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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 第三章 关于苏维埃的争执
张国焘

  中共中央对于红四方面军的脱离鄂豫皖区,西行到川北,甚表不满,认为是右倾的逃跑主义。它获知我们的入川纲领之后,竟来了一个哀的美敦式电报,要求我们立即改正,仍用苏维埃政府制度和一贯的既定政策。
  我们与中共中央之间,无线电的通报,原是极为稀少的。主要原因是我们不敢信赖我们的密码。我在上面已经说过,湘鄂西苏区作战时曾失落了我们原有的密码本,后来经过一些努力,仍不敢相信续订的密码的可靠性。最后我们不得已才由双方的服务员,利用电台通话,订定了一个新的密码本,但这是否已为敌方偷听去,则无把握。因此,我们与中共中央之间,一向不敢在无线电中涉及有关机密要事。
  我们离开鄂豫皖西行,中共中央事先是毫不知道的。他们似是因为不知遭我们的处境,对我们的行动颇感焦虑。最先是告诉我们一些敌情,等到我们到达豫西南一带的时候,就转而反对我们继续向西退却的指示,等我们越过秦岭进到关中时,中央来电的语气就更加严重了,甚至说“如果你们再继续向西逃跑,那我们就公开反对了”。
  我们按到这个严重警告之后,曾详细加以研讨,仍不敢将我们的行动计划据实电告,仅以“正在寻觅新的根据地”的含糊语句作答,以免泄露军机。事实上,我们也只能根据所处环境,决定我们的行动。
  我们越过巴山进入川北时,曾电告中共中央,准备就在这里建立根据地。中央复电告诉我们所用密码可以信赖,除机密军情外,要我们尽量电告情况。我们也就遵照指示做了。
  到达通江后一个多星期,我发长电与中共中央商讨政策问题。首先报告入川纲领的原文,接着指出这个纲领是根据我们的实际经验而作的,试行以来,极适合于像川北这样的地区,相信在全国范围内也有很大的适应性。
  正当我们与罗泽洲师作战的时候,中央的复电到了。
  内容是:不能以废除苛捐杂税、减租减息,代替没收地主土地、分配给贫苦农民的土地革命政策,更不能有建立人民政府的幻想,并进而指斥我们,这样做会助长向西逃跑的失败情绪,形成对苏维埃极有害的取消主义。中央要求我们立即扯起苏维埃的旗帜,实行分配土地。至于废除苛捐杂税、反对防区制度和禁烟等,只能当作附属的条款。最后并严重警告,如果我们能改正这个错误政策,中央仍信任张国焘同志为中央全权代表,在没有建立中央分局以前,代表中央指导党政军三方面工作。否则,中央将考虑撤换领导的必要措施。
  中共中央这个电令,虽不完全出乎我们的意外,但在当时确像是一个晴天霹雳。我们在川北立足未稳,前途困难重重,加之我们西行以来,红四方面军内部也酝酿了一些不同的意见,这些不同的意见,又与中共中央这次电令息息相关,因而更增加了我们处理上的困难。
  红四方面军西进到达川北,事先并没有预定的计划,而是根据实际的需要,由我们少数领导人——徐向前、陈昌浩和我——临时决断,一步一步走到这一境地的。一般高级干部不仅没有机会参与决策,甚至不能完全明了决策的底蕴,大多数同志不赞成远离鄂豫皖苏区,他们宥于“坚决保卫鄂豫皖苏区”的口号,就不免多少忽视实际的困难。对于我们某些不得已的行动,往往不能完全谅解。
  我军越过京汉铁路西进的时候,政治部的口号仍是强调在鄂豫皖区外围消灭敌人。有些政治工作干部,总以为我军在鄂北一带兜圈子,目标仍是指向鄂豫皖区。等到他们知道我军行动的箭头指向西面,就开始有所疑虑。他们纷纷议论,向西是没有前途的,远离了全国的其他苏区。这些见解与中央的指斥如出一辙。
  在军事策略上,同志们也发生了或左或右的不同见解。有的低估了敌军的力量和他们追击我军的决心,反对向西急退。他们批评我们军事策略是“逃跑”,是“避战”,认为这会将红四方面军拖垮。与其拖垮,不如与敌军作孤注一掷的决战。有的同志又高估了敌人的力量和决心。他们责备我们没有采取更迅速的脱离敌人的步骤,在他们看来,如果我们真能向西急退,不利于我军的枣阳战役是可以避免的。
  这些反对意见,终于汇集起来,形成不满现有领导的反对派。我军进到汉中的西乡时,政治部的主持者张琴秋、傅钟,曾约集受过处罚的曾钟圣、邝继勋和政治部宣传科长朱光等十余人举行会议,检讨西行的得失。在会议上,张琴秋宣布了中共中央对向西逃跑的两次电令,他们表示对现有领导不满,要求从速召集军事委员会会议。
  张琴秋向我申述他们的意见,她和某些同志不赞成西进,认为他们的意见与中央的指示相符合。对于军事策略,他们也有种种批评。她承认,这些同志有过几次商谈,但未组成反对派。反对者的意见也并不完全一致。在张琴秋看来,著名的立三路线人物曾钟圣的军事见解,采取右的立场与她的见解正好相反。她也不能信任屡犯错误的邝继勋,事实上她也不重视他的意见。只是为了借重他们的军事知识,才找他们参加商谈的。他们活动的目的,并不是要打击现有领导的威信,更没有推翻现有领导的企图,只是主张恢复军委会和高级干部会议,俾多数人都能参与决策。
