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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国将领卫立煌——第三十六章 蒋介石三飞沈阳 |
方知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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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日,蒋介石带着空军总司令周至柔、海军总司令桂永清、联勤总司令郭忏、总统府军务局长俞济时、参军罗泽润、参谋总长顾祝同来到沈阳,卫立煌率将领去机场迎接。回到总部,蒋介石找卫立煌单独谈话。 蒋介石说:“顾墨之(顾祝同字)已把你的意见告诉我,你的成绩应该肯定。只是现在南京一带,无足够的守卫兵力,撤出廖耀湘第九兵团,并不是放弃沈阳,实际上廖兵团摆在沈阳是多余的。” 卫立煌仍坚持说:“由沈阳经辽西走廊撤到锦州已无可能,中途有失,沈阳也危险了。如果总统坚持这个命令,请先免部下之职——部下实不能执行这个命令。” 蒋介石说:“我把东北交给你,现在已有成绩,怎么能撤换你呢?俊如,你既坚持不能向锦州撤,有一定道理,我也明白的,你好好干吧,不要听信谣言。” 卫立煌召集各将领开会。卫立煌首先发言讲了当前形势,接着各兵团司令发言,都说当前情况宜守不宜攻。 最后蒋介石讲话,他说为了分清责任,把沈阳地区军队分为防守兵团和攻击兵团两部分,这样便于指挥,职责分明,让卫立煌拟出具体细则上报。他说到目前“形势”,坦言绝非内部通报那样乐观,“情况”很糟。东北问题实际上就是沈阳问题,他再次强调无意放弃沈阳,要求将领们一致听从卫立煌指挥,精诚团结,共赴危难。 次日,蒋介石飞回南京,实际上他此行什么问题也没有解决。 卫立煌找来军长们谈话。潘裕昆、龙天武、郑庭笈三位军长都说,廖耀湘从南京回来后,一度活动第九兵团将领,要从北宁线撤回关内。但因各将领反应冷淡,他只能作罢,军长们都反对出兵,认为固守是唯一的办法。 10月9日,在锦州兼任指挥所副主任的陈铁电告卫立煌:蒋带原班人马乘“重庆号”到葫芦岛指挥海陆空向塔山共军阵地攻击,并未奏效。 蒋介石大为震怒,在召集师以上将领开会时,拍着桌子威胁道:“谁要攻不下共军阵地就枪毙谁!” 将领们却不禁要想:现在关内外连连打败仗,你蒋某人杀得完吗? 10月15日,蒋介石再飞沈阳,决意亲自策划沈阳主力撤出之事,杜聿明也随之而来。 杜聿明私下告诉卫立煌,蒋介石命他说服廖耀湘率第九兵团向新立屯移动。又说,蒋介石曾派飞机向长春被围的郑洞国、锦州被围的范汉杰投下亲笔信,命他们“相机突围”。杜聿明说:“这一来两处都完了!”卫立煌问:“何故?”杜聿明说:“郑洞国会服从命令,但这样一来会激起军变;范汉杰会乘机西逃,锦州群龙无首,不完蛋才怪呢!”卫立煌听了默默无言。杜聿明问:“何以不表态?”卫立煌说:“总统亲自指挥,当众再三说后果由他自己负责,显然是决心不听劝谏了,我再废话不是太不知趣了吗?” 当晚,总部报务科向卫立煌报告:锦州指挥所电讯中断!卫立煌将此消息向蒋介石报告。蒋介石听了抿紧了嘴,铁青着脸,不吭声。 16日,蒋介石又命杜聿明去新立屯策动廖耀湘向西行动,由于锦州失守被各军电台监所证实,所以各将领誓死反对西进,杜聿明当即返回向蒋介石报告。 蒋介石感到了不妙,打电话召来卫立煌,说他有紧急军情要回北平。在送行到机场时,蒋介石对卫立煌说:“俊如,东北的事,全靠你了。”卫立煌借此机会,再向蒋介石进言,说:“目前情况,只能固守,不能出击,国防部第三厅的作战计划都是闭门造车,那些人都无实战经验,弄不出好的作战方案来,总统还要我们执行第三厅的作战计划,必败无疑。如这样还是请总统撤我的职吧。” 蒋介石考虑了片刻才说:“东北的事已交你全权处理,第三厅是误事,我回去就换人。” 蒋介石起飞后不久,陈铁给卫立煌发来电报,说蒋介石到了锦西,大骂阚汉骞、侯镜如没有全力营救,致使锦州失守,并说已证实范汉杰被俘。 当日午夜,报务科向卫立煌报告,说南京国防部有急电给参谋长赵家骧,让他去南京报到,另有任用。