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掖市距肃南裕固族自治县90公里。我们开车驶出市区，一路朝南向祁连山进发，肃南县城在进入祁连山腹地约40公里的梨园河畔。万没有想到，当我们已进入祁连山谷，距肃南县城约30公里的地方时，车又发生故障，无论如何也打不燃火了。
　　其实，我们所乘的捷达车前一天在青海就曾熄火，在等待修理时又突然打燃，冒险硬着头皮穿越祁连山到达张掖市，翌日清晨便过去修车。几个师傅围着车检查，没有查出毛病，换了副新轮胎，对打不燃火的解释是：机器发热，用水淋淋降温就可以了。试了一下还真管用，于是就又上路，先去马蹄寺览胜，接着又顺便探访了当年西路军血战的倪家营子。这期间，又曾发生几次熄火，我们采用浇水的办法，开始还行，但越来越不行，车由开几十公里熄火一次，下降为十公里、八公里，最后直接一两公里就熄火。而此时，已进入祁连山谷，两岸是壁立千仞的石崖，中间是一河湍急的流水，时间已近黄昏，原计划下午7时前到达肃南应该没有问题。可一路停车耽误，眼看太阳已偏过山崖，光线顿时一暗，一阵疾风吹过，又有大团乌云笼罩，气势汹汹，随时都会出现恶劣天气。偏偏就在此时此地这种前不搭村后不着店的荒山峡谷，车又熄了火，而且任凭我们怎么捣鼓也打不燃火了。
　　天色越来越暗，疾风驰过河谷，让人打了个激灵。尽管盛夏，但祁连山雪峰仍然银装素裹，气温不断下降，我们把预备的衣衫、毛衣、摄影背心全都穿上了。倘若修不好车，祁连山夜间不仅寒冷，还有暴雨引发山洪和泥石流的可能。前几天洪水曾扑上公路的印痕十分明显，泥土塌方还没有清理完毕，稍稍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忧心如焚!
　　二
　　就在我思量着该怎么把车推到一个安全地方将就过夜的当口，肃南方向的山弯道上突然传来鸣笛，随即一辆桑塔纳开过来。几乎没有多想，我摆手示意停车，完全是试探，但那车却真停在了路边，跳下一位中年男子，身材壮实，脸庞棱角分明，眉毛黑浓，一看就属于那种热情豪爽的西部汉子。我们赶紧递烟，他摆摆手，用河西一带粗犷的普通话问：“车哪搭出毛病了?”
　　我们讲了一路频频熄火的情况，话没说完，他就说：“没事，没事，内地来的车都这样，气压不够，把油箱盖打开就好了……”
　　我们赶紧打开油箱盖，让空气进去，但仍打不燃火，满怀希望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没事，没事，油管有气了，要吸一下。”说着，那黑壮汉子竟然用嘴对着拔下的油管猛吸了一口，油果真冒了出来。他熟练地接通油管，一打火，果真燃了，汽车又发出欢快均匀的“突突”声。
　　“好了，可以开了。这儿离肃南不到30公里，40分钟准到，弯道多要注意……”
　　但我们实在不敢大意，刚才熄火后困在祁连峡谷的焦灼太让人铭心刻骨。车不彻底修好心里总不踏实，贸然前行，再熄火咋办?于是断然决定，趁车能开，必须返回张掖市区检查修理。肃南是个小县城，车真坏了未必能修。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这位中年汉子，他想了一下，说也行，你们在前面跑，我跟在后面，有了问题再说。
　　这时，夜色已开始笼罩祁连山，不敢再耽误，掉转车头，两辆车一前一后，驰向张掖。事实证明这个决定十分正确，这次一口气跑了40公里，已经看见张掖市区的灯火时，车却又熄火了!
　　我们停下时，后边的车也紧跟着停下。那位中年汉子二话不说，又帮我们修车，仍按上次的办法，揭开油箱盖让进空气，拔开油管用嘴吸气，这办法还真灵，车打燃火又能开了。岂料这次之后，几乎是五里一停、三里一停，最后再怎么捣鼓也打不燃火了!
　　“用绳拖，不信把它没办法!”那位中年汉子像赌上了气，真的从车上拿出根粗粗的皮绳套在车上。他的车在前面，我们的车在后边掌握方向跟着走，但这时已接近张掖市区，车辆增多，为避车和红绿灯，时开时停。两辆车启动时间有差异，把拽车的皮绳拉断了几截，压根儿无法再用了!
　　“下来推，修理厂已联系上了，不远!”
　　那位中年汉子让别人把他的车开走，跟我们一起推车。华灯初上的张掖市，一片璀璨，我们几人推着一辆庞然大物走在街上，惹得路人皆回首观望，幸好不远，总算把车推进了修理厂。联系好的师傅果真在等着，这时人心才放下。反正车进了修理厂，有啥毛病就修，人也进了市区，起码安全，要不是这位素不相识的中年汉子鼎力相助，闹不好，真得在祁连山挨冻哩!
　　“哎呀，师傅贵姓?帮这大的忙，太谢谢了。”
　　“我姓凯，叫凯慧全。”
　　“怎么还有姓凯的?”
　　“我是藏族，还有个藏族名字哩。”
　　怎么，这位中年汉子是藏族，这么热情还能讲这么好的汉话。我一下来了兴趣，反正正检查车，我们也插不上手，索性就跟他聊了起来。
　　三
　　凯慧全告诉我，他家世居河西，父母都是建国后第一代参加工作的藏族干部。他“文革”期间中学毕业，还下过乡，是到祁连山深处当牧民。那儿海拔高，不长庄稼，是纯牧业地区，放了好几年牛羊，后来招工到肃南建设银行，还当了行长，去年又调到张掖市行来当营业部主任。这次是回肃南办事，不想碰上了我们。他还告诉我，遇到麻烦互相帮忙，是牧区的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放牧时遇到暴风雪，人困在山里，不管是藏族、裕固族、蒙古族，还是汉族都会主动帮忙，直到对方脱离困境。
　　我也告诉他此行的目的是去肃南参加裕固族自治县成立50周年庆典，负责接待的是一位裕固族姑娘银召，还要拜访一位裕固族学者铁穆尔。凯慧全听了哈哈大笑，说这两位他全认识，银召是他推荐到兰州省建行当过歌舞演员，铁穆尔是他外甥，把他叫舅舅，娶了个媳妇是蒙古族。说着就掏出手机与两位通电话，大声说你们的客人让我接住了。随即又对我说，到了河西一扯，不是亲戚就是朋友!
　　那晚折腾到11点，车查出毛病：传感器坏了。张掖没有，要兰州专修厂发快递，需等一天。翌日，司机等候修车，我乘班车去肃南参加活动。返回时车已修好，离开张掖时，我又找到凯慧全，送他两瓶酒，他说这东西好，他爱喝!
　　返回家后，过了不久，接到张掖市文联贺冬梅(裕固族)女士的电话，说他们聚会时遇到凯慧全，说起祁连山帮我们修车，端起酒杯说，你们都是文艺界，要她替我们多喝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