  我们翻过巴山,开始建立新根据地的时候,张琴秋等的反对意见,便消沉下来。我们共同为开展新局面而努力,没有工夫去检讨过去。但这些持不同见解的政工人员,对川北新根据地的建立,或多或少仍缺乏信心。他们觉得川北是偏僻的地方,即使在这里建立了根据地,也无法配合各苏区的行动,更不能打击蒋介石的要害。这个鸦片世界,也使他们觉得太落后了,对党对红军的发展,都困难重重。
  要求我的同志们,对于建立川北新根据地有足够的决心和信念,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川北人民热烈拥护红军,禁烟运动展开得如火如荼,我的积极号召,这些都不能完全廓清他们的疑虑心理。在川北建立根据地的条件确是不够充分,同志们举出许许多多这样那样的困难,有些困难确是影响深重,无法克服。但问题的中心是我们已势必处此,并无任何其他选择。
  例如,军火的补给问题,就使我们大为忧虑。我们只能靠缴获敌军枪弹来补充,但四川军队的枪弹多系土制,效力不高(四川军阀由民间搜括来的钱财,往往拿去向外国或长江下游购买军火,但又为蒋介石或其他军阀在中途扣留,因而他们的枪弹,多系土制)。我军在川北作战所消耗的弹药,大多是从蒋介石部队缴获来的,比较优良,在四川缴来的,则多系次货。四川军阀作战的特点,也带有游击性质,胜利便蜂拥而上,败北则一溜烟地跑掉了。要想大批缴获他们的武器,不是很容易的事。我们觉得红军在川北行动,不易解决军火的补充,而且会使红军装备转弱而影响战斗力。
  我们当时致力于统一内部意志,策划对田颂尧的作战,实施建立根据地的各项步骤。中共中央这个电令的到来,立刻使我们进退失据。我们原应在新克服的巴中区多所努力,但不得不为了基本政策问题,匆匆从前线返回通江,召开会议。这次重要的高级干部会议,有些同志因军情紧急,不能赶来参加,到会的除我和徐向前陈昌浩外,只有张琴秋傅钟刘琪周纯全等十余人。
  在这次会议上,我首先将中央的历次来电,交大家传阅,接着就发表了一篇答辩式的报告。首先检讨红四方面军,不能在鄂豫皖苏区立足,必须向西转动的种种原因和经过。我指出,我党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但红四方面军,仍不能迅速壮大起来,抗击敌军远为优势的压力,正好说明蔡申熙和我经过长期周密计划的西进策略,目的是为了保存最大实力,在较边远地区获得时间和地盘以图振兴。我说明反四次围剿的经过,指出柳林河夜战是必要的和适切的,如果不是那次战役给敌军以沉重打击,红四方面军脱离鄂豫皖苏区将有更多的阻碍。如果我军在鄂豫皖区,内外分散打游击,或改采其他战略,也许我军的处境比现在还要坏些。我说到河口战役虽然伤亡重大,但成功的冲出了包围圈。对于枣阳吴家集战役,我承认是可以而且应当避免的,但结果激战两天,伤亡两千,其恶果甚至影响到我军以后的行动。应当严肃自承是自己犯了实际军事指导的错误,用人不当而“失街亭”。邝继勋不遵守命令,也应当受到纪律的追查。但我不赞成某些同志认为西进是逃跑主义的说法,我再三说明我军不能在陕豫鄂边境地区立足的原因,并说,指责我军为逃跑主义者,不仅不合事实,而且抹杀了红四方面军的英勇奋斗的精神。我力证在川北止步是较好的选择。
  对过去的军事行动,作了必要的说明和答辩后,我进而评论入川纲领。我直率指出,苏维埃的基础过于窄隘,土地革命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威力。事实证明,目前的土地革命并不足以壮大红军,不过是使红军得到暂时的、局部的胜利,鼓舞为数甚少的农民起来分配土地而已。苏维埃运动的致命弱点,是不能与全国反帝和反日联系起来,而被孤立在偏僻的乡村之中,失去了与各大城市广大知识分子和小资产阶级的联系。入川纲领,就是为了纠正这些政策上的错误而发。入川纲领是在四川这样的省份,可以实行的惟一政策,因为“四川人民政府”的旗号,极具号召力,反之,苏维埃政府,则会使四川落后的人民,产生奇怪和可笑的感觉。接着我又说明,经过我党的努力,四川人民政府,如果有成就的话,也还是属于中华苏维埃政府的。难道在现代的革命运动中,除了苏维埃政府这个名称之外,就不能有其他的名称了吗?如果四川人民政府,真正建立起来了,事实将会证明,这个政策是对的。为什么在全国范围内,所有苏维埃政府不可以统统改成革命的人民政府?这种政策的改变,正是获致胜利所必需的政策。