卫立煌已得知,由于“形势”愈渐不利,有些人就私下走门路,千方百计逃离沈阳,免负责任。他命令报务科将电报退回,告诉对方,总司令有令,不得私传电报,人事调动应将调令发给总司令考虑。 17日,守长春的第六十军军长曾泽生率部起义。 廖耀湘得知范汉杰被俘十分震惊,停止了西进,来电向总部请示应如何行动。当时杜聿明还留在沈阳总部,卫立煌便对杜聿明说:“是你策动廖耀湘的,应由你回答廖耀湘的问题。” 杜聿明又从总部作战处监听得知,廖耀湘部的电台与北平电台彻夜通讯不断。杜聿明即打电话问廖耀湘:“你彻夜与北平通电报,北平怎么指示的?”双方在电话里吵起来。 郑洞国又发来急电,说李鸿的第七军已“放下武器”,他说他准备死守中央银行大楼。 当晚,又接电报,说郑洞国的警卫部队也“放下武器”,随即与长春电讯中断。 发生这些情况都不出卫立煌所料,长春十万部队仅靠空投粮食不啻杯水车薪,部队长期处于饥饿中。 长春被围期间,郑洞国也曾迭电向卫立煌求援,主要是粮食。但卫立煌为了维持沈阳,而且沈阳粮食储备也极少,就算能支援一部分,也是杯水车薪,所以未予支援。郑洞国曾几次和卫立煌商言:长春距主力太远,有被共军“吃掉”可能,不如放弃长春,向主力靠拢,尚能保存一部分实力。卫立煌是同意的,但蒋介石坚持“死守三大据点”,卫立煌也无奈。到了蒋介石同意撤出长春了,长春已被共军四面包围,根本撤不出来了。 卫立煌闻知郑洞国“投诚”,不禁仰面长叹:“是我有负郑桂庭(郑洞国字)了!” 10月18日,蒋介石第三次到沈阳,策划沈阳地区的部队全部撤回关内。 蒋介石这次来很紧张,他不下飞机,由空军拉了几条电话线,似乎准备就坐在飞机里用电话和将领们“沟通”,如有“敌情”,他可以命令飞机起飞逃之夭夭,免做共产党军队俘虏。他召杜聿明上飞机谈了一阵,再召卫立煌上飞机,最后决定还是下飞机去总部,显然是杜聿明向他保证了沈阳目前情况“尚无大碍”,他才有勇气下飞机的。 在总部小会议室,参谋长赵家骧指着铺着会议桌上的地图,向蒋介石分析当前两军对峙态势。他指出:在锦、沈之间,共产党军队出现的番号已有二十几个纵队(相当于军的编制),可继续投入的部队加起来,总兵力约七八十万人;在黑山、大虎山一带的共产党军队又有十一个纵队,相当五十多个师;长春失守,原包围长春的共产党军队可以南下,至少有二十万人之多。国民党军队方面,现守卫沈阳的只有第六军的第二〇七师和第五十三军的两个师,共三个师。廖耀湘兵团为十一个步兵师,附一个骑兵师、炮兵一个团、战车两个营,在葫芦岛有四个军九个师,均被阻于塔山西南。目前,廖耀湘兵团仍在新立屯,后路一断,有可能撤不回沈阳。 蒋介石始终绷着脸,抿紧了嘴听着。他忽然站起,惊得在座将领纷纷起立。他在会议室里摆摆摇摇一阵,诸将领随他摇动行注目礼。他回到会议桌前,似下了决心,以拳击桌,“嗵”的一声,使诸将领吓了一哆嗦。 “破釜沉舟!”蒋介石咬牙切齿地蹦出这几个字,然后拿起桌上的红蓝铅笔,在地图上画了几条线,“就这样!”他将红蓝铅笔一掷,断然道:“命廖耀湘兵团由现在的位置向西攻击前进;命令锦西部队东出迎接!” 蒋介石说完了,又环视诸将领神色,他看到一张张木然的脸,不免有点心虚了,问卫立煌:“俊如,你以为如何?” 卫立煌暗想:“我的意见早对你说过八遍了,何需再问!”但他不能不回答,于是苦笑道:“还是光亭说说吧。” 杜聿明一惊。他明知卫立煌是将挨骂的差事推给他了!此时如顺着蒋介石说,是明知不可行违心之言,问题是如果打了败仗,责任就得由他来负了,他负得起吗?如果实话实说,有拂总统的意,一顿臭骂算是挨定了!所以他飞起一脚,把球踢回: “啊……部下离职已久,情况不明……还是听卫总座和赵参座的吧……” 全场又一阵难堪的沉默。 蒋介石见诸将三缄其口,不禁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喝骂道:“你们都在欺骗我,尽报假情况!你们这些黄埔学生都背叛了我!一个个不争气,不许再称我‘校长’!你们不够资格称我‘校长’!” 黄埔将领也确实太让蒋介石寒心了,各战场惨败,一个个投降的投降,被俘的被俘,竟没有一个“不成功便成仁”的。王耀武在被俘后,居然在共产党军队电台发表反蒋言论,号召蒋军放下武器!