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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知道的陈嘉庚先生的生平——在新加坡中华总商会联合各界追悼陈嘉庚先生大会报告

黄奕欢

新加坡中华总商会董事 黄奕欢 　　陈嘉庚先生是生存在一八七四年至一九六一年这首尾八十八年的时间内，而从一八九○年至一九五○年这整整六十年间，却和新加坡与马来亚发生了最密切的关系。 　　嘉庚先生的出生地是中国福建省同安县集美社，寿终地是中国北京，而他的事业的发祥地却是新加坡，至今他的家属定居在新加坡，成为新加坡公民，他的亲戚朋友也多数在新加坡。 　　对於像嘉庚先生这样一位和新加坡有着那么多的密切关系，又有着那么多伟大贡献的人的逝世，当然，新加坡社会人士的格外悲痛是不言而喻的。今天参加这一追悼大会的男女老少的踊跃，便是显著的证明。 　　本人获得这份光荣来向大会报告嘉庚先生的生平，心想：假如大会容许本人以整天时间去叙述嘉庚先生的所有事业以及他对社会对人群的所有贡献，毕竟是说不尽的，而且不但大会中的许多老前辈比本人知道的更清楚，甚至普天下人稍为关心世事的，都无不知有陈嘉庚先生其人其事。因此，本人所要报告的，将极力从简从略，而只局限於嘉庚先生生平私人事业、社会事业的种类，以及这些事业对地方对人群的深远影响。在时间上，又不得不局限於嘉庚先生和新加坡与马来亚最发生密切关系的那一段。因为，这一段时间以外的嘉庚先生，本人知道得不够，不敢冒昧作为报告人。此外，对於嘉庚先生做人做事的态度，嘉庚先生的整个人格，本人也将顺便说点儿个人的感想。 　　一、嘉庚先生的私人事业 　　嘉庚先生自己经营私人事业，开始於当他三十一岁的时候，而极盛於五十岁至五十二岁。当五十六岁至五十八岁这三年中，全世界发生空前大不景气，银行倒闭相望，资本家破产的个可以数计，美国豪富有沦落做叫化子的。嘉庚先生的私人事业自然免不了受到致命的打击。五十九岁那一年，世界不景气依然没有好转，终於到了六十岁那一年的阴历年关，全部宣告结束。他经营过商业，工业，报业，船业，种植业。全盛时期的商店达一百余处，工厂达三十余所，树胶园，黄梨园达一万余英亩，职工人员经常达数万余名。工厂中包括米厂，槟榔厂，黄梨厂，胶厂，火锯厂，冰糖厂，饼干厂，罐头食品厂，药物厂，熟胶品制造厂。其中熟胶品制造厂的生产品，包括各种车轮胎，多种日用品，医药用品，胶靴，胶鞋，雨衣等等。一个资力逐渐雄厚，羽翼逐渐丰满的人，能够多经营一些事业，本无足奇，我们应该注意的是：嘉庚先生所经营的这许多事业，不是为於人初为少为之时，便是为於人不敢为或未曾为之日。在新加坡与马来亚甚至整个东南亚来说，他的确有先见，他的确是先导，而予後来以深远的影响。他的大力提倡工业，提倡种植，正因为他透彻认识到只有尽地利和尽人力始足以福利民生和繁荣地方。 　　二、嘉庚先生的兴学 　　嘉庚先生独力兴学，开始於他三十七岁的时候，也就是一九一一年孙中山先生推倒满清建立民国的那一年。首先在他的出生地集美社筹设集美小学，於第二年春正式开幕。以後不断大兴土木，建筑校舍，继续创办集美师范，集美中学，集美水产航海学校，集美农林学校，集美女子师范学校，集美幼稚师范学校，集美幼稚园，集美商业专门学校，最後更添办华侨补习学校。楼台栉比，金碧辉煌，整个古老荒僻不受世人注目的集美乡村，三五十年间竟变成最现代化，最令人向往的神圣教育胜地。里面还有大礼堂，科学馆，图书馆，医院，音乐亭，教职员宿舍，电灯局，游泳池，以及许许多多的大小运动场。