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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姜永明

北京 中共八届十中全会，康生将一张条子递给毛泽东，上面写道“利用小说搞反党活动，是一大发明。” 　　毛泽东在会上念了这张条子，然后说：“凡是要推翻一个政权，总要先造成舆论，总要先做意识形态方面的工作，革命的阶级是这样，反革命的阶级也是这样。” 　　这段话遂成《毛主席语录》。 　　红格丹丹的太阳照山川， 　　咱群众领袖是刘志丹。 　　蓝格英英的天上飘白云， 　　刘志丹的故事永传颂。 　　——陕北民歌 　　由于国际形势的险恶和建国后一些领域里的矛盾与斗争，促使晚年毛泽东的思想意识里总是绷紧一根“阶级斗争”的弦。他对意识形态领域里的阶级斗争也念念不忘。在康生的提示下，中共中央也认为小说《刘志丹》是在为高岗翻案，与庐山会议后彭德怀的上书一样，是一股势力不小的“翻案风”。 　　1962年9月24日，八届十中全会在北京召开。 　　这次会议的中心议题，是毛泽东在会上所作的关于阶级、形势、矛盾和党内团结问题的讲话。毛泽东公开提出了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正当毛泽东在八届十中全会上大讲阶级斗争的时候，康生适时地提出了小说《刘志丹》的问题，并且在会间写了一张条子递给毛泽东，上面写道： 　　“利用小说搞反党活动，是一大发明。” 　　毛泽东在会上念了这张条子，然后说：“凡是要推翻一个政权，总要先造成舆论，总要先做意识形态方面的工作，革命的阶级是这样，反革命的阶级也是这样。” 　　这段话，连同康生递上的条子，一起被当做毛泽东本人的言论，收入了后来编辑出版的小红书——《毛主席语录》。 　　在康生的发动下《刘志丹》的创作被视为反党活动受到了批判，习仲勋、贾拓夫、刘景范等被指责为小说的主持人和幕后策划者。9月22日，中共中央决定成立由20人组成的“清查习仲勋等同志反党活动的专案审查委员会”，康生任主任。在康生的提议下，中央决定彭德怀、习仲勋等五人不必再出席全会，国庆节也不上天安门。从此，对小说《刘志丹》案先定性、后求证的审查开始了。 　　康生对专案组的工作抓得很紧。很快，专案组从李建彤处拿走了全部创作材料，并从工人出版社拿去习仲勋关于该书的两次谈话记录。康生还指定成立了一个《刘志丹》稿件审查小组。 　　经过半年多的审查，1963年5月，审查小组写出了《对(刘志丹)一书的审查报告(草稿)》，认为这部小说“夸大和歪曲”了西北根据地的地位和作用，“把毛泽东思想变成了刘志丹思想”。同时“为高岗翻案”、“吹捧习仲勋”，因而“是一部伪造的西北党史”，“是习仲勋反党集团的纲领”。 　　1966年5月，习、贾、刘专案审查小组又写了一份《关于(刘志丹)一书的审查报告(草稿)》。这个报告肯定了1963年5月审查小组报告的结论，进而认为，“写《刘志丹》一书是习仲勋反党秘密集团蓄谋已久的。习仲勋是《刘志丹》的第一作者，刘景范是第二作者，执笔者是李建彤。”他们还先后给《刘志丹》一书罗织了四大罪状：一、书中人物罗炎基本上是高岗，是为高岗翻案。二、刘志丹搞武装斗争，做农民工作，建立根据地，是剽窃毛泽东思想。三、书中把陕北写得太好，是与中央苏区分庭抗礼。四、小说中的人物许钟就是习仲勋，是为习仲勋篡党制造舆论。 　　在专案审查的过程中，康生利用手中之权借机大整一批党政军干部。他曾公开说过：“打这本书，就是为打西北山头”。西北五省大批省级干部曾被调到北京“学习”，许多人被诬陷为“习仲勋反党集团”的成员。康生甚至还追查到《工人日报》党组、全国总工会党组以至中宣部。 　　会议发生如此大的转折，外边人都不知道，周扬开会回来马上打电话给苏一平，准备告诉他不要再为小说《刘志丹》说什么了，中央的会议上已经提出批评，说是反党小说，那天正是八月中秋，不巧，苏一平不在家，到政协礼堂参加文艺界举办的中秋晚会去了。周扬就将他要说的话要秘书露非转告苏一平，不要为李建彤看小说了。 　　秘书露非急忙到政协礼堂找到苏一平，把周扬的话复述一遍，苏一平听后大惑不解，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两天，周扬约电影导演水华谈话，也讲了《刘志丹》一书的情况，由于《刘志丹》一书“滋生”了这么大的事，所以考虑不要拍电影了。 　　周扬又约李建彤谈话。这次谈话，请中宣部的秘书长童大林参加，周扬的秘书露非作记录，这次见面，他们三人的面孔是冷冷的，非常严肃，李建彤皱着眉头。他们坐定后，周扬对李建彤说，你写的《刘志丹》小说出了问题，是反党小说。你没有参加刘志丹时期的斗争，只听别人讲讲就写，是写不好的。书中的思想也不是你的。 　　在谈到习仲勋和《刘志丹》一书的关系时，李建彤说，她写这部小说完全是自己要写，她写成后，习仲勋说“要写就写好”，并要去了小说提纲。李建彤一再讲她是歌颂革命先烈，她不反党。 　　周扬说：“刘志丹是可以宣传，历史是客观存在，写高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不是政治问题。”周扬在谈话中还说，习仲勋很能干，高岗过去也是革命的。 　　李建彤申辨说，我写刘志丹是为了宣传毛泽东思想，不是写高岗。有人说是宣传高岗，为高岗树碑立传，我接受不了。 　　周扬说，你不是西北的，在这方面你没有什么责任，只是对高岗认识不清，才犯错误。 　　秘书露非理解这次谈话，在当时的情况下，难度是很大的，双方都不情愿。