蒋介石听了王耀武的“广播发言”,气得举起“文明棍”,骂着“娘西皮”,将好好的一台美国收音机砸得稀巴烂! 这怎么不叫“校长”寒心! 蒋介石发了一顿脾气,拂袖回机场。 城防司令胡家骥向卫立煌报告,说郭忏在布置破坏沈阳的重要设施;南京新闻局长邓文仪在散布放弃沈阳的言论。 蒋介石又在机场召见卫立煌。 蒋介石首先向卫立煌否认他有意放弃沈阳,并说立即让郭忏等人离开沈阳。 卫立煌知道,无蒋介石授意,郭忏决不敢搞破坏,邓文仪也不敢胡说八道,蒋介石现在又说无意放弃沈阳,看来是方寸大乱了。这是个危险信号。 接着,蒋介石又说要卫立煌指挥廖耀湘向锦西攻击前进。 卫立煌力争:“钧座,赵参谋长已报告敌兵力十倍于我;钧座熟读兵书,当知部队在运动中最容易被歼灭,更何况锦州已失,此去锦西背三条大河,有十条不能徒涉的河流,就是中途不遭遇共军,也是十分困难的。在锦州告急时,锦西近在咫尺,就是通不过塔山,救不了锦州。现在要廖耀湘兵团长途奔袭,中途必然全军覆没。” 蒋介石听了,沉吟半晌,才缓缓地说:“那就让廖耀湘仍留原地待命,我回北平后再从容考虑……只是徐蚌战区急需兵力,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19日,蒋介石急电要卫立煌与杜聿明去北平开会。在飞机上杜聿明对卫立煌说:“此去我必坚持廖耀湘调回沈阳!”但他又说:“我毕竟是黄埔学生,不能公然顶撞校长,还是钧座多说几句话吧。”卫立煌苦笑无言。 卫立煌和杜聿明到了北平,即去东城园恩寺蒋的官邸开会,到会的还有傅作义。 卫立煌仍坚持说:廖耀湘兵团如轻出,必在中途被歼,沈阳也必不保。 蒋介石忽然语出惊人:据空军侦察报告,锦州的共产党军队向北票和阜新去了,锦州已是一座空城,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复之! 听者面面相觑! 卫立煌说:“这情报可信吗?共军为什么要放弃得来不易的锦州?空军侦察即使属实,那也是白天在空中看到的,焉知共军白天撤夜间不会再回来——是一条诱敌之计呢?” 杜聿明又变了卦,他说,命东北军有计划的从营口撤退。以营口为后方,留一部守沈阳,主力由廖耀湘指挥,先转移到大唐山、黑山以南地区,将通到营口的掩护问题落实,再向大唐山、黑山攻击。如攻击成功,进而收复锦州;攻击不成功,即逐次向营口撤退。卫立煌听了不禁瞪了杜聿明一眼,意思说:“你他妈的变得好快啊!” 蒋介石问傅作义意见。傅作义说:“我们一向说军中无戏言,不能朝令夕改。东北若出问题,必然影响华北。” 会上争得面红耳赤。 卫立煌始终坚持:“我决不许廖耀湘兵团西进。谁下命令谁负责,我是不负这责任的。” 傅作义见蒋介石铁青着脸,脑门青筋暴跳,似要爆发雷霆大怒了,于是忙打圆场说:“卫杜两位下飞机就来开了几小时会,一定很疲劳了,也饿了,我要请两位‘便饭’,也请总统稍事休息。” 蒋介石不得要领,也需要冷静下来考虑妥当处置,便说:“也好,今天就到这里了,改天再议吧。” 10月20日上午,蒋介石在北平园恩寺官邸,再次召集卫立煌、杜聿明、傅作义开会。 显然,蒋介石是考虑成熟了,一坐下他就说:“我任命杜光亭为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冀、辽、边区总司令,驻地为葫芦岛,负责指挥廖耀湘兵团西进收复锦州。至于细节,光亭去和廖耀湘商量吧。” 卫立煌明白,这是要撇开他蛮干了。他佩服蒋介石很会封官,各种头衔都像是装在他口袋里的一沓烂纸片,随时可以掏出,张手赏赐给人。纸片虽烂,拿着它在蒋军中行之有效,号令三军。一旦他翻脸了,烂纸片便作废,无须收回,真是方便至极。 卫立煌也佩服杜聿明的厚颜无耻,以抱病请辞,宣称去国外“治疗”的这位半吊子“东北王”,离开东北,“病”就不治全愈了。陈诚是真的病了,见了他尚抱愧不迭,推心置腹地说出了心里话,而杜聿明忽然“病愈”随蒋介石回到沈阳,见了人毫不脸红。他现在明白了杜聿明为什么在来时的飞机上慷慨激昂,到了这里却又忽然变卦——闲得难受了,又想讨要一官半职。现在果然得到了一个“副剿总”一个“总司令”两顶乌纱帽,那张原本哭丧的脸,明显舒展开来了。 封官也罢,命令廖耀湘兵团西进也罢,都是“口头”的,蒋介石一向有委过于人的“习惯”,廖耀湘兵团出了问题,责任就要由杜聿明来承担了。