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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李贵的死
(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袁文等

  战斗结束,红旗低垂,山坡上血跡斑斑,小司号员俞昆呆呆地站在山坡上,向下望着小鬼李贵的尸体。头埋在雪里,那块地方一大摊血凝成紫黑色,裹着包脚布的一双赤脚上的草鞋已经磨破,一双手和笛子的一头被掀起的泥土盖住。
  俞昆不住地抽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往远处望去。下面,红军同北面来的白军一个团遭遇的山路上还摆着许多僵直不动的尸体。横陈在敌人尸体中间,手里紧紧握着他们的梭标、大刀和刺刀。有的卜倒在缴到手的枪支上。朱德和司令部一批人正走到死者中间,低头弯腰讲着什么。
  镐锄挖坑刨地的铮铮响声传到俞昆的耳朵里。他们就会上来安埋李贵,把他放在墓坑里死去同志们身边。这是,在湖南的一座荒凉的高山大路边,一个身体瘦弱的小红军李贵将永远安息在这里。俞昆喊他作兄弟,李贵喊他作哥哥。兄弟吗?不,并不同胞生,自幼相交玩在一起。俞昆年纪大两岁,经常领着小李贵,维护他,安慰他。做饭吃饭总在一起,仅有一回他们作戏扮演在矿井里劳动的大人们。一个大孩子演工头,挥舞鞭子劈劈叭叭作响、大喊大叫、吓得小李贵呆在一边伤心大哭,俞昆把那个大孩子撵跑以后再也不演戏了。
  小李贵七岁时亲身尝到了工头鞭子的滋味。他那瘦小矮短的身体,软弱无力的双手,发育不全的心灵,在矿山资本家的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小奴隶,不分青红皂白要打就打的。
  俞昆望着李贵的僵硬面孔,童年的回忆组成一付付惨淡的图画。随着山坡下面镐头起落的声响震动,一张张图片浮现,在脑海里展开。首先他记起了小李贵的手,水口山一天劳动十二小时完了后,他拉着小李贵回到工棚。然后是群众大会,斗争工头、资本家。工人们在白色恐怖下被砍头。一九二八年一月四日,水口山暴动了,俞昆参加了,李贵也跟着干。接着矿工游击队一路苦战,杀开一条血路,直奔耒阳,两个小矿工都当了红军司号员。李贵经常背起军号拿起耒阳一个农民给他的一根笛子吹弄。
  俞昆的脑海里又闪现出红军从耒阳打到湘东茶陵县一路上行军打仗的日日夜夜。那一晚深更半夜红军离开了耒阳,月亮高悬,东山一带丛林峡谷,黑森森的一片。紫竹林中,万籁俱寂,流水呜咽,丛竹梢枝摇摇拖到地上。悬岩峭壁、山峦起伏,人们在曲径小路上流动着。
  俞昆和李贵在行军中跟着朱德和两个农民侦察连在一起。同朱德在耒阳结了婚的、耒阳妇联主任吴姑娘等政治部的人也和他们在一起。吴姑娘是红军政治部的一个干部。
  俞昆又记起了机关枪的哒哒哒哒的声音。机关枪手们拆开机关枪身,各人扛着枪件和子弹箱低头走着,不说话也不唱歌,因为不准大家说话。几匹灰溜溜的马爬山,象山羊般地拉着部队几门大砲在司令部的人前面跑。每当李贵精疲力尽走不动的时候,朱德就拍拍他把他抱上马。李贵跨坐在大砲身上吹弄他的笛子,吹出悠悠动人的民间乐调。
  俞昆还记得耒阳的老百姓。他们勤劳勇敢,豪爽慷慨,对红军充满热爱。缝纫组的妇女和姑娘们,一直洗洗补补忙个不停,直到把最后一套军装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红军服装各式青蓝色补钉,象图案般的整齐美观。还有许多男男女女赶作布鞋,让红军战士穿上,不要打赤脚。这样红军战士们离开耒阳时,都穿着草鞋、捆了双布鞋,一路安逸地行军。
  每个战士身后背一顶宽边大斗笠。那是农民老乡们编制送给他们防日晒雨淋的。裁缝师付给每个战士扎了一条粗布干粮袋,农民协会给干粮袋装满五、六斤炒米、两斤食盐和一把干菜。耒阳老百姓亲眼见到每个战士有一条洗脸手巾,当铺盖的背包,一条毛毯式薄被子。有的战士甚至还有茶缸,少数老战士还有稀罕的手电筒。
  红军一路作战,山地行军,打到茶陵。国民党士兵迟钝吓人和他们的军官冷酷无情的面孔,历历出现在眼前。猛烈响起了红军神枪手们不断地射击声。他们埋伏在岩石、树林、院墙、坟堆背后,小心准确弹无虚发地射击敌人。地方农民协会的农民们高喊:杀!杀!杀!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国民党军猛扑过去。红军战士大声响亮地对敌喊话:“地主走狗们,军阀帝国主义走狗们,卑鄙无耻!……我们是受苦的工农,……土地归农民和士兵,抗租!抗税!抗债!……工人劳动实行一天八小时!
