气。
  238
  南面雄伟山脉的落日奇观简直美妙极了。太阳西沉之后很久,交叉山脉的锯齿状顶端,渐渐沉没于蓝色的阴影之中。哺育着玉龙喀什西部支流的冰川,其后的冰峰顶端承受着灿烂阳光的抚摸,使它们一个接一个地由玫瑰色渐渐转为越来越深的红色,最后变为紫色乃至一片黑暗。只剩下雄伟的“冰山”圆顶,它的最高顶峰就像是弗里吉亚人的帽子一样。太阳落山之前,我们新近发现的昆仑山一号峰长时间地向我们反射着阳光的余晖。
  平原上黄色雾霾的奇妙变化也很诱人,但不久,渐冷的寒气与突然袭来的东风就把我赶进了下面的帐篷。不见伊斯拉木伯克的踪影和他带来的饮水,我用水瓶带来的水煮了杯茶,这就是几个小时内唯一可以下肚的东西了。但想到今天的工作卓有成效,我毫无怨言地放弃了明晨之前能有饭果腹的期望。不久,一轮圆月升起,洒下银色的光辉,把我引到了帐篷外。如此高度,使得月光清亮无比,就像我曾在印度所见到的一样,把东面密集的光秃秃山脉的每一峰峦与山窝都映照得清清楚楚。当它第一次从笼罩平原的尘雾中冒出时,好似刚从海面升起,给尘雾缀上了银色的光辉。但它一升到高空就不那么柔和地照亮下面的平原了。我仿佛在凝视浩瀚无边的平原上庞大城市里的灯光,难道那真是没有生命与人存在的可怖的沙漠吗?我意识到不能再待在这迷人的光辉下了,要赶紧处理一些耽搁已久准备寄出祝贺远方朋友圣诞佳节的信件。当我坐在帐篷里冷得打颤时,仍难以抹去那种心旷神怡的心境。大约在晚上10点,营地上传来一阵快乐的骚动,说是伊斯拉木伯克来到了,并带来了几个葫芦的水。不过水太少了,一人只能有一杯。沙迪克阿洪总算给我做好了简单的晚餐。最后看了一眼下面那迷幻的城市之后,我进到帐篷休息时已接近午夜了。
  239
  第二天早晨7点我刚起身,太阳就从东方低矮的山上冉冉升起。明亮的阳光射进了我的帐篷,空中飘浮着轻薄的云絮。所幸的是南方地平线上的山脉很清晰,我不失时机地立即在附近山上的测量点进行三角测量。在辽阔无际数不清的山脉中,在看得见的群峰中,选择最好的而且从其他位置也可能辨认出来的地标并非易事。但经过5小时的认真作业,对26个突出点都做了可靠的三角测量。云絮渐渐聚集,幸运的是山脉仍保持着清晰的轮廓,但接踵而来的东北风,却将野外高地作业的人冻得发抖。这块高地三角测量的结果是海拔9890英尺高。
  我用摄影经纬仪环视一周,然后开始建立一个标志,以便从下一个三角测量点精确地辨认出我们现在所处的方位。哪里都找不到岩石,因此从普加来的劳工只得收集低矮枯萎的灌木丛和松散的泥土混在一起堆起来,作为标志。我乘机到帐篷里去舒适地喝了一杯茶,最高兴的还是有足够的水洗手洗脸。新的给养已从喀拉喀什河岸北边第二个村子波普那送了上来,所以随从们在这个荒凉的达坂上停止了埋怨,并且为有可能早一点下到平原地带而情绪高涨。
  240
  11月8日早晨,碧空如洗,我们离开了乌鲁嘎特达坂。尽管在这样的高度,上午7点半的气温也只是略高于冰点,说明已受到平原气流的影响。在岩石结构的山脉斜坡上,有一条很陡的小径,上面覆盖着风化的泥沙。我们大约行进了一个半小时,当接近狭窄的山谷顶端时,才见到云母地层的岩石露出来。下行至仅有2—3码宽的谷底,一条小溪弯弯曲曲向前流淌,溪水咸得连驮马都不敢喝。1—2英里后,溪水消失在地层中。在高耸密集的悬崖峭壁之间,足足走了3个小时,绕过一个凸起的岩壁,便进入了恰好在波普那下方的开阔的喀拉喀什河谷。又见到了小块的平地与一行行披挂着鲜明秋季色彩的树木,这令我非常高兴。