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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庚先生玛琅避难记
黄丹季
    印度尼西亚玛琅中华总会理事 黄丹季
  一九四二年二月三日,陈嘉庚老先生知道新加坡不日就将沦陷了,他把南侨总会事安顿就绪,来不及通知家人,就和槟城刘玉水匆匆乘小汽艇离开新加坡,目的地是澳洲或印度。因行程关系,先到苏门答拉。那时苏岛已进入战时状态,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秩序纷然,交通失常,所以老人家直到廿一日才辗转到巴东。在巴东下船,廿六日从芝拉扎登陆入爪哇,廿八日到万隆,由王怀仁伴行来椰城,再由郭美丞伴送别芝巴蓉庄西言的别墅。三月一日,移居展玉陈泽海的树胶园内。三月四日,敌军已进入椰城了。
  老人家在展玉住到五月十五日,由校友郭应麟、廖天赐两人代表校友们,亲往迎接。本意要坐夜车来泗水,谁知那时交通不便,不是和日军有关系的,休想买到车票。无可奈何,在展玉车站小旅舍暂住一夜。第二天由万隆转车到日惹。及後闻知自十五日起一连数天,东爪哇大捕华侨领袖,车站全部封锁,出入口处由日兵把守,逐一盘问,稍有嫌疑或无身份证者,马上被扣押。老人家未办理身份证,且又不通印尼语,如果不是因买不到车票而未成行的话,早在泗水车站被捕了,真是吉人天相呀!
  十七日在日惹车站买票,目的地是梭罗。买票後正鱼贯而入,突然发现日本宪兵在查票处检查旅客身份证。那时一行四人,除廖天赐有身份证外,其他三人都没有,本该马上退出,又恐引起在旁边监视的日军注意,只得硬着头皮随人潮涌入车站。应麟在前,老人家和玉水居中,天赐殿後,当时日本宪兵正在检查他人证件,老人家和应麟、玉水等乘机混入,天赐在後却被拦住,刚好他一人独有证件。一场虚惊,安然无事,太侥幸了!
  我因在玛琅尚找不到妥当住处可安顿老人家,邀陈明津赶往梭罗和他们会面,那时风声鹤唳,东爪哇已乱成一团,日军正大捕人,各交通站都有日军把守,过关很难。大家商量的结果,只好改变原来的计划,暂留梭罗再作打算。初住市中心的三民旅社,发觉有一台湾人十分注意我们,立即把老人家和玉水移居附近的萍水旅馆,同时寻觅空屋,随便买些粗家具,马上搬入居住,可是一家四口,全是男人,容易引人生疑。我和应麟商量,最後决定把他的家眷搬来同住(因郭夫人林翠锦也是校友),而且他家庭人口简单,只有两幼儿。廿三日林翠锦携两儿及一印尼女工从泗水赶来和我们同住。这时一家八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俨然成家。同时听说梭罗华侨组织一个机关,对敌负责办理人口登记事宜。老人家未办理登记证,将来移动大成问题,因此决定在这里办理。老人家用假名李文雪,由翠锦陪去登记,幸无其他枝节,顺利通过。在梭罗住到八月初,才移居玛琅,从此在山城避难三年又两个月。
  来玛琅是住在「巴蓝」街四号,就是我现在的住处,同居者是梭罗的原班人马。这住屋地点很不错,大街僻巷,後面是勃朗打斯河,两岸一片树林。事先我们用种种方法,把老人家当做玛琅老居民,税务、户口、屋税单等都填上三、五年前的,以此来掩护老人家。虽然如此,还是提心吊胆,惟恐保护不周,发生意外。
  住在玛琅不久,忽传敌憲兵部派人暗查「陈黄来玛」的消息。其经过是这样:玛琅侨商陈嘉祺有一店员,因稍懂日语,已辞职而在敌憲兵部担任翻译员,憲兵队长叫他调查关於陈嘉庚、黄伯权(新加坡中国银行总经理)两人匿居玛琅的事,该人来问其旧店东陈嘉祺是否知情,嘉祺告以绝无其事,黄伯权已由芝拉扎乘船往锡兰,玛琅那来个陈嘉庚?可能是他本人陈嘉祺,「名相如而实不相如」,谐音误传所致。