花木之美，尤其余事。五十年来，远近各方的男女青年，亲沾集美学校教泽的，估计不下十余万人；蜚声各界而著有建树的，也已指不胜屈。先就水产航海学校这一单位来说，多少年来中国的长江，大河，以及海面上各种船舶的高级技术人材，几乎大半数以上是从这母体产生，足见她的贡献之大。其次，当嘉庚先生四十六岁的时候，他又创办厦门大学，规模比集美更大，设备此集美更多，负担也当然比集美更重。至今耸立於厦门五老山下旧演武场上的许多宫殿式的巍峨建筑物，益发闪着光彩，成为举世闻名的高等学府之一，孕育出无数的高级学术人材，其校友散布於东南亚，特别是新加坡，马来亚，印尼一带，做着各种有利於地方的生产事业，教育事业以及其他建设事业的，都同样是到处可遇。再其次，嘉庚先生在新加坡也创办了许多学校，如道南学校，崇福女学，爱同学校，南侨师范学校(即以後的南侨女子中学)，新加坡水产航海学校，这些学校中的道南，崇福，爱同等，在新加坡初期的新式华文教育史上，都起着良好的带头作用。此外，他更创办新加坡华侨中学。我们应该注意的是，这间著名的中学便是全南洋的第一间华文中学，以後南洋各地才有雨後春笋般的华文中学出现。很多人知道嘉庚先生在新加坡倡办了许多华文学校，却很少人知道以英语为惟一教育媒介的著名的新加坡英华学校，嘉庚先生也赞助过一笔巨款一十万元。很多人知道嘉庚先生在新加坡倡办及赞助了许多中小学校，却很少人知道嘉庚先生和一位美国教会中人那牙先生是新加坡设立大学的首倡者。当时是一九一八年，开办费预算一百万元，嘉康先生首捐一十万元，并先交出三万元，惟一附带条件是大学中应兼设华文课程。其後向英政府申请注册，拖延了一年多，终於驳回不准，理由是大学英政府要自己办。结果嘉庚先生已先交出的那三万元捐款，没有收回，由那牙先生转送给其他中学作理化基金。一直到了一九二五年，新加坡才有一所高等教育机关，仅分文理两科，学生不足百名，理科又多为爱德华医科专门学校的预备生，那便是尚非完整大学的莱佛士学院。足见嘉庚先生对於教育事业的努力，绝无狭窄的种族观念，只是由近而远，由小而大而已。在全部华人的教育事业史上，嘉庚先生是前无古人。而南洋华人的博得热心教育的美誉，更是起因於有了嘉庚先生；换言之，即起因於嘉庚先生所造成的兴学风气。嘉庚先生以前没有陈嘉庚，嘉庚先生以後已有不止一个继起的陈嘉庚，我们希望将有更多更多敢向人类愚蠢挑战以导引世界走向更文明更有高度文化的陈嘉庚出现。 　　三、嘉庚先生的慈善工作及其他 　　嘉庚先生的慈善工作，开始於当他只有二十余岁的时候，那时他还没有独立经营自己的事业，只在父亲的店里做帮手。他偶然看到新加坡友人珍藏一本药书，名曰「验方新编」，书内注云：「版存日本横滨中华会馆，任人印送」。根据他的友人所说和自己的经验，其方确多有效，因念福建各乡村间，医药人材缺乏，若每村有这一书，裨益不少，而上海各书局都未见有印售，遂备款托香港友人汇往日本订印，前後数次，共印七千册，最後再印五千册，书面标明「同安集美陈家印送」。後来嘉庚先生再进一步在中国和南洋各大商埠刊登启事，征求有经验的秘密良方，声明旨在印送济世，并非图利，凡惠示一方者，出版後奉送一册。一个多月间，中外应征寄到的，竞达千余方，编录完竣，向上海世界书局订印二万册，交中国和南洋各有关方面，广为分送。此外嘉庚先生还经常制备良药数方，交怡和轩保管，任人索取。本人叙述嘉庚先生的慈善工作，先提起这段看来似乎细微的事，一来因这事虽然细微，却是嘉庚先生生平慈善工作的开端，二来也好让大家知道嘉庚先生当那么年青，那么没有足够力量的时候，就有那么宏伟的救世怀抱。