卫立煌本想提醒杜聿明向蒋介石讨得一纸手令,以为凭据,但他见杜聿明一副颇为自得的样子,也就沉默不言了。他想:反正是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的事,与我无干,我又何必多言呢? 然而卫立煌还是没有将“问题”看透,杜聿明毕竟是“黄埔爱将”,蒋介石“偏疼”一类的,到什么时候也不会“认真”的,缅甸惨败回来,不是升官了吗?东北搞成烂摊子,不是允许他“请辞”了吗?现在不是又封官了吗?倒是他自己,以为蒋介石多次当众说成败无须他负责,但“话出如风”,蒋介石可以赖账的,关键他是“剿总”,出了“问题”委过于他责无旁贷。他自己也应该讨得一纸手令才好。 杜聿明所以“变卦”,一方面是为了迎合蒋介石,另一方面他也抱有赌徒心理。 他认为由他出面去说服廖耀湘西进,不会有问题。廖耀湘是他当第二〇〇师师长时手下的营团长,成立第五军,他任军长,廖任新二十二师师长,是老部下了。何况在缅甸败退进野人山时,廖耀湘率部跟着他闯入野人山瞎转了三个月,九死一生,是共同“患难”的,就是廖耀湘兵团主力的几个军长,如郑庭笈等,不也都出至第五军或第二〇〇师吗?都是些“老部下”啊,能不听他的吗? 他又认为,廖耀湘兵团各军,都是当初的远征军或驻印军,接受美械装备的。尤其是驻印军,在印度立木枷接受过美军长期训练,是“美式装备”,以如此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虽不能“以一当十”,至少闯关夺寨还是有余的,部队西进,或者会受共产党军队拦截、侧击、包围,但以如此优良的部队,突破重围应该毫无问题,何况营口还可以出兵夹击共产党军队呢,损失会有一些,但到达营口不会有问题。只要到达营口,这支部队就可以脱离东北战场,用于关内战场了。蒋介石现在正因兵力不足,各战场告急而着急,他要把这支部队从东北战场上“救”出来,蒋介石必然大喜,他在东北“拆烂污”也可以“抹平”了,他在蒋介石心目中的地位也提高了。 这就是杜聿明决心“赌一把”的理由。 卫立煌却心中一片灰暗,他认为杜聿明执行了蒋介石命令,第六兵团必然覆没,沈阳也必然不保。现在他想的是:既然注定要失败,就不要让更多的人跟着受苦了。自己来东北上任,许多旧部跟了来,实际上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又何忍让他们在沉舟之际随船沉下去呢?再者,廖耀湘兵团一西进,沈阳留守的只不过第五十三军两个师了,也必然会军心动摇,长春危急时,各部队纷纷“自谋出路”,未尝不是减少伤亡的一件好事,再坚持,除了多死人外,没有任何意义了。他不会阻拦他们“自谋出路”,他将向东北军表示“请便”吧。想到这些,他倒有了如释重负之感。 回到沈阳,卫立煌召来将领们,通报了在北平蒋介石“面授机宜”的内容。 众将领听说增调原防守的第二〇七师归廖耀湘指挥,着第三十二军攻占营口掩护廖耀湘兵团后方,不禁面面相觑。 刘玉章首先提出:“这样,沈阳就剩下第五十三军两个师了,怎么能守得住?” 赵家骧说:“这样一来,总部没什么兵了,可不可以将第二〇七师留下来?” 杜聿明板着脸说:“总统为增强第六兵团攻击能力,才调第二〇七师加强的,怎么可以留下呢?” 卫立煌看看廖耀湘,这个曾经几度坚决反对西进的兵团司令,这一回不再反对了,他猜想必是蒋介石又许了厚禄,廖耀湘才“拼死吃河豚”的。一个总统——军事最高领袖,到了向下属频频许愿才能执行命令,说明威信下降到了多么可悲的程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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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国将领卫立煌/方知今著.—北京:团结出版社,200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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