喀拉喀什河谷宽约半英里,北边以高约200英尺的沙砾岩壁为界,倾斜得如同一个天然阶梯仲向平原。我们再一次渡过喀拉喀什河,美丽清澄的绿色河水,宽约40码,2—3英尺深。波普那下面3英里就是朗如。虽然村里只有60户人家,但经过荒凉山区的漫游之后,在我看来这地方已相当大,只能让随从们留下来享受一个舒适的夜晚。鉴于大风扬起的尘雾将无情地妨碍我们前面的测绘工作,我觉得应立即赶往另一个叫作乌鲁克库孜的高山脊,它是在乌鲁嘎特达坂早就发现的附近唯一理想的观测点,以其优势的高度成了第二个三角测绘点,同时也很适宜安放仪器。为了到达那里,我于11月9日早晨经由通向库那特山口的山谷返回南面的干旱山脉。出乎意料,山谷头9英里很开阔,然后在库奇卡奇泉水处开始变狭。那儿有一条带咸味的小溪流,从岩石缝间向下流淌。水底沉淀的一层盐就像冰一样。我们越往深谷内挺进,两边的山崖就越高越宽。我开始疑惑不安:是否有一条道路可以通行,让我走出乱石迷津,到达我在乌鲁嘎特早就见过的高山脊?当我们到达驮马所能上去的最高点时,已下午4点,天渐渐黑了下来。在我看来,左面高耸的一座碎石陡坡轮廓分明,很像是通向乌鲁嘎特的那道山坡,显然也是可望通向卡乌鲁克库孜山脊的道路。营地设在狭窄的深谷里,空盒气压计上显示的高度大约为8000英尺。在那里,我刚到就遇见了一伙从尼萨来的人,这好像是一个吉兆。他们带了4头牦牛越过库那特山口,现在正等待从和阗给他们运来食粮。牦牛已有两天滴水未进,但同样可以为我们效力。
  241
  第二天的攀登很艰难。我们所选择作测绘点的山脊在营地以上约3000英尺,山坡异常陡峭。牦牛驮着我们安全地走过了艰险的道路,3小时后爬到了顶端。拉姆?辛格和我立即开始工作,从几个方位看到的视野比从乌鲁嘎特看到的要开阔。但天空不很明净,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一片不祥的尘雾,催我赶紧去观测。不久,我的担心成了事实,一阵强风向南穿过平原刮来,它携裹着沙土一步步地侵入山区。大漠的风沙威胁着我们的工作。幸而我们抓紧时间,已经认出了先前测量过的山峰。我们好像在跟持续加大的尘雾展开竞赛,竭尽全力使得经纬仪的观测更加精确。远方山脉中最靠近和阗的群峰(我们以后可以依据它们来确定城镇的经度),首先有从地平线上消失的危险。但是我们仍有时间。2小时后,当尘雾把喀拉喀什河谷上一段距离内的高山视野弄得模糊不清时,除了3座以外,所有26座需要进行三角测量的山峰,都已顺利地完成了测量工作,看到这个结果我感到很宽慰,因为我知道这个地区的风沙会很长时间妨碍测绘工作,而只要我耽搁一天的时间(我得承认,这确实很有诱惑力),我们就会完全丧失这次三角测量的机会。这座山脊三角测量的高度为10820英尺。
  242
  1小时后,我们爬下了陡坡,重进深谷,那儿驮马正在等候。营地周围没有水,水要用毛驴从朗如运上来,我已捎信让随从们尽早赶回村子去。留着等待我们的驮马似乎也非常需要水,加快步伐沿山谷而下。但是不久天黑了下来,我们不得不放慢了步伐。最后我们的向导迷失了路,为了不致使事态更糟,取道于巨砾铺盖的干河床,这对驮马来说,行走极为艰难。此时我们都已疲惫不堪,直到在深夜里出现一大堆营火,才把我们引导到建立于朗如附近田野里的营地。
  244
  

沙埋和阗废墟记/(英)马尔克·奥莱尔·斯坦因著; 殷晴,张欣怡译.-兰州: 兰州大学出版社,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