  第三个紧迫与重要的问题,是与田颂尧部作战所应采取的全盘战略。我向大家表明决心,由于我军决定留住下去,暂时不愿再流浪到其他地方,必须在这里击败田颂尧部,并以通南巴一带川北地区,作为我们稳固的根据地。田颂尧部的人数,大约等于我们的三倍,刘存厚、杨森、孙蔚如部,合计也等于我们的三倍,我军将采取诱敌深入的策略,以便集中最大的攻击力量,在适当地区,歼灭田颂尧部。只有沉重的打击了田颂尧部,我们才可以立下脚来。根据这一中心任务,我进而指示党政军各方面的工作,都应为此而努力。
  这次演说,虽然事隔多年,但我依然还能记得大致的内容,因为这件事太重要了。所有到会者,听了演讲之后,都为之动容,一致对我表示完全信任。
  至此,他们都认定,反四次围剿,红四方面军绝不是逃跑,而是英勇无比的抗敌奋战。并称许我在惊涛骇浪之中,把握住这只船的舵,不知道多少次的化险为夷。张琴秋等也当场声明,由于他们不了解情况,曾怀疑领导有错误,现在根据无可争辩的情况和事实,放弃他们向有的怀疑态度,完全信任我的领导。
  在讨论中,有些同志赞扬川北新根据地选择得宜,入川纲领有号召力,无条件全面赞成,并提出具体的实施意见。有的指出,现在废除苛捐杂税运动,会很快的发展成为分配土地的土地革命。多数的到会者,对消灭田颂尧部的具体策略,踊跃研讨,但提到与中央意见分歧的事,大家都似乎心情沉重,不愿意多发表意见。
  果然,徐向前、陈昌浩和其他两三位重要干部,深夜来与我密商,他们都表示不愿与中央争执下去,强调我军正在川北立足未稳,前途困难尚多,与田颂尧部的战争又日趋紧张,如果我们坚持入川纲领,批评苏维埃运动的不当,中共中央可能来电撤换领导人。那时,他们虽一致向中央抗争,甚至不遵从中央的命令,但不免引起红四方面军内部的动荡。他们以现实的态度,要求我避免与中央争执,让红四方面军度过了难关再说。
  我经过一番痛苦的思考,衡量全局,终于接纳了他们的意见,表示让步。我起草了一个简单的电报,对于中共中央的指责,概不答辩,只扼要表示遵从中央的指示,立即建立川北苏维埃政府。中共中央似乎也有些觉察,立即回电说了些好话,以示安慰,其要点是表示对我信任。我这个流产的主张,后来就被斯大林拾起来,取消了错误的苏维埃政策,改采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乃至国共合作的共同抗日策略。我之所以不能改变中共错误政策,原因甚多,其中一点是我不够泼辣之故。泼辣的性格并不是完全优美的,而我也并不悔恨我所做过的事。
  这一次严重的争执平息后,接着我们就另行发布宣言,修改入川纲领的原有主张。宣言里说明,四川军阀坚持一贯反动作风,不愿与红军合作共谋四川人民的福利,因此,红四方面军不得不首先推翻四川军阀的反动统治。我军除继续推行废除苛捐杂税等条款外,并号召穷苦农民立即实行分配土地,组织工农自己的苏维埃政府,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一部分。
  对田颂尧部作战的原定策略,亦以我军自身力量薄弱,决定暂时不宜占领通都大邑,以免增加军事上的负担。但我军很重视在通江已经建立起来的后方,认为凭借这个后方,可以解决兵源和其他补给问题。我们暂时只能依靠军事力量,来维持这个后方的安全。因此,我军对田颂尧的战略,是逐渐消耗他的实力,引诱他的主力到通江附近来,再行解决它。
  从此,我们的方针已不是在川北休息一段时期,也不是与四川进步势力共组人民政府,而是将苏维埃的旗帜,在巴山南麓高高挂起,希望这面旗帜的光辉普照四方。
  一般说来,川北苏区只是一个战争基地,它的群众基础远不如鄂豫皖区。我们在川北约两年半的期间内,都忙着应付战争,首先与田颂尧作战,接着又与全四川的军阀作战,很少闲歇的时候。川北苏区的设施大体是仿效鄂豫皖苏区,但因为这两个区域的历史背景和社会状况彼此有别,所以川北苏区也有它不同的特点。我们在川北苏区人力不足,所有工作,未能像鄂豫皖区那样深入开展,以致后来在红四方面军离去之后,川北苏区所表现的,就远不如鄂豫皖区那样能够持久奋斗。
  一九三二年年底,我们在占领的区域内,自下而上的建立苏维埃政权,并开始分配土地。但政权机构的性质,大体还是军队的办差机关。我们在这种山岳地带作战,需要当地人力特别多,各级苏维埃政府都用全力来解决军队的需要。人民觉得苏维埃政府是红军建立起来的,红军的存在与否,取决于战争的胜利。 
  

我的回忆(下)/张国焘.—北京:东方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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