  敌军士兵们听到这些比子弹厉害百倍的喊话,他们互相问道,这打的是一场什么仗?他们奉令差遣清乡剿“匪”。可是无论城里乡里,他们都跟工人农民在打仗。游击队伍都是工人和农民,他们也是受苦人。这回打仗听到了:“土地归农民和士兵”的喊话声。他们以为奉命剿“匪”清乡的战争同历次战争一样。我这边朝天放枪,他那边往远地打炮,心照不宣,喊喊打打互相让路。但是在这里却碰到一支不怕死打硬战的军队,一粒子弹要一个人的命!这样打仗人们从来没听说过。他们的动作迟缓,心绪烦乱,绝对服从长官意志,提心吊胆地盯着每块石头,每片村林,每幢茅舍,每个坟地。炮弹一响,黄金万两,他们为了博得上级长官和地主老爷的赏识,就朝天放枪。哇哇喊叫,有的连人带枪投奔红军,有的反身飞跑逃命,趁机开了小差。俞昆记起了抓到的那些俘虏,带枪过来的士兵,白军运输队过来的民工们的控诉。
  “听我石玉堂讲一讲”。一个“运输队”民工说:“我是一个长沙佬……一个作田的老农,那天一个军官带着几个兵到集市上,他们用枪逼迫我们,一根索子把我们几个人捆在一起。他们强迫我们担子弹、挑粮米。……我的一个邻舍逃跑,他们开枪打死了他,尸体摆在大路边。……他想他家里的人,我想我家里的人。把我当犯人,跑了千多里路,……现在给你们挑些子弹来了,我还要帮你们挑,帮你们出力打军阀。”
  长沙民夫们的诉苦声消逝。小李贵吹国际歌的清亮笛声又在俞昆的耳畔响起。那是一个广州来的工人同志教他吹的。李贵吹的国际歌,音阶节拍总带着悠悠扬扬的古老民间调子的味道。
  接着茶陵城头红旗招展的景象浮出。茶陵同耒阳一样,但城墙更高更坚固。它安置了红军的伤病员,填满了战士的干粮袋,发了新的草鞋。他们在茶陵打土豪劣绅,筹集白洋,采购农民粮食,扩大红军队伍。红军留下了两连人和几挺机枪加强茶陵农民赤卫队的战斗力量。
  俞昆眼前又现出高山积雪,河谷冰封的湖南、江西交界地方山地行军作战的图画。红军一路迂回曲折,走过村庄,翻过大山,天天都要打仗,有时连夜行军,战士们说“今天少说也跑了两百里路”。草鞋烂了,赤脚行军,脚上起了泡,全身浮肿,虱子咬人,头发长的象篷头鬼,干粮袋子扁了、空了。国民党军阀的部队抢光了每个村庄,红军什么也买不到。红军战士夜晚在山上露宿,有的病倒,有的冻僵。小李贵瘦成一把骨头,眼窝深陷下去,他的草鞋烂了,朱德的妻子吴姑娘,把身上背的军毯里带的一件衬衣的边撕成条条、帮他用干草把冻坏了的脚包好。红军打仗露营住宿,小李贵就坐在一块石头上吹起他的笛子。悠扬悲伤的民间小调夹杂着国际歌冲破了战地的沉寂。
  就是在这个高山大路边打了一场遭遇战。这是李贵参加的最后一次战斗。国民党一个团从北面开来,山林丛树、悬崖遮住了前面去路。红军和这个团遭遇,双方均感意外。走在前面的红军侦察小组打了三发信号枪。枪声一响,立即冲到敌人的行列里,一直把最后的一粒子弹打完。这时山下墓坑里有两具紧抱敌人尸体的两个侦察员的尸体安放着。
  后面的红军距离侦察员不远。听到信号枪声的红军大队象一道电光猛地一震通过队伍,战士们抬头扬眉耸肩膀,各连向前就地以半卧倒姿式在山坡上散开,寻找地形在石头、峭壁、大树丛林的背后埋伏下来,稳准狠地瞄准敌人,迷惑敌人,搅乱敌人。手拿梭标大刀的战士、勇猛地扑到敌人队伍里和敌人展开激烈肉搏战。手无寸铁的战士们就地捡起石头爬近敌阵向敌人打过去。
  混乱崩溃的白军掉头向北山夺路逃命飞奔。红军猛追瞄准敌人狠射。许多战士跌倒了,仍然抓住夺到手里的枪支不放,徒手的同志们接过他们的枪,当棍棒打敌人。
  在这场恶战中,小司号员李贵被敌人一颗流弹不幸打中。
  手拿镐头的战士走上来拍拍俞昆的肩膀,然后弯身下去把李贵抱起。顿时俞昆放声大哭,哽咽、抽泣跟着抱尸体的同志们走下山坡。一切回忆,戛然中止。
  俞昆发痴的望着同志们把小李贵的尸体放在那些死难烈士的旁边。消瘦紫黑、血跡斑斑的工农战士的遗体摆成一长列安放在墓坑里。向遗体告别的战士们挤满坑道两边,肃立默哀,一个穿军装的红军战士站在坑道的一头紧握红军的军旗,拉开下垂的旗角,上面现出镰刀斧头和红星。
  “准备安葬!”一个声音喊道。人们弯腰到地。掀起死者破烂的上衣,盖住死者的面孔。然后铲起黄土,掩埋烈士们。安葬完毕,一声进军号吹响,枪支武器上肩,镐头、工具、机枪等金属的撞击声和着脚板踏着地面的步伐声,人们沉默不语,整队向前进。负伤的同志把武器交给身边的战友,扶着同志的肩一拐一拐地向前走着。
  俞昆最后望了小李贵安息的墓地一眼,泪珠儿直淌,转头向前。东面山头红旗在清风中飘动前进。他耸耸肩,环顾四周,深山幽谷,景物清静。于是,背起军号跑进行列,一步一步的继续向前走。
  

史沫特莱文集(2)/(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著;袁文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8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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