一九一五年，天津大水灾，嘉庚先生主持筹赈工作，募得二十余万元。这是南洋华人第一次破除了南北畛域观念，也是南洋华人救灾义举破天荒的好成绩。我们当然明白，那时候的二十余万元，起码相当於今天的二百余万元。一九二八年日军占据山东省济南城，惨杀蔡公时和许多民众，嘉庚先生主持新加坡山东惨祸筹赈会，募得中国币一百三十余万元。一九三五年闽南水灾，新加坡闽人筹款施赈，也是由嘉庚先生主持。到了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日军在华北的芦沟桥启衅，同年八月十三日，中日全面战争开始，新加坡华人於八月十五日召开大会，成立筹赈伤兵难民的机构，公举嘉庚先生任主席。第二年十月十日，全南洋各地区代表一百八十余人集会新加坡，组织全南洋筹赈伤兵难民的总领导机构，又公举嘉庚先生为正主席，菲律宾的李清泉先生，爪哇的庄西言先生分任副主席。这一个南洋华人的空前大组织，一直积极工作，和中国的对日抗战相始终。虽然工作性质完全属於慈善，但发挥的精神与物质的力量，却非常宏伟，一般公论，认为是中国对日抗战的四大支柱之一。当时直接隶属於这总机构之下的分机构，星，马，婆，计有二十个单位，缅甸，菲律宾，越南，泰国，香港，计有十三个单位，苏门答腊，爪哇，望加锡，西婆罗洲计有三十五个单位。其他间接受领导的，数目更多。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日本偷袭珍珠港和新加坡，发动南太平洋战争，新加坡总督商请嘉庚先生领导华人援助，於同月三十日召开全坡华人大会，组织新加坡华人抗敌後援会，举嘉庚先生任主席，下设劳工服务团和保卫团。保卫团担任的是义务警察的工作。第二年二月三日，新加坡这一孤岛，已经快要沦陷，嘉庚先生才驾一叶小舟，开始他三十八个月的逃亡生活。在那三十八个月的期间中，嘉庚先生奔走转徙，不但艰苦备尝，而且敌人环伺，到处侦查，时时刻刻有丧生和被捕的危险。幸亏南洋各族人士都敬仰嘉庚先生人格的伟大，踪迹所经，不论识与不识他的人，都暗中替他掩护，终於能够在一九四五年脱险。 　　本人报告陈嘉庚先生的生平就到此为止。其实陈先生的贡献是说不完的，何况在他逝世之前十多年，还有非常丰富的生活，本人实在知道的不够。 　　有一点可以补充，那就是陈先生非常关心各地民族独立运动。举个例说，印度独立，在新加坡光复後，陈先生曾在怡和轩邀请各民族领袖欢迎尼赫鲁先生，发表演说拥护印度独立。印尼独立，陈先生不仅仅在言论上支持，而且在行动上表现，这样引起了荷兰政府的不满意，曾经请英国殖民当局指责陈先生，并且威吓他，陈先生毫不畏惧，严词驳斥。现在陈先生已经成为古人，他的榜样是伟大的。 　　天下有不少人建筑了许多财富，一旦死去，财富也完了。可是陈先生的作为，财富虽然失去，他的地位，事业，功名，好像昨日。陈先生平日的财富完全献给大众，陈嘉庚的名字是代表博爱和牺牲。平常陈先生自奉之俭，实在令人难以相信。陈先生的所作所为，实事求是，处处为社会大众着想。凡是陈先生所支持的事无不成，反对的事无不败。陈先生大公无私，疾恶如仇，他绝不伪善取巧。他是一位彻头彻尾的伟大平民，他是人类中最有情感的。他爱新加坡，也爱马来亚。他虽然离开了星马，一直是念念不忘新加坡和马来亚。我们今天追悼陈先生，应该记念陈先生的伟大人格。 　　 陈嘉庚先生纪念册/陈嘉庚先生纪念册编辑委员会编.—中华全国归国华侨联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