  别人听了这消息,最多觉得有趣,可是我们听了简直如晴天大霹雳,震得我天旋地转,忧心如焚!这时应麟不在,要想迁居又一时无妥处,弄得我愁肠百结,如坐针毡。这种情形被老人家知道了,他对我们说:「你们绝不可如此。人生自古谁无死!万一不幸被捕,敌人必强我作傀儡,代他说好话,我决不从!那时一死以谢国家,有什么不得了!我这么大一把年纪,死也不算夭寿,你们千万不可为我着急。」我听了这种至大至刚、浩然正气的话,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不久,应麟回来,为着暂避些时,由他陪伴老人家往外南梦巽勿瓦朗校友苏浩然处。风声平息,才返回玛琅。
  一天早晨五时,天还没亮,我尚未起床,朦胧中忽听到有车辆隆隆作响,直向前院驶进。我急速起床,由玻璃窗向外探视:糟了!说时迟那时快,日本宪兵早把住屋团团围住,敲门声急如星火,震耳欲聋!我魂飞天外,只得硬着头皮打开前门。如狼似虎的日宪兵涌向前来,指着我汹汹大喊:「荷兰人!荷兰人!」这时後面一人用印尼话说:「错了!不是四号屋,是二号屋。」才知他们要逮捕隔邻的荷军医,走错门路,可是我们已受惊不浅,汗流浃背了。
  在这屋子前後住了十个月,每次有惊无险。谁知一九四三年五月间,对斜五号屋被日本宪兵副队长占去藏娇,那娇又刚好是台湾人,深通闽南语,时时借故来闯门子聊天,实行「友好」,这友人太不合时宜,欢迎不好,不欢迎也不好,无可奈何只得敬鬼神而远之,所以就迁到峇都和笨珍半路间的荷人住宅居住。同住者是李荣坤一家人。住了不久,一天早晨,老人家外出散步,我陪他同走,但怕碰到熟人有所不便,所以在路上总是保持十多步距离。那天散步回家,路经一大厦,发现那地新设一站岗处。作威作福的日军有一规矩,凡走过有膏药旗的站岗处,不管有无站岗者,必须恭行九十度鞠躬礼。老人家走过不行敬礼,里边日军马上追出来,本意要殴打老人家,我从後面赶上,刚好碰头,那日军把一肚子气向我身上发泄,拳脚交加。一个人无端受辱,总会生气,可是那一天我一点不生气,而且暗地里庆幸老人家无恙。
  大约住了五个月吧,有一天老人家正在前房躺椅上看书,忽然走进一位日军官,指着他用印尼话大声喝问:「你是谁?你是谁?」老人家镇定的坐起,我闻声急从内厅赶出,看那日军官,凶神恶煞般地几欲动粗。我以手指耳,示意那人,老人家不是不肯答,而是耳聋听不见,总算解了此围。
  住在这里直到一九四四年二月间,隔邻辟为日军官疗养所,诸多不便,就在二月七日移居巽勿佐村晦时园。这屋子建筑十分讲究,全屋周围都是无柱走廊,适合老人家雨天散步。而且花园、鱼池、果园、畜舍,应有尽有。屋右是峇都山,屋左是笨珍山,两山相离六、七公里,山脉延长有如两手环抱,风景绝佳。
  是一个晴朗的早晨,老人家在园前马路上散步,因气候寒冷,穿着一件洋式背心,那时有两个军官模样的日人,正在斜坡上打鸟,无意中看见老人家满头白发,又穿那洋式背心,以为是荷兰人,那时凡男性荷人都要集中。因此他们旋风般从斜坡直追下来。我一看见这情况,非常心急,不顾一切,故意走出和他们碰个正着,他们指着老人家:「荷兰人!荷兰人!」我知道他们误会了,就告诉他们那是我的叔叔,不是荷兰人,总算又没事了。
