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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愿将身躯易自由”——“陵园羞洒血一腔”

穆欣

从1935年12月下旬到1936年2月底，续范亭在中央医院医治六十五天。在饱受病情折磨的病榻上，思潮滚滚，不能自已。当时写下的不少诗篇，忧国忧民之情跃然纸上。这年农历除夕瑞雪纷飞，他在病榻上吟咏新作《病中岁除落雪》两首：“物换星移岁月更，病床游子动乡情；遥知陌上多辛苦，父老鞭驴戴雪行。”“江天一色玉玲珑，世间何时得大同?士女楼头夸景美，那知雪里尽哀鸿?” 　　“将军应在沙场死，碧血胡为染绿苔?”躺在病榻上的这些日子里，自然经常想到这次陵园剖腹之事。经过痛苦的思索，使他深深地觉得错了。他在离开医院不久写过一首《自慰》：“不平千古事，忧伤只自焚。未竭苌弘①血，且住比干②心。忘年并忘义，逍遥任环中。”伤愈疗养期间，他把病中收到的各方故旧友好发来的重要函电，汇集成厚厚的三大册。自题为《知罪集》，珍存起来，作为这次陵园剖腹的纪念。(晚年他因旧疾复发在延安疗养的时候，他的夫人将这些本册连同其它珍存的材料托人从西安带到延安。续范亭一见这些血泪凝成的历史遗迹，触物忆往，感慨万千。他提笔挥泪在《知罪集》的扉页上面，书写了“血泪遗痕”四字，并旁书小字两行：“三十一年(即1942年)得此册于延安，诵读之下，热泪滚滚不能自已，因书此四字。” 　　这次陵园刺向自身的一刀，虽然未能拯救国难于万一，却用自己的鲜血与生命，宣布了与蒋介石卖国集团的彻底决裂。他在这次伤愈时答友人的信中曾经写道：“中国如果法西斯实行了，我们不但有杀头之罪，而且有阉割之虞。”这表明了他对蒋介石集团的深恶痛绝。 　　当时国民党反动派诬蔑续范亭剖腹是因为“失恋”，“得了神经病了”，他们散播这种穷极无聊的诽谤，徒见其心劳日拙。续范亭磅礴的正气和在人民群众中的崇高威望，根本无人相信这些无稽的谰言。可是这反倒使续范亭更加深刻地认识蒋介石集团灵魂的丑恶。针对国民党特务的诽谤，以后他曾痛斥道：“你们的特务分子们，说我是‘失恋了’。不错，我诚然是失恋了。我热爱的国民党，当他十三岁(1924年)的时候，交了共产党做朋友，替他打扮了打扮，也觉得相当漂亮，很有出息；但他到了十六七岁就变节了，被人引诱改嫁了，现在他已三十二岁。应该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然而因为他十余年的自残形体，已经不成人样子，我也早不爱他了。又说：我是‘得了神经病了’。不错，是有神经病，但我的病是你们丧心病狂迫成的，当时全国爱国人士，全国青年，奔走呼号，开会、请愿、挨打、杀头、囚禁、活埋，举国若狂，那都是神经病!不过，他们的病和你们的丧心病不同，主要他们都是爱国病!呜呼，自从你们掌握政权以来。除了你们少数奴才、走狗享乐舒服以外，试问那一个中国人神经不受刺激，不伤脑筋?你们的独裁政治，特务政策，把中国人民欺负坏了，摧残极了。” 　　续范亭以后也曾谈起过剖腹时的情景：“那时蒋介石继续不断地和日本签订卖国条约，有一天晚上，一些老朋友在酒后谈到国事，都不免伤心叹气，当时有几个国民党的元老提议到中山陵前去哭灵。可是我想，国家已经糟到这个地步，哭一场有什么用呢!孙中山的不肖子孙们难道还希罕这个?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所以我就决心到陵前去自杀。当时只想以一死掀起更多舆论，其实一方面也是痛不欲生的意思。”当时他从人道主义的立场出发，还以为他的剖腹义举和舆论的抨击，能够促使蒋介石集团改弦更张。他在陵园举刀自杀的时刻，曾以为他这一刀多少总会给蒋介石集团一点教育的。结果证明，他是错了。没有料到这帮媚外祸国的独夫民贼，根本丧失了国格和人性。这帮人不但不愿扪心自责，反而捏造出那些下流的谣言对续范亭进行中伤。他在这时已认识到，蒋介石、阎锡山和一切反动派，不可救药。就象后来他在《寄山西土皇帝阎锡山的一封五千言书》中写的： 　　十年前，我还是个颇为学佛的人，四书五经、诸子百家，我多少读了些，认为世界任何的坏人都能感化而转变的。我的陵园自杀和又回到山西做事，都是想拿我区区的个人影响你们。我现在才知道我这个观念是错了，不但收效甚微，而且自苦太过，陵园自杀，流了我的满腔热血，并且每遇到可悲可愤的事情，我就又要流泪，又要吐血，我的悲伤愤怒，真有天来大。 　　这一次血的控诉虽然未能促进和推动当时国民党政府抗战，却显示了中华民族的凛凛正气，无情地揭露了国民党反动派卖身投靠、祸国殃民的行径，鼓舞了人民大众救亡图存的激情。他对国民党反动派卖国政策的血的抗议。激励了许多爱国志士的抗日救亡的热情。对于续范亭本人来说，这次爱国的壮举，无疑是他思想发展的重要转折点。 　　①苌弘，春秋周敬王大夫，事王卿刘文公卷。孔子尝就问乐。晋公族内哄苌弘助晋大夫范吉射、中行寅，晋卿赵鞅以此责周，周为之杀弘。(见《国语·周》下) 　　②比干，殷末暴君纣王的叔伯父，官少师。传说纣王淫乱，比干犯颜强谏、触怒纣王，剖其心而死。比干与箕子、微子合称殷之三仁。(见《史记·宋世家》) 　　 拔剑长歌一世雄——续范亭生平/穆欣著.—太原：山西省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