周扬的处境也很困难，他多次赞扬过这部小说。周扬在延安鲁艺担任院长时，李建彤是鲁艺音乐系的，是他的学生。在延安，康生搞“抢救运动”时，就波及过李建彤。当时讨论李的问题时，周扬认为她只是个性强，没有反党言行，使李建彤得到解脱。现在李建彤的小说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又被毛主席亲自点名，因此牵扯了许多高级干部，周扬心里自然会有些为难之处。谈完话，李建彤心情很沉重，那时她不过三十几岁，但是脸上却被沉重的负担压老了许多。 　　为了查清小说《刘志丹》的问题，专门成立了一个调查小组，由中宣部秘书长童大林负责，副部长张子意也参与此事。调查小组里有几个人对小说内容进行考证，哪个人物写的是谁，哪个情节又是什么意思，就像后人对《红楼梦》的考证一样，十分仔细。审查结果向中央作了报告。报告中有一句话：“周扬同志在这个问题上也有错误”。调查小组的负责同志在审阅报告时将这句话用笔划去了，周扬看报告时又恢复了。 　　周扬在中央会议上作了自我批评，说不该支持《刘志丹》。在大会结束时，周扬走到毛泽东面前说：“主席，我又犯了错误。”毛泽东说：“这是丰富的经验。”接着说：“你不知道嘛!”毛泽东说了这句话，周扬才放下心来。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刘志丹》案件进一步升级。康生多次点名诬陷习仲勋、刘景范、李建彤等人写《刘志丹》是进行反党，又多次指示审查工人出版社的有关同志，康生曾把专案的有关材料交给造反学生，指示他们到处揪人。1967年1月3日《人民日报》转载《红旗》同年一期姚文元的文章《评反革命两面派周扬》诬陷周扬“伙同一小撮反党野心家，积极支持鼓励为反党分子高岗翻案的反党小说《刘志丹》的出版。他亲自接见写这本书的反党分子。”从此，《刘志丹》问题被公开点名批判。同时与此案有关的人员遭到更进一步的迫害。在陕甘宁老区，更是有上万人的基层干部和群众被打成这一集团的“黑爪牙”。更有甚者，康生、江青诬蔑电影《红河激浪》是“《刘志丹》小说的变种”，又株连迫害了近千人。刘志丹胞弟刘景范被诬陷为“现行反革命”，逮捕入狱，长达七年之久。 　　这起现代的文字狱株连甚广。受《刘志丹》一案株连者达万余人。 　　“文革”结束后，文艺界拨乱反正也逐渐起步。本着有错必纠的原则，中共中央坚决为一些受迫害的文艺作品及其作者平反昭雪。小说《刘志丹》一案，由于牵扯面广、株连人多，又是在党的八届十中全会上定的案，平反工作自然格外费时。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从中央到地方都加快了平反冤假错案的工作。根据邓小平的指示，中央组织部对小说《刘志丹》一案进行了复查。 　　1978年10月，文化部文学艺术研究院在审读了《刘志丹》抄写稿后，所做的审核报告中指出，“总的看，这部小说的主题思想和基本政治倾向是好的、有意义的”；把“这部小说定做毒草的四点理由是和小说的实际情况不相符合的。” 　　1979年7月14日，中央组织部向中央递交《关于为小说(刘志丹)平反的报告》。报告指出：《刘志丹》(送审样书)不是反党小说，而是一部比较好的歌颂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描写革命斗争历史的小说。《刘志丹》小说的创作过程是正常的，没有什么阴谋，没有任何根据说习仲勋等在此书创作过程中结成“秘密反党集团”。习仲勋等同志关心这部小说的创作，对如何修改好这部小说发表过意见，是完全正当的，根本谈不上是什么反党阴谋集团活动。从案件前后经过看，所谓利用写《刘志丹》小说进行反党活动一案，是康生制造的一起大冤案。“文化大革命”中，康生伙同林彪、“四人帮”更变本加厉，搞出一起株连甚广的现代文字狱。为此，凡因小说《刘志丹》案受到迫害、诬陷和株连的一切人员，都应恢复名誉，给予平反。8月4日，中共中央向全党批转了这一报告。 　　1980年1月，经中共中央批准，中共陕西省委为所谓“彭(德怀)、高(岗)、习(仲勋)反党集团”问题平反。陕西省内，凡因小说《刘志丹》案件诬为“彭、高、习反党集团”成员及受株连迫害的干部群众均获得平反。 　　2月25日，中共中央正式发出《关于为“习仲勋反党集团”平反的通知》。通知指出：1962年中央工作会议和党八届十中全会上，康生指控小说《刘志丹》是反党文艺，为高岗翻案。会后，成立中央专案审查委员会，对给小说《刘志丹》提过意见，提供过材料的习仲勋、贾拓夫、刘景范进行审查，把他们说成是“习仲勋反党集团”。所谓“习仲勋反党集团”纯属不实之词，强加给他们的罪名应予推倒，彻底平反，恢复名誉。对因所谓“习仲勋反党集团”问题受到株连迫害的干部和群众，均应予以平反，恢复名誉。 　　阴云至此散尽，冤案终于昭雪。 　　3月20日，中共中央为因此案受迫害致死的原国家经委副主任贾拓夫举行追悼会，彭真主持，薄一波代表中央致悼词，邓小平、胡耀邦出席。 　　小说《刘志丹》则于1979年10月由工人出版社正式出版。1984年12月——1985年6月由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发行了《刘志丹》(三卷本)。 　　 铁血岁月 毛泽东与刘志丹/姜永明.—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200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