  自从和老人家同住後,早晚接触,觉得他真太伟大了。他生活极有规律,作息都有定时,早眠早起,醒後先在床上做柔软操,起床後用热水摩擦全身,然後散步一个钟头。早餐除牛奶鷄蛋外,喜吃蕃薯粥。不喝咖啡,不喝酒,也不吸烟。三餐力求简单节约,有时我们为着使老人家吃得像样点,多备点好菜,他总不高兴地说:「现在是战时,物力维艰,何苦浪费!前线抗日战士,後方受难灾民,过的是什么生活?我们何忍独享美食。与其吃了不安,不如不吃。」以後我们如再煑什么好菜,他索性不动箸,表示无言的抗议,弄得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不敢再勉强他了。
  老人家不但三餐节约,衣着亦极节约。他有一个舌帽,是每日早晚外出散步时戴用的,已用了许多年,相当破旧了,他时常拿出来晒,舍不得丢弃换个新的。至於衣服袜子,破了都加以补裰或修改。我们买新的给他,他无论如何不肯接受,说是布太贵,不可随便浪费。一个大实业家一生用在兴办教育的钱数目大得很,而私生活如此俭朴,假使不是亲眼看见,是难以相信的。
  老人家记忆力很强,思想又精密。当时除日人所办的「共荣报」外,没有其他报纸。为了要知道消息,不得不偷听无线电。我们家里不放装置收音机,只把友人偷听得来的转述给老人家。有时我叙述不够具体,或数目字地点弄错,他马上指出漏洞,加以纠正。
  他判断力的正确,也使人驚佩,真是料事如神。当联军在新几内亚登陆,飞机时来侦查轰炸、潜艇出没爪哇海,那时大家都说联军必攻爪哇,而澳洲电台亦大吹大擂,他却断言不可能,结束战事必从日本本土下手,本土一解决,其他南洋群岛,只等接收吧了。及後果然。他当时就断言世界大战结束後,中国必发生内战,原因是蒋帮绝对无意「还政於民」,希望他们「还政於民」等於「谋皮於虎」,而人民不肯永远受压迫,同时国民党已腐败透顶,好话说尽,坏事做尽,官贪吏污,无恶不作,威信扫地,已经没有能力领导国家,而广大人民,必然要挣脱帝国主义及其走狗加在他们身上的锁链。他一再说:共产党爱国爱民,一心一意为民族的解放而努力,坚苦卓绝,不靠他们要靠谁?他坚信旧的东西必定衰亡,新的东西必然生长,是发展的自然规律;国民党必败,共产党必胜。及後这些话没有一句不实现,可见他的见解,是如何的正确呀!
  老人家在日常言谈中,很少说及私事,所谈的大都是爱国爱民的大道理,有时说到抗日战争中蒋帮的倒行逆施,说到无辜人民的受罪,他常愤恨得嘴唇颤动,眼角润湿,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的情感,在激动的言谈中,表露无遗。
  老人家为学的精神也极可佩服。他虽在避难期中,读书写作,从不间断。他只读了几年私塾,但常执笔为文。南侨回忆录一书就是在这时期中写成的。
  一九四五年日军投降了。老人家要飞返新加坡时,把他的南侨回忆录初稿留给我们,而把誊清的一份带走,这份稿件我们视同拱壁,十分珍贵,不幸在一九四八年,我以政治犯身份,被荷兰帝国主义反动政府拘禁於集小营,所有来往信件和老人家亲笔文稿,都被没收。出狱後多方设法向他们讨取,竟说散失不发还,实太可恨。现在留在我们这里的纪念品是往来信件几封,破袜一双,旧衣裤两件。
  老人家要离开玛琅时,曾对我们说:「爪哇是好地方,将来有机会定当再来。」一九五六年我北返观光,将动身南返时,老人家对我说:「你给国民党通缉,逃亡於南洋,半生奔波太辛苦了。现在祖国解放了,有家可归了,早些回来吧!不要久留了。」言犹在耳,那知老人家已永远不能再到爪哇;我今後回国也见不到这位伟大慈祥的爱国老人了。信笔至此,不禁怆然泪下。
  

陈嘉庚先生纪念册/陈嘉庚先生纪念册编辑委员会编.—中华全国归国华侨联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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